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幼宁微微一愣。
“我是认真的。我现在烦恼也不是这个。”
“那你烦恼什么?”
燕渟用力握拳,手中的夜光杯竟然被他生生捏碎。
“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我明明拿了一手好牌,我理当做得比他更好,他十年做完的事情,我五年就可以做完。”
他?
“哥哥是说父皇吗?”徐幼宁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出父皇这个词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然。
燕渟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他,我说的是,我的对手。”
“李深?”
他叹了口气:“对燕渟来说,李深的确是最大的对手,可对我来说,并不是。”
徐幼宁越发听不明白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燕渟垂眸,闷了许久,忽而抬眼望向徐幼宁,眼睛里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幼宁,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哥哥,你醉了吗?”
“是真的,燕渟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以及所有爱慕他、喜欢他的女人,都不是我的,只有你,只有你是我努力得来的妹妹。其他的一切,原就不是我的,失去了倒也无所谓,只是你,是我的。”
他看着徐幼宁,笑容越发温柔。
他穿到燕渟身上的时候,原身已经为收复皇位做了许多准备,他训练了许多死士,做了很多的谋算,他还有许多的爱慕者。
庄敬、庄和爱的人都不是他,在他成为燕渟的时候,她们已经深深地爱慕于燕渟原身了。
但徐幼宁不是这样的。
在燕渟原身的故事中,并没有徐幼宁。
徐幼宁所知道的哥哥,至始至终都是他。
她是他的。
第134章
徐幼宁脑子乱糟糟的。
燕渟的话把她彻底搞迷糊了。他说庄敬姐姐她们喜欢的人不是他?可又说他是她的哥哥。
庄敬姐姐喜欢的人不就是自己的哥哥吗?
难不成有两个燕渟, 一个是庄敬姐姐喜欢的燕渟,一个是疼爱自己的燕渟?
徐幼宁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眼神茫然地问:“哥, 你总是说燕渟燕渟的,难道, 你不是燕渟吗?”
“燕渟……”他笑得有些无奈,看着徐幼宁的目光, 显得有些落寞, “如果我不是, 你会失望吗?”
他不是燕渟?
他不是自己的哥哥吗?
徐幼宁被他的话唬了一下, 顿时撒了手,惊讶地看着他。
他并未因着徐幼宁的反应有所动容, 他依旧看着徐幼宁,平静地说:“我的确不是燕渟,或者说, 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燕渟。那个燕渟, 那个被大家所知道的北梁质子燕渟, 已经消失不见了, 机缘巧合, 我成了他, 拥有了他的一切。”
徐幼宁吓了一跳,“那你是谁?燕渟, 那个燕渟?他死了吗?是被人杀死的吗?”
他摇了摇头:“他的死与我无关,我是在他死后才到他的身体中的。”
见徐幼宁惊愕地呆若木鸡,他继续道:“幼宁,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怪物?”
是怪物吗……
徐幼宁抬眼,看着他。
眼前的他的确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如果你不是燕渟, 那你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我自己都记不清我是谁了。”做了太久的燕渟,其实他也把自己当做燕渟了。
徐幼宁听着他的话,目光没来由地沉了下来。
他没再说话,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天上的云渐渐多了起来,将月亮遮了大半,周遭顿时黑沉沉的,有些压抑。
过了好久,徐幼宁终于又开始恢复思考了。
“你能告诉我,我第一次在庄敬姐姐的别院里见到是人,是谁吗?”
“是我。”
不知为何,得到了这个答案,徐幼宁顿时心安了许多。
她抬眼望向他,“所以,我从头到尾认识的人都是你?”
“嗯。”庄敬、庄和对他好,都是冲着以前的那个燕渟,只有幼宁,一直认识的都是他自己。
徐幼宁确定了自己的疑惑,长长舒了口气,“既然我只认识你,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哥。”
得到了徐幼宁这句回答,他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会心的笑意。
有她的认可,他就不算失败得彻底。
燕渟做到的事,他没做到。
可燕渟失去的妹妹,他得到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成功弥补了原书男主的遗憾。
“幼宁,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徐幼宁被他的目光一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
若不是有他在,她在文山别院的时候,就已经去见阎王了。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懂的。
说到这里,徐幼宁嘟起了嘴。
“怎么了?”他问。
徐幼宁想笑,可笑意颇为无奈。“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我是个长公主是个赝品。”
“什么赝品,别胡说,你是货真价实的北梁皇族,也是燕渟的妹妹。他在南唐的时候没有找你,是因为他还没有查到你的下落,不知道徐幼宁是自己的妹妹。”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幼宁好奇的问。
他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道:“这个问题,就同你问我是谁一样难解,这两个问题我都解释不清楚。”
徐幼宁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你是怎么变成燕渟的呢?是……鬼魂附身吗?”
他笑得更开心了。
“这么想,也可以。”
“那你是什么时候附身到燕渟身上的?”徐幼宁对这件事的好奇,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谋反的兴趣。
“嗯,大约就是在我见你的几个月前。”
徐幼宁点了点头,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有什么想问的?”
“燕渟身边有那么多人,难道没有人觉得你跟燕渟不一样吗?说话的时候就不会被戳穿吗?”尤其,燕渟身边还有庄敬跟庄和两位红颜知己,自己爱的男人换了一个灵魂,难道不会察觉吗?
“你觉得我奇怪吗?”
“我从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就一直奇奇怪怪的,所以到后面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在她的印象里,哥哥不时就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做一些她从没见过的东西,比如披萨,比如冰淇淋。在南唐的时候,她以为他说的是北梁话,做的是北梁点心,可到了北梁才知道,北梁的人跟南唐的人说话只有口音的区别,北梁的吃食也只是比南唐的吃食多一些面食。那些古怪的话语、古怪的吃食,还有给彻儿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具,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别人都不知道。
原来徐幼宁以为是因为他特别匆忙,所以才能想出来这么多新鲜玩意。
如今看来……
“哥哥,你还记得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去找寻你……你本来的亲人。”
“找不到了。”他的眼神变得凉薄,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幼宁,我不属于这个朝代,我的……我的亲人也都不存在在你所知道的这个世上。”若不是徐幼宁提起,他几乎都要想不起从前的故人了。
奇怪的是,
徐幼宁眨了眨眼睛,“那你是从前朝来的?”
见徐幼宁提到了前朝,他心中一动,觉得是能对徐幼宁讲通的。
“不,我来自未来。”
“未来?”徐幼宁又糊涂了。
他点头,“对我来说,你是前朝的人,懂吗?”
“我懂了,所以,你会的那些奇怪的东西,都是未来的人会的,是吗?”
“也不是人人都会,只是我碰巧是个动手能力比较强的人,来到这个朝代,还能做不少东西。”
“原来是这样,”徐幼宁忽然觉得有趣起来,“那你看我们,是不是觉得很古怪、很可笑?”
“不可笑。只是有时候,有些无力。”
“你是说改制的事吗?”
他没有说话,但徐幼宁知道自己说中了。
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天马行空的话,徐幼宁的心情都不自觉地变好了,没想到就这么两个字,又把两个人的思绪从前朝后代拉回了现在。
“幼宁,今日我来,是有两件事要告诉你。”他神色一凛,又从一个神秘人变成了燕渟。
“什么事?”
燕渟从身上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徐幼宁不禁一愣,“这是神机营的火铳吗?”
哥哥制作了一种叫火铳的武器,比□□厉害百倍,神机营人人都配了一把,简直所向披靡。
“这把是我试了很多次才做出来的,比他们用的要轻一半,威力自然也小一些,不过,杀人足够了。”
“杀,杀谁?”徐幼宁一下就结巴了,“我,我去,杀谁啊?”
“不是要你去杀谁,只是给你做个防身的武器。”
“防身武器?”燕渟拿起火铳,将徐幼宁拉了起来,“你自己拿着,对着那棵梅树。”
徐幼宁依言拿起了火铳。
虽然哥哥说着火铳比神机营用的药轻一半,但拿在她的手中依然分量十足。
她举起火铳,对准了院子里的梅树。
燕渟站在她的身后,两手握住了她的手,一面提点道:“把手臂打直,再把手抬高一点,眼睛要跟火铳的保持一致,眼睛、火铳、梅树,要在一条线上。”
他帮着徐幼宁调整好姿势,又帮着她学会瞄准,在一切就绪之后,他松开了手。
“扣动扳机。”
徐幼宁扣动第一次,力气不足,没有按下去。
“使点劲儿,再来!”
徐幼宁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瞄准梅树,用尽手上的力气扣动扳机。
轰——
震耳的声音过后,一股浓浓的□□味扑面而来。
徐幼宁两只手都被火铳的余威震得发麻,燕渟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吧?”
“我打中了吗?”
“你自己看啊。”
徐幼宁捂住口鼻,抬眼一看,便见那株可怜的梅树被自己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这是我打的?”
“当然了。”燕渟赞叹道,“第一次就能打中,幼宁,你很有射击天赋?”
“我?有天赋?”
“当然了,很多人第一次拿到这玩意,连扣动扳机的勇气都没有。”夸过之后,燕渟正色道,“你要记住刚才的感觉,你的手是怎么握的,眼睛是怎么瞄准的,扣动扳机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现在你自己拿着枪,看看能不能再打一次。”
这一次,燕渟没有再帮徐幼宁调整拿火铳的姿势,也没有帮着她瞄准,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徐幼宁怎么做。
徐幼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刚才的感觉。
她举起火铳,再次瞄准了那颗梅树。
轰——
震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徐幼宁没有刚才那样恐惧,虽然两只手依然被火铳的余威震得麻木,但□□味似乎没有那么难闻了。
她急忙跑到梅树前去查看,这一次准头没有上次好,子弹擦着树干飞过去,打在了院墙上。
“不错,若是打人,这一点点偏差也足够要他的命了。”
徐幼宁连打了两枪,对火铳这玩意的恐惧顿时消散了,恨不得找个靶子再多打几枪。
“这把火铳是给你防身用的,往后你要随身带着,即便是就寝,都要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记住了。”徐幼宁紧紧握着火铳,“哥哥,你说还有别的事,是什么事?”
燕渟重新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半杯葡萄酒。
两人碰过杯之后,燕渟道:“有件事,你如今或许不愿意了,但我一定要你去做。”
“什么事?”
“我要你跟卫承远正式定亲。”
徐幼宁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咬唇:“哥哥,这件事我的确想跟你再议。”
“此事无需再议。”顿了顿,燕渟道,“我知道,你如今为着儿子,已经心软了。”
徐幼宁低下头,着实难为情。
她并不止为儿子心软。
为李深,她也心软了。
燕渟似没有察觉徐幼宁的反应,继续道:“但如今情势有变,你必须跟卫承远定亲,明白吗?”
徐幼宁摇头:“不明白,若是我嫁给李深,做了南唐的太子妃,那些想清君侧的反贼不是没有理由了吗?这样一来,只要哥哥不再改制,事情就可以平息了。”
燕渟注视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太子妃?”
徐幼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
“幼宁,我以前就说过,你想嫁给谁,不想嫁给谁,都是由你做主。”
没等燕渟说完,徐幼宁好奇地问:“哥哥,你家乡的女子,就是这样生活的吗?”
“嗯,”燕渟想了想,认真答道,“这是她们的追求,有些人能做到,有些依旧会被人催着成亲、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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