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斐立刻从善如流,“又要叨扰姑母。”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说。”昭华郡主本就心疼秦斐这个没娘的孩子,见他又对阿福格外的疼爱,说起话来,便不自觉的和颜悦色起来。
靖安侯这会儿并不在家,只有昭华郡主带了秦斐和阿福一同用膳。
饭后又问秦斐,“你那王府里收拾得如何了?这次回京后,可还要继续往军中去?”
“我都看过了,虽然多年无人,可内务府拨了人照应。我看过了,各处院落屋子都是干净的,先收拾了一部分住人待客,其余的慢慢来,也并不急。我听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叫我回军中了。”
秦斐端着茶,垂眸看着盏中清亮的茶汤,“眼前,我还有些事,留在京中也好。余下的往后再说。”
“也是。你往军中这几年,皇后娘娘担了多少的心。”昭华郡主叹道,“留在娘娘眼前,她还能安心些。”
心中思忖了一下,昭华郡主索性直说了。
“这几年,三皇子日渐长大,霍家的心,也跟着大了。”
说起来虽都是孙儿,可三皇子身上还流着霍家的血脉,太后偏心从来都不掩饰。以前还只是在内宫中为三皇子争个吃穿用度,从三皇子满十岁开始,便野心勃勃想为他在前朝争个王爵了。
为此,连一向不得待见的二皇子,也被太后推到了前边,说是二皇子都十五岁了,也是该到了封王的年纪。
叫昭华郡主说,这点手段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周皇后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可问题就在于,周皇后非但不能拦着,还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国母风范,顺着太后的话说。
若几位皇子们也得以封王,太子的压力难免就大了些。
秦斐留京,也能为太子做个得力的臂膀。想来秦斐自己也清楚。
“姑母,陛下与我封爵的时候,我与陛下说了。”秦斐抬起眼睛,看着昭华郡主,“我的王府,不设属官,不立护卫。”
“什么?”昭华郡主惊叫,“这是为何?”
大秦律例,亲王郡王俱有王府属官。若他日就藩,这些属官便随王入藩,成为属地官员。同样,律例中规定,亲王郡王可有护卫一千到三千人不等。
“这……”昭华郡主略一思索,已明白了秦斐的意思。“只是有些委屈了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十四岁封王,这是大秦自开国以来的头一份儿,能不能绝后不知,但绝对是空前的了。
难免,就会招来小人的嫉妒。
别看秦斐年少功高,可他的处境,比之太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个不干人事儿的混蛋父亲,还有个佛口蛇心,时时刻刻吹着枕头风的继母。宫里的太后,还是他继母的姑姑,一门心思想捧着侄女的亲子上位。
想到这里,昭华郡主只在心中冷笑。霍太后年轻时候在宫里过得战战兢兢,一朝得志,就变了嘴脸。这么下去,只怕这大秦天下,都要拱手让给姓霍的了。
“陛下也这么说。”秦斐笑道。区区几个属官而已。
他在京中只凭皇帝皇后的宠爱看重,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利。就算设立了属官,也不过是吏部选了人拨过来,未必能够为他所用,说不定还会成为拖累。索性,不要也罢。
至于护卫……就算没有护卫,可长随护院还是有的,足够了。
“我数年不在京中,诸事不熟,还请姑母指教。”
昭华郡主想了想,“我一个女眷,能指教你什么呢。等你姑丈回来,你问他去。”
“是。”秦斐笑道,对着一旁听了个晕乎的阿福眨了眨眼,竟有些调皮之相。
这边正说话,外头管家娘子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郡主。”
看了看秦斐。
“无妨,阿斐不是外人。何事?”昭华郡主端起茶来,低头欲饮。
管家娘子轻声道,“东府里人过来说,三太太不大好。”
“什么?!”
昭华郡主手一抖,茶盏扣在了腿上,茶水淋淋漓漓地洒了一身。
“前几天我还看见了她,好好儿的,怎么就突然不好了?”昭华郡主站起身,不耐烦地挥开了上前想要替她擦拭的丫鬟,“说清楚了1”
“来的人只说,恍惚是和姑太太有关。说是……”管家娘子声音更低,用只能叫昭华郡主听见的声音回道,“都见了红了。如今大太太急的不行,请了郡主过去看看。”
“我这就过去。”薛家兄弟三人,三老爷与定国公靖安侯不是同母所出,但同是先定国公一手教导长大的,兄弟情分甚好。三太太也是个柔婉的性子,许氏和昭华郡主都对这个书香人家出身的妯娌很是照顾。
八个月的身子见了红……想起了七活八不活的老话儿,昭华郡主心中发急,对秦斐说道,“我要往东府一趟,不能招呼你了。阿斐你且先回去吧。”
秦斐忙起身,“姑母请自便,我……要不,让表妹去我府里歇着?”
阿福摇头,“我和母亲一同去东府。”
她隐隐约约听见了些,三婶出事了,还不知道她五姐姐哭成了什么样呢,她得过去安慰。
“好,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见昭华郡主神色甚是焦急,秦斐很有眼色地行礼告辞了。
换了身儿衣裳,昭华郡主带着阿福匆匆到了国公府,直接就奔了三房住的院子。
定国公和许氏都不是苛刻的性子,三房住的是个园中园,足足有三进。更有顾老太太心疼儿子,三老爷大婚前将这个院子修缮得精致又富贵。
昭华郡主和阿福进去的时候,院子里丫鬟婆子个个脚步匆匆,人人都急的很,却没有一点嘈杂声。
“弟妹!”见了昭华郡主进门,许氏倒先站了起来。
阿福看得出,大伯母是真的很着急了,连声音都发抖了。
“嫂子别急,坐下慢慢说。”昭华郡主抢上一步,扶住了许氏,妯娌两个坐下了,才问道,“去回话的人说得不明不白的,倒是怎么回事?请了太医没有?”
里边三太太周氏痛苦的叫声传了出来,阿福身上一抖。
“阿福,你大姐姐们都在跨院里陪着阿娇丫头呢,你也过去看看吧。”许氏让身边丫鬟将阿福送过去。等人走了,才皱起了眉,脸上现出怒色,“再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前边儿回娘家哭说女婿养了外室,今儿回娘家反手就硬要给哥哥个‘贴心人’,真是个祸害!”
不用说,祸害说的就是泰安伯夫人了。
“郡主你说,哪里有个出了门子的妹妹,插手哥哥房里事情的道理?”许氏拍着桌子,“说出去,牙都要被人笑掉了!”
昭华郡主冷笑,“这又不是头一次。”
当年她才大婚,这小姑子还没出阁呢,也来了这么一次。那会儿,还待字闺中的小姑子大喇喇地领了个美貌的丫鬟到了她的跟前,大言不惭说是这丫鬟已经被靖安侯收用了,好歹要给个名分云云的。
叫昭华郡主两巴掌给抽的,满嘴里见血。
就只那一次,不但泰安伯夫人,就连江老太太都不敢提给靖安侯纳个妾室塞个通房之类的话了。
周氏在里间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看着,不大好啊!”许氏捂着心口,颤抖着说道。
第17章 你的心就这么歹毒
“太医怎么还不到?”昭华郡主皱眉。
许氏走到产房门口听了听,低声说道,“三弟妹这是早产,太医来了,只怕也没什么好法子。幸而早早就预备下了稳婆。”
心中焦躁,昭华郡主在屋里走了几圈,忍着气问许氏,“薛蓁呢?”
薛蓁,泰安伯夫人的闺名。
提起这个始作俑者,许氏也是一脸怒容。
“见事不好,早就跑了。”
周氏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周大儒。当年,三老爷在国子监里念书,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师妹,磨着请定国公去提了亲。
只是江老太太一直不大能看得上周氏。
老太太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堂堂定国公府三爷,才貌俱佳风度翩翩的,尚公主都使得,最起码也要娶个高门贵女回来啊。这个从四品小官的女儿,算个怎么回事!家世不行,又不是倾国倾城,身子骨还弱得很,却生生勾住了儿子的心!
从周氏进门起,江老太太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处处给周氏脸子看。
在对待儿媳们的事情上,江老太太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做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亲儿媳妇和继子媳妇在老太太这里,享受一样的待遇。
她这样,泰安伯夫人有样学样,也很是刻薄自己的亲嫂子。
周氏是个软和的性子。如昭华郡主被泰安伯夫人惹到了,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周氏不行,她没有这份儿底气。
要不是丈夫待她一心一意,周氏的日子都得过到苦水里去。
这次泰安伯夫人试图往她丈夫身边塞女人,周氏能有个不急的?
红着眼指着泰安伯夫人骂了一句,人就向后仰着厥了过去。
然后,血迹就染红了秋香色的裙摆。
“她跑得倒是快!”昭华郡主冷笑。
里面周氏痛呼一声比一声高。昭华郡主听得心里难受,又觉得有股子火气在胸口一突一突的,憋得难受。
猛然转身向外就走。
许氏连忙拉住她,“你做什么去?”
昭华郡主咬牙,“我去看看阿娇那孩子。”
闻言,许氏才稍稍放了心。她真怕昭华郡主这爆炭似的脾气,找不到泰安伯夫人来撒气,就去大闹松鹤堂。虽然说江老太太就算被闹一场也是活该,到底与昭华郡主名声不好。
“那你过去看看,这里有我。可怜家家的,这屋子里血气冲天的,想必阿娇也吓坏了。”
昭华郡主点点头,大步离开。她走得很快,一身金红色长裙如火被风吹。
薛娇是三房唯一的孩子,周氏疼女儿,就让她住在了跨院里。
昭华郡主到的时候,薛娇正哭得哽咽难言。薛婠等人都围着她轻声劝着,阿福站在一边眼圈也红红的。
“二伯母!”
昭华郡主强势,几个孩子见了她,却都如同见到了主心骨一样,薛娇更是站起来扑进了昭华郡主的怀里。
“我娘,我娘……”
昭华郡主搂着薛娇,“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
薛娇是个沉静柔婉的孩子,虽然只比阿福大了不到两岁,可是处处照顾阿福,十足的姐姐模样。
这样一个小姑娘在怀里哭得声噎气堵,眼睛肿得不行,叫昭华郡主很是心疼。手轻轻地拍着薛娇的后背安抚,“好孩子,快别哭了。你娘还挣命儿呢,知道你如此,得有多担心,是不是?”
薛娇点头,努力想控制住自己不再哭了。可是她年纪还小,见到母亲骤然倒地满身是血的样子,她握着母亲的手哭喊,母亲的手上都没有一丝儿的热乎气呀!
气恨着姑母行事刻薄,又担心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妹妹,薛娇一口气没上来,小小的身子软在了昭华郡主怀里。
“五丫头!”昭华郡主只觉得手臂一沉,再看薛娇,秀气的小脸上憋得通红发紫,双目紧闭。
“五妹妹!”
“五姐姐!”
薛婠等人都慌了,围着昭华郡主就是一通叫。
昭华郡主倒是没有慌乱,在薛娇人中上用力一掐,薛娇眼皮儿动了动,悠悠转醒。
见状,昭华郡主又给她揉着心口,顺过这口气,也就好了。
薛娇睁开了眼,声音很弱,“二伯母……”
就在这个时候,有许氏的丫鬟跑了来报信儿,“三太太生了,是位姑娘!”
听了这个,昭华郡主低头看薛娇,“五丫头听见没?你娘为你添了个妹妹!这下,可放心了吧?”
让人将薛娇抱到了床上,又对薛婠说道:“我和你母亲都在那边忙着,顾不过来,大丫头你照看好几个妹妹。”
薛婠认真点头,“二婶只管放心吧。”
薛娇还想去看,被昭华郡主止住了,“哪里有小孩子往产房里跑的?你只安心在这儿,不许乱跑!”
说完,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薛婠坐在床边,让丫鬟取了热水布巾来,亲自为薛娇擦去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
阿福看着薛娇脸上还带了些苍白,心里难过,脱了鞋子爬上了床,抱住薛娇,“我跟五姐姐在一起呢。”
“都是姑母!”薛婧一扯床帐,恨声道,“在沈家不痛快了,就回来生事!”
“四妹妹!”薛婠叫了一声。
薛婧心下不服,“我又没说错。每次不是这样啊,受了气叫父亲二叔三叔给出气,转脸就忘了。”
就是一白眼狼。
“你还说!”薛婠气了。父亲一向不大喜欢四妹妹心直口快,叫他知道了薛婧背后这么说道长辈,薛婧难免又会被教训一通。
见长姐恼了,薛婧撅了撅嘴,脸上还是不服气,却也不再出声儿了。闷着头也爬到了床上,和阿福一左一右地抱着薛娇。
昭华郡主步履匆匆,回了周氏的屋子。
得了信儿的三老爷也已经赶了回来,正在门口与昭华郡主撞上。素日里最是注重仪表,连哪件衣裳绣什么花纹,四季里各用什么熏香都要讲究一番的三老爷,此时帽子都歪了,脸色发白,进门时候还从台阶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二嫂,二嫂!”抓住了昭华郡主的袖子,三老爷岔了声儿,“她怎么样了?”
屋子里传出微弱的婴孩儿哭声。
三老爷甩开了昭华郡主就往里边跑,却被挡在了产房外。
差点儿被甩倒了的昭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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