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宝婳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你为何总与她过不去?”
这样的语气,显然对梅襄这个兄长有些不敬。
然而梅襄却只是唇角挂着冷笑,心想这个低贱的东西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护着。
“那就看在三弟与桑若的面子上……”
“算了吧。”
他轻轻地开口,好像这几日在宝婳这里所受的羞辱都能一笔带过。
桑若连忙松开宝婳,谢过梅襄。
梅襄却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走到宝婳面前。
“二……二爷……”宝婳舌头都好似打结了一般。
梅襄想,他平生没有受过多少羞辱,唯二的两件事情,都是宝婳做的。
梅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倘若你是母亲派来羞辱我的人,那她这回可真是太成功了。”
宝婳眼睫颤抖,他的脸一下子凑得很近,仿佛想要将她的模样看清。
又仿佛是想要将她即刻撕碎。
他冰凉的手指突然就滑落到了宝婳脖子上,让宝婳浑身一僵。
宝婳能感受到脖子上那只手,并不是他平日里所表现的那样羸弱无力。
甚至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可以明显地叫宝婳感受到威胁。
可他并没有收拢五指,只是将宝婳拽近,在她耳边微微启唇:“听好了,宝婳。”
“生不如死的日子,在后面呢。”
第10章
对于梅襄的话,宝婳有些震惊,也有些错愕。
她着实是想不到自己同梅襄有什么仇怨。
桑若将宝婳送回房,见宝婳心不在焉,问宝婳:“方才二爷同你说了什么?”
宝婳小脸发愁,但只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敢说。
二爷要她生不如死这么可怕的事情,也许只是她耳朵听错了呢?
一定是她听错了。
宝婳像个乌龟一样,很快就把梅襄的警告当成错觉在心底挖个小坑给埋藏起来。
她牵着桑若进了屋,将自己珍藏在罐子里的铜钱全都摸了出来递给桑若。
“我这里又攒了些钱,你若不够用都拿了去吧?”
桑若看着她那铜钱,失落道:“宝婳,我的舅母她已经去世了。”
她已经不需钱急用了。
她上个月得知舅母病重之后,便告假回家。
其实到家里没多久舅母就去了。
宝婳脸色微黯,对她说了声“节哀顺变”。
桑若便掏出来一枚玉佩给她。
宝婳惊讶道:“这玉佩你没拿去卖钱?”
当时桑若急需用钱,宝婳又穷得兜里干净,便将这玉佩给了桑若。
桑若含糊道:“有人借了银子给我……”
借了很多很多,多到桑若自己都不敢想。
所以桑若当时便没有拿宝婳这个玉佩抵押换钱。
“你三个月前在那土匪窝里被选去照顾三爷,三爷才给你这个当做信物。”
桑若说:“宝婳,你是不是告诉了三爷对他有恩这件事情,他才提拔你做了他的贴身丫鬟?”
宝婳握住玉佩,听到桑若地话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当初其实将玉佩给了桑若后,也怕桑若将钱花个精光,根本就赎不了玉佩还她,所以她也不敢告诉三爷。
她自己那样努力攒钱,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希望自己能攒够钱将玉佩赎回来。
到时候,她就拿着玉佩同梅衾坦白。
她要告诉梅衾,三个月前,得他承诺与信物的人就是自己。
如今桑若回来了,玉佩也没被卖掉,宝婳终于也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梅衾。
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
宝婳更是将梅襄那句恶毒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早上,桑若便离开宝婳屋里,回到自己办事的地方去交接一番。
同宝婳不一样,桑若是负责采买办事的丫鬟,包括宝婳,也是桑若当时看她可怜选进府里来的。
宝婳早上往绣春院去,进屋的时候,却看到许多小丫鬟正在将屋里一些物件往外拿去。
宝婳见紫玉立在廊下指使,便忍不住过去问道。
紫玉扫了她一眼,本不想与她说话,但这事情着实不算小事,她便忍不住开口,“你还不知道吧,纯惜姐姐病了。”
宝婳微微错愕。
紫玉指着丫鬟拿走的东西道:“纯惜姐姐好像染上了什么怪病,躲在屋子里瞒了几日,瞒不下去了,三爷知道了,昨儿连夜去为她请了大夫。”
宝婳恍然。
难怪梅衾昨晚上回来的这么晚。
紫玉又叹,“三爷真是个大善人,倘若是我能得三爷如此对待,我死了都甘愿。”
旁边丫鬟又纷纷附和。
毕竟纯惜为了不离开三爷,竟自私地隐瞒这件事情。
若是将病气过给了三爷怎么得了?
偏偏她都这样做了,梅衾都还不生气。
谁能不觉得感动?
包括宝婳也觉得感动。
她真是再也没有见过三公子这样好性儿的人了。
可惜梅衾今早便心思沉重,早早出了门去。
丫鬟们不知内情,只知道国公夫人要去尼姑庵住上个把月,听说是为了给宣国公祈福。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打紧的事情,所以也没有人留意到主子们微妙的心情。
过几日,眼见着纯惜实在不能转好,梅衾终于吩咐人要将纯惜送到庄子上去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仁至义尽。
紫玉等人听说了,都唏嘘不已。
夜里纯惜躺在厚重的被褥底下,脸上早就没了先前的白皙艳丽,病弱蜡黄得像个鬼一样。
先前风光赏赐进来的那些珠宝首饰,那些香衣华裙,她都再也没有机会穿上。
纯惜让送饭的人帮自己带一句话,她要见梅衾最后一面。
送饭的下人都觉得不可能。
可偏偏这天晚上,梅衾还是让她如愿,见到了自己。
同这间污浊屋子格格不入的三公子在简陋的木桌旁点亮了蜡烛,他只身进屋来见她最后一面。
他的双瞳间映着温暖跳跃的火焰,叫纯惜感受到了几分熟悉的熨帖。
那是她的三爷啊……
让她贪婪到不顾病气可能会传染到他身上,她也自私地不想同他分开的梅三公子。
她不怕死,她只怕离开了他的温柔。
仿佛只要他愿意,他的温柔可以让天底下所有的女子为之上瘾,再也离开不得。
“纯惜,你后悔吗?”
梅衾脸上似乎有着一丝悲悯。
一朵艳丽的花还未来得及绽放在他身边,便转瞬枯萎,容光不再。
到了这个地步,纯惜甚至不敢去想后悔这两个字。
她只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三爷为什么一直都不肯碰我……”
在她身体好的时候,哪怕只与他有一宿的露水情缘,她也能死而无憾了。
可他对她再好,都不肯碰她。
她以为梅衾会说出一些宽慰的理由来安抚她。
“我不碰你,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你。”
“就好像,我的身边可以有十个宝婳,每一个宝婳我都会很认真的疼爱,但我永远不会考虑你。”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
纯惜错愕,气急之下竟猛地咳嗽起来。
“所以爷是记恨我爬了床?”
她慌忙地为他寻出了一个理由来。
梅衾定定地看着她,轻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会因为你爬床就这样对你呢?况且日后我屋里人若抬为了姨娘,那你必然也是姨娘中的头一等,是不是?”
他最后那句“是不是”的问话,分明语气笃定。
纯惜心中霎时一凛。
原来……她们这些下人想的什么,三公子他全都知道。
在纯惜的眼中,梅衾那张温柔俊美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几分,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寒冷。
“爷知道那个在土匪窝里照顾爷的丫鬟不是我?”
纯惜颤抖着声音问他。
梅衾叹息,“起初不知道。”
寥寥几字,让纯惜更是一阵胆颤。
“那,我这病是……”
纯惜哽咽着,忽然就问不下去了。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纯惜,你好好地再想想……”
那道曾经令她迷醉的声音,如今却比夜色更凉三分,“你错在了哪里?”
木门“吱呀”打开,又被合上。
纯惜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顶,直到那残烛忽然被风刮灭。
屋中陷入了无尽黑暗。
她错在了哪里?
……他这是变相地承认了。
承认他刻意用温柔蒙蔽她,然后用温柔的姿态将她慢慢绞杀。
纯惜慢慢攥着被子往身上扯,好像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她爬了他的床也许只是引起了他的不满而已……
是她自己自作聪明,自以为谎称自己是三个月前照顾过他的人就能被他青睐有加。
他并不在意这些微不足道地小把戏。
只是单纯地想要悄无声息地解决她这个麻烦。
她先前说,她在梅衾被绑架的时候曾经照顾过他。
其实她当时只听见那些歹人拉起了门边一个小丫鬟,凶狠地让对方去照顾梅衾。
可她们眼睛都蒙上了,她不知道那个丫鬟是谁……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更不知道了。
但很显然,在被囚禁的日子里,在三公子的身上发生过一件特别的事情。
那件事情,也许会触及他的逆鳞。
会让他温柔而漫不经心地设计,将视为娇花的女子轻轻掐断。
作者有话要说: 宝婳,危
第11章
纯惜的所有东西都被人收拾出来,送出了府去。
宝婳听说了这些,反而有些怪异,总觉得这样收拾得太过干净。
尤其是从下人们也不再议论纯惜时,这个地方就好像从来没有纯惜这样的人出现过一样。
是以她伺候梅衾时,忍不住问道:“纯惜姐姐不回来了吗?”
梅衾看着书,温声答了她一句:“她若好了,当然可以回来。”
宝婳见三公子和往常并没有不同,那颗不安的心才又渐渐落回了原位。
她见梅衾看书看得入神,不忍打扰,但又因心中有话要说,始终不愿离去,便寻了块抹布在他周围转悠,手里擦着桌几台面,眼睛却凝在他的身上,迟疑着怎么开口才好。
梅衾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终于无奈地将书一合,抬眸看向宝婳。
宝婳被他逮个正着,连忙收回视线继续去擦桌子。
“宝婳,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宝婳就等他这句话,连忙丢了抹布,走到他跟前来,轻声道:“我想同爷商量个事情。”
梅衾笑说:“你说就是,何苦要在我身上看出个洞来?”
宝婳被他这么调侃,竟有些羞了,忸怩一阵,轻声道:“过些时日便是花灯节了,爷会去街市上吗?”
梅衾听她这么说,目光微微疑惑。
宝婳连忙解释道:“我……我存了一肚子的话要同爷说,只是这里说话不大合适,我想那天晚上同爷说个清楚,爷会去吗?”
梅衾听她这样急切,忍不住笑,“可是,那么多人,你能找到我吗?”
在府里说,或者现在说都会省事很多。
她是个头脑简单的丫鬟,可这回要说的话指不定怎么郑重,竟叫她还花了这样旖旎的心思。
大抵是近些年那些不着调的戏曲太多,致使不少男女幽会结缘的好事都发生在花灯节下。
宝婳羞答答的样子,很难叫人不联想太多。
“旁人兴许很难,但三爷这样的人,我一定能寻着的。”
梅衾不愿驳她,只微微颔首,便叫她欢喜坏了。
宝婳觉得,自己先前与三公子相处似乎都没有一次顺利的。
这回她定然会在那样特殊的日子里,与三公子好好地敞开心扉一回,叫三公子明白她与他早就结下了缘分。
晚上梅衾约了梅襄在烟澜阁中吃酒。
说是吃酒,其实是想要与梅襄为母亲说情。
梅衾只知道元氏对梅襄很是不喜。
但若说他们往日里有什么龃龉,他并没有看出端倪。
所以前些时日的事情,闹到元氏都要被送进秀华庵去,这让梅衾一直耿耿于怀。
宝婳同紫玉跟着过去,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已。
好在紫玉抢着要伺候梅衾。
是以里面但凡有个传唤什么,她头一个便冲了进去,宝婳也就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外间,避着些二公子了。
虽然宝婳自欺欺人地觉得梅襄那天的话只是个错觉。
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敢再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尤其是梅襄看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叫人后背发凉。
过了会儿紫玉出来时,俨然换了不少剩菜堆在外面桌上。
“这些菜都是两位爷赏给咱们了。”
宝婳发觉那些菜有些其实只吃了两口就没再动过,腹内馋虫亦是有些躁动。
紫玉又拿出一壶酒来,不甘不愿地对宝婳道:“人家说杯酒释前嫌,今晚我同你喝光这一壶酒,往后我便不为难你啦。”
宝婳见她这泼辣脾气竟能主动朝自己低头,有些不信道:“真的吗?”
紫玉哼了一声,大声道:“当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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