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打脚踢后被拿走身上所有的现金并不难以忍受,但在被拉进昏暗潮湿的库房里以后,回家时他第一时间冲去淋浴头下洗了整整十分钟,最后在挺过高烧后做出了辍学的决定。落下仓库锁的男孩的父亲在政府里身居高位,这注定了他能在所有人的默许下把布坎南当做一个低级的笑话。
从此以后他必须要握住枪才能安眠。拨动扳机的“咔哒”“咔哒”声才能将脑海里锁落下的回声掩盖下去,延伸出一片绿色和缠绵的流水声。他的赛琳娜河。
他的枪是在帮派斗争中捡来的。他在一个小帮派里混过一阵,发现只有没脑子的人才能过得开心。他们要么不怕死,要么已经死了。很不幸,他还有点脑子,教育总是有点用处的。他去了一家屠宰场做工。那里几乎全是偷渡来的墨西哥人,那很好,因为他们都在祈祷这个月的工资能发下来,好让他们再寄给墨西哥的妻子和儿女。他们很忙,没有空来注意这个沉默寡言的微微佝偻的青年。
他们都太吵了,身上带着的麻木和愤怒吵得布坎南头疼。短暂午休里才会打开的老式电视机里那个慷慨激昂的宣言着“把非法移民都赶出哥谭”的市长竞选人是墨西哥人最讨厌的人。布坎南猜他们一定不知道这家屠宰场印章里的S是谁的姓氏缩写。
赛琳娜河已经平静了六年。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那他也许有一天能攒够足够的钱,永远的离开哥谭。直到那个调查记者的出现。
他很笨,布坎南在他来上工的第一天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会把他自己弄死,区别在于是死在流水线上永不停转的锯齿下还是老板的那个房间里。在屠宰场里待得久的人都把那个房间称为“蓝胡子”,一个不能被打开的房间,就像童话里描述的那样。曾经有几个墨西哥人在被卷进锯齿后奄奄一息地被送到那里,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过,就像外头在某几个夜晚被送进来的那些人一样。
他简直笨得要死。他没有要布坎南递给他的枪,反倒把手指尖的那个烟屁股递给了他。“如果我能拍到证据的话,”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蹲下去清理指缝里堆起来的污垢,“斯普瑞格就能被送上法庭了。”
布坎南知道斯普瑞格是那个市长竞选人的姓氏,但记者像是怕他不知道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就是电视里墨西哥人最讨厌的那个——他,和他的这个屠宰场都会完蛋的。谁能猜到嘴上说着拒绝非法移民的人实际上正干着这样的事儿呢。就是可惜了他的儿子,这个学期刚在哥谭大学入学,他可能还在为他老爹而自豪呢。”他小心翼翼的把他的相机拼装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去个酒吧什么的,我是说我们应该去的。”
“布坎南,你是个好人。”
然后?然后他就不见了。在布坎南有机会得知他的真名之前。
布坎南记不得他离开屠宰场的那天是什么天气了——多半是个阴天。他只记得他坐在罗宾逊公园里那张长椅上的时候,看到的是不远处广告牌上斯普瑞格那张连任成功的自信笑脸。
他握紧了手里的那盒子弹。赛琳娜河干涸在了深绿里。
(二十二)
在第一发枪声响起之后,彼得和埃斯梅几乎分不出下一个声响是来源于那根开始微微发热的枪管还是尖叫着涌过来的人群。
埃斯梅一把抓住彼得的胳膊,她在意识到这个男孩的肌肉其实相当结实之前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他躲起来。他们所处的位置离最近的校门距离太远,之间的地形又太开阔。枪声已经越来越大,但响起的间隔非常稳定。她练过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枪手不仅离他们越来越近,并且情绪也相当冷静。
“一旦失去先机,一定要避免正面对抗,尤其当你的敌人有备而来的时候。”她记得杰森指导她的时候说过的话。
如果现在向校门逃跑的话,被流弹射中的可能性很高,她不能带着少年冒这个险。她痛恨她对于幻影移形这个咒语的不熟练——如果她能多练习一下的话!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懊恼了。
冷静,她对自己说,努力忽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强迫大脑运转起来。如果使用幻身咒的话,她就可以把彼得藏起来不被枪手发现。
她又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一张张惊恐的面容后她根本看不见枪手的身影。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她拉着彼得去了隐蔽的一角,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听我说,你待在这里,别出声,给911发短信…”
下一秒她的手机被塞回手里。少年按住她的肩膀把他们的位置交换过来,还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还给她。彼得迅速解下半边书包背带,拉开拉链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
xxxx,埃斯梅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她认识这种眼神。她简直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她在那些迫不及待的要出院的傲罗身上看到过,也在自己男朋友大半夜出门的时候看到过。
那种保护者才有的眼神。
旺达,托尼·斯塔克,他们所代表的复仇者联盟。这些名词被串在一条线上,由彼得抽出的红蓝战服打上了一个完整的绳结,把答案明明白白的放在了她眼前。
埃斯梅转过身去,好让少年换上制服。在给911发完短信之后,她听到蜘蛛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得走了。”听得出彼得正在戴面罩,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她转回来,蜘蛛侠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我得走了,你待在这儿——相信我,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好…好你个鬼!
她是不知道蜘蛛侠的制服有多抗揍,但她曾亲手处理过杰森铠甲覆盖下仍然狰狞的伤口。十分钟前彼得还坐在她面前对她诉说自己的烦恼,她没法做到让一个17岁的少年独自去面对一个持枪的危险人物。哪怕这个17岁的少年是蜘蛛侠也一样。
埃斯梅抽出魔杖追了出去。
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她贴着墙根侧身往外面看去。
小广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他们微微抽搐着,鲜血从他们身下流出来,挨得近的还汇聚成了大大的一滩红色。枪手毫不在意的从一个人身上迈过,把前方一个摔倒在地上的人揪了起来耳语了几句。那人顿时颤抖的更厉害了,他的脸色惨白,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惊吓。他挣扎起来,却被枪手在腿上又开了一枪,血立刻像喷泉一样成片溅出来。
该死的。彼得和埃斯梅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人明显是被打到了大动脉。
埃斯梅不仅看见了那个人是文森特·斯普瑞格,市长的儿子,也看见了为什么蜘蛛侠还没能解决掉枪手的原因。
他的腰上绑着密密麻麻的一圈炸弹。
埃斯梅或许不认得炸弹的具体型号,但是蜘蛛战衣的AI凯伦却早在第一时间就扫描了出来:“警告!检测到TATP炸弹,95%的蛛网方案造成的摩擦和压力会导致炸弹爆炸。正在重新规划战术建议中。”
枪手看起来还想多开几枪,只是弹匣正好被打空了。他微微一顿,就随手把手枪扔到一边,拉开外套抽出一把匕首往文森特的腹部捅去。
就是现在!
彼得迅速弹射出一张蛛丝网,在凯伦的瞄准下捆住了枪手的双手。他从高处一跃而下,在空中用蛛丝做了几次缓冲,在落地的时候再次发射蛛丝把枪手拖曳过来,同时指挥凯伦开启多套蛛网方案把枪手层层包裹起来。
“警告!检测到熵反应,预计炸弹将于三秒后爆炸!”凯伦却发来了警告。
枪手把引爆器藏在了嘴里!
“盔甲护身!”他听到埃斯梅的声音,然后他看见爆炸的火焰挣破了蛛网向他呼啸而来,却在他身前三英寸的位置滑开去,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盔甲阻拦了一般。
彼得很想质问埃斯梅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原地反倒要冲出来,她有没有事,还有她刚刚做了什么,但他没有时间了。文森特躺在地上,瞳孔无神的涣散开去,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他的皮肤冰凉,即使彼得立刻给他用了凝血蛛丝,血液还是在不断的从伤口里冒出来,哪怕流的越来越慢也还是多得令人绝望。
他撑不到救援队来的那一刻了。彼得心里知道这一点,他的喉咙里溢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会没事的,彼得。”埃斯梅小跑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对他笑了一下,仿佛是和他达成了一个秘密的交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伸出魔杖,愈合了文森特的伤口。
☆、第 13 章
(二十三)
“你是否在入境时收到了关于魔法使用管制的通知书?”
“是。”
“你是否在三小时前使用了防护咒,修复咒和记忆魔法?”
“是。”
“在知道你处于麻鸡聚集区的情况下?”
“是。”
“并且意识到至少有两名麻鸡目击了你使用魔法的全部过程?”
“是,但——”
“法官大人!”质问埃斯梅的律师飞快的截住了她的话头,“看来我们的被告人已经对违反《国际魔法师联盟保密法令》第十三条规定的事实供认不讳了。”
律师随即向栏杆后的陪审团方向走了两步,“想必事实真相已经很清楚了。我们的被告人在明知她的所作所为可能对巫师界带来的暴露风险之下,仍然选择使用魔法这一极不负责的行为。”他满意的看着陪审团中的好几个人皱起了眉头,或是轻微的摇着头。
他们正身处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身材矮小粗壮的书记官正指挥着羽毛笔把律师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刚被写满一页的纸张自己飞起来,摇摇摆摆的往上飞,落到上方坐着的法官手边。法官戴着一顶卷曲的白色假发,笔直的坐在他那把大大的椅子上,尽管偶尔敲着桌面的蜷曲中指昭示了他内心其实并不那么波澜不惊。听审的椅子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面容在斗篷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但埃斯梅知道一旦她有任何逃离庭审的举动,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她——那之后她被带去的地方就不会像庭审室一样温和了。
“谢谢你,哈特先生。”法官说话就像叹息一般,充满了和这间屋子一样的沉闷味道,呛得人仿佛是狠狠吸了一口攒了半年的空调尘灰。“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你的盘问了。”
达灵先生站起来。
“克莱蒙特小姐,”他递给埃斯梅一个安抚的眼神,在说出她的姓氏时带了点熟稔的味道,就好像他早已认识一位克莱蒙特一样。“你是否亲眼目睹了伤亡人士的出现?”
埃斯梅暂时收起了思绪,点头说:“是。”
“你是否看见了袭击者持有的枪支和炸弹?”
“是。”
“你能叙述一下炸弹所能造成的效果吗?”
“如果在没有魔法干涉的前提下爆炸,足以杀死在场所有人。”
“那么,你是否是在出于保护你自身安全和在场麻瓜的初衷下使用了防护咒和修复咒,并在事后使用了记忆魔法删去了在场麻瓜的记忆?”
“是。”
他们一问一答,几乎还原了一遍当时的情景,收获了几个陪审团里的叹息和惊呼。“感谢哈特先生提到了保密法令。根据法令的第七条规定,我的当事人有权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在麻鸡面前使用魔法。”
“反对!”哈特眯起眼睛,轻蔑又带着些怜悯的看向埃斯梅。“纳尔多傲罗呈交的记忆影像能够证明被告人完全有能力迅速离开现场,而不是冲出去直面那个疯子。更何况这位被告小姐,根据纳尔多傲罗开庭前递交的报告来看,拥有一位麻鸡恋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掩饰他的恶意。
“反对!”埃斯梅毫不犹豫的回呛,“与本案无关。”
但她同时也意识到这句话已经对陪审团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子沸腾起来。法官敲响了木槌。“哈特先生,拉帕波特法律已经被废除了四十二年,与麻鸡的恋爱关系不应被考虑为影响陪审团决断的因素。”
“——是的,法官大人。然而我刚才提到的这位麻瓜,”哈特翻阅着手中的报告,“已被确认为至少造成84起死亡事件的直接导致人。即使麻鸡的法律体系并不对我们起到约束作用,我们必须理解在当下这段敏感的时期内,巫师社会必须对麻鸡抱有更多的警惕心——考虑到他们前段时间展现出的武力倾向。”
即使再不关注麻鸡新闻的巫师都知道他指的是纽约大战。那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巫师的认知彻底被天空上方出现的巨兽和舰队颠覆。在那场几乎可被称为战争的灾难结束后,巫师社会几乎是被划分成了界限分明的两派,一半拿着超级英雄和变种人在战争中的亮眼表现,借此机会要求将巫师群体逐渐曝光以求走出封闭了上百年的社会,而像哈特这样的另一半则要求与麻鸡之间进行更深入的隔绝。按他们的说法,超级英雄只不过是“拿着武器的野蛮人”,是“麻鸡暴力倾向的突出代表”。
哈特环顾了在场的众人一圈,在看到神色各异的表情后继续慢吞吞的说,“麻鸡中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我们被告人的这位恋人是所谓的超级英雄。”
“杀了84人的超级英雄吗?”达灵看起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转向埃斯梅,“我似乎有点不太记得英国的那位黑魔王手下的死亡名单有多长了呢。”
死一片的寂静。
直到女性清亮而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那么哈特先生是否能告诉我们那84人中有多少人是跨国人口绑架组织的成员,有多少人参与了人体试验,有多少人运营着毒品走私的生意,又有多少人本就是凶名昭彰的杀人犯呢?”
“哈特先生认为他们会造成多少家庭的破碎,多少生命的无辜逝去呢?”
“或者是,如果超级英雄没有站出来阻止纽约大战的话,我们又会多出多少伤亡的巫师呢?”
“我并不期待能从哈特先生这里得到回答。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哈特先生。”埃斯梅直直的看向哈特,“在伏地魔的死亡名单上——是的,我并不害怕说出他的名字——在他的死亡名单上,有我父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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