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便又怔住了。
陆九霄那样玩转红尘的贵公子,撩拨小娘子的技巧和段,又岂是她能企及的?若她当了真,那便是真傻了。
何况他身子日渐好转,待到痊愈之时……
她就能离京了。
彻底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京都,再也不必回来了。
思此,她复又缓缓舒出一口气,待上八下的心彻底平复下来。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繁星缀上夜幕。
她正抬去碰发髻上的银簪欲要拆下,便听“吱呀”一声,是弄巧回来了。
她道:“沈姑娘,世子身子不适,要您去一趟。”
沈时葶一怔,忙放下衣裳,匆匆而往。
主屋门窗大开,夜风四面缭绕,很是惬意。
陆九霄歪歪扭扭歪靠在座椅上,边是一沓厚厚的地契。
是京都所有的庄子。
他脑浮现出一张京都的地图,一张一张地契翻阅过去,基本一眼就知此处位于京都何处。
是以,他极快地捡出几张偏远无人的空置山庄,“就这些,你先安排。”
尹忠接过,应了声是。
倏地,窗外一道素衣身影缓缓而来,尹忠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识地退下。
不几时,沈时葶匆匆而至。
她道:“世子,您哪不适?”
陆九霄将那一沓纸推到一旁,见她指尖那粉蓝色帕子不见了,伤口直接暴露于空气,那一抹红痕在她葱白的指尖上尤为明显。
他皱了下眉,移开目光,“你坐下。”
沈时葶一愣,就见他从柜将药箱提了过来,“坐下,伸出来。”
她静了一瞬,见陆九霄已然不满地催促地仰头看她,她只好老老实实将受伤地那只递了过去。
许是打小受伤的缘故,他处理伤口很是娴熟,不输大夫。
冰冰凉凉的膏药触到她柔软的指腹,被他轻轻推开,复又包扎上一圈白绢。
望着他那硬朗的脸,沈时葶有一瞬的晃神。
她记得初次给他的那夜,他坐在二楼的看台雅座上,在她指尖狠狠咬上了一口。
那一口,咬出了血,血染脏了衣袖。
当时李二还在帘子外嚷嚷,她不敢哭,更不敢推开他。从那之后她便很是怕他,就像琼娘当初所言,陆世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不高兴,遭殃的是伺候他的人。
是以她怕极了陆九霄发脾气。
而她今日划伤的这一道口子,还不如当日他咬得严重……
思此,沈时葶眼眶一酸。
或许人在坎坷都是容易变得敏感矫情吧,被他凶多了,偶尔得他一分柔情,心下竟还能暗暗生出几许欢喜来。
陆九霄偶然一抬头,就见小姑娘红着一双杏眼盯着他瞧,他猛地一怔,讶异道:“很疼?”
沈时葶忙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男人瞥了眼她包扎好的指尖,低声嗤道:“方才还说不疼。”
话落,小室静了一瞬。
窗外的风沁人心脾,将衣角都吹得心猿意马。
陆九霄定定凝了她一眼,刮了刮她白皙的侧颈。
其间含有多少滋味,旁人是不会领会的。
可她一下便领悟到了。
她克制不动,感受着男人掌心碰到她柔软的月要窝。
不几时,陆九霄将她放在榻上。
他勾住她的衣带,看她一眼道:“别碰到。”
沈时葶分神应了他一声“嗯”。
她的身子哪哪都十分敏感,碰一下,便颤一下。
一双白皙的玉足踩在男人肩头。
她狠狠咬住背,憋得满脸通红。
他和她的情-事,向来是无声无息的,唯一仅有的动静便是身下这张吱吱作响的床榻,衬得夜色动人。
她终于没捂住,一声难忍的莺咛从嘴角溢出。
沈时葶复又很快地咬住唇。
这一声娇哼,让陆九霄微微一顿。他抬眸看她,握着那皓白腕将她的背移开,看她被摁红的唇,男人那双蛊惑人的眸子微眯,眼尾
更深了一分。
他问:“怎么了?”
沈时葶难得有会开口,忍着颤栗,在他耳边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
陆九霄一顿,嘴角弯了弯,“行。”
见她又要咬住那布满牙印的背,他停了一瞬,去碰她的嘴角,指腹在上头磨了磨。他心头一动,俯身亲了一下。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嘴角,用气音说:“喊吧。”
于是,她泪眼盈盈地看向他,伸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哼唧地磨了好一阵。
陆九霄心口一滞,忽然有些后悔让她开了口。
至深夜,蝉鸣都静了下来。
整座小院静悄悄的,在无人窥见的幔帐,陆九霄捏了捏小姑娘的下颔。
怎么这么能哭。
合着从前都是忍着的?那忍得还挺辛苦的。
想她方才拿她那软软糯糯的哭腔喊疼,还带商量地问他能不能轻点,陆九霄倏地又扬起嘴角,深觉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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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苑。
陆菀捧着沈时葶刚给她送来的画,仔细观摩了一阵。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沈姑娘真真是极好的。
陆菀后来打听过,那沈姑娘也是可怜人,若非生了那些糟糕事,像她这样温柔可人、腹有诗书的美人,怎么也能许一位很不错的人家。
只能说这人生,果然是世事无常……
正感慨,丫鬟推门道:“姑娘,马车备好了。”
陆菀一怔,是了,她与贺敏约在茶楼。
于是,陆菀匆匆拾掇一番,前去赴约。
贺敏早早便到了,一身华服地倚在雕栏旁,那身金灿灿的衣裳在日光下仿佛能泛着光,将她称得华贵十分。
见陆菀来,她忙坐直身子,“怎么样,你打听到没?怀洲哥哥究竟喜欢她哪啊。”
最后一句,酸味横溢。
陆菀摸了摸额间,一句一句数出了沈时葶的优点。
这些都是她近日亲眼所见,半分假都没掺,而正因如此,才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殊不知,贺敏闻言心上仿佛堵了块大石头。
连陆菀都喜欢她。
怎么能连陆菀都喜欢她?
果然是花巷子出来的狐狸精,段高明,她都要自叹不如了!贺敏暗暗咬牙。
是以,这茶点她是无意品了,不过两句,便称头疼要回府。
陆菀哪看不出她的心思呢,便由着她去了。
贺敏气得两肩都绷得紧紧的,连马车也不肯乘了,一路穿过迎安大道,步子迈得极快。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又是哪家贵小姐闹脾气了。
秋芽追了一路才追上她,“姑娘,您走慢些呀。”
贺敏不理会,兀自疾走。
倏地,她余光瞥见一道熟悉得墨绿身影,贺敏猛地止住步子,就见袁氏正于珍宝阁慢悠悠挑选着柜上陈列的金银首饰。
贺敏一顿,堪堪停在街道上,忽然心上一计,于是忙抬整了整衣着,朝袁氏走去。
“夫人?”她故作震惊地用帕子捂了捂唇。
闻言,袁氏回头,见是贺家的姑娘,眉目一弯,“是阿敏啊。”
贺敏瞥了眼袁氏的翡翠簪,嘴甜道:“这簪子端庄大气,衬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几句过后,袁氏面上呈现出一副被她哄高兴的模样。
她将几件首饰挑在了托盘上,让掌柜的送到府上,这便要走。
见状,贺敏忽然神色为难地叫住她,且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袁氏抬眉,“你这孩子,你同我还客气甚?有话直说便是。”
贺敏将刚挑选的红玛瑙钗环递上前,眼眶微红道:“夫人,不瞒您说,我前些日子无意弄伤了怀洲哥哥的通房丫头,他好像与我置气了,我又不好再去松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将这钗环送给沈姑娘,当我给她赔礼道歉了。”
话落,她果然见袁氏的脸色有些许变化。
静默半响,袁氏给身侧的白嬷嬷使了个眼色,白嬷嬷便上前接过钗环。
袁氏笑道:“如此小事,怎值你放在心,你怀洲哥哥不会因此怪罪你的。”
“谢过夫人。”
贺敏看着袁氏上了马车,消失在喧闹的街市,嘴角才高高扬起。
她就不信,等陆夫人弄清了沈时葶的身份,沈时葶还能安然无恙呆在松苑。
那厢,回侯府的马车上。
袁氏把玩着那支成色一般的钗环,失笑地摇了摇头。
“阿敏这丫头,是想指着我磋磨磋磨松苑那位,赔礼道歉,我倒第一回 从她口听得。”
白嬷嬷闻言,笑着应和,“姑娘孩子心性。”
袁氏敛了笑意,“这可不是孩子心性,这是伸得过长,心胸狭隘了。尚未进门,便要管松苑内院之事,着实逾矩,即便是进门了,依她的性子,这九霄怕是还纳不得
妾了。”
白嬷嬷看了眼袁氏的神色,大抵也明白了夫人对姑娘的态度。
须臾,马车停稳。
堪一踏进府,袁氏便顿住了脚,“世子可在府上?”
管家忙躬身应,“世子晌午时进宫去了。”
闻言,袁氏眉梢一抬,吩咐白嬷嬷道:“你去将松苑那丫头,请到梅苑来。”
第61章 攻心计
白嬷嬷脚尖一打转,便往松苑去了。
此时正是未时,日头正大的时候,丫鬟婆子们都尽量避着这个时辰在户外做活。是以,眼下仅有两个小丫鬟抱着扫帚在清扫落叶。
见是白嬷嬷,二人纷纷一愣,“白嬷嬷怎来了,世子不在府上呢。”
白嬷嬷瞥见回廊那头,正是一身丫鬟装束的沈时葶。是以她笑笑,挥让她们兀自做事去。
白嬷嬷径直上前。
不得不说,眼前的姑娘惹眼得很。
倒也不是花楼里那种搔首弄姿的惹眼,且恰相反,瞧她一头素净,唯一的簪子都是素色的,白嫩的耳垂下空空荡荡,腕也未佩戴任何钏镯子……
可就是这脸,即便是抹了泥上去,怕也是藏不住的。
白嬷嬷打量她的同时,自报了身份与来因,便见眼前人僵滞了一息,放下正修剪花卉的银剪,端正地扣在腹前,道:“不知夫人寻奴婢,是因何事?”
“姑娘随老奴去便知了。”
在人屋下,主子传唤,又岂有她不去的道理?
是以她点点头,随在白嬷嬷身后,一路拐过道回廊,去往梅苑的方向。
堪堪回府的陆菀远远望见,当即怔住。等等,那不是沈姑娘么?白嬷嬷领她去梅苑作甚?
她微微撑大眸子,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阿娘若是知晓她哥从花楼买了个女子,还藏在自家院子里,指不定要气坏了。而这气要撒在谁身上,显而易见。
陆菀咽了咽唾液,拍拍丫鬟的肘,“快去把世子叫来。”
丫鬟一头雾水,“姑娘,您忘了,世子晌午进宫去了。”
陆菀一顿,“你守在门外,世子回府便让他去梅苑,一定让他来啊。”
说罢,她提起裙摆匆匆奔至梅苑的方向。
等她哥回来,沈姑娘若被阿娘发卖了可如何是好?她且替他盯一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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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室静谧,时不时传来两声器具相撞的声响。
袁氏侧身而坐,揭开茶盖,茶炉上便传来“咕噜咕噜”的沸腾之声。
她隔着帕子将茶盏从炉上端下,斟茶抿了抿。
一番雅致的动作之后,她方才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虽并非初次相见,但却是她头一回如此细致的打量她。
京都的小娘子,娇俏有,妩媚有,端庄有,数不胜数,却都及不上眼前人,也怪不得她的好儿子能将人带进府里。
他若没有半点心思,她这个做娘的都不信。
思此,袁氏微不可查地摇头笑笑,敛神问她:“世子不好伺候吧?”
这话便将事给挑明了。
沈时葶一愣,硬着头皮点点头。
“我听闻你家曾是做药材生意的?”
“是。”
“那现在家还有谁?”
“阿娘与一位兄长。”说罢,她有补了句道:“兄长不久前娶了妻,应是还要多添一位嫂嫂。”
接下来,她问一句,小姑娘便答一句。虽沈时葶不知袁氏问这些作甚,但能答得上的,倒也都老老实实答了。
袁氏微微颔首,是个温和的性子。
甚好,即便是进了门,也不易与妻妾相冲。
于是她问:“沈姑娘认为,若是做人妾室,应当遵循哪些本分为好?”
话落,屋内一静。
沈时葶猛地抬眸,对上袁氏那双沉静的眸子,她喉间似是卡了壳,心上一慌,一时愣了神。
此时,陆九霄正于檐下走来。
见陆菀猫着身子贴耳于门后,他眼微眯,扯了她一下。
陆菀当即站直,见他来,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势。
陆九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蓦地抬了抬眉梢。他并不意外。
早在陆菀拿着沈时葶的画交给袁氏时,他便知晓这是一处破绽,袁氏一眼便能看穿,她迟早会找上她。
而他默认,是因他清楚,袁氏一定会喜欢她的画,也一定会喜欢她。
她太乖了,比她下那些花花草草还要讨喜多了。
思此,陆九霄嘴角微翘,眼底浮出些许笑意,气定神闲地背在后。
就见那抹鹅黄身影直直朝袁氏跪下,颤巍巍道:“夫人,奴婢从未生出过这种心思。”
屋内屋外,人皆是一愣。
陆九霄的嘴角渐渐放平。
袁氏眉心一蹙,起身道:“你起来,我并非怪你的意思,今日寻你来,也并非因此事生怒,眼下无人,你也不必自称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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