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砚内心的兴趣一下子被勾起来了:“真的么?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他努力分辨了许久,然而现如今他是肉眼凡胎,苦寻而不得:“……六,七……七……”
不知为何,他忽然对什么北斗九星并不甚感兴趣了:“那你……也在那七星中么?”
星帘原以为他既喜爱星空,便更喜爱北斗才是,故说起北斗九星的。
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后,往南方指了指:“我在那里,正南方的南斗六星之末。”
“南北斗风景也与人间一样,大相径庭么?”
“这个嘛……我只去过北斗一次,不好断言。”
“既是星帘你的所在之处,想必一定是美轮美奂,生机勃勃了。”文砚不假思索的说道。
星帘突然得此夸奖,纵使她厚脸皮惯了,也一时有些收受不住,便干笑了两声:“时辰不早了,回去罢。不然你那小侍读该担心你了。”
文砚也后知后觉了自己方才的溢美之词,虽觉得有些唐突而暗自咋舌后悔,但看到星帘那几乎可以说是仓皇落逃的可爱模样后,又觉得一点都不后悔了。
他在起身收起折扇之时,另藏了几枚银杏叶在宽大的袍袖中。
这一夜,这一刻,在他心里,已经又一次烙下了一个星帘专属的印记。
既然他身为凡人,无力与天命抗衡。
那就让银杏叶,连同这一幕,都深深铭刻在他有限的生命里罢。
第17章 慕文琴初现
星帘携同文砚回去后,其余三人都很是热情的对他们打着招呼。尤其是千义,一个劲儿的对文砚挤眉弄眼,搞怪得很。
她脸不红的心不跳的走回去坐下,在给自己斟茶的时候,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这位姑娘我看着有些眼熟,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么?”
那女子一脸困惑,道:“奴家并未见过姑娘这般气质上佳的女子。”
星帘看她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但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又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没想到初次下界,就莫名其妙的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唉,下次应该找师兄给算算哪天宜出行才是。
她一想起之前的事,就觉得有些气恼。便愤愤的喝了一大口茶,却被烫的一口喷在了地上。
文砚赶忙拿手帕给她,下意识的埋怨道:“你一个神——”,又马上改口道:“先试试茶水热不热,再喝嘛!”
星帘瞪了他一眼,闷闷的心想:哼,这什么破人间啊,连茶水都欺负我!亏得师兄师姐们还都挤破了头的想下来体验,真是——
文砚因这等小事被她瞪了一眼,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他知道星帘正在气头上,便想方设法去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索性转头问道:“姑娘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那女子坦率的说道:“奴家生于这王城,家中父母做些小买卖。虽称不上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倒也算殷实。直到有一天……
认识了一个自称是从琴洲来经商的男子,他声称对我一见钟情,此生非我不娶。而父亲一直想让我嫁进名门贵族,自然瞧不上他一个小小商人,便几次把他打出门去。
但他每次被打出去后,第二天都会鼻青脸肿的偷偷来找我。我因从未想过嫁入名门贵族,又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便偷拿了家里一些积蓄,连夜跟他私奔了。”
女子好似陷入了回忆中,神色有些缓和,大约是想起了那些美好的光阴罢。
听到有人讲故事后,星帘总算是心情好了点儿,颇有兴致的睁大了眼。文砚看到她兴致勃勃的开始剥瓜子后,放心的笑了。
师姐总是不给自己看她给凡人写的命簿,还神秘兮兮的说什么“人性之复杂,皆在其心中;我所写命簿与人间真实发生,可能差了半个混沌那么大”、 “我告知于你,与你自行感悟,是万万不同的”、“你要多看多想多判断”之类的……
来人间这么多天了,看到的无法理解之事实在太多,但多少懂了一点——所谓情爱,好像是人间最复杂的东西了罢。
而眼前这位……呃,虽不知她方才为何要加害自己,但还是姑且称呼她为姑娘罢。这姑娘只是因为对方很执着,就抛下一切,随他去了?
所谓人心,果然如师姐所说,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啊。
#
神界,北极宫内。
威严的白色宫内,几位星君垂手站在一边,站在中间的武曲星君正在汇报着方才的行动。
紫薇大帝听完后,伸手把益算星君腰间的青葫芦招来,面无表情的盯着葫芦看了一会。
整座宫内鸦雀无声,星君们互相看了一眼后都静静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紫薇大帝解开封印,把那葫芦往地上一倒——
一道光团应声坠地,但未像众人期待的那样,显出一个神女的样子来,而是凝成了一把精雕细琢的褐色古琴。古琴撞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武曲星君失声喊道:“小师妹的慕文琴!”
紫薇大帝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武曲星君马上反应过来,立刻伏倒在地:“弟子失言,请师尊责罚!”
紫薇大帝的声音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你见到迎芷了?”
武曲星君慎重的答道:“禀告师尊,弟子……弟子并未得见,只是察觉到了她的气息。”
“你方才说,她附在一个人类女子身上,想要加害上生星君?”
“是的,弟子亲眼所见。诸位师兄弟也可作证。”
另外几位星君赶忙附和,紫薇大帝挥手令除武曲星君以外的星君们,于偏殿等候。他起身站在窗边,看着脚下那熙攘人间,沉思了一会。
“她为何突然不惜暴露,也要杀了上生星君呢?”紫薇大帝轻声问道。
武曲星君大着胆子抬起头,正要回答“弟子愚钝”之时,却看到紫薇大帝若有所思。原来是师尊在自言自语,但他也不禁在心里自问道:确实,为何呢?
传言那上生星君在南斗排行最末,是长生大帝最宠爱的小弟子。但不知为何,混沌劫来临之时,竟莫名的陷入沉睡了。混沌劫后又过了一千年,她才缓缓醒来。
后来,长生大帝亲口为她讨了上生星君这一神职,又因她尚未成年,近期才被任命去往人间试炼。
而迎芷在混沌劫后五百年便同归沅师弟陨落了,无论怎么算,都是不可能认识她的啊,真是太奇怪了。
紫薇大帝突然想起了迎芷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迎芷知道师尊您想做什么,但迎芷也向师尊保证,他不会重复以前的选择,也不可能再重复以前的选择!”
他又想起了群星会上,再次见到那上生星君时的情景。
若上生星君真的是她,也绝不可能是那样活泼烂漫的性情才对。但在人间初次见面,迎芷就要杀了她……难道她真的是那个人?
即便如此,那迎芷也是真疯了,她难道想……不成?她一介神女,又何来那么大能耐?
但她说的话,又是何意呢?
“你们带着这把琴去人间,看能否用此琴引出迎芷。”紫薇大帝走了几步,继续道:“除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无需动手。”
“师尊所说‘万不得已’之时,指的是?”
“迎芷与那上生星君两败俱伤之时,或……”
紫薇大帝微锁眉头,沉吟了下:“或在那上生星君快要陨落之时。”
武曲星君大惊:“师尊,万万不可啊!谁不知那长生大帝对上生星君是如何袒护,先不说她在沉睡多年之时,长生大帝就不惜将自身修为渡给她。
而且原本星君在未成年之前,不得参与群星会的。但长生大帝偏偏带她去了……若是长生大帝得知,她被迎芷所伤,而我等就在当场的话——”
“你怕他作甚!届时你只需找个借口,拖延片刻即可。”
紫薇大帝听到“长生大帝”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底好像有些厌恶的情绪划过:“即使她重伤,长生大帝也不会弃她于不顾,必定会出手相救。而且……本尊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是谁!”
师尊所说的她是指谁呢?武曲星君心中忐忑,不敢多言,只好弱弱的问道:“那……那弟子们还是一路跟随文曲师兄么?”
“唔,去吧。不过平日里,不可让那上生星君得知你们的存在。”
带着满心疑问,武曲星君恭敬的答道:“弟子记住了。”
那厢,趁着几位星君在小心而热烈的谈论着方才的事情时,益算星君悄悄地走到角落。
他略施巧力,取下了檀色星袍上的一个白色字符,并用神识在上面粗略记载了下方才发生的事情后,施法隐了它的行踪,使其朝长生大帝的长生宫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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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香客栈外,寒风渐缓,纷纷扰扰的大雪无声飘落在地。
客栈正中央的火塘里,一根新添不久的木炭发出了微弱的爆破声,惊醒了回忆中的女子。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道:“跟他去了琴洲后才知道,他不仅从未经商,还十分好赌,甚至都快把他父母留下来的积蓄给败光了。
而他在王城遇到我那日,早已输得精光,饥肠辘辘。若不是意外看到我家店铺有点规模,又怎会信誓旦旦的说定要与我在一起……
一年时间不到,我辛苦劳作所获,加上本来带去的银两也都被他挥霍一空。他又嫌我总是对他说教,就让我回父母家去。
后来我无意间看到他又在追求一位小姐,便上前质问,哪知他居然翻脸不认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后,我便回家收拾细软,准备离去。
不料他回去后对我态度大变,还带了些酒食,跟我回忆以前的甜蜜时光。不料一觉醒来,他竟把我作为赌资输给了他人!”
第18章 混元珠传说
此刻,某盏油灯已是油尽灯枯,悄然熄灭了,整个大堂瞬间好似被披上了一层暗纱。
那女子语气恨恨的继续说道:“我苦苦哀求那人,却没想过,好赌成性的人,又有几个还有人性呢……
我费尽心机,找到机会出逃后,便立刻混在商队中向王城而来,好在是到了王城附近后才被商队逐出。回到家后,父母恼我拿走家中大半积蓄一走了之,如今又非清白之身,便将我许给一个出了重金的老无赖。
我哪里还敢再随意成婚,只好趁他们不注意逃了出来。但饥寒交迫,又身无银两,更无处可去,只好在街上流浪至今。本来早已心如死灰,想着即使冻死、饿死在街上也无妨,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施手搭救,真是——”
那女子说到此处,已是满脸泪水。大堂内的几人也是心情沉重,默然不语。
唯独星帘有些纳闷儿:被欺负成这样,也没想着打他一顿么?这人间之大,又有何处不能容身呢?即使随意找份活计,也不至于此啊。
这女子,未免有些太傻……
至于这人间男子嘛,这些时日也见了不少类型,大多也都令她反感。唔,温言倒还不错,性格也挺好的……唉,也不知那小魔王有没有为难温言,明天回去查看一番罢。
星帘不由自主的看向文砚。
在神界,早就听说文曲星君名如其人,十分文雅。目前看来,他托生的凡胎倒也符合这一评价。只是,不晓得他对心爱之人又是何种光景,与这人间男子是否也是如出一辙呢……
文砚正要给那抽噎着的女子递上手帕,却看到星帘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便拿着手帕假咳嗽了几声,顺势放回袖筒。
千义马上懂事的掏出手帕,递给那女子,感慨道:“姑娘太不容易了。”想了想,问道:“琴洲……哎,公子,是不是咱们经过的那个地方啊?”
仔细问过后,文砚想起来了:“那日在客栈外,在下听到有女子与男子争吵,斩钉截铁的说‘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莫非那人,正是姑娘?”
那女子很是意外的抬起头:“原来公子当时就在那客栈里,真是有缘啊。”
星帘也附和道:“这确实是很有缘了。”
这话说的文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正想解释几句的时候,只听星帘赞扬道:“王方志,你的身手很是不错,为何没想过去参军呢?”
王方志愣了愣:“连姑娘怎知我身手如何?”
糟了,忘记师兄们消除他们记忆这件事了。
星帘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但还是装模作样道:“方才我见你端盘子走过来时,不但走的四平八稳,脚步还轻盈有余,便做了如此猜测。”
王方志不好生意的笑了笑,又崇拜的看着星帘:“没想到连姑娘竟懂得如此之多。”
星帘厚着脸皮打了个哈哈。
王方志又道:“小人原本是想去参军的,可军中依然是以北方人为主,不太待见南方人。小人做事一根筋惯了,不会拐弯,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想着,反正无处可去,不如来这王城当当跑堂小二,看能否遇到贵人,即使遇不到,就当是锻炼锻炼自己也好。”
星帘看了看文砚,打趣道:“这位文公子可是来王城应试的,你还不快快跟随他?万一日后他得了官——”
文砚大窘,摆手道:“这天下人才济济,文砚不敢当。只是来见见世面罢了。”
王方志倒是十分高兴,道:“公子正好缺个会武的侍从——”
千义听到这话不高兴了,摆好架势挑衅道:“我也会武!”
王方志豪迈的说:“那咱们来练练!”
……
星帘悄声对文砚说:“已是深夜,你且歇息罢。我有事先走一步。”
文砚虽有些不舍,但还没忘记要紧事。他赶忙翻出那小半盒星辉,小声道:“这是你上次忘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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