不过很快,忘忧就理解了。这是什么东西……这个人是什么怪物……怎么能有人一边明明开心的大笑,手中却奏出让人酸到心缝里的曲子。
忘忧觉得两种情感冲得头都疼了,伸手去拍无情:“快把你的箫拿出来,盖住这个声音。”
无情苦笑,伸手从轮椅的一个小机关里拿出了箫。可箫声本就幽静婉转,怎么盖得过追命的二胡。何况是入骨透心凄凉酸涩的曲加上无处不在快活无比的笑。
若是现在街上有人,一定能看到老楼里突然飞出了四条人影,都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
第二日,有人来报说先生有请。忘忧收拾得体,特地多磨了一会,才跟传话的人到了正院书房。
书房里,四大名捕已经到了,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喝茶。
忘忧对诸葛先生屈膝行礼,这回衣饰和礼节就很配合了。玉色交领襦裙,广袖飘逸,纤腰一束。长发梳流苏髻,绑了条玉色丝带,没戴首饰,实在也是因为再磨下去有就有点过分了。
只稍稍打扮,就很有些尽态极妍的感觉,让人不禁叹一句,真是好颜色。
诸葛先生笑道:“反正也是迟了,怎么不干脆把钗环配好再来。”
忘忧扯出一个极勉强的笑来,眼神往他们四个身上乱瞟。
行礼之后没说让坐,上次去郊外试“震字诀”回来才是这待遇。
但是他们四个明明坐着喝茶呢。
诸葛先生问道:“忘忧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
忘忧去看无情,他们几个都不说话。“我……我和小余哥他们一起逛夜市去了。”
诸葛先生道:“只是去了夜市吗?”
忘忧有些拿不准,再看看他们四个,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昨天……去傅宗书府上了……先生,是我做的,你罚我吧。”
诸葛先生问道:“罚你?是按国法还是家法?”
忘忧抬头又慢慢底下:“国法也好,家法也好,您罚,我受着就是。”
“哦?你可知若按国法,该当何罪?”
“不知,不过也想得到,应该是挺痛苦的死掉吧。”
“我若按国法捕你下狱,你愿意受死?”
“不愿意。我会找机会跑。”忘忧抬头“先生……我让您为难了吗?还是我留下了什么证据?”
诸葛先生道:“你为什么要刺杀傅宗书?”
“他做了很多坏事啊,神威镖局、连云寨或许还有十三凶徒。”
“你可知傅宗书身后还有个更坏、权利更大的人?”
“知道,是蔡京。”
“那你为什么不刺杀蔡京?”
忘忧看无情一眼,无情并无动作,只好自己回答。“比我了解时局的人定计刺杀傅宗书,他们肯定想过有人能接替他完成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我信他们。蔡京更坏,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代替他的人,若是有,再杀一次就是。若是没有,先除了傅宗书,总能让蔡京收敛一些吧,慢慢找便是。”
“傅宗书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做到的?”
“我推了他的凳子,在他悬空未落的时候错开了他的颈骨,又用内力推了一下,除非我亲自动手,否则再无第二个人能治。”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一刀结果了不是又省事又有效吗?”
“那就是案件了,会查,会抓很多人,会有人浑水摸鱼,会有无辜的人被牵连,会……很乱。像上次雷媚的事一样。现在,他又没死,只是病的动不了了,和别人无关。而且脑子和嘴巴都是好的,代替他的人也可以慢些接手,他的亲人家眷也可以慢慢接受。”
诸葛神侯已经不再掩饰欣赏的目光了:“你已经想的这么清楚了,还怕我罚你什么?”
忘忧道:“我应该把计划再跟您说一下,若是有漏洞好及时补上。但是您的身份……我不想让您为难……也不想被骂,就瞒着您做了。”
诸葛先生问:“若真有漏洞呢?”
忘忧抬头:“那先生教我,我去补。再来领罚,以后记着。”
诸葛神侯大笑出声:“你们可还担心什么?别被人超过去才是真的!”
忘忧看向四大名捕,无情道:“世叔不让我们说话,想听听你的想法。”
“先生不怪我?不怪我们?”忘忧想再次确认
诸葛先生微笑:“不怪,都不怪,忘忧做得很好。”
忘忧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先生吓到我了。”
诸葛先生道:“惊吓之后尚能一心守正,不惧不怕,我便能放心让你去‘金风细雨楼’了。”
忘忧歪头:“可以去了吗?我现在去,不会有问题吗?”
诸葛先生道:“可以去了,没有问题,对外说怕傅府召见医治便是。”
忘忧笑道:“那我先给小余哥治伤吧,治好了就去。”
无情道:“你先回去,一会我去找你治伤,世叔要交代六扇门的事。”
忘忧点头,向诸葛先生行礼告退。
出门时看到追命伸出的大拇指,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忘忧心里也轻松了很多,回想一下,刚才应该是诸葛先生给的考验吧。通过了就能正式和外界接触,通不过就还留在府里,自己这是……过关了吧。
果然,出发的前一天,再次开会。这回气氛就轻松多了,还是全员到齐。
忘忧静静地听诸葛先生交代:“‘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一身病弱。全身上下,无一不病。不过具体多重尚不清楚。你顶着神侯府‘小医仙’的名号,估计也会让你看看。想治就治,不想治就说治不了,都无大碍。‘风雨楼’的‘白楼’,不光有很重要的资料、消息,还有很多珍贵的书籍。已经帮你打好了招呼,除了他们楼里的机密资料,别的你都可以任意翻看。这机会无情都眼馋的很,好好珍惜啊。”
忘忧笑的两眼弯弯:“是,谢谢先生。”
追命道:“他们楼子里人多,你若不喜就少接触。有些身份的都会敬着你,要是这样还有人不长眼惹到你,直接揍回去就是了。哎……怎么看怎么好欺负。”
忘忧瞪他:“你倒来欺负我下试试。”
追命干笑:“我这不是怕有那等不长眼的小喽啰故意挑衅试探吗。”
忘忧问:“我若闯祸了,你们四个兜得住吗?”
冷血道:“随便闯,兜得住。”
无情瞟他一眼:“你是去看书的,不是去闯祸的。不过有方应看这一闹,你在各方也都挂了号,有人试探也是常理。你该动手就动手,他苏梦枕若连神侯府的来客都护不住,楼子炸了都是活该。”
忘忧笑眯眯的点头:“那你们还担心我被欺负?不该担心我会不会欺负人吗?”
铁手笑道:“送小童进学的双亲不都这样么。”
“哈哈哈哈……”
第53章 风雨楼
天泉山,总管杨无邪亲自带一个小姑娘熟悉环境。
“咱们‘金风细雨楼’四楼一塔。中央的玉峰塔是搂主的住处。青、红、黄、白四色楼。红楼是武力的结集重地,包括武器和人力。青楼是搂主和各处商讨下达命令的地方。黄楼是宴饮之处,姑娘若是闷了可以去里面转转,好玩的东西不少。那边的白楼便是一切资料汇集和保管的地方,二层的书库、三层联络网外围、四层武林各家的资料、姑娘可以任意查看。五层是楼子里的账房,想来姑娘也没兴趣。六层是各地各人的资料,姑娘若想看,就必须由楼子里的人陪同了。”
忘忧点头,机密资料不外泄,不太机密的也得在人家监督下看,若是她自己,估计也得这样。
更有意思的是,从第一眼看到杨无邪,忘忧就不敢和他对视了。这个人她竟然见过,之前刚到神侯府和冷血、铁手、严魂灵一起吃饭的时候。
“姑娘还在介怀之前的事?杨某可是很高兴有人觉得杨某高大威风啊。”杨无邪本来个子就高得很,和娇小的忘忧说话简直要弯下腰来。
忘忧终于抬头:“我是真想长高一点呢。”
杨无邪道:“姑娘年纪还小,个子在同龄人里也不算矮了,随着年龄渐长定能变得更加修长高挑。”
忘忧干笑两声:“那就承您吉言了。”
杨无邪带忘忧来到一处精致的客房:“这是给姑娘准备的下榻之处,这个小丫头叫半夏,除了服侍姑娘日常起居,对楼子里也熟悉,姑娘有什么需要可以遣她去办。”
半夏是个看着挺伶俐的丫鬟,笑起来有个小酒窝,看着挺招人喜欢的。
忘忧点头:“多谢杨总管。”
放好了东西,忘忧就跟着杨无邪到了白楼。在忘忧的要求下直奔六层。
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这种感觉,很多很多的资料、卷宗,多到让人觉得自己都渺小起来。
杨无邪就在一旁,看看烛火映照出四壁的“资料”,脸上没有表情,但眼里却有满足之色。这是比金银更活的财富。何况有些极为珍贵,甚至可说是价值连城。不管是谁、用任何方式去收集得这些,都是件伟大的工作。所以当杨无邪看到这些花费他无数心血,甚至致使在武功上荒废衰退的“成绩”,觉得既欣慰,又自豪。
忘忧静静的翻看,偶尔停下来想一想。她要的都是认识的人的资料,杨无邪都拿给她。
她的腰背挺的很直,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杨无邪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了很久。观察查阅资料的人,这本是他的习惯,尤其是当查阅者又专心看又努力记的时候,更要多看两眼。这表示了一种尊重、一种赞美,等于是告诉他:他的努力绝对值得重视。谁都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受到重视,睿智如杨无邪者也不例外。不过今日对这小姑娘的关注好像过长了些,杨无邪决定继续看,找找原因。
于是,当手下提醒杨无邪该用午饭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看了人家一个多时辰了。……
忘忧在白楼整整泡了一天,出来时已经满天星辰了。但是她心情很好,今天查阅的各种资料能解释很多之前听不懂的事情。看一遍资料简直跟再认识一次这个人一般。
第二天起床,天光早已大亮。忘忧是被饿醒的,若是在神侯府,昨晚那个时间应该吃点宵夜再睡。不过这不是在人家地盘吗,忘忧决定一会问问半夏,看附近有没有夜市,出去吃小吃也很好。
送洗脸水进来的半夏笑嘻嘻的答道:“有啊,咱们楼子附近一直安定的很,往东走不远便是很大的集市,白天晚上都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姑娘要去转转吗?”
忘忧想了想:“去吧,我还想买些东西。”
梳洗之后,半夏对着忘忧的脸看个不停,只觉得怎么看都好看。忘忧用青黛稍微修饰后,就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半夏惊奇的看着忘忧,忘忧笑道:“若是杨总管问起,你直接说没关系,不过就不要跟别人提了哦。”
半夏连连点头,能派来服侍客人的自然都不笨。
收拾好了,忘忧和半夏出门,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个身型壮硕威风凛凛的大汉急走过来。
半夏上前一步,低头叫了声:“茶花哥。”
忘忧看看他们,好吧,自己有点多余。
半夏道:“茶花哥来找我的吗?”
大汉茶花挠了挠头:“那个……半夏,这次不是……我来办正事。树大夫急着要见忘忧姑娘,姑娘要是再不出现恐怕就要掀桌子了,杨总管让我来请。”
忘忧不解:“树大夫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茶花道:“树大夫是当朝御医,也是咱们楼子的医堂供奉,平时负责给楼主治病。他老人家听说是姑娘出手延住了‘捕王’李大人的性命,便急着要见您。从一大早等到……还请姑娘快跟我来吧。”
好吧,睡懒觉被抓包,杨无邪有毒。
跟着茶花来到“金风细雨楼”中央的玉塔,这里是搂主苏梦枕的住处,平时不许任何人接近,能入塔的都是楼主的心腹。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用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冲了过来,勉强停在忘忧两步的距离,眼冒金光问道:“李玄衣是你治的?”
忘忧轻轻点了下头,这不是秘密。白胡子的树大夫一把抓住忘忧拉她往里走。忘忧能躲开,但是没躲,每个领域的高手见到同类的兴奋是可以理解的。
树大夫抓着忘忧的手腕边走边道:“快跟我说说,你用什么办法治的。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跟他说最多能活三个月,结果昨天竟然在傅府又见到他了,虽然没号脉,但他绝对离死越来越远了。”
杨无邪和茶花苦笑看着树大夫,杨无邪道:“树大夫您先放开忘忧姑娘。”姑娘二字加重。
树大夫这才跟被烫了一般松开忘忧的手腕,拱手弯腰:“对不住对不住……老朽唐突了。”
忘忧扶一把:“没关系,您先稳稳,咱们慢慢说。”
树大夫灌下一杯茶,稳了稳心神,问道:“他的肺你怎么治的?”
果然是行家,忘忧道:“师门密法,不便相告。”
树大夫一愣,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他现在服用的方子可能说?”
若是这个都不能说就那就表示一点都不能透露了。
忘忧点头:“我写给您。”
书桌上有笔墨,忘忧毫不犹豫的写下若干药名,连同煎药的方法、服药时间都一一写出。
树大夫拿着药方想了一会,五官渐渐扭曲成一个让人看着就痛苦的憋闷表情。忘忧理解,若自己是普通大夫,估计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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