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就是她人头落地的时候。
现在他不会杀她,他会不会派人把自己毒哑呢?
徐幼宁以前看过戏文,里头的坏蛋被人撞破阴谋,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割人舌头。
太子若是割了自己的舌头,或是毒哑了自己,自己照样可以替他生孩子。
徐幼宁越想越觉得害怕,饶是回到榻上裹紧了被子,仍是觉得周身发冷。
如此在屋子里心惊胆战地龟缩了几日,终于等到了太子赐下的汤药。
徐幼宁怔怔望着素心手捧的汤盅,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姑娘,主子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大好,特意命厨房熬了这参汤送过来,你用一点补补元气吧。”
参汤她经常都在喝,特意送过来的参汤……该不会是特意加了什么东西吧?
徐幼宁还没有喝下哑药,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素心知道她这几天都是恹恹的,见她不肯喝汤,想了想,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徐幼宁唇边。
“素心姐姐,我不喝成吗?”徐幼宁哀求道。
素心着实不知道她怎么了。
除了刚进东宫那阵子害喜的时候,徐幼宁一向吃东西很香,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地,什么都不想吃,只有月芽呈过来的东西吃几口,看到自己送膳食过来……那戒备的眼神,就跟自己要谋害她似的。
“不吃就算了。”
素心忙回过头,朝着门口躬身一拜:“主子。”
“把汤放下。”太子语声淡淡。
素心放下汤盅,低头退了出去,月芽见状,跟在素心的身后也飞快地跑了。王吉站在外头,伸手将房门拉上。
太子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他长得高,几步便至徐幼宁的榻前。
徐幼宁双手捏着被角,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你是打算把自己和孩子饿死吗?”太子淡淡道。
“没……没有。”徐幼宁小声道。
她没想自杀,她也没那胆子自杀。
昨儿个月芽偷偷给她的馒头,她在被窝里吃了两个,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把参汤喝了。”
太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徐幼宁战战兢兢地想去端汤,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见徐幼宁不肯动,太子剑眉一挑,伸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拉开。
徐幼宁这两日没有出门,身上一直穿着寝衣,在被窝里打了那么久的滚,衣裳早就乱了,领口大敞着,露出一大片白净细腻的肌肤。
她原就生得白嫩,如今在东宫里好生养着,越发的诱人。
徐幼宁没想到太子会伸手掀自己的被子,只觉得胸口一凉,再碰到太子的目光,下意识地便捂住了胸口。
太子迅速别过脸,背对着徐幼宁坐在榻上。
徐幼宁这才稍稍安定些,迅速把寝衣整理好,端起了参汤。
“为什么不敢喝?”太子沉沉道。
徐幼宁心里憋着委屈,她为什么不敢喝,她还不是撞破了他的秘密怕被他毒哑吗?
“说话。”
“殿下,那天晚上……”
“什么那天?”太子冷冰冰地打断她。
徐幼宁有些疑惑,“我是说那天……”
太子揣度着她应当理好容装了,回过头,深深盯着她:“哪天晚上?想好了再说。”
徐幼宁眨了眨眼睛。
太子到底什么意思?他让自己想好了再说,说什么?自己刚才不正是要说吗?可自己刚说两个字他就打断,还叫自己想好了再说,意思是不让她说?
不让她说“那天”,想到这里,徐幼宁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殿下,你是说那……”
才刚说了一个“那”字,徐幼宁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朝太子摇头。
她不知道什么“那天”,她什么都不知道。
“想好了?”太子问。
徐幼宁赶忙点头。
“想好了,就说吧。”
“殿下,我没什么要说的。”徐幼宁小声道。
太子满意地扬了扬下巴,余光瞥到那汤盅上:“把汤喝了。”
“是。”徐幼宁端起汤盅,拿着勺子喝起汤来。
冷不丁地,太子又扔出一句话:“你这几日不吃不喝,是担心我在饮食里下毒?”
徐幼宁差点被呛着,她赶紧摇头,辩解说:“不是的,殿下,我没有不吃不喝,是……是我这几日害喜呢,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
回答过后,徐幼宁忽然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往常,太子在她面前,都是自称“孤”的,怎么今日改口说了“我”。
应当是他没有留神,随口这么一说吧。
“现在不害喜了?”
“不害了。”徐幼宁索性连汤匙都不用了,捧着汤盅一气儿将里头的参汤喝干了。
不是她故意装样子给太子看。
她这几天都是吃月芽偷偷带进来的冷馒头,现在喝着参汤自然觉得鲜美可口。
看她乖乖喝了汤,太子起身走了出去。
太子亲自过来给了台阶之后,徐幼宁的日子终于恢复了从前的舒适宁静。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天晚上的猫叫,当然,还有狗叫。
她素来心宽,没过几日便将这事彻底甩在脑后。
这天她午睡刚起,便见素心捧着一个大托盘进来。
“这是什么东西?”
素心道:“这是公主府送来的东西,说是庄敬殿下给姑娘的心意。”
庄敬公主送的?
徐幼宁眸光一动,想起的人自然不是庄敬,而是燕渟。
没来由地便觉得东西都是燕渟送的。
于是她对素心道:“知道了,把东西搁在这里,你先下去吧。”
素心微微有些诧异,到底没说话,放下托盘,躬身退下。
月芽察觉到徐幼宁神情有些不同,忙将房门带上。
“你倒机灵。”徐幼宁夸她。
月芽吐吐舌头,无奈的说:“姑娘,不是我机灵,是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徐幼宁下意识地后怕,“你都瞧出来了,那素心是不是也?”
“没事的,她再是太子殿下的耳目,也不可能事事都向太子殿下禀告吧。”月芽小声宽慰道。
徐幼宁又愁眉苦脸起来。
太子耳聪目明心细如尘,他用的人自然噎死耳聪目明心细如尘。
只是她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法子,只好故意忽视这件事,去翻弄公主府送来的东西。
硕大的托盘上,放着一个首饰盒和一身衣裳。
徐幼宁先打开首饰盒,里头有一副红宝石耳环,红宝石的成色极好,没有一丝杂质,更为巧妙的是,外头的金累丝形状巧妙,使这耳坠看起来像一颗红樱桃。
“这耳环真别致,比那些雕花雕草的好看多了。”月芽一望见那耳环,顿时夸赞起来,“姑娘,我帮你戴上吧。”
徐幼宁也很喜欢,忙点了点头。
月芽帮着徐幼宁戴上樱桃耳坠,又捧了妆镜过来。
徐幼宁本来就生的白嫩,水润的脸庞看起来就像一粒馋人的水蜜桃,如今戴上这副樱桃耳坠,当真相得益彰。
她越看越喜欢,连剩下的衣裳也懒得看了。
月芽道:“公主殿下当真是喜欢姑娘,送这么别出心裁的礼物过来,可见不是客套,而是真用心。”
庄敬公主才不会花这样的心思给自己准备礼物呢。
虽然庄敬对她很客气,但徐幼宁感觉得到,在庄敬眼中的自己跟慧贵妃眼中的自己没有什么分别。
燕渟,一定是燕渟送给她的。
徐幼宁不讨厌燕渟,只是因着这副樱桃耳坠,越发对燕渟好奇起来。
想着想着,她动手把耳坠摘了下来。
月芽奇怪道:“姑娘不戴着吗?”
“不戴了,帮我收好。”燕渟说,不能叫太子知道自己跟他有关系,这樱桃耳坠如此特别,若是自己在承乾宫里成天戴着,肯定会惹人注意,还是收起来吧,等什么时候得空能回去看望祖母了,再戴给祖母瞧瞧。
月芽对徐幼宁自是言听计从,她把樱桃耳坠放进锦盒里,又将托盘上的衣裳拿起来给徐幼宁看。
这套衣裙质地轻盈,上头的石榴绣花工艺看起来也十分精美,但徐幼宁觉得,这件衣裳跟燕渟没有什么关系,应当是庄敬公主怕别人太在意那副耳环才送了这衣裳过来。
徐幼宁灵机一动:“月芽,帮我换上这衣裳吧。”
……
“主子。”素心走进太子的书房,恭敬福了一福。
太子头也没抬的问:“皇姐送过来的东西给她了?”
“呈给姑娘了。”
“她喜欢吗?”
“应当很喜欢,姑娘叫我放下东西,就把门关上了。”
闻言,太子的目光从手中的奏折挪开。
“很喜欢?”
素心被他的目光一照,迅速低下头,“姑娘看起来,很在意公主府送来的东西。”
太子眸光一动,“叫她过来。”
“是。”
素心退下,很快将换上新衣的徐幼宁带过来。
“殿下。”
他说在承乾宫不用跪拜,徐幼宁走进来,只恭敬地向他问安。
太子静静注视着她。
公主府送过来的是一件水蓝色银丝绣石榴的薄烟纱裙,除了裙摆和袖口绣着花样,其余地方轻纱飘动,好似一泓清水。
石榴多子,庄敬公主送石榴纹的裙子,显然是有祝福徐幼宁安产之意。
徐幼宁住进东宫以后,新衣裳的确做了不少,可她进来的时候怀着身孕,是来养胎的,不是来伺候男人的,因此给她的衣裳虽然料子好,样式花纹却十分简洁,力求宽松舒适。
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样精致的裙子。
徐幼宁的模样在群芳争艳的皇宫里至多算是中人之姿,但她一双眼睛纯净,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娇憨之质,穿上这样的纱裙倒是相称。
太子抿着薄唇,只扫了她一眼,迅速将目光放到手中的奏折上。
徐幼宁走进来等着他示下,却见他专心看着奏折,一副把自己已经忘了模样。
这阵子她学了不少规矩,知道这种时候就得安安静静地候着,一直等到太子说了话叫她退下去为止。
只是她如今时常觉得腰酸腿酸,站了这么片刻就有些不舒服,于是她轻轻提醒了太子:“殿下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子少有被人催促,他不耐地拧了下眉,将手中的奏折扔到桌上。
“这几日饮食如何?”
“一切如常。”
“你那屋子夕晒,热吗?”
徐幼宁摇头。
太子无言。
两人就这么静静望着。
良久,太子道:“今日天上有云,你可出去多走走。”
徐幼宁总觉得他今日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
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太子跟以前见到的那个太子有些不一样了。
是语气不一样了吗?不,他说话还是淡淡的,低低的。
是表情不一样了吗?不,他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就跟冰雕似的。
是眼神不一样了吗?不,也没有……
徐幼宁探究地看向他,他似乎察觉徐幼宁的窥探,板着脸又拿起奏折。
“回去吧。”
徐幼宁眨了眨眼睛。
似乎又有一个差别。
从前太子都是说“退下”,今日是说“回去”。
“是。”徐幼宁正欲退下,外头突然传来了两声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
那狗似被人打了一般,叫得颇为惨厉。
太子还未发话,王吉匆匆进来,“主子,厨房那边有人偷偷养了只狗,今日侍卫本来想带走,谁知那狗竟跑到承乾宫来了,惊扰了主子的清净,实在罪该万死。”
“叫了几声而已,没什么可惊扰的。别叫他们打狗,怪可怜的。”
王吉愣了一下,赶紧道:“奴婢这就去传话。”说罢匆匆下去。
徐幼宁脸上有些烧得慌。
什么是狗叫几声而已,没什么可惊扰的。
饶是她心思浅,也觉得太子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殿下,我先退下了。”
徐幼宁心里委屈。
她学狗叫两声怎么了,他还学猫叫呢!她学狗叫还不是因为他,他居然拿这事讽刺自己。
果然,是太子就了不起。
那晚拿狗叫的事羞辱她那么久,今儿还拿这事取笑她。
“出去瞧瞧那只狗。”太子放下奏折,起身说了这一句。
徐幼宁无法,只得跟在他后头出了书房。
那狗早已为侍卫们制住,呜咽着躺在地上,有三四人围着。
王吉见太子站在廊下,忙上了台阶走过去,道:“底下人手头没轻重,奴婢出来的时候,后腿已经被打断了一条。”
徐幼宁闻言,顿时担忧地“呀”了一声。
太子回过头,徐幼宁忙闭了嘴。
“带下去,好生养着,等养好了,牵到承乾宫给幼宁瞧瞧。”
给她瞧瞧?
没叫人把狗打死,自然是好,可他叫人把狗给自己瞧,难不成在他心里,自己已然跟狗是一体的吗?
想归想,她没有跟他斗嘴的胆子,只能闷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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