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三爷稀罕宝婳……她可不想为了宝婳,让三爷以后再也不理自己了。
夜色更浓,冷风从湖面上吹拂进来,竟是阵阵凉爽,此处饮酒,实则十分快慰。
室内梅衾又敬了梅襄几杯酒,语气也显露几分醉意。
“我知母亲她多年来为了柳姨娘的事情一直心存芥蒂,倘若她做过伤害二哥的事情,我必然也会想办法开解母亲的。”
梅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着酒杯,轻声道:“我待母亲一直敬爱有加,从未与母亲生出过嫌隙,倒也希望三弟早日为我问明缘由,究竟是那处做得不得体了,让母亲她不能释怀……”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竟好似不为所动,措辞却又圆滑至极。
谈话至此,梅衾差不多也明白梅襄的心意。
梅襄懒得与梅衾周旋,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醉倒。
很快,梅衾便披上了氅衣,从烟澜阁里出来。
他心中揣着沉重,径直往外走去,小厮便匆匆过来将喝了些酒趴桌上睡的紫玉唤醒。
“二爷吃醉了在里面歇下了,三爷也回去了,你们快些跟上。”
紫玉这才清醒,晕晕乎乎地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宝婳从桌底下钻出来,竟一下子撞到了脑袋碰翻了不少碗碟。
宝婳吓了一跳,害怕地爬到墙角上,捂住耳朵,小声道:“打……打雷了。”
她脑袋虽然已经同浆糊没俩样了,但她还是晓得打雷的时候最容易遭报应了。
宝婳不想遭报应。
她见雷响一阵子就消停了,便慢吞吞爬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红扑扑的脸颊,神情迷糊得很,顺着墙往屋里走去,发觉屋里也是漆黑的。
“三爷在吗?”
宝婳打了个酒嗝,傻乎乎地对着窗口问了一声。
她低头瞧了一眼发觉窗户外面竟然直接就是水面。
她甩了甩脑袋就要往外走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榻上似乎坐起个黑黢黢的人影。
宝婳看了过去,迟疑地唤了一声“三爷”。
梅襄听见这个声音,腹中热酒竟渐渐勾出一阵火气。
“是你啊,宝婳……”
他眯了眯眸子,语气竟叫人听不出喜怒来。
宝婳怔怔地,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像三爷。
“你……你是三爷吗?”
她已经都走到了门边,手臂抱着门框,脑袋里好像也灌进了酒一般,着实有些分辨不清。
对方轻笑一声,拍了拍床榻,对宝婳道:“过来。”
宝婳觉得自己一向乖巧,别人叫她往东她绝不往西。
所以他叫她过去,她二话不说就过去了。
她走到床前被什么东西一绊,便一屁股坐到了脚踏上。
宝婳伸手便摸到了梅襄的腿。
她双眸迷蒙不已,但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三……三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梅襄抓住她一缕头发,问她:“还记得我上回说过的话吗?”
宝婳点了点头,“记得。”
“我说什么了?”
宝婳掩唇打了个酒嗝,大声道:“想要,就自己来。”
梅襄又笑,发觉这还真是他说过的话。
他抬手拍了拍宝婳的脸,意味不明道:“这是第三回 了啊……”
宝婳哼哼唧唧地将脸贴在他的膝上,像个娇气的小奶猫似的。
她被他拍地烦了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反被他掐住了脸颊,被他另一只手提起。
她扯住他的袖子,含糊道:“你的声音……不像三爷。”
对方冷笑一声,“我本来就不是……”
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宝婳扯住了领口一个劲儿地闻。
宝婳的鼻子都贴到他脖子上,热乎乎的喘息也扑在他的脖子上。
她终于闻了个仔细,又心安下来。
“气味是爷的气味呢……”
宝婳安心地搂住他的脖子,想起了什么,又说:“我,我喝了酒,敢同爷困觉了!”
“像上回那样,做到了一半,你就跑了?”
梅襄垂眸,发觉那些屈辱的事情还真是阴魂不散。
宝婳用力摇头,“我已经很有勇气了,五花肉再难啃我也不会啃到一半就跑了。”
“真的?”
对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恨意。
“说谎是要遭报应的……”
宝婳一听见报应,连忙摇头。
“我……我不想遭报应。”
她懊恼地发觉自己其实没有勇气,好像又说谎了……
醉酒中的宝婳一下子就有了种强烈的预感。
她觉得她的报应就要来了。
宝婳连忙松开了抱住对方脖子的小手。
对方也不扶她,她便自己从他身上滑摔到了地上。
她想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生怕被报应找上门。
可是她的手腕一下子被人握住。
宝婳颤抖央求道:“我……我想躲起来。”
“真的怕遭报应吗?”
“真的……”
宝婳点头。
对方轻笑一声,声音恍若诱哄,“怕就躲到爷这儿来。”
宝婳连忙又爬回他身上。
梅襄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傻孩子……”
他将这个蠢东西抓在手里的瞬间,简直太高兴了。
然后宝婳就听见他温柔又阴森地在她耳边道:“你的报应就是我啊。”
第12章
宝婳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梦里她抱着一个鸭脖子啃。
可惜她因为喝了酒,没什么力气。
对方似叹息一声,忽地抬起雪白的翅膀将宝婳整个盖住。
宝婳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鸭子是活的。
宝婳吓坏了,连忙想跑。
却被这只冷笑不已的鸭子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等到冷风从窗外裹进来的时候,宝婳才慢慢地发觉事情的走向不对。
哪里有什么鸭子……
甚至不仅不是鸭子……他连三公子都不是。
宝婳的意识慢慢地清醒几分,竟想到了方才与他的对话,那些因为醉酒而迷糊想不起的事情,忽然间被风吹开了云雾。
他的声音跟三公子一点都不像……甚至,这个声音平日里宝婳听见了都觉得头皮发紧。
宝婳颤抖地吐露出几个“你”字,却听对方低沉的笑声。
那笑声放肆而清越,隐隐熟悉的腔调让宝婳更是吓出冷汗。
良久之后,宝婳的脑袋又涨又沉,灌进脑袋里的酒仿佛化作了汗发了出去。
经了这么一阵折腾,她哪里还有什么醉意,却因为方才某些记忆浮现,手臂上竟忍不住浮起鸡皮疙瘩。
听着对方平缓入眠的呼吸,宝婳觉得自己心都要蹦出来了。
她轻轻伸出手去,就碰到了对方温热滑腻的肌肤,她吓得一个哆嗦,忙又缩回手指。
她朝另一个方向摸去。
摸到了自己的衣服偷偷套上,便见鬼似的滑下了榻。
宝婳摸到了桌上熄灭的蜡烛,和一旁点蜡用的火折子。
她迟疑了片刻,将蜡烛点亮。
她战战兢兢地扶起蜡烛转身……
然后宝婳就看见本该睡着了的梅襄竟睁着眼睛,柔黑的眸中恍若深不可测。
在蜡烛点亮之前,他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宝婳,却并不出声。
就像看戏一般,饶有兴致。
他身上的袍子也微敞开,露出白璧一般的锁骨,让人看得甚是脸红心跳。
而始作俑者却好似被冻在了原地。
梅襄手指卷起肩上一缕乌发,勾着唇角,丝毫没有要遮挡意思。
“喜欢你所看到的一切么?”
宝婳震惊得很,手里的蜡烛也吓得掉落,咕噜噜地滚开。
烛焰熄灭,室内又重新恢复到了黑暗。
宝婳这回彻底地腿软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二爷……”
宝婳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就从一个美梦里掉进了一个噩梦。
梅襄赤着脚踩在了光洁的地面上,他一面轻拢衣袍,一面发出森凉的笑声,“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宝婳?”
宝婳满脑子都挤满了从前的画面。
“二……二爷……”
宝婳小脸发白,手脚都没了温度。
他的声音,他的味道,还有他的体温……
原来先前她晚上遇到他时,他都不说话,并不是因为三公子生她的气了。
而是……而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三公子。
“你……你与我,你对我……”
宝婳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们的关系,她一直缩到了最角落的地方,慢慢攥紧自己的裙子。
那个词、那个词太难以启齿了。
“你先前一直都……欺负我……”
她憋半天,讷讷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这你可说错了。”
梅襄眸色微转,瞳仁里映着幽幽的月色。
“你好好想想,你先前都对我做了什么?”
宝婳一下子就懵了。
先前……她一直都以为他是三爷,所以……
他将袍带系上,勾起唇角,“准确来说,那天晚上,是你欺负了我啊,宝婳。”
宝婳脑门上顷刻间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发觉自己的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
“你每次得逞以后,便拍拍屁股就走人,弄得我都不知道找谁负责……”
他的口吻似遗憾,却又慢慢流露愉意,“不过今晚倒好,是你自己点了蜡烛,叫我看见了你……”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他转头看向宝婳,情绪没有一丝的起伏,问的问题却残忍至极。
“你是自己死,还是过来,让我将你弄死?”
宝婳见他忽然就站了起来,吓得连忙后退到窗边。
他、他那天在她耳边说的话,压根就不是她的错觉……
她嫣润的小嘴抖了几下,也没抖出个字来。
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愣是从受害者的身份变成了迫害者。
虽然……她也终于知道他先前为什么那么恨她了。
宝婳想哭,可因为太过震惊,眼泪都掉不下来了。
她见他又朝这里迈来一步,忙扶着窗子。
她现在很是相信他要她生不如死的话是真的了……
“二……二爷,我……我想通了。”
对方果然又顿住。
宝婳退后了两步,实在害怕他的迫近。
“哦……你想通了什么?”
宝婳也不知道自己想通了什么,只干巴巴道:“我玷污了二爷,实在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她说出这话时,终于有了泪意。
宝婳觉得自己这时候表现的甚是英勇。
“我还是自己死罢。”
她说完就迈着腿爬上了窗框。
她看着水面,面色微微恐惧。
而梅襄就立在那里,既不催促,也不阻挠。
她死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甚至清楚地看见她在月光下先用脚尖试了试水温,然后才一脸为难地朝水里沉了下去。
这是一座建立在河上的水榭,挨着水面,梅襄从前也只知道喝酒乘凉是痛快的,却还不知道叫人自尽也能这么痛快。
他悠哉走到窗前,手肘倚在窗台上,不禁露出冷笑。
她有本事死,沉水里别露出脑袋才算本事。
他手指叩了叩窗框,随即将管卢叫了进来。
过了片刻,宝婳便发觉四周忽然多出些人下水来。
那些人都朝着宝婳游来,宝婳以为他们是来救自己的。
起初她还觉得,梅二公子可能只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罢了。
等到后来,宝婳被这群人逼离所有可以扶着撑着的地方,不停地游都没得消停的时候,她终于领会了梅襄恶毒的用意。
而梅襄就在窗户口借着大好的月色观赏这一幕。
最终宝婳还是奄奄一息地沉进了水里去。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打捞上来的。
只知道自己有意识时就已经落在了梅襄的手里。
她还在那张榻上,她方才把他当成白毛鸭子的地方。
梅襄则笑着将她揽到怀里,将她湿透的衣服一件件解开,语气恍若叹慨。
“要不是我及时派人去捞你,只怕你早就死透了吧?”
宝婳眼睫轻颤,满心的都是对他的恐惧。
他分明知道她不想死的……
可他见她想要借着跳河水遁,不仅不揭穿,还恶毒地叫来人将她堵在水里,一点一点地耗干她的体力。
宝婳记得自己在水里看到窗口的他,即便被夜色模糊的五官,但月光下白衣乌发的身影仍是清绝无比。
可宝婳那时候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个会掏心挖肝唇角沾血的魅惑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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