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当年秦贺昌千里单骑接回皇帝的那一段拿了出来,好好地回忆了一番英国公的孤勇,又有人把秦婉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只能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皇家薄情,嫁了纨绔,还不够,还要被威胁罚入教坊司。
那些浪荡子,一个个在那里言道,若有一日秦婉进入教坊,定然要去捧场。越是这样被传,越是让人感到凄凉,这就是功臣遗孤的下场。
而朝堂上还在争斗不止,几派之间互相攻讦,皇帝的政令已经颁布了三五个月,连定安城都没有出,而西南和东南的叛乱已经如火如荼,连连夺下州县,开出的官仓无粮,皇族宗室的私仓却是米粮满仓。
连着三个州县的宗室被杀,豪绅官宦无不吓破了胆,然而现在,朝堂上为了谁能领兵平叛,还在争论不休。
这个时候,贡院那条街上,那些学子之间有个讨论,为什么没有将领去平叛,是将领们贪生怕死吗?
当然不是,而是当今对待忠臣之后,英烈遗孤太过于让人寒心,皇帝的表现被列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太缺德了。
皇帝这才明白,当日秦婉将人踢进河里,又让人看到太监,把事情闹大,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已经步步算计,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在威胁她罚入教坊司。皇帝再怒也没有用,这个时候若是再杀秦婉,被学子口诛笔伐是一回事。恐怕会给自己更添一笔无德之名,现在局势不稳?又入套了!怎么敢信她会乖乖地退隐山林?此事要再议了。
皇帝为了破掉这个僵局,下了旨意,年底宫里家宴,让闵翩翩和萧玉儿进宫,演奏唱曲。
故意让御史出来劝谏说不该让官妓进宫,有辱圣听,皇帝哈哈大笑:“朕就是要破了你们的传言。忠孝郡主成婚前,在宫里弹奏一曲,技艺超群。她一直听闻闵翩翩琵琶无双,在朕面前说了几次,又说想听萧玉儿唱曲。这丫头,自幼儿被朕当成女儿养大,她想要听。朕就找了个时间,带她去听了,只是朕未想到,教坊司鱼龙混杂,有人吓着了那丫头,她听得不尽兴,惹出这么多的流言蜚语。索性趁着这次家宴,把人召进宫来,让她大大方方的听。也不枉朕疼她一场。不过是听个曲子罢了。”
皇帝的这话,有人信吗?大约是没人,毕竟教坊的职能之一也就是做节庆演奏,叫进来听个曲子算个什么事儿。还用得着特地摆出来装模作样辩论一番。不过好歹也算是个塞子,堵一堵天下众口。
第36章
秦婉是个实诚人, 跟皇帝说她会散尽家财就真散尽家财了,给京城的几家寺庙各捐了五万两的香油钱,让他们冬日里安置一些城内的流民, 晚上大殿里给他们栖身之所,早晚舍他们一口粥。这么一来卖掉英国公府的三十万两银子就没了。
这还不算,秦婉让人把贡院边上几家专门走廉价线路的客栈给收了, 正准备改造。毕竟真正大批量学子到来要在过年之后了。有人来打听,才知道秦婉要把这些客栈统一改一下,大通铺改成小隔间, 中间用竹帘子隔开,晚上睡觉的时候三遍的竹帘子放下, 谁也看不见谁了。
起初以为是秦婉为了赚钱, 谁知道探听下来价格还是现在市价的一半, 以后也不会涨价。毕竟越是临近考试的日子,越是客栈紧张, 就是借住边上的一些人家家里,只要一个地铺那个价格也不便宜。
裴曦还没进京早就消息到了他的耳朵里, 进了京城下属就跟他汇报了京城的一切,去了落脚的小院,王八羔子的皇帝, 敢带他媳妇儿去那种地方?威胁,威胁个叽霸,裴曦怒火中烧, 转头:“少夫人在家吗?”
“不在,去客栈那里了。”
裴曦摸着手里的小狐狸,想了想,对着跟他本钱相差不大的阿四附耳说了几句, 从地道里回到了家里,把小江替换了回来,把手里的搓衣板塞进了柜子里。
裴曦等小江一走,拉开门看见院子里的婆子,大声嚷嚷:“告诉我,秦婉去哪儿了?”
“小侯爷,少夫人的行踪。老奴不知。”婆子低头弯腰。
裴曦冲出院子,被两个护院给拦住:“小侯爷,您不能离开院子,郡主说过她奉旨管你。”
裴曦回了院子,走进小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搁再自己的脖子上,到门口:“谁他妈拦我,我死给谁看。”
裴曦是定远侯府的独苗,谁敢上前动手,侯爷听说小侯爷闹出了动静,连忙赶过来:“孽障!你个孽障!还不快放下。”
“爹,我要去找秦婉,这个女人最近在做什么?您知道吗?我娶她不就是因为英国公府有这么多的财产吗?您听说了没有,这个女人让我呆在家里读书,她比我还败家,几天功夫几十万两白银出去了啊!爹!”
“那是她的嫁妆,跟你无关。”
裴曦拿着菜刀对着自己脖子说:“这么就没关系了,她要是把钱全送完了,以后你孙子,孙女儿吃什么?用什么?”
侯爷无言以对,裴曦梗着脖子说:“你不能再怕她了,我要去找她说清楚,她不能这么干。”
侯爷听到这里点了几个裴家的老家丁:“你们看着小侯爷,不要让他和郡主闹得太厉害,能够劝的话,劝郡主几句。”
“是!”
得了侯爷的允许,裴曦拿着菜刀飞奔出了家里的大门口,往教坊,也就是贡院那里冲去,裴曦红着脸,怒火满腔往贡院那里去,后头跟着一串儿裴家的家丁。惹得人侧目,到了贡院一条街,走进了小巷子,看见了裴家的马车。
裴曦大叫:“秦婉,你给我滚出来。”
秦婉正在跟人在商量,里面还要设置一个读书间,早晚吃饭,中间的时辰,提供茶水让举子可以在里面温习功课。听见声音,走出了客栈的门,这货回来了?
心头虽然高兴,脸上却十分冷淡:“不是叫你在家好好读书吗?”
裴曦站在那里,跟头要打架的牛似的,问:“秦婉,这些日子你发什么疯?你在干什么?”
“让你好好读书,你就好好读书,问这些做什么?”
“你让我读书,你自己悄悄把嫁妆全部给送人了?秦婉,这么大的事情,你半句也不跟我说,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男人?”
小巷子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秦婉看着裴曦:“你跟自己媳妇儿说话,就是拿着菜刀的?”
“我不拿菜刀,家里被你的人都围得跟铁桶似的,我怎么出得来?自从你嫁进来,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你男人,样样让我听你的,事事你说了算。满京城以为我娶了个有钱有貌的媳妇儿,我占了大便宜。”裴曦声泪俱下,好不可怜,可难道不是这样吗?
裴曦抬起头来:“可谁知道,我娶了媳妇,跟坐牢似的。不许踏出小院,连侯府后花园都他妈的不允许去逛。这也就算了,从我娶了你,你天天跟说让我好好读书,大半的时间我睡书房。我跟你吵一趟,你就拿着圣旨来压我。圣旨让你这么对你夫君的?就算圣旨让你这么欺压我?难道圣旨让你把嫁妆给全送人?我让你给我还赌债你推三阻四,送人你送得轻巧。”
秦婉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人群,脸涨得通红:“别闹了,回去好不好?”
“什么叫我闹?”裴曦站在那里,举起菜刀,“我回去了,等再关几天,你全部把钱财都送完了,你打算这么办?我告诉你,你要是真这么干,我砍了你信不信?大不了一起不活了。”
秦婉愣在那里,她开始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弯下腰大哭了起来,又直起身子指着自己的脖子:“来啊,拿起你的菜刀,往这里砍。我自己没胆量死,怕去到地下,爹爹和娘亲伤心。可我真的活够了!裴曦,我活够了!你今天要是砍死我,我谢谢你!”
眼见着秦婉走到裴曦面前:“砍啊!别让我看不起你!”
裴曦退后一步,秦婉再往前,直到裴曦退到墙壁上,刀落在了地上,他缓缓蹲下,蜷缩在了地上,将一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货色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条脏不拉几的小东西冲了过来,唧唧叫着扒拉这裴曦腿,他抬腿踢了一脚:“滚开!”
狐狸继续扒拉他的腿,这么多天全是裴曦喂它早就养熟了。裴曦吸了吸鼻子,将那只狐狸抱起,在那里逼逼叨叨:“娶个媳妇,还不如养条狗!媳妇什么媳妇儿?别人塞给我的,终究心思没有放在我身上。”
秦婉蹲下去,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裴曦被这一句话弄得好似很茫然,看着秦婉,秦婉一低头,眼泪落在巷子里的石板上,水渍变成一颗一颗打湿了青石板。那种无奈的苦楚,作为一个贵女,当着众人的面落泪的难堪,让秦婉默不作声。
众人看了很久,秦婉拿出帕子擦了自己的眼泪,无奈地叹息,站起来:“走吧,回家!”
裴曦站起来,手里还抱着那只狐狸,秦婉问他:“你要带着它?”
“回去了,你又要把我关起来了,我养条狗不行吗?”裴曦问得有些瑟缩。
有人笑裴曦:“小侯爷,那不是狗,是狐狸!”
挺怂的裴曦转头看向那人:“我说是狗就是狗。”一脸没有常识,还死不承认的样儿,倒也是暗合了秦婉的那句不懂事。
秦婉:“要养就养吧!”
秦婉爬上马车,裴曦跟着上去。
留下了一群吃瓜群众,开始分析这里的种种可能,原本他们是认为郡主是对小侯爷已经失望了,所以散尽家财。可是看她问一句:“你什么时候能够长大。”明显里面有隐情。到底是什么隐情呢?
有个书生在那里轻声说了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既然是贡院这块地方,一堆书生凑在那里说话,皇帝带着秦婉去教坊司,如果是威胁罚入教坊司,就是抄家之罪,难道?郡主已经意识到什么?所以索性就散尽家财了?这么一来风向又开始转了,那层遮羞布,又挡不住了。
那条狐狸被阿四在草木灰里滚了一滚,浑身上下脏兮兮,恶心巴拉的。裴曦还将它抱在手里,秦婉嫌弃得瞪了他一眼,边上还有三个丫鬟,虽然都是贴心的,不过只有梅花一个知道裴曦的真实身份,所以秦婉也不敢伸手去拧裴曦。
这货一回来就闹这么一出,真不是个东西。皇帝要是知道,他那已经快炸了的脑仁儿恐怕更疼了吧?明天还要进宫赴宴呢!
马车到家,裴曦跟着秦婉下车,侯爷已经站在门口,挥起鞭子往裴曦身上抽:“你个混账东西……”
进了院子,裴曦叫人:“去烧水来,我要把这条狗好好洗洗干净。”
裴曦把小狐狸洗吧干净,裹了一条手巾,抱着它进了房间,秦婉看着他胸口的一滩水渍,终于笑出声来,裴曦出门,站在门口:“去切点生鸡肉过来。”
裴曦把小狐狸往秦婉身上一塞:“我路上捡的,给你养着玩儿!”
塞到秦婉那里,狐狸跟秦婉不熟,一下子又跳到裴曦身上,裴曦一身绸缎的袍子,被它的爪子拉出两道丝出来,秦婉说:“养这货也太费衣衫了。”
“还好!还好!挺听话的。”裴曦说道,“我去换件衣衫过来。”
裴曦去换衣衫,小狐狸跟在他脚边,被他一脚踹开,又贴过去,秦婉看着有趣,这货想得到给她送东西了?
她倒是在修仙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白狐,记得还有一套铃铛在?秦婉拿出小铃铛给它挂在脖子里,小东西不习惯,伸出爪子去挠,铃铛清脆的声音响个不停。
裴曦从里边出来,那只白色小狐狸上蹿下跳正在跟个铃铛较劲儿。
第37章
裴曦见秦婉挺喜欢这个小东西, 心里高兴。到秦婉边上一坐:“你那个药效果太好了,钱老头那个肚子一消下去,那个话就没个停的。我都快被他给烦死了, 不如把李明秀扔给老钱吧?李明秀聪明好学,老头子满腹经纶想要教,山上那些人, 老头子嫌粗,我要是以后去山上定然时时刻刻被他给抓了。要是有了个好学生,他就不会成天盯着我了。”
秦婉笑, 不过她摇头了:“我探过李明秀的口风,他还是要搏一搏春闱, 读书人吗?你不让他考状元, 不是要他的命?先让他试试。”
那辈子这一届科考就是出了舞弊案, 举子们闹翻了天,等李明秀碰了壁, 最后在将他推荐给老钱,估计心就完全顺了, 毕竟是落草为寇的事情。
裴曦摸着小狐狸还想跟秦婉多说几句,外头人来报,说:“老爷请少爷和少夫人去前院。”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前院, 侯爷在正厅里转过来转过去,看上去很紧张很焦虑,看见裴曦进来一巴掌挥过去在裴曦的脸上打出了手指印, 裴曦捂住了脸,被侯爷破口大骂:“你个小畜生,这个家被你败成这样,难道你还要害死全家人不成?”
“小畜生, 害死全家了!”鹩哥重复着侯爷的话。
裴曦一片茫然看着侯爷,往后退了一步:“爹,最近我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家里。我今天出去只是为了阻止她,让她不要发疯啊!”
侯爷不听还好听见这个心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发疯?她发疯?”
他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跟裴曦多啰嗦,叫一声:“来人,将这个混账按下,打二十大板。”
“爹,您这是要做什么?”裴曦惊叫中被人,扒了裤子,裴曦一个黄花大闺崽,自己心爱的人在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双手又被人扣住。
秦婉侧过头不去看他,虽然那辈子看多了,可这是什么地界儿?没想到公爹这次是来真的了啊?
裴曦被绑在长凳上,露出臀部,侯爷的贴身老仆手里拿着板子,另外一个家仆拿着本子计数,这个杖刑做得一点都不掺水。
侯爷:“给我打!”
板子被举起来,往下打下去,就那响亮的一下,一道红痕肿了起来,听那计数家仆问:“你可知错了?”
裴曦张嘴的哀嚎:“爹啊!要打死了啊!别打了,儿子再也不敢了啊!”
侯爷没有接嘴,第二下打下去,计数的家仆再问:“你知错了吗?”
裴曦的皮肤白,这一下下去竟然渗出了鲜血,站在边上侧过头看着得秦婉心疼,知道侯爷不是打给皇帝看的,而是做给世人看的。这些一桩一件,不过是为了以后让人明白,裴家起兵是被逼无奈,退无可退,在道义上占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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