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方才交谈的几句声音都压得低,不曾打扰到与水哥儿躺到一起去的小鱼,小鱼挨着弟弟的头,闻着熟悉的奶香,又睡了个回笼觉。
待到日上中天,小鱼才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一旁摆弄玩具的水哥儿,发了会儿呆才问道:“额娘醒了吗?”
他刚睡醒,面颊上还带着红扑扑的睡晕,声音奶声奶气的,煞是可爱。
金娥蹲下身子,凑在床边柔声道:“侧福晋已经起了,正在用早膳呢。”
小鱼早上来找水哥儿前已经用过早膳了,但这会儿听到额娘在用早膳却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往床边蹭了蹭,“我去找额娘,弟弟也去。”
“是。”金娥给小鱼穿上鞋,拿起准备好的热帕子给小鱼擦了擦脸,再奉上热茶,最后系上披风。
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小鱼醒了神,水哥儿也被收拾好,可以一同往正屋去了。
小鱼到正屋时,魏紫正拿着调羹搅着碗里的银耳羹,眉宇间透着几分慵懒之色,见小鱼和水哥儿一道过来便忍不住笑了:“脸上印子还没消呢。”
睡回笼觉时,小鱼挨水哥儿挨得紧,脸贴在襁褓上睡的,这会儿左边半张脸从太阳穴到嘴角还有些印子,又可爱又好笑。
小鱼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跑到魏紫身前,往她腿上一趴,好把有印子的半张脸遮住。
此举无异于掩耳盗铃,饶是后头站着的如烟都憋不住露了笑意,更何况魏紫,她笑得拿调羹的手都在抖,差点将粥甩出来。
怀画忙上前接过调羹,慢慢地搅动冷凉。
魏紫一边笑,一边摸着小鱼的软腮道:“水哥儿也来这边,坐在这,让我瞧瞧。”
抱着水哥儿的春嬷嬷便坐到了寄琴搬过来的小杌上,调整了下抱姿,好让水哥儿正对过来。
水哥儿看着害羞的小鱼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切。
小鱼睡了回笼觉,他一直在玩儿,这会儿自然又困了。
“瞌睡虫。”魏紫笑得温柔:“带水哥儿去屋里睡吧。”
水哥儿进屋里好一会儿,小鱼才红着脸抬起了头,自己扶着桌子坐到了板凳上,跟魏紫一起用起早膳来。
“阿玛早上捏我。”一碗粥下了肚,小鱼饱了肚子,仰着脸跟魏紫告状,表情透着些小委屈。
“那等他回来你问问他。”魏紫习以为常,又夹了个饽饽吃。
虽然康熙移驾畅春园,但依旧日日上早朝,于是胤禛不得不每日早早起来,骑马去畅春园上朝。
这会儿天还不怎么冷,再过个半个月一个月就得坐马车去了。
他起得早,舍不得闹醒魏紫,便去两个儿子那里逗一逗。水哥儿不会说话,只能生生受着。会说话的这个隔三差五便要告状。
只不过会说话还不行,魏紫敷衍他都听不出来,还甜滋滋地笑:“谢谢额娘。”
魏紫便怜爱地看他一眼,又夹了个春卷,末了道:“这春卷不错,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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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胤禛从畅春园回到贝勒府时已经是午时过了,他在前院用了膳,又同幕僚们交流了一番今日见闻,日头渐渐西斜时才散了人,往二门处去。
过了二门便是晨院,胤禛扭了扭手腕,直接进了院门,没让人通传。
前头没人,到了庭院,胤禛才看见有模有样甩着木剑的小鱼。
小鱼嘴里嘿哈不停,余光看见靠在一旁,抱着手臂看过来的人影便笑着扑了过去。
“阿玛!”
小孩子声音细,情绪一激动,声音抬高就有些刺耳,胤禛被震的眯了眯眼,将跑过来的小人举了起来,顺手又掂了掂才塞进怀里。
小鱼趴在胤禛肩膀上,软乎乎道:“阿玛回来了。”
“嗯,回来了。”胤禛抱着小鱼往正屋走,边问道:“吃了几顿了?”
小鱼想了一会儿,人都进了正屋,才明白过来似的道:“三顿!早早膳、早膳和午膳。”
胤禛捏了捏他的小肚子,在堂屋里扫视了一圈没看见想看的人影,歪头问道:“你额娘呢?”
小鱼跟着歪头说:“前头,看布。”
采买新送了布匹过来,放在了前面的花厅,胤禛从直廊穿过去的,哪里知道人在前面。
倒是看布的那个肯定知道他来了,却也不提醒,真是坏透了。
“弟弟呢?”胤禛失笑,坐在了软榻上,低头问侧坐在他腿上的小鱼。
小鱼无奈地叹了口气:“阿玛只问我,不去看。弟弟睡觉。”
“阿玛知道你知道才问你。”胤禛看着被绕晕的小鱼,又问道:“你怎么不睡?”
小鱼没听懂前面的,便回答了后面听懂了的,“我醒了!”
胤禛摸了摸他的小辫子,眼睛却往外面看去。小鱼跟着看过去,只见魏紫正往这边走,后面跟着的秦刚和李北抱了四五匹布。
“妾身——”
魏紫腿还没弯下去,便叫胤禛放到地上去的小鱼抱住了腿,只好牵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爷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传一声。”魏紫假意抱怨道:“万一妾身在做坏事怎么办?”
小鱼忽然抬起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胤禛笑问:“侧福晋背着爷做了什么坏事?不妨说来听听,看看能不能大化小,小化无。”
魏紫用帕子遮了遮脸,眼睛微微往下看,低声道:“妾身撕了爷一件衣服,只好再给爷补上一件了。”
昨夜里撕的。
胤禛笑意微敛,伸出两根手指,认真道:“两件。”
魏紫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又在调好的五匹布挑出了三匹放到旁边的耳房里,别的放库房里去。
胤禛还在坦然自若地看着魏紫背影,没留意什么时候胖儿子走到了跟前,鼓着脸问:“阿玛早上捏我?”
“嗯?”胤禛疑惑地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小鱼问的是什么,弯下腰道:“明儿阿玛轻些。”
小鱼便笑出了梨窝,点头说:“好!”
角落里的苏培盛低下头,总觉得有一天四阿哥肯定是被额娘和阿玛一起忽悠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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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晚膳,胤禛和魏紫一起散步,言谈间不免又提及了胤祥。
“下午让人去十三弟府里送了些过冬的东西,外边的侍卫看得没那么严,吃食也送进去了。”魏紫一边走,一边说。
他们的吃食送的进去,别人的也送的进去,万一即便掺了什么东西了怎么办?
胤禛沉声道:“下旬我想办法去府里看看。皇阿玛脸色好多了,想来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朝里又有人蠢蠢欲动,我估摸着是想伸手了。”
魏紫听了都觉得荒谬,康熙气成那样,这才几天,就有人记吃不记打了。
还是说那甜头太足,馋的人顾不上后果了?
魏紫想了想,道:“明儿我再让人去一趟,专送吃的,给看守的侍卫提个醒。”
胤禛面色缓下来,“我行动不方便,多亏有你,真是贤内助。”
魏紫嗔了他一眼,松开他的胳膊,自己往前走了。
说正事呢,这人也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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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从梦中惊醒,浑身虚汗,气喘不止。
当夜,御前少了一个太监。
翌日康熙从畅春园出发到南苑行猎。他大病初愈,难免想出来散散心。
众皇子下场行猎时,康熙看着队伍中少了的三个身影,喉间又梗住了一口气。
往日此时,胤礽和胤禔必定一马当先,又有胤祥和胤祯并驾齐驱,其余众皇子或三五朝前,或悠闲打转。
如今都不复了。
胤禛提前一步回营,见康熙不在御驾,有些诧异,上前问留守的太监,“皇阿玛呢?”
太监俯身道:“皇上微感烦闷,御马散步去了。”
胤禛四下望了望,才看到远处黄色的身影,翻身上马,往那处赶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抬手让他起身,漫不经心问道:“你不去打猎,来找朕做什么?”
“儿臣见御驾无人,有些担心,自作主张找了过来……皇阿玛勿怪。”胤禛将马栓了起来,站到康熙身侧两步外。
“不怪你。”康熙看着远处风光,随意问道:“这次打到多少猎物?”
“说来惭愧,儿臣最近又勤练了骑射,也只比往常多了三成。”胤禛说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
康熙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人都有所长,你自幼便不善于比,多了三成已经很好了。”
“人都有所长,但皇阿玛事事擅长。”胤禛笑道。
“你啊你,跟小鱼学的不成?”康熙转过身,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往栓马处走去。
“确实是同小鱼学的。”胤禛跟在他身后。
康熙又道:“下回宫宴让小鱼和他弟弟也过来吧,最小的那个朕还没见过。”
“是,老五叫水哥儿,如今已经有六个月了。”
“六个月了……”康熙忽然道:“你府里侧福晋最近经常送东西去十三府里?”
胤禛沉默了片刻,道:“是儿臣要她送的。”
“总是送东西也没什么用,明儿去看看吧,别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康熙上了马,挥起鞭子,道:“你自去打猎吧,别跟着朕。”
“是!”
胤禛牵着马绳,看着御前侍卫纷纷经过他身侧,跟上了康熙,缓缓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看到评论里有人说对不上皇子的名字和排序,下面列一下常出现的。
大皇子:前直郡王 胤禔
二皇子:废太子 胤礽
三皇子:诚贝勒 胤祉
四皇子:四贝勒 胤禛
五皇子:五贝勒 胤祺
八皇子:前八贝勒 胤禩
九皇子:胤禟
十皇子:胤俄(名字里的俄显示不出来,用俄代替)
十三皇子:胤祥
十四皇子:胤祯
over!
第九十二章
从南苑回来后, 康熙便又病了,亦或者说病情复发了,当天夜里他秘密传召了废太子胤礽。
父子二人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仅仅过了一夜康熙便又恢复了精神, 病痛在这位帝王身上似乎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十一月十四日, 康熙龙体未愈,于畅春园召集满汉文武大臣, 但这并不是在进行朝会,而是在朝会之后重新召集的一场议政会,堂下站着的许多大臣们根本没回到家就被人半路拽回来了。
“今日召众卿于此, 只为一事。”康熙目光缓缓扫过堂下诸人,在李光地身上停了一息, 复又挪开,声音沉闷如雷声:“朕要再立太子。”
“众卿从皇子之中举荐,朕会慎重考虑。”
话越少, 事情越大。
再立太子这样的大事, 在刚刚之前, 满朝文武竟没人听到过一丝风声。
李光地皱紧了眉,忽然之间想到了几天前康熙召他所问之事, 手心里迅速攥了汗。宦海中沉浮数十年,他如今官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虽无宰相之名, 却已有宰相之实,深得康熙信重。
几日前,康熙询问他废太子之病,可有缓治之法。
废太子之病,指的是大皇子镇魇使其疯狂、不复从前之症。李光地听了, 便以为康熙不忍废太子再被圈禁,想寻个缘由将人放出来,故而回道:
“徐徐调治,天下之福。”
康熙面露微笑,让他先行退下。
回去之后,李光地为防止节外生枝,并未将这一问一答与任何人提及过,连老妻儿子都不知晓。
如今看来……
当日康熙所问,并非单单只是想让废太子从咸安宫里出来,而是为了复立太子!
问他,则是为了让他替废太子暗中造势,康熙才好好做个顺水推舟之事。
李光地暗自舒了一口气。虽然明白得晚了些,但是康熙此前并未与谁说过要再立太子,如今他只要先发制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举荐废太子,自然有原太子门人和中立派再推一把,也能成事。
李光地挺直了背,往前迈出一步。
康熙立刻看了过来。
却被另一道身影遮住了视线。
“臣以为,皇八子胤禩天资聪颖,刻苦辛勤,品德端正,仁心仁德,堪为储君不二之选。”张玉书言辞恳切,字字真心。
胤禩立在人群之中,面无他色,仍旧温和镇定。
在张玉书之后,又有佟国维、巴浑德、阿灵阿、鄂伦岱等人纷纷上前举荐胤禩,堂中上前之人粗略一看竞有十数位之多。
八皇子威望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即便出身低微又如何,不也是康熙之子?即便前不久刚刚被卷入谋害废太子之事中又如何,胤禩何时被真正定罪过?即便被康熙厉声训斥又如何,哪个皇子没被康熙斥责过?
李光地脚步微僵,事实上他也认为诸皇子之中,八皇子最贤,但贤王与贤君还是有些差别的。
这些人……
他心中战栗,若是八皇子能操纵如此之数的党羽,天下威矣。若是这些人不是被八皇子授意,而是自发举荐,八皇子手段……实在可怖。
“皇八子未曾办理过政事,近又罹罪,其母出身微贱,乃辛者库贱妇,故不宜立为皇太子。”康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胤禩,又问李光地:“李卿,朕前几日召你,你还颇有见地,今日怎么不发一言?”②
“回皇上,臣以为,二皇子遭人谋害,性情失和,如今源头已去,恢复如初不是难事。故而,臣举荐二皇子为储君。”
佟国维心里念头飞转,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李光地啊李光地真是老了,这样的大事也能办出纰漏。若是有李光地暗示在前,他今日哪里会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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