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轻动,塌上馨香四溢。
晚会儿,多亏了前朝有政事儿,把这九五之尊请走了,否则蓁蓁都担心自己被他弄得明后日起不来床,那还跑个球了!
那男人走后,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晚膳都没吃,直接到了第二日清早才醒。
第二日——冬月三十,她逃跑前的最后一天。
这天一大清早,蓁蓁便紧张无比。
她突然觉得这一年来,她的人生就仿佛是一个圈。
年初她入宫,年末她出宫,不论是入宫前还是出宫前,她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七上八下,惧怕无比。
这几日,她当然也有与宫外的十夜联络,一切都好,可谓万事俱备,只欠她跑!
这最后一日,一整天,她战战兢兢的,但终是过了去,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嬴煜没来。
今日那男人若是来了,她真是太容易穿帮了。
想着不紧张不紧张,但心里有鬼,还能真一点儿不紧张么?
那男人要是在她身边儿,她肯定得哆嗦。
到时候他一问,她未必能招架的住呀!
好在他没来,真是佛祖显灵了!
当晚躺下睡的时候,蓁蓁一直叫乐云在一旁陪着她,给她讲故事,否则她胡思乱想睡不着。
乐云的故事真是不错,没一会儿便把她哄睡了.......
屋中香暖舒适,小姑娘呼吸匀称,睡得香甜......
然,她倒是睡的香甜,另一头恰恰相反.......
嬴煜翻来覆去,心情差到了极点,干什么都是极没好气儿的。
乾清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除了喘气之外,半丝声音都不敢有。
那男人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晨间他醒的更早,睁开眼睛就叫来了张忠连,第一句话就是,“几时了?走了么?”
张忠连点头哈腰,脸上堆笑,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现下方才寅时二刻,天还未亮,苏贵妃尚未出发。”
“哦。”
嬴煜沉声应了,又恢复了一贯的深沉。
他微一蹙眉,揉了揉太阳穴。
操!醒早了。
但自然是睡意全无,也没再接着睡,起来洗漱更衣,早膳也没怎么吃进去,喝了两口粥就扔下了勺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宫女端了下去。
张忠连看在眼里,摇头叹息,忍不住劝了两句,皇上这半个多月来就没什么胃口,每日进食不多,都瘦了,龙体要紧啊!
但刚说了个开头,嬴煜便不耐烦地让他闭嘴。
张忠连也便只好憋了回去。
嬴煜这日起的不是一般的早,在房中坐了半个多时辰,等着上朝。但他今日心中脑中还哪有政事,全是那小没良心的!全是怒火!
前日想和她摊牌,想收拾她,但后来没舍.......
嗯。
不过现在想来也好,今日她要是真敢跑,他就抓她个正着,倒时候那小狐狸精怕是哭都找不着调。他倒是要看看,看她怎么解释?!
嬴煜黑着脸,喘着粗气,信誓旦旦!
而后他到底还是叫来了暗卫头目。
那暗卫的头目是个男子,叫夜鹰。
“今日,务必护好人,不能有任何差池,有动,立刻来报,切记此事不可有任何泄露,如若泄露分毫,杀无赦,明白?”
“是。”
夜鹰躬身领命。
嬴煜头顶冒烟儿。若是这烟能形容他此时的气焰,那他头顶可谓是已浓烟滚滚,能呛死人的那种了。
男人蹙眉,低头,又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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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蓁蓁可不知道嬴煜都要烧着了。
她正悠哉悠哉地做着美梦,梦中梦到了自己已经逃了出去,远离京城,从此青山绿水,山高水长,四处游玩,吃着各色小点心,蜜汁鸡腿,鹅肝,花香藕等等等等,好不快活!
醒来时肚子咕咕叫,是被馋醒的,而后一回想这梦,蓁蓁但觉是个好兆头!
如此逍遥快活,还少了家族被牵连的后顾之忧,能不开怀么!
是以,她前一日的紧张担忧烟消云散了大半。
早膳,她还亲点了个蜜汁鸡。
“小姐,确定早上吃么?”
嬷嬷问着,小姐可是从未早上吃过什么油腻的东西。
“吃!”
蓁蓁点头,咽了下口水。
她馋了,要马上吃到嘴。
不时,她收拾妥当后端坐在桌前,饱饱地美餐了一顿,吃了大半个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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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嬴煜坐在龙椅之上,其下是文武百官。
叔父嬴无筹正在秉着什么,但他就见他的嘴翕翕合合,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辰时三刻左右,太监张忠连听到消息,凑到帝王耳旁,报了皇上适才交待的。
“陛下,苏贵妃出发了.......”
嬴煜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又不紧不慢地回过了头。
嗯,他就这句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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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是出发了,带了嬷嬷与鹊喜,还有不少护卫,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乐云留在了宫中。
嬷嬷、鹊喜与她同车,自然是会同她一起坠崖。
乐云就快满十八了。
蓁蓁这一“死”,惠嫔熙姐姐肯定会把乐云和东子收入宫中。
待乐云满了十八,也就能出宫了。
东子跟着惠嫔,惠嫔熙姐姐自然不会亏待他。
蓁蓁自出了宫便开始心口狂跳,又兴奋又害怕,这种感觉真是微妙!
她的手一直握紧嬷嬷的手,小脸儿微白。
她从小胆子就小,这是一件多大的事儿啊!
但她自然不是担心事情暴露。
这事儿她安排的妥妥当当,几乎没有暴露的可能。
到时候马车一掉下万丈深渊,事情就结了。
但即便如此,她当然也心口猛跳。
尤其是看到了十夜。
长街上,她掀开车帘,只见少年立在风中,黑衣黑帽,眉清目秀,那双眸子清澈纯净,还有一些微红,紧紧地望着她。
蓁蓁咬住了唇,知道自己所谋之事来了,更紧张了。
但事实上事情异常的顺利,她需要做的也十分的简单,更是她最最擅长,最最拿手,最最家常便饭的。
便是作。
皇家马车,里头极其的宽敞舒适。
她出行也带了不少的东西,尤其吃喝。
蓁蓁特意带了豆浆上车。
嬷嬷鹊喜时而掀开车帘,朝外看着,待到了十夜为她们计划的地点后,蓁蓁便开始了她最最擅长之事。
护卫在外突然便听见车中一声娇滴滴的暴怒,正是贵妃娘娘在喊停车。
那护卫首领不是旁人,就是那暗卫夜鹰。
夜鹰抬了手,马车便停了,接着他便看到车门被打开,贵妃娘娘下了来,微红着眼圈。
“本宫要沐浴!本宫这样怎么见佛祖!你去给本宫找间民房!马上去!!”
那夜鹰躬身,抬眸小心地看了贵妃娘娘一眼,她戴着帷帽,但他也看到明白了,是她的衣服上洒了什么,领口也有。
那夜鹰什么都没多问,本也不该多问,贵妃娘娘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便是。
他躬了身,去了。
不时,他回来禀了,但见贵妃娘娘瞅着这一行护卫,颐指气使地道:“你们谁也不准靠近!里头的男人,都给本宫撵走!”
夜鹰还是如此,微一躬身。民房中只有三名女子,男子自然是早就撵走了。
他找了一家最干净,条件最好之地,也心知肚明,自己正好中计。
果不其然,进去的是贵妃,但半个时辰后出来的,便换了人。
人带着帷帽,又是皇上的女人,本他怎敢细看?自是根本不可能发现,但他是来干什么的?
便只那一双手便暴露了。
传言苏贵妃国色天香,虽然他不知人到底长得什么样,但那一双柔荑,不得不说,也是无人能及。
夜鹰朝另一人使了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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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换了衣服,在民房之中,透过窗子,朝远处的马车和护卫看着,待见三人都上了车,护卫不时也上了马,众人都走了后,她使劲儿地舒了口气,小脸儿上现了笑出来,心中无比激动!
“太好了!”
事情成了一大半了。
她神色喜然,小脸儿微红,极为雀跃,拍了手!
而后,她便看到了十夜。
少年匆匆而来,“小姐,马车在外。”
“好!”
蓁蓁使劲儿地点了头,接着便和嬷嬷鹊喜两人换了车,自是姑且没立马就逃,却是要在城中等待两天,除了还有些事外,便是避避风头。
想来今日要不了多久,十夜便会传回马车坠崖的消息!消息也很快就能传回宫中!
那时,她所谋之事也便彻底成了。
蓁蓁几人到了城中临时住处。
那时一家宅院,环境极好。
到了没多久,她便给鹊喜戴了帷帽,把人支了出去。
“你回苏府一趟。”
鹊喜明白,这些都在计划之中。
小姐自然是要告诉夫人真相,否则她“死”了的消息传出,夫人怎受得了。
鹊喜当即便去了。
而后蓁蓁彻底放松了!
她洗了澡,吃了午膳后,甚至心大的还睡了一觉,醒来便开始抱猫玩耍。
十夜很是了解她,这临时住处舒服不说,要什么有什么,关键是竟然还有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咪。
小姑娘逗猫逗的不亦乐乎,转眼到了晚上,天色微降,孙嬷嬷过来。
她虽没说话,但蓁蓁玩乐之间一抬头,看到了她面有忧色。
小姑娘问道:“怎么了嬷嬷?”
孙嬷嬷摇了摇头,“或许是奴太心急了。”
蓁蓁吃着东西,美目忽闪两下,“嬷嬷是急十夜还没回来么?”
孙嬷嬷点了点头,“四个时辰了。”但之后又摇了摇头,“事情哪那么简单呢。奴多虑了,再等等便是。”
蓁蓁这次倒是异常放松。
“就是呀,路途这么远,没那么快的,嬷嬷别担心了,倒是鹊喜该回来了。”
她一面吃,一面说着,这边话音刚落,但听屋外响起了极其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切的呼唤,“小姐!小姐!!小姐!!!”
那声音不是旁人的,正是鹊喜的。
蓁蓁与嬷嬷听闻不对,皆是心一颤,双双迎了出去,但见鹊喜脸色煞白,帷帽早已摘了下。
她奔过来时,腿都软了,若非嬷嬷扶住,她已然是跪了下。
宫女满目惊恐,嘴唇都白了,直直地看着蓁蓁。
“小姐,小姐,陛下,陛下派人去过苏府查过小姐闺房,且拿走了小姐所有的画。画,画啊小姐,陛下抽屉中,卷起的,那个好眼熟好眼熟的画!”
“唔!”
蓁蓁脑中“轰隆”一声,手臂瞬时一松,猫咪都跳了下去。
画,画?!
然还没待想完,听那宫女颤声接着又道:“不止,便就是那拿走画的前后几日,小翠还遇到了一个后来就,就就就,就消失了的老乡!小翠起先没理会,但后来那人再也没出现后,她试着打探了她,然后方才发现,那人说她是丛家二小姐的丫鬟,但事实上丛家根本就没有此人!也是那时,小翠方才后知后觉,方才发现,那人和她所聊,所聊之事,里外,前后,都在围着小姐。奴婢听她一讲,便觉得蹊跷,再一细想,小姐,可不是陛下在派人套着小姐心上人,心上人之事啊!”
“唔......!!”
画,心上人,心上人,画.......
啊!
蓁蓁脑袋炸了。
完了,不是吧!
她当然记得自己和嬴煜的一切始于什么?
始于她爱他的谎言!
她当然也记得自己曾说过爱了许小五九年,画了许小五九年。
但她哪能想到有一天,嬴煜真的会去苏府找画?
更哪能想到,他还,还派人探了她以前房中二等丫鬟的话?
他在意么?
一个女人说爱他而已,他闲的么?还去查真假?
那莫不是,莫不是,她一直谎话连篇的事儿,早就露馅了?
天,天呐.......
蓁蓁的脚软了,浑身冷汗,站不住了。
然接着,她更是脑中“轰”的一声。
丫鬟脚步匆匆,神色匆匆,亦是脸色苍白如纸,进门颤声道:“贵妃娘娘,皇上,皇上来了.......”
那丫鬟自然是不认识皇上,但玄衣纁裳,穿着龙袍的还能是谁?
蓁蓁瞠目结舌。
哭了。
怎么?她连逃跑之事都穿帮了?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她现在想晕,想逃避,想一闭眼睛晕过去!
但奈何清醒的要命,一点晕的迹象都没有。
就在这时,她眼睛猛地便定在了门口,定在了来人玄衣上的那条张扬舞爪的金龙上,继而缓缓向上,看向了那男人的脸,定在了他的脸上。
只见,那男人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垂眸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蓁蓁与他对视几秒,而后瞬间蔫了,一下子就低下了头,浑身有点哆嗦,揉捏着小手,目光游离,东看看西看看,心中乱做一团,脑中就四个字。
“彻底完了。”
这时她余光但见门口那男人走了进来,且是朝她走了过来。
她捏着小手,随着他靠近,下意识地一点点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背脊贴在了墙上,而后便就垂着头,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贴墙立着,看自己的脚尖,时而微微抬抬眼眸,看那男人的脚尖。
他还在朝她走,一步一步的。
嬴煜一直朝着她走,即便知道她已经退到了墙角了,但他还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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