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她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刮得脸还有点痛,不过王微很享受这种感觉。在皇宫里的时候她还没有真切的体会到自己的身体素质究竟如何,直到出了长安,开始了艰难的行程后,她才惊觉自己的体力耐力都超越了一般正常女子的水准。
比如说梅儿,她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身体很好了,不然也不可能熬得住平日的操劳。但上路还不到一天她就已经累得不行,只能呆在马车里,两只脚都磨出了水泡。而王微又要练习骑马又缠着萧弗传授武艺,还新奇的骑着马到处乱跑乱逛,到了晚上活蹦乱跳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疲倦。
当然一开始以她的细皮嫩肉还是免不了被磨破掌心,腰酸背痛,但王微到底不是真正豌豆上的公主,既然抱着吃苦的意念出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坚持了两三天后,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手上脚上磨破的地方结疤变硬,她觉得适应得很不错,甚至有种好像力气还变大了的错觉。
就像是现在站在山坡上,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远方的一只小鸟振翅起飞的每个动作。被她征用的那匹大马性格暴烈十分难以驯服,被她骑了三天还时不时的要耍个脾气,不安分的扭动,想要把她从背上掀翻。但王微只要收紧双腿用力一夹,它就立刻安静下来。考虑到自己曾经活生生的用这双腿夹断过某人的脊椎,王微觉得自己还挺爱护动物。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那个叫玄清的道士知不知道自己随便丢出来的东西多么厉害啊?还是说,我其实是天选之子,万种挑一的天才,随便练一练就能变成高手?”
不过这种事情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王微没有自大的以为空有一身力气就能变成将才,自古以来的名将也没见有谁是光靠能打而上位的,大多都是因为擅长排兵布阵操练军队。但至少这让她有了更大的可能,当遇到因为女子身份而被质疑或者刁难的时候,起码她可以立刻抄起刀骑马上阵,用实际行动来作为最有力的回击。
看了一会儿风景,又有几个人骑着马跟着上了山坡,带头的便是李有财。
此刻他已经换下了那身代表宫中侍卫的制服,穿上了一身简朴的粗布短袍,腰间悬挂着长弓刀剑,加上他脸上的刀疤,活生生一个土匪的形象。而跟在他身后的便是他找来的几个师兄弟,年龄从四十多到二十出头不等,各有所长。眼下他们算是王微聘用的护卫,专门负责教导她武艺箭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她想要学习的东西。
王微临走前把实情告知给了候信,不等她询问,候信便毫不犹豫的选择跟她一起走。至于梅儿嘛,王微还是选择了隐瞒,敲晕了抱上车,因为她知道梅儿多半不会答应,还会苦口婆心的劝她回头是岸。但当梅儿醒来后发现已经离开长安,倒也没表现得多么的痛苦怨恨,反倒是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认命神情,照样和以往一样照顾王微,打理她的日常起居。
王微觉得梅儿心里大概还是愿意跟她一起走的,只是性格使然,没法主动跨出那一步。但当她发现王微替她做出了选择后,她就毫无压力的接受了。想来对于她而言,大明宫也好,长安城也罢,都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地方。
至于李有财带回来的那些人,王微同样坦诚相告,让他们自主选择。有一些人原本是奔着皇家的荣华富贵来的,听闻公主居然脑子发抽,好好的金枝玉叶不做,非要离开长安跟着一个节度使到他的地盘,顿时打了退堂鼓,找了借口谢绝离开。
李有财一共带回来了十几个人,最后只留下了四个人,还全是和他沾亲带故的。王微觉得大概那四个人是碍着李有财的面子不好意思,才勉强留了下来。王微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以后等她有了实力,自然有更好的人来投奔。现在只要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和气,把该学的东西学到手。届时他们是走是留,王微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主人,风太大,而且现在我们已经接近了冀州,这一带向来不太平,多有土匪强盗,还是小心些,不要一个人离开车队。”
因为考虑到外出安全和隐藏身份,王微现在做的是男装打扮,所以李有财改口称呼她为主人。
“好,这就回去吧。”
王微没有任性,老实的答应了一声,便调转马头往下面的车队走去,李有财不敢越过她,恭敬的等候在一边,直到她过去了才骑马跟上。他的几个师兄弟和王微不熟,平时很少说话,见王微已经走远,才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师兄,我是看不明白了,你说这位公主娘娘,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啊?”
首先发问的是年龄最小的白煜,他是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稀里糊涂的跟着一干师兄弟出了门,又稀里糊涂的跟着公主一行人赶路,直到现在还一片茫然。每天睁开眼醒来后都是“这是哪儿”,“我是谁”,“我到底在干嘛”的人生三问。
被他称呼为大师兄的则是年龄最大的莫三虎,他早年行走江湖,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孑然一身,身上更是留下了不少病痛。本想着看在师弟的面子上找个大户养老,谁知一时拉不下脸拒绝的结果就是变成了帮助公主娘娘和男人私奔的帮凶。
他胆子再大,可却不是那种凶狠恶毒伤天害理之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这几天想想也是心里不安,生怕皇帝大怒之下点兵把他们抓回去。亲生女儿大概舍不得杀了,听说皇帝就拢共就一儿一女,最多关起来骂几句。但他们这些闲杂人等皇帝杀起来毫无压力,莫三虎感觉原本就不太多的头发都要因为惶恐而掉光了。
叹了口气,莫三虎苦笑道:“师弟,哥哥我活到现在,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村里的里正,你觉得我能知道人家公主娘娘在想啥?”
白煜嘟嘟囔囔:“这就是李师兄不厚道了,岂不是明摆着坑咱们几个吗。”
“也不见得。”
说话的是二师兄郭耀祖,比起几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他算是勉强有点墨水的文化人。尽管早年因为家贫没有正经读过书,但后来靠着走镖攥了点钱后,断断续续的跟着几个教书的先生念完了几部论语孟子。不光心眼比其他人多一点点,想得也比其他人多一点点。
当初劝大家留下别走的人正是这位二师兄。
他偷瞄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公主和李有财,压低声音道:“这几天我一直冷眼旁观,最开始咱们不是疑心公主是想和那个萧将军私奔吗。但我看着不像,两个人私下很少接触,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冷冷淡淡的。萧将军那边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公主很明显就是在提防他啊,你们没发现每次和萧将军见面,公主都不会一个人前往,身边必定会带上咱们吗。”
白煜茫然的抓头:“可这又关咱们什么事情?”
郭耀祖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我现在也看不出来,这位公主娘娘年纪不大,心眼却挺多的,连我都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一位好端端的皇家公主,金尊玉贵的,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离开皇宫,跟一个谈不上多少信任的男人在一起?我总觉得公主似乎另有所图……”
莫三虎继续苦笑:“她能图什么,莫不成她还想当皇帝?”
“也不是不可能。”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四周炎冷不丁的道,吓了众人一跳。
“老四,这样的话可别乱说,区区一个女娃……”
周炎无视了莫三虎的反驳,举起手指了指前方骑在马上的公主。老实说,若不是一开始见过公主娇滴滴的模样,他们根本不信现在那个小公子是个女人。公主这扮男人的水平也太高了吧,连他们这几个老江湖不注意看都看不出破绽。
殊不知王微这点知识还是有的,她当然不会脑残得和那些狗血电视剧似的,连口红都不擦掉就自称是女扮男装,将一干观众当成傻子。她用脂粉遮住了耳朵上的洞眼儿,把眉毛描粗,束紧胸/部,肩膀以及腰部垫上东西,再穿高领遮住喉咙。因为不少世家子弟还习惯性的涂脂抹粉,所以倒也不必担心脸太白太嫩的问题。
而女扮男装最大的破绽就是很容易在动作言语里露馅,比如什么掩唇而笑啦,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并紧双腿啦。可王微骨子里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之前为了装温柔贤淑已经快要了她的老命,现在扮上男人简直立刻放飞自我。根本不需要演戏,自然而然就龙行虎步大马金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呃,茶。
至于高兴起来张着嘴哈哈大笑不高兴了直接骂脏话,闲暇时刻还能非常自然的在闲谈里开点呜呜呜的小火车,王微做起这些事都是发自灵魂,本色出演。实际上,这一行人里除了萧弗和他的几个亲信,李有财和他的几个师兄弟,还有梅儿以及候信,其他人不知道王微的身份也没看出来她是个女人。都以为王微是萧弗的远方亲戚来着。
师兄弟几个远远看着公主在马上把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都有点世界观炸裂的感觉。要是用现代的说法,他们此刻的感谢大概就是——这画风好像略为清奇,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娃儿生病了照顾了一整天走不开,见谅,明天多写点。
第87章
在外面浪了一整天, 还跟着李有财举着弓追了半天路上的兔子,王微觉得这一天还是过得很充实的。李有财也大为吃惊,他没想到公主学习的速度如此之快,明明之前就没骑过马也没摸过弓箭, 练习了三天后骑马不必说, 勉勉强强可以用弓箭射中猎物了, 就是准头还差了点。他本以为公主只是闹着玩,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就嫌弃太累太苦不肯学了呢。
实际上李有财甚至都不太明白公主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从皇宫离家出走,一开始他都差点以为公主打算和萧弗私奔,还感叹王雁这样身份的男人居然也有被绿的时候。但后来他很快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心中疑惑更深。
但他却不像是自己那几个师兄弟一样犹豫不决,时时刻刻想着退路。在李有财看来, 公主就是公主,哪怕是离开皇宫, 依旧是公主。皇帝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剥夺她的身份, 依照李有财对皇帝的了解,也许他还会想出借口极力掩盖这件事。
等到公主玩腻了,回长安去给皇帝认个错, 还不是继续好好当她的公主, 最多被皇帝斥责一顿禁足一段时间。相反, 倘若李有财直接背叛公主自己溜了, 届时公主出了什么事,他才吃不了兜着走,皇帝不会放过他。
其中的详细情况他不好和师兄弟们分说, 只能让他们自己考虑掂量。幸好师兄弟们虽然心里有点犯嘀咕,却很讲信义,既然答应了就不会临时反悔。李有财觉得他们只要跟着公主的时间长一点, 自然就会明白公主的好处。
看着天色渐渐变暗,荒郊野外的估计是不会遇到什么可以投诉的城镇了,萧弗传下话来说今晚就找个避风的地方就地扎营歇息。王微听后便下了马,打算回马车里向梅儿交代几句。
钻进马车,梅儿看见她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眉毛就紧紧的皱了起来,但知道说了也没用,只是找了条手帕给王微擦脸。王微倒是适应良好,虽然在皇宫里的时候她天天都要洗头洗澡,到了外面她早就有了十天半个月不能洗脚的觉悟,绝对不会不合时宜的作天作地。她就有点担心梅儿能不能适应这种生活,毕竟哪怕是在皇宫里当宫女,生活质量也远远高出外面的底层平民一大截。
“晚上要在外面过夜了,你和候信就呆在马车里休息,不要下来。”
王微擦完了脸,简单的交代道。
“这怎么行,哪有做奴婢的睡马车,却让殿下您睡外面泥地上的道理——”
梅儿立刻出言反对,但王微根本不接受她的反驳。
“早就说了,在外面就别讲究什么奴婢不奴婢,我既然把你们带出来,就会好好护着你们,我吃苦那是自己选的,但你们不一样啊,我不会逼着你们跟我一起吃苦,就这样。”
说完后王微就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梅儿来不及阻止,又不想冒然出去面对那一帮子不认识的男人,只能憋闷的扯着那条手帕生气。一转眼看见边上坐着的候信,不禁没好气的道:“你就这么干看着,好歹帮着一起劝劝殿下啊。”
候信倒是接受良好:“梅儿姐姐,都到了这时候,你怎么还看不明白,殿下那是能听别人劝的性子吗。她打定主意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做奴婢的只要好好的听她的话就行了。”
梅儿一听更生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但是——”
候信不紧不慢的道:“梅儿姐姐,殿下对我们好,那是体恤,咱们好好受着就行。我年纪小不懂事,有时候说错话姐姐别记在心上。殿下看重咱们,可咱们却不能忘记身份啊。梅儿姐姐以前是最谨慎不过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却有点恃宠而骄起来。”
梅儿的脸慢慢涨红,但却无话可说,她的言行确实符合恃宠而骄这个形容,实际上公主想干嘛就干嘛,哪有他们这些奴婢插嘴干涉的道理。虽然公主没说过,但梅儿能感觉得出来,她心里似乎对于把自己一起带走这件事有点愧疚,于是对她多有包容。梅儿便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起了公主的底线。
可公主根本没有必要愧疚,别说是带着梅儿离开皇宫,就算公主要梅儿立刻死,梅儿也只能乖乖听命,没有拒绝的道理。况且公主带她走其实是为了保全她,真的把梅儿留在皇宫里那才是大难临头。这些道理梅儿心里清楚得很。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候信笑了几声也就闭了嘴。
王微并不知道她的两个心腹私下的一番机锋,知道了她也不会放在心里,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各种计划实践,哪有精力关注梅儿的一番小心思。
他们这一行人并不算多,除了王微这边的几个人,萧弗那边算上他自己,加起来也就十五个。里面有他的几个亲卫,还有几个不知道什么来历身份鬼鬼祟祟的男人,感觉挺像是萧弗招募到的幕僚。这几个人对王微充满了好奇,经常私下议论她,但当面还是毕恭毕敬,所以王微也懒得管那么多。
原本她还挺想从萧弗那边偷师几手,可不知为什么,离开长安后萧弗就对她迅速的冷淡了下来,爱答不理的,王微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
她不由得感叹,还好一开始她就没指望过萧弗,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望。只是看这情况,等到了萧弗的地头,她就要想办法立刻离开自谋发展了,萧弗估计是不会当那个冤大头为她出钱出力还耐心教导。
这一晚也是如此,萧弗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坐马车,他既然一直呆在马车里不出来,王微也不好厚着脸皮主动去找他。但王微觉得萧弗这么做挺没意思的,难道他以为自己会赖着他不放吗,呵呵。
看了一眼自己的那辆马车,明明里面只坐了两个人,车轮却被压出了很深的印记。这也没办法,因为王微从皇宫带走的那些金子都装在了马车里,尽管看似不多只有一箱,却分量十足。李有财的大师兄说这样很容易引起那些老江湖的注意,说不定就会有铤而走险的人想过来干一票。因此别看王微一路上都在尽情的浪,心里却一直很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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