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梅迅速的和杰森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从查理的这种回避中感到了一丝不寻常。她没有再深入询问,反倒从旁接口:“是的,在我们学校里有一株会打人的柳树,但是它并没有思考的能力。与其说它是魔法植物,倒不如说像个魔法道具——只要你接近它,它就打你。”
查理点点头,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们此时已经距离天空树的根部很近了,地表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能没过整个鞋舌。不像是刚进入森林范围的时候,巨树的根系脉络在这里已经完全不可见,如果不是面对着犹如铜墙铁壁一样的树根,来访者根本想象不到地底下埋藏的是怎样一副庞大而交织的根系网。杰森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这一路上普通人类活动的踪迹在这里已经完全不可见,反倒是巫师的痕迹被毫无遮盖的展现在他眼前。
——就比如旁边那间明显格格不入的尖角酒吧,招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气流酒吧”四个字,中间甚至还很敷衍的划去了一个多余的字母,那黯淡的颜色在浮动着光芒的其他文字中间格格不入。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酒吧门口的看板前用魔杖隔空拨弄着一个巨大的多面骰子。当骰子停在写着“玉米糊”那一面的时候,杰森清晰的听到了三三两两的客人的连声抱怨:“拜托,你已经连续五天摇出玉米糊了!”
那确实挺让人头疼的。然而中年男人耸耸肩,挥了挥魔杖,让杖尖流淌出的光丝在看板上画了个金灿灿的玉米。
“那是酒吧老板艾利克斯,他并不参与保护区的工作,但他毫无疑问是这里最受尊敬的人之一,尤其是在饭点的时间。”查理停下来和艾利克斯打了个招呼,然后接着说:“他是被魔法飓风卷到罗马尼亚来的,所以他给他的酒吧取了这个名字,只可惜大概没有麻瓜会踏入他在市区里开的同名分店了。”
“我可不想让自己听上去很居高临下,但我还是得说,我真是搞不懂罗马尼亚人是怎么想的。我是说,气流和感冒之间到底能有什么关系呢?”艾利克斯走过来和他们逐一握手,顺着查理的话开始了他的抱怨,“我可再也不想坐他们的火车了,那车厢都快热成桑拿房了,你猜当我拉开窗以后他们说什么?——天呐,字面意义上的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的所有人,停下他们手中的活计冲我吼着我有多不为他人考虑,如果他们第二天感冒了那都会是我的错——我只是开了个窗而已!”
“但不说那些,我仍然喜欢麻瓜,小伙子”,艾利克斯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从酒吧内飞出了两只酒杯,和两道追逐着杯子的啤酒液体。当老板把杯子递给杰森和埃斯梅的时候,啤酒正好稳稳当当的落进杯中,甚至还因为冲势太急而打出了绵密的泡沫。“敬我们的新朋友!”
罗马尼亚的热情超出了杰森的想象,以至于他在被这里的人以“举办篝火晚会”的理由被拉去拾取树枝的时候,他只能看着埃斯梅笑眯眯的挥着手目送他离开。
完全忘了他们只是想来看个龙而已。
*******
当杰森回到酒吧旁的营地时,他发现这群巫师真的有模有样的搭起了篝火,甚至连用于烧烤的长串和调料都已经准备妥当。埃斯梅已经换上了罗马尼亚的传统服饰,长至小腿的黑色衬裙上点缀着繁复的刺绣花纹,随着她的走动荡开一点旖旎的波纹。她的长发被同样款式的围巾裹起,只在颈边垂下一缕,随即被她夹到耳后,露出因为运动而显得比平常红润的白皙脸颊。她正好站在夕阳完全沉没于地平线前的那一缕光线里,从杰森的角度看去几乎像是张油画。
下一秒她看见了他,然后就甩开身后逐渐深沉的暮色,提着裙摆向他跑来,张开双臂被他抱在怀里转了个圈圈。方才幻觉中的油彩剥落,凝结在了此刻真实的温度和气息里。
杰森直到此刻才有种度假的真实感。他们旁若无人的接了个吻,在善意的目光里相携着走在巫师们刚刚清理出的小道上。埃斯梅偏偏不走平坦的道路,反倒踮着脚在路边的落叶上跳来跳去,踩出一声声清脆的叶子崩裂声。杰森不得不走在她身后,生怕这倒霉姑娘扭了脚,即使那也只是一个治疗咒语的事情。
埃斯梅很快就玩累了,白天里的步行对于这个疏于锻炼的姑娘来说仍然算是不小的运动量。但她并不消停,神神秘秘的凑到杰森耳边要他猜这片林子里有几只鸟。“不许用你的那些古怪科技,不许..总之就是不许玩你那些像是作弊一样的把戏!我今天一定要问倒你——我会赢的!”
杰森无奈的看着这个兴奋过头的傻姑娘,看在她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没有魔法监控的地区的份上,他决定大方的满足她的心愿。他随口报了个数,心满意足的让埃斯梅搂住他的脖子得意洋洋的说“你猜错啦!”
她挥了挥魔杖,让满地的落叶逐渐变形成一只只金色小巧的鸟儿。它们起初有些呆头呆脑,看起来有些找不着方向,埋的步子也歪歪扭扭,但女巫很快让它们振翅起飞,在空中组成了一支整齐划一的队伍,绕着他们两人飞了好几圈,有几只停留在他们的发间和手指上,在杰森忍不住想要摸摸它们之前就再次起飞,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在空中盘旋了几周,在停下来拼了个骚气的花体“J”字母之后三三两两地远去了。
——在杰森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他面前的姑娘就先捂着脸半侧过了脸。
“哎呀”,她这么说,让绯红坚定的爬上了她的耳垂,“哎呀。”
她在杰森忍不住的笑声中放下了手,转而去捂他的嘴:“不许..不许笑!”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你是想要我亲你还是…”杰森还没说完就被埃斯梅狠狠踩了一脚。她现在倒是把她的形象包袱又背了起来。
最后杰森是把她背回去的,因为埃斯梅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和微微肿了些的嘴唇。
“我赢了。”她在他背上闷闷的说,声音里还带着些尚未平息的喘息。
杰森把她又往上踮了踮,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些:“但是我也没有输。”
☆、番外·欧洲假日(完)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就是你说了一小时还没说到龙的理由吗,杰森·托德?”蝙蝠家的剩下三个兄弟在长桌对面一字排开,阴恻恻地看着杰森。
迪克:“你有图吗?”
提姆:“你有真相吗?”
达米安:“没图你说个xxxxxx?!”要说出口的脏话在众人突然一致调转的谴责目光中被消音。
迪克:“如果长篇大论是你新开发的技能。”
提姆:“那你现在的技能点已经远远超过了迪克。”
达米安:“下地狱吧杰森·陶德!”这一次迪克和提姆阻拦他拔刀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敷衍。
杰森·吊了全家一周胃口·现在仍然没有把故事补全·翻窗离开中·托德:和凡人交流太累了,走了。
******
其实杰森从未想到过,对于巫师来说,研究龙的方式会是如此特殊。
纽特·斯卡曼德先生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一边追忆着他追赶着嗅嗅的无数次经历,一边涨红了脸解释说,研究神奇生物的方法并不是你想的那个亚子!
只有在罗马尼亚保护区才会有“把研究人员变成一条龙混在龙群里”的邪典方法!
杰森:不是,教授,我挺好的。真的。
昨晚吃下的玉米糊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景区餐,在此情此景下被称为门票更为恰当。在巫师世界里,即使是学龄前的幼儿都知道“龙无法被驯化”和“龙的鳞甲使得它们对大多数魔法免疫”这两条常识。作为研究人员,在自己的身上施加魔法,化作龙的模样无疑是一条能够安全地潜入龙窟的捷径。
为了避免研究到“伪龙”,这个魔法添加了一个非常贴心的设定:人类看不到人类的龙形。
这不仅意味着他现在对自己长什么样一无所知——杰森往身侧看了看,边上是同样化作龙形的埃斯梅——他也不知道埃斯梅变成了哪一种龙。
他只能看到埃斯梅一手拉着他,一手从酒吧老板艾利克斯手中接过“入园指南”,扫了一眼就挂着神秘的微笑递给他。
她这么笑的时候,心里打转的永远不是什么好的念头。
这张指南就好像游戏里的导航一样,贴心地指出了他们的前行方向:在初升朝阳照亮树根上盘旋的第三圈花纹之时,拉七下头顶的树枝,在腰间捆好随之垂落下来的藤蔓,大胆地走进树干上裂开的那条缝隙里。
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杰森拎着这张羊皮纸颇为怀疑:“你知道这像什么吗?——骗达米安的童话书。”
埃斯梅从他手腕下扒拉下来寄存的发圈,一边扎着长发,一边站到了那根树枝底下:“好吧大男孩…那你想掉头吗?”
“当然不。” 杰森当即就走在前面,第一个钻进了那个缓缓张开的缝隙。
树干里的空间比外头看起来的要大得多,然而他们暂且无暇感叹。一路往深处走,激烈汹涌的水声在越来越宽敞的空间里变得愈发分明,在转过最后一道弯之后,他们才发觉树干的中心竟是一条从下往上奔流的绿色瀑布。
然后他们就坐了次单程的跳楼机。
在木质的纹理上流动的藤蔓就像安全带一样牢牢地牵紧了两人,逆行的树中瀑布堪比世界上性能第一的观景电梯,凶猛而不可抗拒地把他们往上抛。只有像现在这般从内部探索,才能知道这些在树外看来四处伸展的枝条原来是四通八达的管道,在天空树的内部铺开了有如过山车一般的轨道,然后在冲上了云霄后把他们甩出了车厢,稳稳地抛在了朝阳之上。
不论是朝下俯瞰,还是向上仰望,目之所及皆是五彩斑斓,绚烂地像是刚从朝霞里捞出来一般。远处仍被白雾覆盖了大半的山峦顶端似乎有冰雪正在融化,在金色的阳光里顺流而下,在粼粼金波里倒映出了夹岸的似锦繁花。若是再努力点极目远眺,便能看到风中的柳絮像一个个火炬一般闪烁着,又像是点点火光一般绵延在这片土地上,不一会儿就烧到了他们身边,带着说不出的潇洒奔向身后万仞绝壁下的璀璨星河。
“坐落在天空树之上的龙之谷”,指南上慢悠悠地浮现起了这么一行字。
******
保护区里栖息着五种以上的火龙,除了指南里标注着正处于休眠期的乌克兰铁腹龙之外,他们已经目睹了不少火龙的身影。
杰森和埃斯梅花了两天来试图探索两条中国火球龙在瀑布下的山洞里藏起了什么秘密。那是一种喜欢结伴行动的火龙,这多半是因为长在它们脸上的那一圈像流苏般的尖刺,使它们在进食后总会粘上难以自行清理的残渣。
如果有一个在龙的外形下偷偷用着清洁魔法的巫师,那么正享受着剃须服务的它们甚至会对另一条试图抚摸头顶的“小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它们暴突的眼睛就算仅仅睁开了一只,也足够警告那个得寸进尺往它们的脊背上溜去的调皮家伙见好就收,省得蘑菇样子的火球从一开一闭的气孔里冲出来,把他烤成一块黑漆漆的焦炭。
但即便如此,中国火球龙在领地的问题上也绝不是什么好客的主人,哪怕是它们栖息过一夜的彩虹也会被打上独有的龙焰标记,吐着火舌向四周发射着法式呸呸的光波,驱赶那些久久不离开的客人。
瑞典短鼻龙在这个问题上则显得更为坦荡——除了猎物,它们根本不欢迎别的生物的接近。银蓝色的鳞片能在看到的第一眼让人联想起北欧的冰雪,甚至于连它们的龙焰也透露着一股社交疏远的冷淡意味:即使冰蓝的火焰看起来再优雅,也能轻轻松松烧断十人合抱也围不过来的树根。
埃斯梅干脆这么吐槽:“我完全想象不到它们的故乡如果不是瑞典,那该会是什么样子。”
事实证明,这样子基于种族的地域偏见是要不得的,因为她很快就自食恶果。为了证明英格兰红龙的得名完全是出于对它们体型体貌的精确描述,她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回忆几年前的课堂笔记,再配以大量的口舌来矫正某些人奇怪的关注点:这绝不是因为有它们出现的地方总是下着小雨,或是因为它们总是喜欢含着嚼碎了的花叶去喝水!
…所以它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喝茶,啊不,喝水呢?
******
如果把指南翻转过来的话——很显然,杰森他们当然这么做了——就会看到醒目的一行大字:
生死自负。
他们对此倒没有感到十分意外,不说别的,杰森可还没有忘记在踏入保护区那一刻所感知到的别样气息。
在保护区里工作的研究员被授予了最高档的退休金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就好像世界上没有哪家公司愿意承接超级英雄的保险合同一样,因为危险总是如影随形。
火龙的性情就和它们的天赋火焰一样暴躁好斗,两位探访者已经记不清目睹了几场犄角对犄角、利齿还尖爪的战斗。一条成年巨龙以龙翼掀起的疾风尖锐似刀,不说在陆地上这般平坦的地势,即便是在海上这般云波翻卷的战场,也能轻易卷起几十米的巨浪。身躯是它们最好的武器,在鲜血和战斗中被锤炼得无坚不摧。
然而现在他们眼前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场战斗。
龙之谷里地貌多变,气象也随之变幻万千。在苍穹收起了最后一道雷电的下一刻,纯金色的火焰就轻而易举地划破了夜幕。
先前的电闪雷鸣使得似鹿似豹的怪兽群不得不龟缩在谭边有如鹰翼的巨石下,如今空气中甚至还能见到电火花噼里啪啦爆开的光点,龙焰泼洒在上头瞬间就炸开了滔天火势,把怪兽群烧了个正着,霎时就卷走了好几条性命。余下的怪兽纷纷惊叫嘶鸣,四散逃窜。原本清澈的碧潭被前赴后继的蹄印卷起浑浊的泥沙,溅射在成片芦苇荡的叶片上,混在火焰里爆开泥土干焦的味道。
他们跟了足足半个月的一条挪威棘背龙此刻终于从隐蔽处显形。雷电同样在它背部隆起的鳞甲上划下了几道伤痕,汩汩流出的鲜血里似乎也有火焰在里头燃烧,在夜色里散发着惊心的暗红色。
铺了一地的怪兽尸体上仍有几簇火苗在燃烧,只是已经渐渐转小,从远处看来,就像是烛火在风中摇摆。
与方才恢弘到惊心动魄的火势相对比,这条挪威棘背龙却已经不年轻了。不需要太多的观察,也能看出它的衰老和疲惫。它本该有力的尾部已经褪去了最后一根尖刺,锐利的前爪也脱落了两片指甲,只有翕动的双翼仍然能够分担一些后肢无法再负担的体重。即使距离潭边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它也挪上了足足几分钟,也难怪它只有借着雷电的余波,才能引燃一场大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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