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千千万,豆娘看人的眼光却十分得准。
即便是宋朝生,她也是看透了他的缺点才嫁给了他。
大概像宝婳这么大的时候,感情总会占据理智更多一些,豆娘作为过来人,自然也很清楚宝婳她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可事实上,对于宝婳来说,即便没有这个孩子,她当然也是喜欢二爷的,不过……
“让我再想想吧。”
毕竟她都还没有想好,这件事情要怎么对二爷说。
宝婳有些困了,同豆娘说完话后,心里也好似掏空了一些烦恼的情绪,很快便睡了过去。
隔天起来后,豆娘就刻意将昨天那大夫开的安胎药都换成了苦茶。
她不相信昨天那个大夫的话,当然也不会相信他开的药。
豆娘便暗暗观察了宝婳几日,发觉宝婳前几日还有些同头一天一模一样的反应,后面反而渐渐就如常了起来。
“婳婳,该不会是上回那个大夫弄错了吧?”
吃早饭时,豆娘轻声说道。
“是啊,我受凉的时候也会恶心想吐,吃不下东西,姑娘你该不会真的弄错了吧?”
杏枝想了想,又问:“姑娘上回和……那人是什么时候啊,算算日期也知道了。”
宝婳羞红了脸,豆娘笑说,“杏枝,你再乱说话明日我就将你嫁出去了。”
杏枝忙把嘴巴堵上,没敢再问。
用完了早饭,豆娘对宝婳道:“天色还早,我先带杏枝去摊子上去,你再休息会儿,等天亮了,不放心的话再重新找个大夫看看。”
宝婳答应下来了,豆娘才带着杏枝出门。
等到外面天亮透了,宝婳便收拾得妥帖才出门去。
她心想倘若弄错的话,可真是太丢人了……幸好她先前还犹豫着没告诉二爷呢。
她才走出巷子,就瞧见管卢在一辆马车前似乎等了许久。
管卢瞧见了她,顿时朝她招了招手。
宝婳过去,微微惊讶,“管大哥,你怎来了这里?”
管卢对她道:“宝婳姑娘,我们二爷想见你。”
宝婳下意识道:“可是……我现在不大方便。”
“可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姑娘可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宝婳摇头,又轻声道:“管大哥,你回去叫二爷最近都不要来找我好么?”
“呃……”
管卢提议道:“不如……换个说辞好些。”
这种话宝婳就应该自己去说,不应该让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去二爷面前说这种话作死啊……
“况且我看宝婳姑娘也不是很忙的样子。”
宝婳当然没那么忙,自打她怀了二爷的孩子以后,就算想忙,也忙不动了。
她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道:“倒也不是没有时间,就是现在不大想见二爷……”
管卢轻咳一声,对宝婳尴尬道:“宝婳姑娘,二爷就在马车上呢。”
宝婳愣住了。
然后下一刻就瞧见了那马车的侧窗帘子被人掀开。
梅襄那张俊美的脸便缓缓落在了窗后,他看着宝婳蓦地露出一抹笑容。
“宝婳,下次说人的时候,记得背着点……”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这也是对别人最基本的礼貌呢。”
宝婳慌得说不出话,只讷讷地唤了声“二爷”。
可他说完话之后便松开了手。
宝婳看到那帘子落下时,同时也看到了梅襄那张几乎瞬间就变阴了的脸。
她周身忍不住微微一颤……
也不知道二爷最近是怎么了。
他明明是很生气很生气了,却还要装出那般温润可亲的模样,实在……实在是有些吓人。
马车离开了原地,过了会儿管卢才追了上去。
“二爷,宝婳姑娘那边……”
梅襄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缓缓说道:“她既还不想告诉我,也就罢了。”
正好,也叫他看看,她到底把他这个二爷放在了哪里。
第63章
宝婳心里颇是苦闷。
她现在已经不恶心了, 也不想吐了。
她的肚子瘪瘪的,一点都不像有孩子的样子。
她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前几日吐得那样厉害,也只是个错觉而已。
这件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她到现在都还没能弄个明白。
发生得这样突然,叫她心里如一团乱麻般纠缠在一起……她不是不想告诉二爷。
她只是想确认下这件事情,然后再郑重的告诉二爷, 叫他知道她是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毕竟二爷他是那么喜欢孩子,那日在茶馆同她说起时那副温柔的模样,都叫她心软得不行。
她也是真的不想令他失望罢了。
可是他已经被她给气走了……
宝婳瞧不见马车的影子了, 失落地收回目光,便掏出一块长长的巾子, 做贼似的将自己的头脸都遮裹起来, 这才寻了一家像模像样的医馆进去。
这家医馆擅长妇人的病, 一大早上竟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排起了队来。
排到宝婳的时候,宝婳羞涩地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大夫把了把脉, 摇头说:“你这也没怀孕啊。”
“怎么会……可我前段时日还会恶心,就同人家小媳妇一般的症状呢。”
宝婳微微尴尬, 但还是得厚着脸皮去问。
那大夫道:“你这种小媳妇我也见得多了,都是想孩子想的,指不定就是假孕的症状, 况且你似乎还有些月事不调,也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
宝婳听着,有些懵。
是么……
她的月事, 好像确实都不怎么准,这个月也没有来过。
她出了那家医馆之后,又陆陆续续寻了其他几家,有些给她开了受凉的药, 有些给她开了安神作用的药,却没有一个大夫说宝婳是怀了孩子的。
从最后一家医馆里出来,宝婳先前的那些忐忑不安、紧张无措的情绪忽然一下子消失不见,脑袋里空荡荡的。
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下来。
她是真的没有怀孩子么?
她抬手按了按没什么肉的肚子,心情颇是复杂。
晚上吃晚饭时,豆娘见宝婳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多少都有些数了。
那些药她背地里也已经给大夫看过,大夫虽看不出是什么药来,但绝非是安胎的药。
想来那大夫也是寻常人,未有过这样的见多识广,也不能认出这等致使妇人假孕的药物。
“母亲……”
宝婳迟疑着,便想将今天的结果告诉豆娘。
“先吃饭吧,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豆娘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宝婳见她今日似乎也有些疲累,便也没立刻提。
等到饭后都洗漱过了,宝婳便去了豆娘屋里,见豆娘手里握着个绣绷,似乎正在做针线活。
她只当豆娘是在等她,便过去轻声道:“母亲,我今天去看过了好多大夫,他们都说我没有怀孕……”
她说完后便立马去打量豆娘的反应,岂料豆娘并没有回她的话。
待她走到豆娘身旁时,宝婳才发觉豆娘早就睡了过去。
宝婳发出轻轻的叹息,将豆娘往枕头上推了推,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吹灭了蜡烛,这才回自己房间睡去。
隔天早上,豆娘醒来得早,杏枝揉着眼睛道:“姑娘还没醒吗?”
“让她多睡会儿吧。”
她出门前又特意去宝婳屋里看了宝婳一眼,见宝婳缩在被子底下,小手紧紧揪住一片被角,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心也紧紧地拧到一起。
“二……二爷,我……”
豆娘见她嘴里呓语着,便俯下身去,却听到她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再不敢了”。
豆娘抚了抚她的头发,目中掠过一抹深意。
她出了屋之后,就忽然改变了主意,让杏枝今天去帮她开一天摊子。
她自己则是出门去了另一个方向。
豆娘出了巷口,余光微微留意,在那些过往的路人里留意到了那么一道目光,似时刻都在注意着她。
她随意扫了一眼,却并没有避开,直接走进了一家药铺。
“豆娘啊,你又来买药……”
药铺掌柜同她热络打招呼,豆娘笑说:“掌柜的,还按上次的药给我抓,这次再加点藏红花进去。”
药铺掌柜答应了一声,便进去给她抓药。
门外那道一直窥视着豆娘的目光忽然就此消失不见。
梅襄今日在宣国公府,哪里都没有去。
一个下属又如往常一般,过来要同他汇报宝婳那边的情况。
“今日宝婳姑娘的母亲一早上并没有去卖豆花……”
梅襄大清早上起来后便入浴房,此刻身上水汽未干,他穿着件宽松的衣袍,微微倚靠在木榻上。
往常这个时候,他才沐浴过后正该悠哉懒散。
可今日他的心情却仍是坏到了极致。
“还来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最近不想听见和她有关的事情……”
像宝婳这样没心没肝的人,实在叫人恼火。
她那张嘴,明明也对他许下过不少承诺与甜言蜜语。
即便他那天在茶馆往她的茶水里下了可以伪装出喜脉的药,可在她的眼里,她却应当是知晓她自己是真真切切怀了孩子的。
可她偏偏能忍着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想告诉他,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说不想见他……
梅襄冷着脸喝了一口冷茶,随即吩咐道:“往后这些事情也不需要一直同我汇报。”
他说罢便起身要回房去。
那人说了个“是”,却又迟疑着说:“不过……宝婳姑娘的母亲今早上还去了药铺买了藏红花,想来宝婳姑娘她并不是真的怀了身子,应当也没什么影响……”
梅襄脚步蓦地一顿。
他微微侧眸朝那人看去,“你说什么?”
那人正要离开,见他忽然发问,自然又转过身来,继续道:“我只听见她同那药铺掌柜买了藏红花,也瞧见掌柜确确实实称卖给了她。”
梅襄唇角紧紧绷起,将这消息消化入腹,良久之后才对人吩咐。
“备车!”
他猛地将手里的杯子掷在了地上,碎片四溅,瓷声刺耳。
他几乎再难隐忍,眉眼间似有阴云压迫。
“我现在就要出府去——”
车马一路周折到了宝婳家门前。
梅襄却发觉院门也不曾合紧过,便直接连门也不敲抬手推门而入。
岂料他来得就是那般凑巧,一进去就瞧见宝婳坐在堂屋中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一副准备要喝的模样。
“宝婳……”
宝婳冷不丁地听到梅襄的声音,竟吓了一跳,手里的药都差点撒了出去。
她抬眸便突然瞧见了梅襄,神情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二爷,你怎么来了?”
宝婳缓缓起身,往前迎了两步,正巧将那药给挡住几分。
梅襄扫了她身后一眼,目光随即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声音不温不火地问她:“告诉二爷,你那天为什么要说不想见二爷?”
宝婳一点都不明白他今日上门来的目的,脸上还颇有些茫然,“因为……”
“是因为你明明知道自己怀了二爷的孩子,却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是不是?”
梅襄问她。
宝婳一听这话,心下微慌,也顾不上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她连忙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不是……”
可她这幅急于否认的模样落在梅襄眼中,却更像是心虚一样。
让他心里的火,森森蔓延,连指尖都仿佛被这场火烧得生疼。
他眼睫颤了颤,然后又看向宝婳,那双幽深的漆眸里仿佛亦有燃着一团幽黑可怖的火焰。
“那桌上那碗是什么,是堕胎药么?”
“不是……”
宝婳仍是摇头否认。
“好啊……”
梅襄的声音仍如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那你就当着二爷的面把它喝了,证明给二爷看。”
宝婳见他这样奇怪,心口充斥着不安,只好慢慢伸出手指去将那药端起,而后却又看了梅襄一眼,见他看着自己,脸上竟一丝表情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缓缓地挪开了目光,将那碗药贴近唇边。
岂料梅襄却又一把抓住了她端着药的手,将她的举动生生给中断。
“宝婳,你好得很……”
他发出冷笑,俊美的面容几乎阴冷到了极端。
他用力地夺走她手里那碗药,却反而送到自己嘴边。
宝婳瞪圆了眼睛,忙要阻止他,却仍是叫他尝到了一口苦涩的汤药。
“二爷……”
宝婳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抢下了药,可他却好似被那一口药给毒哑了一般,立在原地都没了反应。
梅襄始终都不愿相信宝婳真的会这么狠心……直到他亲口在这碗药里尝出了藏红花的味道。
他阖了阖眼,嗓音微喑,过了许久才微微启唇,问她:“宝婳,你是真的想要打掉二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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