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三个住的小院子正好是三间正房,并东西各有三间厢房。
林昌年纪最大,又是叔叔,自然住在正房里。剩下东西厢房,本来是林岭林峰各领一处。
只是林岭林峰两兄弟年岁只差了三岁,感情一向极好。
他们三个刚来的那年,林昌大一些,十四了,又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道,自然经得多些,胆子也大。
而那时林岭才十一岁,林峰更小,才八岁。
兄弟两个都没经过什么事儿,又骤然离家千里之远,进了高门深院。虽各自有三间房舍,可林峰夜里害怕,便总是借口住在林岭房里。
一来二去,林峰自己的房间反倒用不上了。
文皎知道了后,索性直接让人重新布置了三间东厢房,让林岭林峰直接住在一处,一人一间屋子,中间堂屋起居。
而西厢房三间便空到如今。
林旺林时跟着洗砚,看了三间西厢房也是极宽敞的,比他们在家住的房舍要好上不少,忙和洗砚道:“洗砚哥哥,此间屋子便很好,请哥哥和婶子说,不必再费心收拾出来院子了。”
洗砚被他两个一声一声“哥哥”的叫,姿态只有放得更低的:“不敢不敢。”
“既然如此,那小的这就去回禀夫人。请二位爷在此稍坐,等下便有人送水来给二位爷洗漱。”
“昌二爷和两位哥儿是午时二刻下学回来吃午饭,屋内有时辰钟可看时辰。”
“这院子里的人,也都是爷和哥儿们使惯了的,夫人请两位爷不要客气,只当是在自家的一样。”
看院子里的小厮们给林旺林时两个上了茶,又铺好铺盖,洗砚便赶紧去正院回话。
可巧儿正好在二门上碰着玉雪得了吩咐,要出去找人收拾院子。
洗砚赶紧拦住她道:“玉雪姐姐,才刚我送两位爷过去,两位爷说就住在昌二爷他们的院子很好,请太太不必再收拾院子了。”
玉雪上下看他两眼,抿嘴一笑:“你倒是来得巧,省了我再跑一趟。”
洗砚心里一个荡漾,看着玉雪转身回去,便再往前院书房去当值,边走还边哼上小曲儿了。
文皎正看给英莲送来的聘礼单子呢,听玉雪如此回复,笑道:“我本来是怕他们做儿子的住东厢,做老子的反住西厢,不大合适。”
“既然林旺自己这么说,那屋子也是日日有人打扫的,住他们两个尽够了,就这样罢。”
说罢,文皎再看一眼聘礼单子,吩咐道:“去把这单子和定礼聘礼都送到封姐姐院子去。”
林昌父母只他一子,外只还有一个小女儿叫林杏,今年才十二岁,别的并无子女。
林昌从小又读书上有天赋,所以林昌父母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十分看重。
因林明只定了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为妻,林明爹娘还凑出价值五百两的聘礼送去。
而林昌定的是夫人的干女儿,林昌爹娘便拿出积年的积蓄来用作聘金聘礼上,共价值约有八百余金。
文皎细看了看,觉得虽然不丰,也算很有诚意了,心里还算比较满意。
毕竟英莲虽然没上族谱,说出去也是林府的干女儿,不能太寒酸了。
她给英莲准备的嫁妆可是奔着五千八千一万银子去的,八百两聘金虽然说出去不少,可真的也着实不太多。
只要两个孩子以后能好就行。
封氏看了聘礼单子,倒是十分满意,拉着英莲笑道:“由此可见,人家长辈也是十分有诚意的。”
“等昌哥儿中了科举做了官,你可且有好日子要过。”
英莲只低头应是,外再不做声。
封氏便自聘礼中拿出一柄金插梳来,给英莲簪在头上,笑道:“这上头并蒂莲是好意头,你往后常常戴着,也好借一借这好兆头才是啊。”
柳湘莲住的地方离林昌三个的院子极近,早就听到了前头热闹动静,打听出来是昌二爷家里给莲姑娘送聘礼来了。
自元宵那日过后,柳湘莲请了几日的假,到清远伯府去找冯紫英大醉痛哭了一场,跟着便住在客栈里,日夜黑白颠倒,饮了三五日的酒。
等他回过神来,照着镜子看自己面容憔悴,头发散乱,眼皮浮肿,先在心里恶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番。
重新收拾洗漱完毕,柳湘莲又置了一桌酒席回谢冯紫英。
冯紫英见柳湘莲又要端酒碗谢他,忙止住道:“罢了罢了,你可再别喝了,小心喝出事来。”
说着,冯紫英给他倒了一杯茶,塞到他手里道:“你今儿就喝这个罢。”
柳湘莲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以茶代酒敬了冯紫英三杯。
冯紫英自斟自饮,倒也得趣。两个人先聊了些闲话,冯紫英便问道:“你中意的那位姑娘既已定亲,你还有什么打算没有?”
柳湘莲喝了几日,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思考。
他说话之前习惯性的举杯——然后嘬了一口茶,接着直接灌了一大口茶,开口说道:“到了这步田地,终究还是因我自己没本事。”
“为今之计,想要进益,无非是读书习武经商三条路。”
“我虽然也读书识字,可让我去科举,呵,我看不如再让我投胎一回罢了。”
“若让我去经商,你也知道我的,不赔个底儿掉,也不是我柳湘莲了。”
冯紫英嘲笑他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
柳湘莲大笑道:“冯兄这话说的,我要是没有点儿自知之明,早去人家姑娘家里提亲,再被打出来了。”
两人笑过一回,柳湘莲便继续说道:“倒是幸好我还有一身武艺。若是投军几年,也不怕挣不出前程来。”
冯紫英便道:“我早几年便和你说过,你若有心挣个前程出来,我请我父亲在军中给你找个职位,往后升起来也比别的快些,也不辜负了咱们两家世交之宜。”
“可你偏说什么‘人活一世,快活为要’,硬是就这么混了这些年。”
“既然你现在有这个心,我再去和我父亲说说,他老人家必然愿意。”
柳湘莲举杯敬了冯紫英一下,喝了口茶,笑道:“多谢冯兄,只是也不必劳烦世伯。”
“我有意投到边军去参军。说句好听的,也好保家卫国,驱除蛮子。”
“说句私心话,边军终究比京中杂事少些,立功的机会也多。”
“只是我才和林家签了十年长契,倒是不好现在就走。总要找个好时机说了,再等林家找到新的先生才好。”
冯紫笑叹道:“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能让咱们柳兄也改了性子。弟当遥敬这位姑娘一杯。”
说完,冯紫英将杯中之酒一气饮干。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还是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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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西北
柳湘莲想起莲姑娘那般人物, 也叹道:“真是……”
真是绝色女子,女中巾帼,双眼澄澈如水, 一点也不辜负了“莲”这个字。
冯紫英看柳湘莲这个样子, 越发好奇柳湘莲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何等人物,谁家女子。
可柳湘莲明摆着尊重这位姑娘,连半句都不愿意透露,冯紫英也只好不再追问。
当日冯紫英喝酒, 柳湘莲喝茶, 二人都喝得尽兴而归。
可自那日起到如今,也有两个半月了, 柳湘莲却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说出此事。
毕竟才签了十年长契,自己却这就要自奔前程,说起来颇不道义。
所以虽柳湘莲日日都要见到林昌, 却还是强忍着两个月余没有去找苏夫人提这件事。
直到今日林昌家聘礼到了, 柳湘莲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文皎命把聘礼给封氏送去后,看看时辰觉得今儿上午还能赶上李先生的课,便想换了衣裳到园子里去。
只是白露还没把衣裳捧出来, 外头就报柳先生求见。
文皎只好挥挥手让白露先把衣服放着,又到了堂屋上座,命请柳先生进来。
她是看出来过柳湘莲和英莲两个人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
自去年中秋那日看出来之后,文皎也曾想过若英莲真心中意, 柳湘莲也愿意争气, 便让柳湘莲去军中锻炼两年也好。
左右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如若不成,柳湘莲真弄出什么污糟事来, 文皎自然有法子治他。
若就是和冯渊一样,左不过林府还多一份助力。
至于万一错过了林昌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家的干女儿想找个青年俊才成婚还不容易?到时候再寻摸就是了。
只是封氏做亲娘的已经那么说过, 英莲也自己愿意,说会一心一计待林昌。文皎不好以疏间亲,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从前是林昌家里未送定礼,女方家不好先张扬出来,是以知道的人不多。
今儿既然定礼聘礼都已到,瞒着也没什么必要。
柳湘莲那处院子靠近前边,应是听到了给英莲下聘的消息才来。
文皎心中叹息两声,专等看柳湘莲进来要如何行事。
出乎文皎的意料,柳湘莲面上并未有恼怒震惊之色,只是嘴抿成一条直线,进来便单膝跪下抱拳道:“见过夫人,求夫人恕在下不守契书之责。今日在下来,是想和夫人请辞的。”
柳湘莲话说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倒让文皎疑惑他这番说辞不似今日才想好的。
不管他是怎么早知道英莲已经定亲的,这话都不好问出来,文皎便只笑道:“先生请起来说话罢。”
“先生要走得突然,是要往何处去?若是一两个月之间便能回来,便是请个假也无妨。”
“若是寻着了新的出路,请先生放心,我们林家也不会为难先生。”
柳湘莲便自地上起来,又抱拳道:“实不相瞒,因近几年西北多战事,在下也有一身武艺,也想投到边军去效力。”
“在下也知这话说得突然。若夫人不弃嫌,在下愿意退回今年的年例银子,等夫人找到新的习武先生,再行启程。求夫人开恩。”
文皎倒是不意柳湘莲现在能有这等志气,赞叹道:“先生能有此心,我自然不会拦着先生不走。”
“年例银子就不必退了,只当做我给先生饯别之仪。”
“先生也不必再多等些时日再走,权看先生方便就是。”
“经先生一年教导,家夫身体比从前好了不少。他毕竟是文官,不必上阵冲锋,学得些也尽够了。”
“家里那几个小子,今年也都要回乡应试。再说他们几个和青玉,先请葛娘子教导着也无妨。先生尽管去,不必顾虑这里。”
文皎说这话,也不仅是字里面那些意思。
既然柳湘莲在英莲聘礼送来当日便提出要走,想必再和英莲林昌同处一府,对他来说也是折磨。
抬抬手就能让人自在些,也不必非要为难人家。
柳湘莲心中感恩不已,又单膝跪下称谢,想着这份恩德日后必要报还,便要请辞出去。
文皎想起来一事,又叫住柳湘莲笑道:“我倒是给先生指一条明路。先生应该也听说了,葛先生家的长子去岁立功,得封千户。”
“你与葛先生一向交好,不如去请她写一封信带去,到那里也好尽早安下身来。”
见柳湘莲面有犹豫之色,文皎劝道:“先生也不必觉得这是走关系之类的阴私之事。”
“边军规矩极严,不会因为一封信日后就对你徇私。这不过是让你尽快安顿下来,省得耽误时间罢了。往后能不能立功成业,还要各凭本事。”
柳湘莲把这番话听到心里,又再拜谢过文皎,果真找个时间去和葛娘子说了此事,带上葛娘子和陆清给陆家兄弟的书信几封,和冯紫英等说了一声,便收拾了东西,快马奔向陕甘之地。
葛娘子在课间和文皎等说起来笑道:“这柳公子走得真是干脆利落,我想着共事一年,他也对我的脾性,本来今儿早上还想置个酒请他。”
“谁知道着人去问,他今儿一大早就走了。这说要走才两三天的功夫,他就走没影儿了。”
杨先生从上头正整理书本笔墨,闻言也笑道:“这小伙子真是。他一走,往后咱们家又少了多少乐趣。我再想看看葛先生和谁对打,也难咯。”
李先生从学堂最后头走到前去,和杨先生换了位置,笑道:“快别说了,这屋里还有大姑娘呢,也不怕人家害臊。”
杨先生看在座不见英莲,想到英莲已经十四了,就算柳公子是从前家里先生,说个外男估计大姑娘也不好意思的,便意会一笑,住口不说了。
英莲搭着丫头的手慢慢走出来,对着水面圆圆的小荷叶,双眼放空。
冰夏也不知该怎么劝,只道:“姑娘,再有半刻钟就要上李先生的课,姑娘若是心里不舒服,不如请个假回去歇歇?”
英莲收回目光看了冰夏一眼,笑道:“姐姐慎言。我已经定亲,从此便该一心想着昌二爷。这样的话,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人家待我有心,我不能三心二意,再辜负了人家。”
冰夏受了重话也不恼,只心里暗自为姑娘可惜,又恨那柳公子为什么不早点争气。
英莲摸一摸头上并蒂莲的插梳,叹道:“姐姐回去帮我把做鞋做袜子的东西找出来。人家送来定礼,依着规矩,我是要回礼的。”
“还有昌二爷的父母,总要做一身衣服交给他们带回去,这也是我的本分。”
看看时候差不多,英莲便带着冰夏回去上课。
跨过门槛前,英莲心内默默叹了两声。
柳先生,当日我说你不是君子,是我错了。
愿君武运长久。从此山高水长,你我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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