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已经奏起象征着光耀和荣誉的乐曲了。
他迈着庄严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台阶的最顶端,单脚踩在板子上,对下面的人挥了挥手。
“曾哥牛皮!”
壳子冲他大喊了一声。
舒禾愣了愣。
“雕雕”变成了“曾哥”,看来他的滑板技术也很了得。
站在舒禾身边的王跃对她说道:“小妹妹,你别看雕雕他平时傻了吧唧的,玩起板子来,跟大佬一个路子,凶狠的亿匹!”
他话音刚落,阶梯上的人就热起了身。
曾斌浩先踩着板子在平地左右扭动了几下,随即一蹬脚,冲向楼梯,身体和滑板同时向上腾空跃起,直直地向下飞了过来。
即使隔了好远,舒禾还是吓得猛一抽气。
她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看见曾斌浩自十二级台阶上腾空而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第一个缓冲平台上,又略微减速,向前滑行了一段,、控制着板子360度翻腾。
这气势,这控制,这平衡!
下面的人叫好声一片。
舒禾也不停地为他鼓掌。
几个男生走到台阶前面,大声起哄:“来个大招!来个大招!”
曾斌浩对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跑上阶梯顶部,助跑冲了过来,连人带板一起飞上阶梯中间的铁制矮扶杆。
舒禾激动到拉着许嘉实的手臂不停摇摆。
许嘉实神色却有些不对,拿开她的小手,立即跑上台阶。
……
曾斌浩果然摔了个狗啃泥。
滑板后轮没有吸紧扶杆,失去平衡,让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几级阶梯之间。
舒禾倒吸一口冷气,跟着大家一起跑过去看。
还好扶杆不高,他穿的也比较厚,只是身上几处外露的地方蹭破了点皮,又摔出了几个大淤青而已。
专业滑板属于极限运动的一种,几人已经能算得上专业滑手。
因为他们玩的比较野,出来之前都会带些简单的护具,此时只是小摔了一下,没出什么大事儿,而且大家都是惯摔的,这种小事故太过常见,谁都没当一回事,只让曾斌浩出来歇着,余下几人又铁着头冲上去玩了。
所有人里,只有一个最不该害怕的舒禾,从头到尾都害怕得要命。
曾斌浩耳侧、手背和手指上的皮都因为擦伤而卷了起来,由内而外地透着暗红色,她看着都觉得疼,起了满满一身鸡皮疙瘩。
舒禾去旁边的自助饮料机里抱了几瓶水来。
曾斌浩自动自觉地从她怀里抽出一瓶,向她道了谢,用那两只摔得破破烂烂的手拧开了瓶盖,像是不会疼一样,看得舒禾目瞪口呆。
本来还想帮他拧个瓶盖的。
她愣了好久,小声问道:“要不要我用水帮你冲冲伤口?”
曾斌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哎呀,男人,这点伤算什么!尤其是板仔,要是怕摔,那他就不配当一个合格的板仔。”
舒禾吞了吞口水,又听他一本正经又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们外行的看不出来,我们板仔呢,就算摔坏蛋蛋,还能再滑七天[1]!”
舒禾:“……”
乱七八糟的话说了几句,轮到许嘉实上场。
既然曾斌浩都恭恭敬敬喊他一句“师父”,想必他会玩更难的技巧。
舒禾双手交握,心里打着鼓,紧张极了。
许嘉实的开场方式跟大家不太一样。
他先抱着板子再次检查了一遍,又把板子丢到地上,原地跳了几下,算作热身。
男生走得远了点。
舒禾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问道:“他是要做你刚才摔的那个技巧吗?”
曾斌浩点了点头:“没错。”
舒禾的表情有些僵硬,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忍不住走近了些。
怎么刚刚才有人摔过,他还要硬上啊!
她目光盯紧了他所在的地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
许嘉实和刚才曾斌浩的助跑方式一样。
他先在远处单脚蹬地,带板滑行,在接近楼梯处,连人带板纵身起跳,上了铁制矮栏杆。
少年侧着身子带板在栏杆上滑,让板竖向与栏杆保持平行。
板头翘起,板尾下压,竟然只有后轮与栏杆接触,而前轮是悬空的!
视觉效果像是飘在冲浪板上一样。
那后轮就像是块磁铁,被稳稳当当地吸在了栏杆上,非常听话的模样,让人恍然以为,是后轮嵌进了一个直径与它完全相符的轨道里,自然滑落,稳定且流畅。
舒禾张了张嘴,惊得完全说不出话。
许嘉实在栏杆上飘了几秒,再次躬身起跳,双脚左右打开,滑板在平行于地面的一段高度360度旋转了两周,与飞在半空中的人一起落到地上,脚底和板面完美咬合。
舒禾惊叹到失声。
简直比看电影里的特效还要刺激。
“啊啊啊啊啊草!!!”
“卧槽!大佬还是牛逼!”
“心服口服,讲究一个心服口服!”
场下传来的起哄声不断,许嘉实却似乎没有听见,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玩滑板的时候很认真,全神贯注地做每一个技巧,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许嘉实又在缓冲平台上做了几个换脚和简单的豚跳,预备下第二组台阶。
这回,他从侧面斜线冲向楼梯,带板起跳到大半个人的高度,借着惯性,斜方向越过矮栏杆,直接从阶梯的右侧跨到了阶梯的左侧,非常精准地落在了第二组台阶的第七级阶梯上。
一人一板腾在空中的时候,还做了个外跳转360度的高难度动作。
滑板的人把技巧玩转得**迭起,观看的人呼声也一阵高过一阵。
舒禾兴奋地直接跳了起来,一双眼睛散发着崇拜的光。
她激动地扯着曾斌浩的衣服袖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好厉害啊!这也太厉害了吧!!完全就是电影特技的现实版还原啊!!”
曾斌浩也乐得为自己师父打Call,不厌其烦地回应着她:“对啊!我师父厉害吧!那不是我跟你吹,他可是年纪最小的全国冠军!哪能没点真本事啊!”
这话吸引了舒禾的注意。
“全国冠军?”
“没错,”曾斌浩无比自豪地扬了扬下巴,眼里全是崇拜,“师父16岁就拿了第一个全国滑板大赛冠军!”
“那可是不分什么少年组和青年组的,就纯粹地比天赋加努力,你能明白不?”
说着,他还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实力摆在那儿,就没办法。”
舒禾再次被惊到。
“16岁?那他玩了多久?”
“师父7岁开始玩的。”
这也太深藏不露了,他从来都没和她讲过。
舒禾讷讷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这种技巧在师父做来就基本没有翻车的可能!而且,板仔都很耐操的,师父绝对是耐操中的耐操,摔几下没事的。”曾斌浩无所谓地吹了吹自己手上破的皮。
“……”舒禾目光盯着阶梯上那五个玩得正嗨的耐操的板仔们,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很疼吧?”
“那肯定啊!”
曾斌浩即使坐着,也要用脚踩着板子小幅度的滑,一刻也闲不下来,边滑边给她讲些关于滑板的事。
“现在国内极限运动还没玩得那么野,国外比较多。根据网络上的统计,美国平均每天有176个人玩滑板受伤,一般来说呢,33%是骨折和脱臼,25%是扭伤和拉伤,20%是淤伤。我今天这就属于那25%和20%。[2]”
舒禾计算了一下,问道:“那剩下22%呢?”
曾斌浩头也不抬的答:“重大事故呗。”
……?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让舒禾有一瞬间误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居然把“重大事故”四个字,说出了一股“毫发无损”的感觉。
……
舒禾沉默了半晌。
“那这几率会不会有点太高了……?”
曾斌浩反问:“不高还能叫极限运动?”
舒禾:“……”
看她表情凝重得要命,曾斌浩咳嗽了两声,想缓和一下氛围,扯了些有趣的讲给她听。
“你知道滑板这个运动吧,它有它自己的特殊性,就是你虽然人摔了,但是板还会继续前进。所以你可能会在街上看到很多很有想法的滑板,它们的主人摔了,但它们自己个儿还在一往无前地向前冲。”
“一般这种时候呢,路人就跟你似的,吓得目瞪口呆,但是我们光荣的板仔,就算摔得再惨,捂住鼻血,还是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我们要保持着我们高傲的状态,过去把板子给追回来。”
语毕,他高声吼了一嗓子。
“痛死也不能怯场!!”
舒禾果然被他的措辞逗得笑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晚上才出来滑板的原因吗?趁着人少,不容易被看笑话。”
“这是一方面,”曾斌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人少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好处……”
舒禾把目光转向他,等待下一句。
“你看,我们刚练的时候,连自己都摔,就很难保证不撞到别人,对吧?”
舒禾点头。
曾斌浩抱起地上的板子,用指关节敲了敲。
“你想,要是家底不够厚实的板仔,做Ollie的时候飞出去撞上人,或者撞上豪车了,可能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
实在是可怜之中透露着一丝心酸,心酸之中又蕴含着一股搞笑。
舒禾轻轻笑起来。
她双腿曲起,手臂抱着腿弯,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望向台阶上那个闪闪发着光的男生。
许嘉实玩滑板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会让人忽视周围一切的存在,只将目光聚焦在他和他脚下的那块滑板上,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然后为他欢呼喝彩。
他的滑板会让人觉得很有灵气,一人一板就像事先商量好似的,相互配合着,完成一个又一个的高难度动作,富于变化,且炉火纯青。
舒禾忽然联想到小哪吒和风火轮。
曾斌浩见她笑了一阵,停了一会儿,又笑了一阵,忍不住问道:“师母,你笑什么呀?”
舒禾眨了眨眼,目光追着面前的少年:“练成你们这样的,应该摔了很多很多次吧。”
“那可不。”
“滑板圈儿里有句名言——”
“帅逼的背后,都是摔成傻逼堆出来的![3]”
曾斌浩吊里郎当的地说完,又求生欲极强地补充说明。
“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师父摔成傻逼的样子。”
舒禾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曾斌浩继续说。
“但是呢,他肯定也跟每一个板仔一样,都摔成过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
“……?”
“嗯……我想想该怎么给你形容呢……”曾斌浩一手撑着头,思考了许久,“你知道粉红豹吧?就长手长脚的那个玩偶。”
舒禾点了点头。
“你想象一下,把粉红豹用力往上抛,它掉下来可能会是什么奇怪的姿势,板仔就有可能摔成那种奇怪的姿势。”
“……”舒禾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个场景,再代入真人,满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那确实很奇怪,还很恐怖。”
“所以啊,像师父这种偶像包袱重的人,从来不在大家面前练技巧,每次都是三更半夜自己偷摸着找地方练,练到几乎万无一失了,才肯来教我。”
舒禾的切入点很新奇:“难怪你跟他水平差的有点多。”
曾斌浩:“……”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曾斌浩还是被她狠狠地噎了一把,表情非常之委屈。
“师母,您也不用对我那么残忍吧?跟师父似的。”
“唔,”舒禾措了措辞,又安慰了一句,“但是你年级还小嘛,说不定等你到20岁的时候,也能跟他水平差不多了呢。”
“……”
她这么认真地安慰自己,曾斌浩都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比许嘉实还大了一岁。
于是率先扯开了话题。
“师母啊,你跟师父是啥时候在一起的啊?”
“大概半个多月之前吧。”
曾斌浩在心里合思了一番。
“不对啊,”他用残破的手拍了拍大腿,毫无防备的疼痛让他轻轻嘶了一声,说话的时候龇牙咧嘴的,“这半个多月前,师父才来找我深夜喝酒局,问我怎么追女孩子的,敢情他问完我没几天,就把你追到手了?”
舒禾神色一顿。
她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那么养生的人,也会半夜找人喝酒吗?”
“说实话,头一回。”曾斌浩摇了摇头,又开始吹嘘自己,“大概是因为我俩认识十年了,他又想学习我吸引女孩子的独特魅力,再加上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就破了例了。”
“……”
曾斌浩也不在乎舒禾理不理会自己,自顾自地说道:“我就说,师父学习能力这么强,肯定是忙里偷闲,把我给他发的那本恋爱教科书一帧不落地全部看完了,这才能这么顺利地追到师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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