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世子屁股动了动,问使臣,“我母妃可来了?”
使臣摇头,“岳将军只说杜太妃,未提他人。”
南安王世子有些失望,低下头不再说话。
底下人劝谏,“王爷,既是老太妃来了,不如迎接进来,让天下人看看,王爷孝顺。”
南安王也无可奈克,当初留下刘文谦,目的就是为了换回他家里人。如今事到临头,他就算有些遗憾,却无他法。
南安王挥挥手,立刻有人把刘文谦带了过来。
刘文谦瘦的很厉害,烧掉的头发长了新的起来了,脸上的伤好了,略微有一点印记,若是留下胡须,尚可遮掩。
他的两只眼睛看起来很大,眼神不像在青州时那样有光彩。当日他为了保全家里人,殚精竭虑,现在他没什么好怕的。封王的旨意像风一样迅速吹到了这里,刘文谦知道家里人都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后,整日懒懒散散的。之所以看起来瘦,是因为他不大吃饭。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倘若将来有命回去,要是吃的肥头大耳,外人岂不谈论他乐不思蜀。他一天就吃一顿饭,保证自己饿不死,故而整个人精瘦精瘦的。
刘文谦进来后也不行礼,直挺挺站在那里。论年纪,南安王比他还小呢。原来宫里论序齿时,南安王原来排行最小,是六皇子,现在加了个人,南安王就是老七了。
有人呵斥他,“见了王爷还不行礼!”
刘文谦呵呵笑了,“我居长,他为幼,长幼有序。”
南安王气的心肝疼,眯着眼睛看着他。旁边有武将一脚踢在刘文谦膝盖窝里,直接把他踢趴下了。几息之后,刘文谦爬了起来,坐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窝隐隐有些疼,好在穿得厚,倒没受伤,“说罢,叫我来有何事?”
南安王冷笑,“你回去告诉老三,让他好自为之,早晚我要重回京城。”
刘文谦在敌营里混了这么久,知道他说的老三就是皇帝,瞥了南安王一眼,思索他这话的意思,难道说,要放了他?
审时度势,刘文谦不再犟嘴,什么话都没说。
南安王摆摆手,立刻有侍卫拖了他出去。
两边交换俘虏,各自派一个兵丁,压着俘虏往对方那边去。岳将军大方,把许氏算作添头一起送给了对方。
杜太妃满怀欣喜,她原来以为自己要死在京城了,没想到她还能和儿子团聚。许氏胆战心惊地跟在杜太妃身边,对于未来,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儿子被留在京城,她被送到了这边。她听说侄女做了世子爷的正妃,她来这里,纯粹就是给南安王找不痛快的。可她不敢不来,李太妃说了,她要是敢不效力,立刻就杀了她儿子。
刘文谦跟着兵丁往城外走,杜太妃往城墙这边走,在两边阵营中间处,双方交换俘虏。
杜太妃眯着眼睛看了刘文谦一眼,哼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贱种。
刘文谦本来面无表情,耷拉着眼神,听见她这样骂,知道这位老妇必定就是当年害他之人。刘文谦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尊老爱幼,他趁着兵丁不注意,迅速抬起手,劈手抽了杜太妃一个嘴巴子。
杜太妃惊呆了,立刻叫骂了起来。刘文谦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了起来。
南安王这边的兵丁立刻去阻拦刘文谦,岳将军这边的人和那兵丁缠了起来,不许他动诚亲王。许氏看了看,假装摔倒了,坐在一边的地上哼哼唧唧了起来。
刘文谦虽然瘦弱,却是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杜太妃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年纪也大了,能侥幸从京城一路奔波到现在没死,就是撑着一口气,哪里能经得住刘文谦的拳头。
这样殴打一个老妇,刘文谦心里有些内疚,可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又打了她几下。她能让太上皇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放在火上烤,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人,这种人何必跟她讲情义。
城墙那边立刻有人喊话,“放下太妃娘娘,饶你不死!”岳将军看到刘文谦抓着杜太妃痛打,嘿嘿笑了起来,是条汉子,有仇报仇,这才痛快,以德报怨个屁,谁难道天生合该受委屈不成。
刘文谦打够了,站起身来,“贱人,倘若再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杜太妃还剩一口气在,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不休,刘文谦又踢了她两脚,这才拂袖而去。
城墙上的人想要射箭,可杜太妃也在对方射程之内,若是他们放箭,诚亲王年轻力壮还能跑,躺在地上的杜太妃可就躲不了了。南安王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铁青着脸又放出两个兵丁,把外头婆媳两个抬了进去。
杜太妃被兵丁太回城内,南安王叫了个女医婆来给她诊治。杜太妃的肋骨断了一根,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把。这还是刘文谦手下留情,否则,活活打死她也不在话下。
杜太妃又疼又羞,肋骨断了,对一个老妇来说,可算是重伤了。最重要的,她一辈子没把李太妃放在眼里,老了老了,反倒被她儿子痛打了一顿,杜太妃觉得脸面都丢尽了。
岳将军等刘文谦到了阵前,立刻下马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刘文谦赶紧拱手还礼,“多谢将军搭救。”
岳将军知道他市井出生,也不强行和他客气,“王爷受苦了,还请回大营歇息,明日下官派人送王爷回京。”
刘文谦再次道谢,“辛苦将军。”
岳将军让人送了刘文谦回大营,并让人在他的中军大帐旁边,又设了一个大帐,规格比他这个还高,又单独拨了两个年轻的小兵给他使唤,把刘文谦安置了下来。
刘文谦原来就是个小商人,做了这么久的阶下囚,忽然被这么礼遇,反有些不自在。底下人给他送了好吃的来,他先去看看兵丁们吃什么,见到旁人的饭菜后,他把那些酒肉退了回去,要和大家吃一样的饭菜。
那两个小兵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原没有任何背景,特意被挑了来伺候王爷,正担心自己伺候不好呢,王爷竟然要和他们吃一样的饭菜,顿时吓得跪了下来。
刘文谦把他们拉了起来,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莫怕,岳将军都能和大伙儿吃一样的,我虽说如今头上有个王爷头衔,想必你们都晓得,我原来也就是个普通人,吃普通饭菜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刘文谦坚持与众人同食,一则是他从小到大过的都是普通日子,忽然让他一个人高高在上,他过不惯。再者将士们在征战,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岂能再吃喝享受。
一名偏将命军医给刘文谦看病,军医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回将军的话,王爷身子骨尚好,虽则火中受了些伤,都是皮外伤,无大碍,头发没了,过个一年半载就长起来了。王爷在敌营,想来饮食不大周全,肠胃有些弱,不能吃大鱼大肉,清淡些养着,慢慢就能长些肉。”
偏将心里有了谱,告诉了岳将军。岳将军留刘文谦在军营又养了三五天,命心腹之人带一队人马,护送诚亲王回京。
出发那天,刘文谦再次向岳将军道谢,“多谢将军搭救我,我在这里只能添乱,还请将军保重。”
岳将军虽然忙碌,还是主动过来送行,“王爷一路平安,等下官打了胜仗,回京向王爷请安。”
两人客气了许久,刘文谦爬上了一两简单的马车,一路往京城而去。
魏氏那日带着几个孩子进宫,第一次见到了天家的荣耀和威势。她们娘儿几个进宫,先去了皇后那里。
一路上,魏氏屏息敛神,多一步路都不肯走。她手里拉着元宝,刘悦薇跟在她身后,手里牵着兰姐儿。
皇后听说她们一家子来了,让宫女带了她们进去。
魏氏带着孩子们先行国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这个礼,魏氏跟着李七奶奶学了个把时辰,勉勉强强算合格。好在如今宫里也没人为难她们娘儿几个,都晓得她们从小地方来的。
皇后立刻叫起,“赐座。”
在宫女的带领下,母女两个坐在了旁边两张椅子上。刘悦薇一抬头,旁边还有几个妇人和几个年轻女子。
魏氏猜测她们的身份,不知道要不要行礼。
皇后笑着介绍,“弟妹莫要害怕,这是周贵妃、高淑妃和刘贤妃,旁边两个是四公主和五公主。”
魏氏立刻起身,她虽然是一品亲王正妻,见到了四妃和公主们,也不能拿大,刘悦薇一个郡主,就更不够看了。
娘儿两个要行礼,周贵妃赶紧起身,“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成亲王妃行国礼也就罢了,我们算哪个牌面上的,岂能受你的礼。”
魏氏还是带着女儿行了个屈膝礼,“不怕诸位娘娘们笑话,原来我们在青州,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贵人,也不大懂得这些礼仪,要是哪里做的不妥帖,还请多多包涵。”
几位妃子和公主们起身还了礼,两位公主还叫了婶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如今这位是铁板钉钉的诚王妃,她们是晚辈,不敢摆公主的谱。
皇后笑着摆摆手,“都坐下罢,莫要客气。”
魏氏想到李七奶奶教的谢恩,又带着女儿要跪下,皇后赶紧让人拦着了她,“弟妹,都是一家子骨肉,多年未见,咱们也说说家常话,又不是金銮殿,何须如此客气。”
魏氏也不再坚持,带着女儿坐了下来。
皇后十分客气地问,“弟妹咋然到京城,可还习惯?有没有水土不服?”
魏氏俯身回答,“谢娘娘关系,李家照顾的很周到,一应吃穿用度都十分妥帖,我们都是托了陛下和娘娘们的福。”
皇后点头,“母妃的娘家人,一向办事妥帖。”
周贵妃看向刘悦薇,“长乐郡主的夫家是哪里人士?”
刘悦薇微微抬起头,她如今是郡主了,不需要一直低眉顺眼,“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夫家是青州普通人家,公爹原是青州七品推官。”
魏氏帮着回答,“我家王爷年轻时,和亲家成了结义兄弟,我们两家好,就给两个孩子自小定了亲事,女婿年纪虽然小,读书却十分好。去年才得了我们河间省院试头名,这回跟着上京,如今正在李家自己读书。”
皇后笑了,“能得头名,可见是个好孩子。弟妹不知道,陛下最喜欢读书的孩子。几个皇子因为读书的问题,没少挨陛下的骂。回头把郡马送到国子监读书,就不用离开京城了。”
魏氏立刻顺杆爬,“多谢娘娘体恤,我原来还担心,这孩子来了京城,一个人在家里闷头学,能学出什么来。如今得娘娘疼爱,让他有个地方读书,我也就放心了。这样一来,丫头也不用离开我了。”
魏氏叫刘悦薇丫头,众人虽然觉得有些不上台面,也不点破,皇后继续问,“长乐出阁多久了,可有孩子?”
魏氏立刻明白了,这是皇后在提点她,马上道,“回娘娘的话,这中间有个故事,我原来预备要留长乐到十六岁的,谁知道女婿中间被人惦记,我和亲家商议,让两个孩子提前成亲了。”说完,魏氏把冯家想抢亲的事儿说了出来。
冯家原来跟着太上皇,后来倒台了,如今也没人再稀罕他们,早就淹没到尘埃里去了。对待南安王那一派的人,后妃之间虽然不和,也晓得一致对外,都把冯家的行为都骂了两句,虽然没带一个粗字,却让魏氏大开眼界,原来贵人们骂人都是这样的。
刘悦薇是晚辈,长辈们问什么,她能答就答,不能答就看她娘。宫里是个讲究辈分的地方,魏氏是亲王妃,和皇后也能论个妯娌,妃子和公主们不会为难她,皇后知道李太妃才认回小儿子一家,正想要补偿她们娘儿几个,自然更不会为难了,只有在中间帮着转圜的。
在皇后宫中说了一会子话,一行人带着魏氏娘儿几个又去了太后宫中。诚亲王不在,世子还没断奶呢,娘儿几个不好去皇帝那里谢恩,只能在后宫中走动。
李太妃等候多时了,等她们一来,先把娘儿几个的穿着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李七奶奶用心了。
魏氏这次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儿媳见过母妃。”上次还是娘娘,这次就是母妃了。
刘悦薇跟着一起磕头,两个孩子还不到两岁,哪里会行礼,只晓得傻站着。李太妃也不介意,让大家都坐下。
皇后先问过李太妃的起居,魏氏在一边不说话,都是儿媳妇,她也不能光指望婆母照顾自己。
等皇后问完了,魏氏从袖子中掏出一双鞋垫,“母妃,我来之前,舅妈告诉我,母妃最喜欢兰花,我问舅妈要了母妃的鞋样子,给您绣了一双鞋垫。儿媳出身小户人家,手艺粗糙,还请您莫要嫌弃。”
刘悦薇也拿出一方帕子,上面绣得兰花和蝴蝶,“祖母,孙女给您做了方帕子,请您老笑纳。要是哪里不好,还请祖母指点我,我多学一学这京中的样式,等我手艺好了,我给您裁衣裳。”
李太妃笑眯眯让人接过东西去看,都是民间手艺,虽然不如宫中那样繁复,好歹是心意。
李太妃收下了东西,看向皇后,“王府还要多久能妥当?她们娘儿几个光身来的,那么大个府邸,没有人服侍怎么能行?”
皇后立刻回道,“母妃,照着规矩,亲王单独开府,内务府要拨三万两银子,还有服侍人的内侍、宫女、侍卫和长史一堆人,田庄三千亩。另外,两个郡主出阁,按理每人有五千两银子的陪嫁,儿臣都补给她们。”
李太妃点头,“皇后有心了,份例的东西,劳烦你都照着规矩拨给她们。挑人的时候,莫要挑那些后面枝枝丫丫关系复杂的,要那等清白简单的。”
皇后明白李太妃的意思,这是不允许大家往诚亲王府插人,“母妃放心,儿臣都挑那些才来不久的。”
李太妃忖度片刻,“都是新人也不行,老五媳妇,我给你两个人,你尽管用,让他们给你把王府捋顺了。还有,孩子们的规矩也要立起来。”
魏氏连忙起身谢恩,又问道,“母妃,长乐小两口暂时也没个住的地方,儿媳想让孩子们先跟着我住,这可合规矩?”
皇后笑着替李太妃回答,“弟妹也太拘谨了,你自己的女儿女婿,那么大个王府,留他们住下,谁还敢说闲话不成。”
魏氏立刻放心,“娘娘不知道,我自己丢丑也就罢了,但连累王爷和太妃娘娘,就是我的罪过了。”
皇后留了一阵子就带着妃嫔和公主们走了,五公主临走前看了刘悦薇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刘悦薇敏锐地感觉到五公主对自己的敌意,她仔细想了想,大概症结出在李太妃身上。五公主平日里不大得宠,李太妃从来没管过她,如今忽然来了个乡下的堂姐,祖母嘘寒问暖,年纪尚小的五公主可不就起了妒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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