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们在晖州的第十一年,等到了朝廷给徐家老太爷的平反。”
“然后徐启平就参加科举,并且中了进士?”
“并没有这么简单,”傅成奚的眸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徐家在晖州,一直是靠着一个亲戚接济,徐启平等到了平反,顺利中了秀才,还在娶了那亲戚妻族的女儿为妻,生下了儿子女儿。然而等到徐启平准备进京赶考的时候,那亲戚却过世了,他的后人并不愿意接济徐启平,把借给他们住的房子都收了回来。徐启平只得带着家人搬到郊外的一处农家小院,艰难度日。”
“那他还有上京赶考的盘缠吗?遇到贵人接济了?”
“怪就怪在这里。”傅成奚微微一笑,“徐启平在这农家小院住了半年,突然有一日抱回来一个女儿,说是从前养的外室生的女儿。”
“抱回来的就是幼宁吗?”
傅成奚点头:“幼宁到了徐家之后的第二年,徐启平突然有了盘缠进京赶考,还在登雀楼住宿。”
太子知道这个客栈。
“登雀楼不是京城最好的客栈,但是那里离考场很近,再加上客栈的名字喜庆,一向是家境殷实的考生们的选择。”
“不错,”傅成奚笑道,对太子十分钦佩,“殿下贵为太子,对京城里这些人情世故倒是了解得很。”
太子亦是轻笑,“贵族子弟多在京城有亲眷,他们进京赶考,一般是投奔自家亲戚,有房子住,有下人使唤。再来就是一些小官小富的子弟,他们会投宿在各地在京城的会馆,会馆费用不费,进出雇轿、雇车都很便利,而殷实之家的子弟多在登雀楼投宿,他们在京城没有亲眷,登雀楼离礼部和考场都很近,这里住的考生多,消息灵通,除了略微吵闹一些外,算是一个不错的好去处。”
“登雀楼的费用虽然不像各地会馆那般高昂,也是不低的,还有很多考生住在位置不佳、出行不便的客栈里。若是连客栈都住不起的,便去城外的寺庙借助。”傅成奚说到这里,“而徐启平原本是一个连寺庙都住不了的人,他连进京的盘缠都凑不够数。”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为别人抚养徐幼宁,同时得到了一笔钱,这笔钱能够支持他进京赶考,投宿登雀楼?”
“不止呢!”傅成奚继续道,“徐启平的学识不错,第一次参加会试便中了进士,他接到吏部的调令过后,便在莲花巷置办了宅子。”
太子眯起眼睛:“置宅有什么说法么?”
“据他的同僚说,这是徐老太太的嫁妆,徐老太太的出身不错,娘家呢,确实是底子深厚。”
“可若是徐老太太能在京城置得起宅子,徐启平怎么可能当初凑不出盘缠进京赶考?”
徐老太太能在儿子没有科举资格的时候继续供养他读书,可见在徐老太太心中,读书这件事是摆在头一位的,她不可能舍不得拿钱让徐启平进京赶考,而把钱全留着置宅。
“不错,这就是臣起疑之处。”
太子想了想,仍然摇头:“单凭这些只能证明徐启平这笔钱来的蹊跷,不足以证明幼宁就是燕渟的妹妹。发一笔横财虽然不难,但途径也不少。”
“殿下这些疑惑也是臣的疑惑,所以臣今天下午打算去拜会一下这位徐大人,恭贺徐大人升迁之喜。”
“不错,徐启平一家如今正安置在你们侯府的别院中,你去拜访他,实在合情合理。”
傅成奚敏锐过人,待他前往徐启平家,稍加试探,便能试探出一二来。
倘若徐幼宁真是燕渟的妹妹……太子突然头疼起来。
罢了,便叫傅成奚先去查探一二吧。
“殿下,你是希望我的猜测是真的,还是希望是假的?”
太子不语。
心里却在思索傅成奚的话。
徐幼宁跟燕渟一向投缘,如果知道燕渟是她的亲哥哥,一定会很开心。但是他跟燕渟是永远的敌人,他不希望他的女人跟燕渟扯上什么关系。
傅成奚知道他不会回答,淡淡笑了笑,又问:“幼宁在吗?她大难不死,我该去恭贺她。”
“在,不过她正别扭着。”
“别扭?”不等太子细说,傅成奚便已猜了出来,“是因为殿下定下婚期吗?”
“我真不明白,她早就知道我会娶杜云贞,为什么反应会如此激烈?”
“很奇怪吗?”傅成奚哈哈大笑起来,“当初幼宁刚进东宫的时候,殿下还说等她生完孩子就要把她送走呢!你现在送吗?”
太子被傅成奚说中,狠狠瞪他一眼。
傅成奚又道:“人家也是在乎你,所以才会觉得难过别扭。”
“如果我能选,其实我也不想娶杜云贞了。”太子忽然道。
傅成奚原本一脸看热闹的神色,听到太子这话,微微一愣。
娶杜云贞,原本是在认识徐幼宁之前就已经定下的事,太子心中也是接受杜云贞作为太子妃的。
而今,太子居然说出,如果按他心意办事,他不想娶杜云贞的话。
傅成奚叹了口气,拍拍太子的肩膀,不无感慨道“刚刚还羡慕殿下过的神仙日子,这样一看倒不如臣了,臣虽然不能事事称心如意,但也不必娶自己不喜欢的人。甚好甚好。”
太子听到此处,拿起手里的茶杯就朝傅成奚狠狠砸去,傅成奚敏捷地一闪,避了过去。
“殿下,你这是恼羞成怒啊!”
见太子似乎跃跃欲试地还想再砸,傅成奚如泥鳅一般往外溜。
“惹不起,我躲得起,我躲幼宁那里去。”
傅成奚出了太子的书房,走到院子里,朝正殿望去,只见殿门紧闭,月芽和素心都站在廊下。
见傅成奚望过来,月芽问道:“傅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看样子徐良娣已经歇下了,臣改日再拜会良娣。”
月芽想了想,道:“傅大人别急,奴婢进去通传一下。”
素心动了动嘴唇,倒是没有出言阻止。
月芽推门进殿,果然见徐幼宁并没有躺下,依旧坐在屏风后头发着呆。
“姑娘。”月芽上前,小心地问,“要睡一会儿吗?”
徐幼宁无力地摇了摇头。
“傅大人来了,像是想给姑娘请安,姑娘要见他吗?”
傅大人?
太子刚才那么急匆匆地出去,是为了见傅成奚吗?
徐幼宁一直敬佩傅成奚。
当下便点头:“那我请傅大人到凉亭喝杯茶吧。这阵子多亏傅大人照看祖母和徐家的人,我应该当面致谢的。”
第78章
要见傅成奚, 月芽扶着她去妆镜前头稍事整理。
自从怀孕,徐幼宁都是素面朝天,平日顶多是描一下眉, 因此只是简单地替她理了理发髻。
徐幼宁在镜子前转了转,重新披了一件杏色衣裳, 这才出门。
傅成奚站在院子里,见徐幼宁出来, 朝徐幼宁拱手一拜:“给徐良娣请安了。”
上次见面, 徐幼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 现如今在她是太子良娣, 傅成奚在外说话的口吻自是要改变。
“傅大人免礼。”
见徐幼宁神情黯然,傅成奚笑道:“原本还应当向良娣恭贺, 可是看样子,良娣似乎并不开心,那我还是不恭贺为妙。”
徐幼宁有些不好意思:“叫傅大人看笑话了。”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 既然是人, 便会有喜怒哀乐。”
傅成奚活得通透, 跟他说话, 徐幼宁觉得轻松自在。
“多谢傅大人。”说到这里, 徐幼宁朝傅成奚拜了一拜。
“良娣这是何故?”傅成奚问。
“傅大人,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叫我幼宁吧。这回在京城,多亏傅大人对我家人多加照顾。以后但凡傅大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一定竭尽全力。”想起枉死的祖母,徐幼宁的神情又肃然起来。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傅成奚意味深长道,“不过,这些事原是他分内之事, 所以你谁都不用去谢。”
徐幼宁知道他说的人是太子,当下淡淡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的确,傅成奚是帮太子办事,照看徐家的人,也是看着太子的面子上。
因知徐幼宁挂念祖母,傅成奚继续道:“老太太已经在大相国寺落葬了,是寺里的大师们选的福地,每日听着寺里的梵音祝祷,想来老太太能够得到安宁。”
见徐幼宁低头不语,很是悲伤的模样,傅成奚道:“有一件事,或许姑娘还不知道。”
“什么事?”
“二皇子在流放途中,染上了疫症,已经不幸离世。”
二皇子死了?
徐幼宁怔住了。
她没有见过二皇子,只是听别人他是这次京城疫症的主谋,她恨二皇子,恨他害死了徐老太太,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可她没有报仇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害死那么多人还保住性命、保全名声。
但是现在,傅成奚居然说,二皇子感染疫症死了。
难道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听说染的跟京城里的疫症是同一种,这种疫症发起来极为厉害,连带着他的家眷都全没了。”傅成奚缓缓道,神色中尽是讥讽,“听说是他三个月身孕的妻子先染上了,尔后是二皇子自己。”
二皇子和他三个月身孕的妻子都染上疫症死了么?
徐幼宁顿时回过神来,二皇子的疫症跟祖母的疫症一样,都是有人故意散布的。
是谁呢?
是燕渟吗?他说过要为自己报仇。
不,不会是燕渟。
徐幼宁的脑中,只有一个人的脸庞。
在文山别院的时候,他向她承诺过,说不会让此事轻易揭过。
当时他答应要从轻处置二皇子的时候,徐幼宁还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原来,他是没有忘的。
二皇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感染疫症死去,最后自己也染上疫症在痛楚中凄凉死,他不但死了,还在死之前尝到了至亲离世之痛。
如此,的确算得上是报仇雪恨了。
傅成奚望见徐幼宁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话目的已经达到,不再多言,朝徐幼宁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华阳宫。
徐幼宁呆呆站在院子里,一时五味杂陈。
“良娣,要进屋吗?”月芽上前担忧的问。
“殿下呢?”
这阵子徐幼宁都一副不太爱搭理太子的样子,现在徐幼宁主动问起,月芽略微有些不安,生怕两位主子吵起来,可她也做不了什么。
“殿下在书房。”
徐幼宁“喔”了一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依旧站着不动。
正在月芽又要出声提醒她回房的时候,徐幼宁迈步朝太子的书房走去。
王吉见她走过来,想进去通传,思量片刻没有动弹,默默站到一旁。
待徐幼宁进了书房,王吉便将房门带上。
太子正坐在书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徐幼宁脚步很轻,听见脚步声,他还以为是王吉。走到离他很近了,一直没说话,他方才抬起头来。
见是徐幼宁,眸光明亮了些许:“有事?”
“也没什么事,”徐幼宁终究没把感谢的话说出口,“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父皇要等到天气转凉了再回去,昨日他倒是跟我提了两句,希望我能早些回京城。”
京城传出疫症,虽然疫情没有扩散,但皇帝和达官贵人们全都逃了,京城百姓自是人心惶惶。
“你若是想回京城了,我们过几日就走。”
“嗯,我们早些回去吧。”
虽然两人只是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但太子感觉到,徐幼宁似乎没有把他隔绝在千里之外。
他不知道傅成奚跟徐幼宁说了什么,不过心里好歹松了口气。
说定了回京的事之后,徐幼宁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文山别院也好,御香山行宫也好,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待到要离开的前一日,庄敬公主邀请徐幼宁去她那边坐坐。
徐幼明白,庄敬的邀约很可能是燕渟的邀约,自然不想拒绝。
派人跟太子提了一句之后,便领着月芽和锦心往庄敬的幸昌宫去了。
如今她出门,假使不带素心,锦心和云心必然要跟着,徐幼宁虽然不喜欢她们跟着,可为防出事,也不得不如此。
幸昌宫的位置很偏僻,饶是徐幼宁乘着步撵,仍是觉得走了许久才到。
等到了幸昌宫,徐幼宁扶着月芽的手走进去,门口的宫人照例将锦心和月芽拦下了。
“你们就在这边候着吧,或许我喝一盏茶就出来了。”徐幼宁道。
若是在别处,锦心必然不肯答应,但庄敬公主跟别人不一样。
徐幼宁跟着宫女进去。
今日不是在园子里喝茶,宫女领着徐幼宁径直绕进了一处二层的六角阁楼。
果然,除了庄敬,燕渟也在阁楼里。
这阁楼比周围一种宫殿高出一截,六面的窗户都用纱帘隔着,既清雅又凉爽。
“来的路上,我还奇怪,为何公主殿下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原来是因这阁楼。”
庄敬道:“我可比不得太子,能在华阳宫那种居高临下的地方,有这座阁楼便心满意足了。”
自从住在华阳宫,徐幼宁最喜欢的就是在凉亭里看风景,最是了解庄敬公主的话。
“得了,我把人带到了,你们自个儿说话吧。”庄敬说着,朝燕渟笑了笑,便下了阁楼,阁楼里顿时只剩下了徐幼宁和燕渟。
“妹妹,做啊!”燕渟自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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