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容易明白,但摊到自家身上总是还会犯愁。
文皎叹了几声,忽然问林海道:“如海,那你的缺处是什么?”
林海抚须一笑,附在文皎耳边道:“如今人人都说我惧内,月娘这是明知故问。”
文皎呲牙笑了。
等到了苏家,文皎如实说完了事儿,就开始拿她和林海做例子:“娘,二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从来不管外头人说什么,他想做就做了。”
“但是外头人说点儿什么也不伤筋动骨,不用在意。您看人人都说您女婿惧内,也没碍着我们俩过得好呀是不是?”
白夫人本来气得简直想飞到甘州锤一顿苏文哲,听了文皎这两句话,简直气笑了,白她一眼道:“你和你二哥能一样?你现在是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外头说两句不疼不痒的,当笑话儿听听就得了。”
“你二哥是独身一个,虽然有儿女,女儿成了韩家的人,儿子他现在倒是自己教着。家里就他们爷俩,他说要等卫国公回心转意,难道卫国公一辈子不理他,他就一辈子都一个人过,再也不成婚了?”
“人家卫国公都说得明明白白再无可能了,他到底还倔什么!就是卫国公不说,人家是国公,又是一品的将军,难道还再和他成婚,爵位官位都不要了?他怎么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这都和离三年多了,他也三十来岁奔四十的人了,怎么就还是这么不懂事儿呢。当初我和你爹就是厚着脸皮求韩家同意的这桩婚事,你二哥对不起卫国公,我们也痛痛快快同意了他们和离。难道往后还要我们再腆着脸求卫国公和他再续前缘?”
文皎一声儿也不敢言语,听白夫人抱怨了大半个时辰的苏文哲,从他这回的不着调一直说到他五岁上树掏鸟窝三岁祸害了苏尚书最爱的一块墨。
那些什么“如此对两家是最好的”“水满则溢”的大道理,文皎一句也没说。
娘心里苦闷,等她走了,说不定还要再劝解爹,也不好和大儿子大儿媳妇抱怨二儿子,有她在身边听娘说话,娘心里也好受些。
再说了,能说出口的不高兴其实没那么可怕,最可怕的是听完了心里憋着不说,那这气就生大了。
白夫人嘴上不停,要润嗓子自然要喝茶。文皎觑着白夫人茶杯空了,不用丫头动手,自己就给添满,以图让白夫人抱怨得顺畅如意。
等马上要到午饭的时辰,白夫人才回忆完了苏文哲从出生到现在三十四年犯下的事儿,终于顺了气。
她一扭头,见文皎老老实实低眉顺眼的坐在那儿,和是她犯了错一样,不禁笑了。
白夫人拉着文皎的手笑叹道:“我这几年上了年纪,越发唠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尽听我说这些没用的了。”
文皎笑眯眯靠在白夫人肩头:“这有什么,我巴不得娘再这么精精神神的说上三四十年,那才是我的福气呢。”
白夫人笑道:“哎呦!那我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见终于掀过了这一茬儿,文皎心里松了口气。
白夫人也有精神想起了别的事,问道:“你上回来,说家里姑娘今年成婚是不是?我这里预备了给她的添妆,你一会儿拿家去罢。还有玉儿的添妆,我看你舍不得放她太早出阁,等过两年婚期定了,我再挑好的给你。”
文皎笑道:“那我就不和娘客气了。等过几天,我亲自带英莲来给娘磕头。”
白夫人摇头道:“什么磕头不磕头的,孩子喜欢就是了。我看这孩子倒是个好的,你还真没白救,养在你跟前儿,和亲闺女也差不多了罢?”
文皎得意道:“那可不,我不用生就白得这么好两个大闺女,多有福气。”
白夫人戳她一下,问:“你这话是说英莲和玉儿呢,还是说你自己呢?”
文皎赶紧马屁跟上:“娘福气深厚,我成了娘的女儿,也分到了娘的福气,所以我才这么有福呢。”
白夫人将近六十的人了,有小辈在身边哄着孝顺着,她心里自然是痛快的。
她笑了一场,又想起一件事儿,问道:“文皎,我昨儿听见女婿族里一个举人和他媳妇打了官司,闹得沸沸扬扬,是怎么回事儿?要不要紧?”
这不是什么大事,文皎便从头和白夫人说了,就当做是讲个故事。
白夫人听完后,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摇头道:“幸好他们家糊涂,和英莲把婚事退了,咱们家的孩子,怎么能和这样人家过日子?”
才说完这句,外头人就报大奶奶来了。
柳云卿在廊下听屋里婆婆和文皎一人一句说得热闹,便知道小叔子的事儿已经掀了篇儿,是以她进门儿便笑道:“妹妹说什么新鲜故事呢?快让我也听听。”
这回就是文皎说,白夫人在旁补充并且发表感想。
柳云卿听完之后,也对林满卫氏林昌夏氏一家人的行事大感无法理解,说道:“这卫氏不好虽然不是夏氏亲自动的手,但却是她的丫头推的。”
“她明看见丫头把卫氏推倒了,也不说看看情况帮着请个大夫,而是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家,我看她逃不了几年的牢狱。”
文皎笑道:“那大嫂觉得这夏氏能判几年?”
苏文坚先是在大理寺做少卿,又是升任刑部侍郎,和这些官司刑狱打交道多年,柳云卿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
她想了一会儿道:“多则五年,少则两年。且现今林昌和夏氏还未和离,乃是夫妻,卫氏还是夏氏的婆婆,夏氏纵奴伤了婆母,估计还要受些刑仗。”
封建社会讲究君臣父子,本朝律法已比前朝变得不少了,却还是免不了要强调伦理纲常。
吃了午饭,文皎林海也没着急回去。文皎看着白夫人都发都白了一半,比之四五年前老了不少,就想多陪陪她。
而林海和苏尚书并苏文坚凑在一起,在书房大谈政事,谈完了政事又谈诗词文章,浑然不知时辰钟走得飞快。
他们爷们三个做了诗词,还命人拿到后院来给白夫人三个看。里头真有几首好诗,让白夫人柳云卿都起了兴致,纷纷要来笔墨作诗应和。
白夫人柳云卿做完了诗,互相品评一番,回头想找文皎,却看见她面带微笑神游虚空端正坐在那里喝茶,不禁相视笑了。
柳云卿走到文皎身边,揽住她的肩头笑问:“文皎,你和妹夫成婚也八·九年了,怎么就没染上一点儿文气呢?”
白夫人也笑:“女婿可是十九岁就从探花出身,你但凡有女婿的一两成,也不至于这时候干瞪眼了。”
文皎只能投降,苦着脸道:“娘,大嫂,千万饶了我罢。”
白夫人看她这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如今英莲和玉儿都比你强了,等再过几年青玉绯玉长成,你就是你们家作诗最差的一个,看你脸面往哪儿搁。”
在不会作诗这件事上,文皎的脸皮简直厚如城墙,任白夫人和柳云卿怎么说,也只是傻笑求饶,就是不说自己会努力回去学。
可拉倒吧!她一个应试教育学出来的现代人,全无作诗的灵气,就是再学二三十年也学不出来,何必自讨苦吃?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想想怎么尽快发展科技和生产力,早日让出行更便捷,生活更舒适!
幸好此时天色已晚,没过多久,文皎林海便登车回家。
临走时,白夫人见到林海还不忘嘱咐一句“回去别忘了多教教文皎作诗”,让林海又在车上笑了文皎一路。
文皎拿车上装的点心塞了林海一嘴不让他说话,林海艰难的吃完了一嘴点心,忙要喝茶,又求饶道:“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
文皎给他倒了半杯茶,威胁道:“你回去可不许挑诗给我读,我读得多了!也不许命题让我作诗!不然……”
林海忙点头答应,喝甘泉仙露一样饮完了半杯茶。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敲车壁,回了今日升堂的结果和鲁氏在林满门前大闹之事。
“鲁太太带了三四十个人过去,正砸门呢!闹得两条街上的人都去看了。满老爷昌大爷特派人来求救,小的们不敢回姑娘,只得来回给老爷夫人。”
林海文皎互相看了一眼,林海道:“此案判得公正,并没委屈了夏氏。鲁氏再过去闹,就是她没理了。”
文皎道:“鲁氏就这一个独女,如今进了大牢,名声也完了,她怎么能不着急呢?”
说完,文皎问外头的人道:“林明两口子在哪儿?杏姑娘呢?”
“回夫人,明二爷和二奶奶中午时带着杏姑娘暂回家里收拾东西,听见闹起来了,便没过去。”
听完,文皎吩咐道:“鲁氏当街闹事,有违刑律,让林满林昌自去报官。”
外头的人听命去了,文皎和林海说道:“闹去罢,只要不出人命,我再也不想管他家的事儿了。”
谁知文皎才回到屋内,还没喘口气儿换身衣服,就听人又回了一个消息。
夏金桂已有身孕两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今天来晚了,但是更的多啊!嘻嘻嘻=w=
文皎:我这嘴怎么就这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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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故事
林海文皎面面相觑。
文皎抖开帕子盖在脸上, 倒在榻上长叹:“我的老天!这都是什么事儿!”
马上要到吃晚饭的时辰,文皎心里再烦,还是爬起来换过一身家常衣裳, 发髻散开只挽随便挽了个发髻, 就和孩子们去吃饭。
等吃完了饭,林海带着青玉绯玉去西屋问他们功课,文皎便和黛玉英莲清儿说了林昌和夏金桂之事。
今天文皎讲了三遍他家的事,话都不用想就能从嘴里蹦出来。看在英莲眼里, 就是伯娘为了她为难, 不知道在心里想了多少遍才说出口。
文皎讲完之后,拉着英莲道:“他们一家子的事儿乌七八糟没个完,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再让你烦心。只是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与其让你在外人嘴里听见,不如我先和你说了。”
“左右他们家和咱们没关系了, 你还是照常过日子, 不用理会这件事儿。”
英莲笑道:“伯娘放心,我不会为了这等糊涂人怎么样的。倒是才刚听伯娘说这一家子的故事,倒觉得比戏文上唱得还有意思!”
黛玉也笑道:“可不是!还有呢, 这夏氏知道她怀着身孕却谁也没说,忍了这两天直到要受刑了才露出来,为人虽然狠毒,倒也算是心里有些算计。”
陆清也分析道:“依太太所说, 夏氏和林昌各自心里都有鬼, 夏氏明知她怀着身孕还要与林昌和离,只怕是不想让这个孩子和林昌沾上关系的意思。若宝蟾没推卫氏, 说不得她预备生了孩子自己养了姓夏呢。”
黛玉拉着陆清惊奇道:“哎呦,咱们清儿什么时候也这么聪明了!”
陆清得意道:“我本来就聪明!玉儿姐姐又小瞧人!”
英莲含笑点头道:“虽然林昌为人不堪, 到底生得还算可以,又是举人,夏氏和离了回去若要再婚,不管是婚嫁还是招婿,都找不着林昌这样的人了。要再找,不如就养这个孩子呢。”
“只是如今衙门里虽判了林昌夏氏和离,夏氏若想免了牢狱之灾和刑仗,还是得靠这个孩子和林昌做情。也不知林昌会怎么选。”
黛玉道:“就算是林昌家中不愿意宽恕,夏氏现在也可以暂把牢狱和刑仗都寄下,暂回家中将养。等她生下孩子出了月子之后再行服刑。若如此,这个孩子就还是夏家的,和林昌无关。只是这样林昌难免要落下无情的名声。”
“若是林昌愿意宽恕,让夏家拿银赎罪,他和夏氏重归旧好,一同养育孩子,这无情的名声是没了,可又有不孝之嫌。”
英莲接口笑道:“所以,林昌若是聪明,就答应夏家拿银赎罪,并且和夏氏也一刀两断,不再续前情,如此对他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只是若这样,他娘到底有些冤了。”
陆清道:“说冤也不冤,到底还有个宝蟾给她偿命呢。”
英莲颦眉道:“只是夏氏做了那么些恶事,手里死伤过多少人命,可惜都是有身契的家下丫头,无人能管。”
“她今次纵奴害死了长辈婆婆,竟也能花些银子就完了。夏家甚富,饶是拿了几千上万银子出来,也根本就不伤筋动骨。害了这么多人命,却轻轻松松就脱了罪,真是叫人心里不平。”
黛玉道:“莲姐姐,现在看来,若林昌愿意,夏氏是能全须全尾的从牢里出来,花些银子就把这事儿揭过。”
“可从长远看,今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夏氏纵奴推死婆母。娘不是说因夏氏虐待丫头,夏家和夏氏的名声本就不好,是卫氏不知端底,又贪图夏家的钱财,才给林昌定下了这门婚事?若不然,夏氏连林昌都定不下。”
“本来夏氏虐待丫头的事儿,还可以说是姑娘家任性娇养,奴才们不懂事儿,她婚事虽艰难些,对她家生意却没甚影响。”
“但这回这事儿一出,谁还敢去夏家的铺子买东西,谁还敢和夏家做生意?就是夏氏想要再成婚,也没人家敢和她结亲了。就看这两日鲁氏和夏氏的行为,若无意外,不出二十年,她家必然败落。这就叫报应不爽。”
英莲点头笑道:“玉儿说得对,是我看得浅了。夏氏养尊处优,又心气高傲,她这回虽然不入牢狱,但从此之后,整个大燕都是她的监牢了。”
陆清忽地在旁插嘴道:“那万一林昌不但饶恕了夏氏,还决定要和夏氏复婚,共同养育孩子呢?”
黛玉英莲都是一噎,英莲摇头笑道:“那他要这样选,就等着和夏氏一起成笑话儿呗。”
文皎看英莲果真毫不在意,说起来就和别人家的事儿一样,便把心放回肚里,叹道:“只是可怜了你们杏妹妹,好好儿的孩子,偏摊上这样的爹娘哥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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