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奚没有说话。
徐幼宁是生是死,他的确不知道。
但他知道徐幼宁在向太子告别,在向儿子告别,她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京城外的一处农庄,徐幼宁摘下头上的兜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燕渟。
燕渟一身农夫打扮,可以笑起来依旧风华万千。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燕渟朝徐幼宁伸出手,徐幼宁开心的把手放到他手上。
这还是她头一回牵着自己哥哥的手。
燕渟的手比李深的手要瘦一些,但是却更温暖,是哥哥才会有的手。
徐幼宁顿时觉得心中柔软,近乎撒娇似的对燕渟说:“以前每次见面我不能大声说话,也不敢叫你哥哥。”
“现在呢?”燕渟笑问。
徐幼宁捂着嘴笑起来:“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量变大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幼宁在燕渟跟前总是底气十足。
“说话就应该声量大些,幼宁,这才刚开始起头呢,等我们回了北梁,你不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嗯,我知道。”徐幼宁用力地点头,她也是想过这样理直气壮的生活才决定跟着燕渟走的,“哥哥,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北梁吗?月芽呢?她在哪儿?”
“月芽已经在北梁等你了,你这么着急离开?”燕渟问,“幼宁,我们现在还在京城郊外,如果你反悔了的话还来得及回去。”
燕渟的眸光有些凝重,他在很认真的问徐幼宁。
“反悔什么?哥哥,你放心,我是对小黄还有……李深都有不舍,可是我既然已经从东宫走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头了。”徐幼宁的神情有些哀伤,但她的语气里并没有犹豫。
燕渟听完她的话,释然地点头:“好,很好,幼宁,我不会再问你这个问题了,我叫人备了些膳食,咱们去吃饭吧。”
“好啊,”徐幼宁高兴地答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哥哥,庄和公主……我是说嫂子她在哪儿……”
“她这会儿已经跟我替身到北梁了,应该还没有到都城,你不用担心。”
徐幼宁点头:“嫂子知道我的事吗?”
“她现在不知道,等到了北梁,我带你去见她。”
“你安排一个替身跟她一块儿走,她不会觉得奇怪吗?”徐幼宁满脑子都是问号,像只欢快地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燕渟耐心的说:“有很多人不希望我回北梁,就好像当初我们来北梁的时候,有很多人不希望我们能平安到达一样。安排一个替身并不奇怪。”
“那嫂子跟替身在明处,会不会有危险?”
“别担心,这次我不是三岁小孩了,现在的我更不是以前的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的机会伤害我的家人。”
徐幼宁听着他的话有些奇怪,没有细想,只问:“哥哥,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事吗?”
“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余的事有我操心。”
“知道了。”
徐幼宁点头,跟着燕渟一块儿往小院的堂屋去了。
这座院子看起来很不起眼,实际却是燕渟布置在京郊的一处据点。
徐幼宁原以为这边的膳食会很简单,可备的却格外精致,同在东宫里的膳食没什么分别。
吃完饭,燕渟让徐幼宁去旁边屋子歇下。
“还要歇会儿?我们不抓紧时间赶路吗?”徐幼宁好奇问道。
燕渟道:“别那么着急,今日会有一支前往北梁的商队出城,等他们到了,我们跟他们一块儿走。你这才出月子,还得多将息,趁现在能躺在榻上睡觉赶紧多睡会儿。”
“知道了,哥哥。”
徐幼宁没有出过远门,最远的路就是去御香山,那回坐的是东宫的马车,路途不算辛苦,但北梁的都城远在千里之外,这一次又是跟着商队长途跋涉,途中必然会艰辛许多。
她不敢逞强,乖巧地去旁边的屋子休息,养精蓄锐才能赶路。
燕渟看着徐幼宁进了屋,又回到堂屋中,很快便有一个暗卫上前。
“主子。”
“东宫里情形如何了?”
暗卫回道:“如主子所料,太子大发雷霆,叫傅成奚调查公主的去向。”
“可查出什么来了?”
“没有,主子的安排天衣无缝,即便是傅成奚也无从着手,太子应当是认定公主已经跳湖了,命人凿开冰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燕渟冷笑道:“如今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呢,过几日京城还会再下几场雪,刚凿开的冰里面又会冻回去,等到他真的把湖水抽干,我们早就到北梁了。”
“主子圣明。”
“对了,你传令下去,太子取消大婚一事,口风都紧一些,千万不要透漏分毫给幼宁。”
“属下明白,即刻便去传令。”
燕渟端起手上的茶,啜了一口。
幼宁是想好要离开的了,告诉她这些事只会让她增添烦恼,对李深内疚。
反正都要走,自然是毫无牵挂的走更好。
第92章
“成奚叔叔, 你快来帮我瞧瞧,我这个陀螺怎么转两下就倒了。”
傅成奚正行色匆匆地往承乾宫赶,突然从路边蹦出来一个小不点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来, 攥住了他的一角。
小不点长得胖乎乎的,一双大眼睛澄清机灵, 他身上穿着明黄色的衣裳,脖子上还挂着一枚大大的金锁。
傅成奚本来脸色冷峻, 一对上小不点天真无邪的眼睛, 情不自禁地柔软了下来。
他蹲下身, 拿起小不点手上的陀螺:“珣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大黄呢?”
“大黄昨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 今儿有些拉肚子,小路子带它去瞧兽医了。”
“这样啊, 伺候你的小顺子和小德子呢?”
“他们俩太啰嗦了,我不喜欢叫他们跟着,”珣儿说着说着, 就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刚刚让他们玩捉迷藏, 叫他们俩躲起来, 我自己来玩陀螺了, 他们两个笨蛋现在还在假山后头躲着呢!”
“你这小机灵鬼!”傅成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珣儿炫耀过后, 仰头对傅成奚道,“成奚叔叔, 你是来找父王谈正事的吗?”
“珣儿真聪明,”傅成奚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叔叔要进去议事,今天不能陪你玩陀螺。”
珣儿顿时撅起嘴, “父王不陪我,你也不陪我。”
“小殿下,奴婢陪你玩,怎么样?”王吉瞧见傅成奚被珣儿拦住了,赶忙上前笑道。
珣儿满脸不信任地看着王吉:“你会玩陀螺吗?”
“会啊,奴婢会的。”王吉从傅成奚手中接过陀螺,拿起绳子一甩,陀螺便稳稳地转了起来。
“王吉,你真厉害。”珣儿立马被王吉吸引,松开了傅成奚的袖子。
见珣儿肯要王吉陪了,傅成奚这才转身继续往承乾宫走。
三年了,承乾宫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变化,可抬眼一望,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凄凉。
守在门口的宫人们见是他来了,只在门口通传了一声便放他进去了。
傅成奚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正好见太子在批阅奏折。
这两年皇帝的身体变差了,朝政几乎都交托给太子和内阁。
太子略微抬眼,拿余光瞥了傅成奚一眼,又将眸光转到奏折上。
傅成奚知道他素来都是这副冷淡模样,并不在意,自从三年前那件事后,除了珣儿,几乎没人能得到他的好脸色。
他温温笑道:“方才我在门口遇到珣儿,一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
“有什么事吗?”太子显然并不想跟他叙家常。
傅成奚听着太子的回答,微微叹了口气。
人人都以为,时间会渐渐改变一切,只要过上几年,李深便可从伤痛中走出来,娶妻、生子,过正常的生活,但这在李深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深身上的人情味越来越淡了。
“殿下,庄敬殿下昨日出京,我发现了诸多疑点,特来跟殿下商议。”
太子闻言,脸上浮出一抹讥讽之色:“傅成奚,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老盯着皇姐做什么?除了惹她厌烦,莫非还能叫她喜欢你不成?”
“殿下是觉得我太过偏执?”
太子只是“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傅成奚半是戏谑地回道:“殿下笑话我,殿下自己未尝看得开?”
太子的眸光骤然阴沉下来。
“有话就说,说完就滚。”
傅成奚挑了挑眉,重新说回正事:“我在公主府的暗桩告诉我,公主昨日出京,说要出远门,几个月才回。”
太子将奏折扔在桌上,眼神不善道:“你好大的胆子,在公主府还有暗桩?东宫里是不是也有你的人?”
“殿下多虑了,”傅成奚继续道,“臣就是殿下的人,臣的暗桩自然都是殿下的人。”
太子冷冷道:“皇姐跟我说过,她想离京去散散心,她在母妃那里磨了许久,这回出京,母妃是应了的。”
“公主可说过要去哪儿?”傅成奚追问。
太子知道傅成奚不会无缘无故地闹事。
他虽然喜欢庄敬公主已久,一直没有做什么逾矩的行为。
“说要去江南,怎么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的暗桩告诉我,公主殿下离府之前,准备都是厚衣服,这个时节,去江南是用不着这些衣服的。”
“你是说……”太子眯了眯眼睛。
“如今虽然是春天的,京城多少还有些倒春寒,江南的桃花已经开了,若去江南,根本用不着带太多的后衣裳,公主殿下应当是撒了谎。”
“她不是往南,而是往北?”太子不以为然道,“便是往北又如何,她只是大致说了下想去江南,兴许改了主意也未可知。”
“殿下,你忘了谁在北边么?”
“谁?”太子说完,抬起头,看了傅成奚一眼,顿时笑道,“你想说的,该不是燕渟吧?”
“我说的就是他。”
“可笑,他都带着庄和回北梁三年了,难不成皇姐还要私奔去找他么?”
傅成奚的表情有些颓然:“方才殿下说我固执,我说殿下固执,别忘了,公主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太子张了张嘴,有些说些什么反驳,可又觉得无话可说。
“就算是去找燕渟又如何?皇姐一直想嫁的人就是他,她若真去找燕渟,我对她也没有什么责问,只是满心的佩服。”
从前聊天的时候,皇姐说她不懂情爱,他不以为然,如今他懂了,可是已经太晚。
他吸了口气,扔下手中的奏折,“你若是指望我派人把皇姐抓回来,就赶紧打道回府吧。”
傅成奚极为难得的没有吭声,静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殿下误会了,我来找殿下,并不是希望殿下派人干涉公主的去向,这是我自己的事,即便是想劝公主改主意,也不会动用公器。”
“所以呢?你想让亲自去把她追回来?”
傅成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太子对上他的眼神,愈发难以置信,“傅成奚,你真的疯了。”
“殿下,我没有疯,你听我把话说完,今日来,我并非只为了公主,也并非只为了我自己。”
“难不成你还是为了我?”
“不错,”傅成奚答得斩钉截铁,“我之所以来找殿下,就是因为这件事跟殿下有关。”
太子当真对傅成奚无言以对了。
“你闹够了没有?”
傅成奚不理会太子的怒火,平静地说了下去:“三年前,是殿下要我追查幼宁的去向吗?”
三年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
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像千丝万缕的线从他的心口上穿过一眼,绞痛得他不能呼吸。
太子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傅成奚,你既然开了这个头,最好能把所有的事全部说完。活人也好,尸体也好,你今天必须拿出来。”
“当年正值隆冬,雪下个不停,殿下命人每日凿冰,可白天凿开,晚上马上又冻住了,忙活了一个多月,非但没有凿开湖面,连着本来那个冰窟窿都被冻住了。等到春天的时候方才把湖水抽干,但除了淤泥,什么都没找到。当时殿下神伤过度,因此臣不得已,断言幼宁已经死了。”
“可实际上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幼宁真的坠了冰湖,即便过了一个冬天,也会捞到她的白骨。”
“所以你当初昧着良心说谎,现在因为皇姐离京,你跑到我跟前说,徐幼宁没死?”
傅成奚看得出,太子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殿下,我不是故意拖到现在才说,这三年来,我一直在调查此事,直到最近才有了一些眉目。”
“什么眉目?”
“殿下可知,在两个月前,燕渟册封了一名宗室女为长公主。”
“知道。”
燕渟回到北梁后的第二年,老皇帝便驾崩了,燕渟登基为帝,在他登基之后,立马发布了一系统新法令,对农事、商事、兵事都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一改旧政的弊端,展露出了不小的野心。南唐这边立马感受到了威胁,对北梁的情报自然格外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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