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不明白郑桀为何拖着不肯咽气,倒是一边伺候的侍女心里有了几分明悟,恐怕都督是舍不得夫人,不想就这样撒手走人。身为伺候了郑桀好几年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郑桀对这位夫人的喜爱,好不容易才让她松口承认了郑家媳妇的头衔,都督又如何愿意这般闭眼呢。
可惜她只是一个下人,见都督没有任何吐露真相的意思,她只好闭上嘴,心里多少有些可怜病榻上的男人,哪怕他曾经高高在上,掌握着她的生死大权。
王微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见郑桀又一次昏睡过去,只好放开他的手,吩咐侍女们好好照顾,有事情立刻来禀报,自己叹着气无奈的出了房间。
外面早就布置了起来,到处都挂上白色布幔,灵堂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随时给郑桀操办起来,然而郑桀就是不肯死,大家总不可能去弄死他。只是狼来了的事情搞了好几回,上上下下的人不免有些疲惫。怎么说呢,有再多的悲伤,前后折腾了这么久,大家已经麻木了,就想着“赶紧把这事儿了结吧”。
可见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是再真实不过了。
王微回去喝了几碗茶,又挑挑拣拣回复了几封要紧的书信,其余那些请见的帖子她一概不理。最近这段时间冀州城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毕竟这里除了崔家,还有不少本土势力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世家分支。眼瞅着郑桀快死了,都憋着一肚子的算计毛焦火辣的想从王微这里下手,好接任冀州刺史的职务。
为了说动王微,他们是各种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别说是拉纤保媒愿意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还是个吃奶婴儿的郑桀之子,甚至有对王微各种暗示愿意在郑桀死后娶她为正妻的,实在是让王微叹为观止。
呵呵,要她说,这些人想得还挺美的。她就算是个预定的寡妇,那也是眼下大唐独一无二的寡妇。没了公主身份,她手里捏着冀州和西域那么多地盘,麾下还有好几万精锐部队,都有实力去竞争当皇帝了,吃饱了撑的去嫁个空有名头的男人,扶贫吗?
没好气的把那一堆厚厚的名帖丢到一边,王微忍不住对一边的侍女吐槽:“还自诩是什么名门子弟呢,我这里原配还活着,便迫不及待的跑来求娶,这要是传出去,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可见世家子弟不过如此。”
侍女只是诚惶诚恐的听着,垂下头一声不吭,这样的反应顿时让王微觉得好生没趣,不禁深深的怀念起了还在桃源县的梅儿。唉,也不知道梅儿现在过得如何?还真的挺想她的。
她这里还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后宅妇人,想干嘛就干嘛,愿意骑马出城去浪也没人管,上头更是不存在什么婆婆需要伺候。可依旧让王微感到了无聊和枯燥,也不知道那些常年呆在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是怎么忍受的。
王微无聊的想:“哪怕是抡着刀砍人也比现在这种日子有意思啊。”
无奈她虽然有一堆事情想要去做,郑桀这边没有发丧下葬,她就没法脱身,只能强行忍耐做个样子出来撑场面——她总不能让郑桀真的连死都不安心吧。
正在盯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外面忽然来了个侍女传话,说是崔家的郡公有急事求见。换做平时王微肯定懒得理睬崔家的人,但现在她确实太无聊了,想着打发时间,懒洋洋的答应了下来。
崔家的这位郡公和之前那三个小崽子到底不同,做事看着挺稳重的,长得挺符合王微的审美,说话又好听,加上在这冀州地界,多少也是个头面人物,王微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换了衣服来到见客的偏厅,却看见这位平时一贯行事规矩很有风度的郡公满面焦急,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见到王微就立刻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
“见过夫人。”
虽然已经急得满头是汗水,但他还没有忘记礼仪,躬身给王微行了礼,才急切的道:“还请夫人赎罪,在下实在是别无他法,除了夫人,实在是无人可求了啊。”
王微奇怪的道:“大人稍安勿躁,是出了什么事吗?”
“哎呀,说来惭愧,还不是在下那三个不当人子的侄儿惹下的祸事!”
崔郡公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王微听他简单的说明才知道,原来之前那三个崔家的未成年人闲得无聊,天天带着一群家丁侍卫到处去浪,逗猫惹狗的弄出了不少麻烦。不过碍于到底是崔家的人,所以最后并没有惹起什么风浪。可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惹鬼。今天这三个熊孩子可不就惹到硬茬子了吗。
“他们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那些流民的头上,那可都是些走投无路凶悍至极的马匪,连郑都督都没能把他们拿下,顶着风在冀州城附近流窜了好几年——崔大人,不是我托大,你家未免也太宠溺孩子了。”
王微一听崔家的熊孩子好死不死的落到了冀州城赫赫有名的马匪帮手里,顿时心中一阵舒爽。她又不是圣人,虽然还不至于去为难几个未成年人的一时嘴臭,可他们最近在各种聚会上毫无忌惮的抨击自己说她的怪话,她怎么可能会开心得起来。现在可好,自己作死自己倒霉,可见熊孩子太熊迟早是要出事的。
“是啊,下官也这么觉得,可到底只是下官的侄子又是嫡系,打不得骂不得的——唉。”
崔郡公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道,自称已经从在下改成了下官,做足了求人的姿态。
王微倒还没那么恶毒,为了一点小摩擦就要别人去死。况且再怎么熊也是崔家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崔家找上门来闹也挺麻烦的。她想了想,关于那些马匪的情况郑桀早就交代过,倒不是他真的无能为力彻底剿灭,实际上有点故意养匪坐大的意思在里面,算是专门安排做给那些本地势力看的戏,免得他们毫无顾忌,在郑桀外出打仗的时候搞事。
大概是因为郑桀病了太久没顾得上收拾那边,那些马匪倒是被养大了胆子,真以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本来只需要王微交代一句话的事儿,但王微这几天确实闲得都要长毛了,便对着崔郡公嫣然一笑:“也罢,无论如何这归冀州刺史管,肯定要给大人一个交代。不过大人应该知道,我家老爷近来身子实在是不行了——唉,就让我代替他走一趟吧。”
崔郡公原本还强做笑脸的躬身,口中只道“不敢不敢”,忽然听到王微这句话,整个人都懵了。
“等、等等,夫人,这如何使得,夫人身娇体贵,怎可轻易犯险——”
王微哪里会听他的废话,早就自顾自的回后堂去换衣服了。想着那马匪再强悍也不可能强得过胡人的正规军,于是她只点了五百骑兵外加三百弓手,并且叫上了便宜儿子郑钟随行,自己则是换了一身方便骑射的胡服,带上了心爱的长/刀,放风般的带着人骑马出了城门,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崔家郡公。
这次她一个自己人都没带,带上的全是郑桀的手下,心里多少也存着点考量的意思,想知道他的手下到底有多少本事。而郑钟一行人见王微弓马娴熟,心里暗暗喝彩的同时何尝又不是抱着几分试探的打算。
当日王微和文鸾当众格斗一番,固然是获得了这些武将的几分尊敬,但很多人还是觉得身为主帅又不是看蛮力,古往今来又不是没有不冲锋陷阵只坐镇后方不懂武功的主帅将领。况且之后王微还要作为冀州之主统领下属诸多领地以及其他政务,那可不是光会砍人就行的。因此郑钟临行前还被文鸾叫去嘱咐了一番,要他借此机会密切关注,看看王微有没有那份本事。
王微早就多少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装作不知罢了,心里暗暗冷笑,愚蠢的男人,她可是一个没有幕僚和任何参谋独自拉扯起部队还不断壮大扩张,仅凭一人之力便打理了所有后勤调度以及其他乱七八糟事务的女人!不是她吹,郑桀要是没有麾下那一堆文士幕僚,他算个猫猫球!
只不过,假如她没有附送的金手指可以常年保持旺盛的精力,连续几天不睡觉也不会猝死,只怕是早就跟诸葛丞相一样“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了……
唉,最近真是感觉头发似乎日渐稀疏呢。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为这次断更这么久向大家道歉,绝对不是弃坑跑路了啊!
飞来横祸,前几天下楼的时候被后面的人踩着了裙子的下摆,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人倒是很幸运的没有摔断脖子,右手骨骼撕裂上了石膏夹板,左手手腕严重扭伤肿得像个馒头。这几天连生活都没法自理上厕所还要找人伺候穿裤子,享受了一把贵族待遇……
本章是找了个工具人,我口述,对方打字。
国庆期间也会按照这种办法更新,国庆过了就能拆石膏,应该不会耽误更新了。
总之为断更表示最大的歉意,同时希望大家吸取我的教训,穿长裙子的时候务必注意T-T
第165章
冀州众人和那帮马匪交战不是一天两天, 加上此次他们绑走了崔家的几位公子,看来是要打算来一票大的买卖,所以王微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在距离冀州城几十里的一片废弃古城里找到了他们的行踪。
说起这片古城,在这一代带称得上家喻户晓。据说在两百多年前, 这里曾经有一位达官显贵携带着家小亲眷居住。为了安全起见, 那个显贵花费了大力气和银钱, 又用了数十年的时间, 慢慢修建起了一片堪比城镇的高大城池。
但这样树大招风自然引来了当时皇帝的不满,加上还有政敌在里面搅合,随着新皇帝的上台,这个显贵就遭到了皇帝的镇压。他自然是不甘心就此引颈就戮,带着家丁府兵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可惜寡不敌众, 最后还是被攻破了城门,不光自己满门被杀, 其余的人无一幸免, 据说杀得血流成河,一只活着的鸡都找不到。
后来当时的朝廷也想把这座营造许久的城池利用起来,但前前后后派了好几个官员, 全部都死于非命, 便渐渐传出了闹鬼的风声, 再也没人敢轻易靠近。
随着时间流逝, 这座无人问津的城池渐渐荒废,最后沦为了一片废墟,同时也成了当地有名的闹鬼之地。
这些传闻不知真假, 王微当然不是很相信,但骑马来到此地后定睛望去,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头上依稀能看见些许断壁残垣, 血红的夕阳映照其上,半空中乌鸦盘旋哀鸣,确实有那么点阴森的氛围。
尽管现在看来只是一片占地广阔的废墟,不过从规模还是能料想当年辉煌时刻的风采。王微看了一会儿后转头问紧跟在身后的郑钟:“不说闹鬼的事情,这么大一块地方,你们大人就放着不管了?”
郑钟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里荒废不是因为闹鬼,而是附近的河流干涸,连带着城中的井再也打不出水,所以居民才渐渐迁移他地。没有水源,如何能够住人。”
王微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冀州本就缺水,虽然看着这一带地势不错,若是好好经营一番完全可以打造成一个前哨关卡,但没有水源的话,难怪最后还是变成三不管的荒芜之地了。
郑钟又道:“那些马匪平日里就躲藏在这片废墟里,因为是许多年前的建筑,当时的主人为了保命乱七八糟在地下挖凿了许多密道,没有图纸,实在是不好判定那些马匪躲藏在哪里。他们倒也狡猾,好几次都督想要彻底围剿,但只要最后走脱了几人,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拉扯起新的人马,卷土重来,手段更加毒辣残忍。反正他们大多针对过往的商队下手,不怎么骚扰城中一般百姓,反复几次后,都督就懒得再管了。”
说到这里,郑钟摇了摇头:“如今整个天下都动荡不安的,区区几个马匪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微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问道:“那怎么这次他们又忽然胆大包天的去绑走了崔家的几位公子?”
郑钟听得此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还不是崔家那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有个世家出身的身份就可以在此地肆无忌惮。我早就派人去警告过他们,叫他们不要轻易出城,更不要到处乱跑,结果他们追着一直逃跑的猎物直接一头撞进了这片废墟里,送上门来的肥羊,不吃白不吃。”
“再说了,这些马匪本就是亡命之徒,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有个大好的机会能敲上一笔,他们怎么甘心眼睁睁看着崔家的几个小子溜走。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郑钟这番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又习以为常。
王微叹了口气:“算了,别的人倒也罢了,眼下这关口不宜和世家闹出什么岔子,其实我也厌恶崔家那三个小子,总不能让他们在冀州地头出事,到底要救上一救,免得落下口实。”
郑钟冷笑了一声:“哼,世家子果然连命都比其他人高贵许多。”
王微早就听人说过,郑桀这几个便宜儿子都是因为战乱失去亲人的孤儿,所以对于郑钟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点都不奇怪。无奈她的身份算不得什么贫苦大众,虽然可以说皇室和世家一直以来都不对付,可在老百姓眼中都是一丘之貉。她还真的没法同仇敌忾的出言附和,只好默默的闭上了嘴。
郑钟说完这话才猛然一副察觉不对的表情,偷偷瞄了一眼王微,王微假装没注意。不过根据她这段时间和郑钟打交道的感想来看,他并不是这种莽撞的人,所以刚才那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究竟是真的无心之语,还是故意说出来试探她的反应呢?
作为冀州派系里少数直接对王微表达了投靠和效忠之意的一人,王微实在是有点摸不准郑钟心里是怎么想的。郑钟的投靠确实帮了她不少忙,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和配合,王微肯定束手束脚,许多事情都不好办,也许连命令都不能传出刺史府。可有时看着郑钟微笑的脸,她恍惚间觉得这又是一个萧弗,只是脾气更好,态度更谦卑罢了。
所以说,为什么她遇到的男人就没一个好打交道的?甚至连一开始以为是个铁憨憨的宁致远,后面也逐渐察觉好像并不简单,搞不好是众生门玩了手段弄到她身边的奸细。
心累。
甩了甩头,暂且将这些烦心事抛到一边,王微看了下天色,又仔细掂量了一下这片废墟的地形和范围,感觉想要靠着目前的人手搞个全面包抄不现实。再顾忌到人质的性命,更加不能上来便强攻了。
她扭头对郑钟道:“既然对方是求财,那先派个人过去探探口风,如果可以花钱消灾的话再好不过。”
郑钟倒没有什么异议,反正到时候出钱的也不可能是王微,自然会去找崔家报销。他随口叫了几个士兵,吩咐了几句,那几个士兵便骑马来到了山丘下,扯开嗓门用王微听不懂的土话喊了几句,便解下武器,空着手慢慢的朝着山丘上的废墟而去。
王微见状不免有些担心,郑钟却道:“无妨,我们和那些马匪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也不是那么莽撞之人,懂得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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