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琼英不知怎地,心里冒出这么个年头,而后自嘲一笑,心道看来她这解语花确实是当得不够好,别人回家享受温言软语脂香玉怀,苏文哲回到家里看见的都是她才练完刀枪满身大汗。
两个人最后都快没话说了。
他就从来没想过她也有志向,也有本事,会走吗?
怪不得呢,他在她身上得不着男子的快乐,她不需要他相帮,不靠他活着,他外头见了个可怜小姑娘,可不要怜惜心疼些?
他们两个能走到今天这步也是命中注定,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衣食无忧呆在内宅就能心满意足的女人,而苏文哲入了官场,就注定需要一个像文皎一样里里外外一把抓的贤内助。
有时候她真的佩服文皎,看上去柔弱,心里的韧劲儿却比她强上太多。
世上又有几个做续弦继母的女子能做得像她这样?得了丈夫全心全意的爱重,继女也视若亲娘,整个府邸上下莫不遵从,她还能读书习武全不耽误。
若文皎是她,定然能从夫妻情分和自身追求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罢。
韩琼英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听见文皎唤她:“韩姐姐,韩姐姐!你想什么呢?”
她才想的话不好说出口,便看着英莲问道:“才刚进门时就看见英莲面色有些红,怎地现在还没下去?是不是生病发烧了?”
谁知她这话一问,文皎又伏在炕桌上笑了一回,然后朝她招手,悄声告诉她了英莲和柳湘莲之事。
韩琼英一想陆溶这小子身边的柳湘莲,先是点头笑道:“他两个倒是相配!”
接着她又觉得不对,皱眉悄声问文皎道:“你们家这么些好姑娘,怎么都便宜了葛霄和陆溶和他身边儿的人?就你和她亲,不和我亲是不是?”
文皎笑推她道:“什么亲不亲的,难不成咱们两家不结亲事就不亲近了?总得孩子们自己愿意。”
“再说玉儿和英莲她们俩情况特殊,玉儿是咱们两家不好再结亲事,也太显眼了,就认个干亲,说近也近说远也远,倒还无妨。”
“还有现今英莲也是我林家嫡派姑娘,况且又要传嗣,难道让你几个哥哥家的孩子来我们家做女婿?那我倒是情愿,白得个儿子。”
韩琼英往文皎旁边一坐,干脆悄声耍赖道:“那我不管,左右就是你家两个姑娘的婚事差不多都定了,还都和我家没关系,我不依。”
她这一耍赖,文皎也没法子,只好笑道:“好好好,那我告诉你,我觉得我干闺女清儿翻过年十四,也该找亲事定下来了,她亲娘就在你身边儿,你好好儿缠着她问去罢。”
韩琼英泄气道:“你当我没问?她的嘴比你的还紧,只说要看清儿喜欢,可清儿跟着妹夫巡边去了,上哪儿相看去?”
文皎便笑道:“那你等她回来再说,哪儿就等不了这几个月了。”
说了一小会儿话就又到了晚饭的时辰,英莲也大概猜到伯娘和葛姨才刚说了些什么,一整顿饭都没敢抬头。
韩琼英吃过晚饭便又该回营,这回两个孩子虽舍不得,却也没和昨天似的哭个不停了。
回营之前,韩琼英又忽地想起一事,把文皎拉到一边,对她耳语道:“银卫孟知府近日病重,他夫人若这两日来拜望你,你若看出什么不对,只做不知就好,连丫头们都别让她们提起。”
文皎心中一凛,攥紧了她的手问道:“这事我们老爷知道不知道?可给圣上报上去了?余下各城指挥使都知不知道?消息确保并没泄露?”
韩琼英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这事儿前几个月就报上去了,若京里反应得快,年前新任知府便到。”
文皎叹道:“银卫可是边关重地……”
韩琼英道:“正因为是边关重地,就算知府真有个三长两短,消息真传了出去,军中也能立时接管全城,放心罢。”
见文皎面上还有担忧之色,韩琼英笑道:“如今的宁远军可比两三年前还不一样了……多的我不便和你说,你想想,若这里真有危险,我能放心你带着景岚景熙过来?安心。”
文皎想明白过来也知道当无大事,便笑道:“知道了,你快回去罢,若晚了到底不好。”
韩琼英也是一笑,到两个孩子跟前儿安慰了他们几句,便翻身上马,一阵风似的往营中回去了。
听见了这事,文皎今日也没了心思和英莲说婚事嫁妆的事儿,只回到屋内细想如今形势。
圣上想要一举打服瓦剌准备得不是一年两年,算来也快将近十年了。
他从登基开始,便着手整治军中贪污,务使宁远军中军粮军饷一文一毫都不少的拨到兵士手中,又整顿西北吏治,先派去裴总督这位好官清官,任上数年,整个西北风气为之一清。
后裴总督被朝中人勾结瓦剌奸细暗杀,圣上趁此机会又把西北四川之地暗探奸细尽皆拔除,又派林海做了三地总督,任上两年日日无歇,让整个西北从府到乡县几乎尽在京城指挥之下。
前两年宁远军开始扩军,号称是三十万扩到四十五万,文皎却猜测实际不止四十五万,林海偶然一次嘴里说出来的军粮军饷数字若无贪污,都足够养活六七十万兵士了。
就算是为了军中屯粮,那也屯得太多,是以文皎料定青海必定屯着一支甚少有人知道的奇兵。
准备了将近十年,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几乎是必胜之势。只是国中尚未安定,暗杀裴总督真凶还未除,终究是一桩隐患。
文皎已离开京中两年,与苏皇后两年没见,也不像在京中一样时常能得到苏皇后暗示。
但想来若没有十全的把握,林海也不会一出门就巡边整整半年,还愿意把孩子们带上。
文皎心中到底还是不大安生,只好劝服自己相信林海,相信当今皇上的能为。
在天下大势面前,她再是总督夫人,一品诰命,皇后之妹,国公之女,身边几百人服侍着保护着,天下最顶尖的暗卫教导着,也不过是渺小的一粒尘土罢了。
虽说可能性极小,但若真被改朝换代,她是前朝皇后之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手里没有搅弄风云的权力,甚至都没有乱军之中保护青玉绯玉的能力,和暗卫学了个几招几式,也不过勉强保命。
若她是琼英就好了,就算是葛姐姐也比她强得太多。
文皎在帐子里幽幽叹了口气,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她纤细柔弱的手腕,自嘲的笑了。
京城承恩公府,苏尚书与白夫人也久久未能入睡。
苏尚书觉得他胸中聚满了浊气,不论怎么拼命呼气也不得舒坦。
白夫人听身边丈夫叹气一声比一声沉重,心里也像是压了块石头一样。
她口中喃喃道:“今日旨意过去,十月从苏州走,正好年前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二更晚上九点嗷~
感谢在2020-09-19 21:54:51~2020-09-20 15:0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rist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瑶光 300瓶;梁&梁 60瓶;汐槿 38瓶;喵喵、卖女孩的小火柴 10瓶;好大一辆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6章 孽障
苏尚书听见白夫人念叨出“文哲”二字, 就恨得锤床道:“提那孽障作甚!”
白夫人只叹:“就是孽障,也是你我的孩子,他从小儿就想一出是一出, 你还不知道他?”
苏尚书轻声怒道:“怎么没见文坚文君文皎这样?一家子四个孩子, 偏只他一个人这样!”
“十几岁二十几的时候还能说一声年轻气盛,现在他都三十二了!入了官场六七年,两个孩子的爹,他还是这么随心所欲?”
苏尚书心里恨得竟都躺不住, 坐起披衣拉开帐子, 看着桌上不断跳动的烛火,真想立时就到苏州去把这孽障打一顿。
白夫人和苏尚书恩爱扶持了三四十年, 一看便知他现下心里想的什么,也起身倚在枕上,幽幽叹道:“文哲要去银卫, 正好路过京城, 必得先来看看咱们两个老的。”
“等他回来,你若是还想揍他,我帮你按着, 你来打。”
苏尚书心内的火微微下去了些,疑惑问道:“你今次居然不为他求情?”
白夫人摇头道:“去年琼英要和他和离的时候,我就想打他一顿了。”
她说起这事,语气里也含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冷哼一声道:“当年和他说过多少回, 那是韩将军家的姑娘,从小习武, 性子刚强,若是到京城是委屈了人家姑娘。”
“本来知道琼英来了就会受委屈, 他若是做不到一辈子一心一计的待她,趁早儿这门婚事就算了,省得两家子以后反目成仇。”
“他拼死也要娶,本来前头几年看他们倒好,谁知他去了苏州没两年就弄出这事儿来,又成个什么?和离一趟,不但两家被看笑话,连两个孩子往后都被人非议,他也算是个做爹的!”
苏尚书想起一年多没见的孙子孙女,也深深一叹,再看妻子眼中似有泪光,便自茶壶里倒了杯尚有余热的茶,捧到床前放到她手里,一歪身坐在床边。
白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说话的声气儿便略柔了些,却还是带着深深的怒意,叹道:“他和琼英和离了便和离,事已至此,两相安好便是,怎么非就要辞官往西北过去?”
苏尚书心里也满是抑制不住的怒火,又怒而锤床道:“所以说这孽障可恨!”
“今日圣上传我,问我愿不愿意让这孽障去银卫任知府,我真是无地自容,觉得这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干净了。”
白夫人握紧了茶杯,苦笑道:“这都是什么事儿。”
长乐宫,苏皇后给皇上倒了杯酒,笑叹道:“二哥让临郎操心了。”
皇上今日兴致颇浓,批完折子忙完公事已到亥初(晚上九点),却还是有兴致到长乐宫里来和苏皇后小酌几杯。
苏皇后生下五皇子已半年有余,各位太医女官都说她身体恢复得极好,没留下什么症候。
宫中皇子公主们喂养全有奶娘,并不用苏皇后亲喂,是以今日她也陪着皇上饮了几杯,略吃了几口小菜,再听他说了今日二哥的事,感觉总算能暂安下心。
一个月前,二哥忽从苏州寄信过来,与爹娘说他准备年末辞官,要往西北去找韩将军和孩子们去。
二哥任苏州同知已有三年整,政绩卓著,皇上也有意栽培他,本打算明年就调任他做一地知府,再历练上三年五载,也能当得起一省或是一部的副任。
而皇上的这些打算也并没瞒着人,二哥往苏州去的那年,皇上还特把他叫到紫宸殿鼓励一番。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万民得了皇上的看重,都该勤恳奉上,忠君报国,更别说二哥还是皇后之兄长,虽不至于平日里做百官只表率,但言行举止也该注意些。
他虽与韩将军和离,闹得京里满城风雨,皇上对他却还甚是看重,也并未因谗言碎语迁怒苛责苏家,这桩桩件件在天下人看来都是皇恩。
但二哥却要为了儿女私情辞了朝廷的官,这若被有心人发散起来,不正是他看重儿女私情胜过大燕朝廷和忠君之心的意思?
是以她虽然觉得二哥和韩将军夫妻八·九年闹到这一步可惜,却也觉得二哥真正是荒唐!
幸好他们家到底与别家不同,就是这等事也能仗着和皇上的情分转圜,也幸亏爹娘活了五十多年,虽一开始也被二哥几乎气了个仰倒,却立时想出了解决之法,不然这事终究会变成皇上和苏家中间的一根刺。
爹和娘商议定了后,爹立时便到圣上跟前请罪,说他教子无方,生出个天生乖张的孽障,竟辜负皇恩做出此等事,让他几乎无颜再见天子。
娘也往后宫里来找她,告诉她家里准备主动把这个把柄递到皇上手里,不然苏家林家两家一直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也不是好事。
她明白娘的意思,这些年苏家身居高位,一直战战兢兢格外小心行事,就怕登高跌重。
文皎和妹夫成婚后,林家也和苏家一样行事。
现今苏家林家都位极人臣,偏两家又是极近的姻亲,从前还与宁远大将军韩家是儿女姻亲,不正是惹人忌讳?
去年二哥与韩将军和离,断了两家的姻亲关系,闹得人尽皆知,也正是误打误撞让三家都安全了不少。
但文皎和韩将军从前情分就深,妹夫调官到了西北,为了集整个西北之力攻打四川,也免不得和韩家再多打些交道。
若平时四川总督陕甘总督与宁远大将军交往过密是犯了大忌,偏又是战前,皇上正想让他的臣子们通力合作,好别误了大业,正是交情深些别窝里闹才好。
等过两年定了天下,本是只有苏韩两家是姻亲,现又多了林韩两家交往密切,若二哥还能与韩将军破镜重圆,不是比以前更让人忌讳?
幸好文皎还知道轻重,只让黛玉认了韩总兵松夫人做干亲,没结姻亲,不然等皇上疑心起来,更是有口都说不清。
这会子把这么大一个把柄主动放到皇上手里,现在看来是苏家主动和皇上亲近,往后也能多消一消他的疑心,以示苏家从无有私心之意,只是二哥自己王八蛋。
苏皇后想起那日她听娘说完,没忍住骂了一声二哥“混账”,娘竟略收住担忧之色,赞同道:“我和你爹车上骂了他一路,真恨不得没生过他这孽障。”
她看连娘都这样,再想想爹平日比娘对大哥二哥严上十倍,不禁有些担忧二哥,还替二哥分辩了几句道:“我看二哥并不像是连这等厉害都想不到的人,说不定他知道这些关节,所以才送信来。”
娘瞪她道:“不管他想没想到,能做出这样事来,让爹娘妹妹给他收拾,就是不知好歹的!”
等娘走后,她便做一整日坐卧不安之态,等皇上一到了宫中,便和他哭诉担忧之情,说二哥辜负了临郎栽培之心,她也觉得无颜面对临郎。
他们所料不错,皇上现在并不会为这点“小事”对苏家和她怎么样,见她伤心,还极尽安慰,让她别怕,他们是夫妻,那是他亲二舅哥,都是自家人,他不会为了这个生气。
她听了这话,一瞬间竟似是回到了他们刚成婚那年,那时候他也是抱着她这么说的:“文君,从今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231/302 首页 上一页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