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以前没机会,她只能咽下仇恨,折腾大孙刘氏一个人。
可如今有林柳一方插手,孙家粮铺即将倒闭,反倒给了孙刘氏报仇的机会。
她本来也只想着报复丈夫与姐姐两个人,没想到与林柳一方搭上了关系,让她有了与父母针锋相对的资本——
起死回生的孙家粮铺。
孙刘氏可管不得什么契书,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她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将孙家粮铺全副身家压上,就只为了逼得娘家的铺子彻底倒闭——
忘了说,孙刘氏的娘家刘家,也是做粮食生意的。
刘家生意虽然做得不如孙家大,必须仰仗孙家提携,但孙刘氏的父亲做生意稳扎稳打,绝不冒进,之前打价格战的时候他见势不妙,直接关门,这才勉强保下了生意。
陈湖倒也想过与孙刘氏的父母接触,但这两人一个唯利是图,一个以夫为天,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在考察之后,觉得这两人完全不适合合作,便将他们的名字从名单上剔除了。
类似这种因为性格原因被剔除的人还有很多——
比如金陵城内原本的第二大粮商周家的当家主母,她都已经被夫家欺负得不成人样了,可在陈湖派人去接触的时候,她竟完全没有想要自救的想法,只会哀求陈湖的人救她。
陈湖又不是圣人,见她实在站不起来,自然不会再让人去找她。
能被他挑出来的人,不管被欺负得多惨,至少都是有改变自己命运,想要自救想法的人,那些只想等着别人将自己救出龙潭虎穴之地,别人将杆子都递到他手上了都还不知道抓住往上爬的人,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林柳面前。
也因此,徐玖、赵史氏与大孙刘氏等人的名字,才会出现在林柳面前。
但陈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接连翻车。
他只觉得无颜面对林柳,几乎想要请辞离开了。
林柳却并不觉得这是陈湖的错:“赵史氏太过聪明,将自己隐藏在赵瑞身后几十年,从未崭露头角。当年发生的事又太过久远,史家还抹除了相关痕迹,你调查不出当年的事实属正常。”
“至于孙刘氏与大孙刘氏的纠葛,这事儿本就是不传之秘,除了当初的当事人,大小孙刘氏,与她们的丈夫、父母之外,本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你查不到这事儿也很正常。”
林柳笑笑:“若真要怪,也该怪我。我当时看到大孙刘氏的资料时,就觉得她那两个陪嫁丫鬟的死亡时间太近,觉得有些奇怪,但我却没有提醒你,这本就是我的过错。”
在孙刘氏身上翻车,确实与陈湖关系不大。
主要是林柳在发现孙刘氏可能不像是表面那般人畜无害的时候,想着就算她不是个好人,但后院妻妾争斗本就会出现死亡,那两个丫鬟头趴在大孙刘氏的头上耀武扬威了,她会对两个丫鬟出手实属正常。
就算她不如表面那样柔弱,在不知真相的之前,她也只觉得两人半斤八两。但出于对嫡妻的滤镜,她自然更愿意帮助大孙刘氏。
所以哪怕发现了大孙刘氏的不对,她也选择了漠视——
她只要确定,大孙刘氏是真的受了欺负,而不是赵史氏那般扮猪吃老虎也就够了。
谁能想到,当年真相与调查出来的完全相反?
谁又知道,小孙刘氏战斗力太强,早早就瞄准了夫家出事儿的时机,想要将丈夫、姐姐一锅端?
林柳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孙刘氏战斗力太弱,根本不是妹妹孙刘氏的一合之敌。
哪怕如今看来,大孙刘氏除开人品,也很符合他们的要求。
可在孙刘氏的打压下,大孙刘氏失势之后,人品问题根本就没机会暴露出来。
失势之前倒是暴露了两次,一次是害死丫鬟,虽然显得狠毒,但这仍旧属于正常妻妾之争的范畴;一次就是想害妹妹,但几个当事人三缄其口,根本就没人说出来。
于是,就造成了如今的情况。
林柳的话一出口,陈湖便瞪大了眼睛:“林姑娘之前察觉到了大孙刘氏的不对之处?”
林柳轻笑:“你不会觉得,资料上那两个接连死去的丫鬟,是正常死亡吧?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就算一个病故,一个难产,间隔的时间也不可能这么近。”
陈湖悚然一惊:“她不但害了自己妹妹终身,竟然害死了两个丫鬟?她怎么这么狠毒?”想到大孙刘氏的结局,他叹气,“我竟然觉得,她被孙刘氏害死也是罪有应得了。”
“后院妻妾之争本就刀光剑影,妾室死亡还能看出来,最不容易看出来被害的,其实是尚在腹中的孩子。”林柳叹气,“这样的事每家每户都在发生,实在没什么可惊奇的。”
除非男人不纳妾,否则哪怕是为了孩子,女人们也总会争锋相对的。
陈湖脊背一寒,突然想到自己后院的一妻二妾:“女人本就应该三从四德,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大打出手?”
林柳眼神冷淡:“你如今还不是在为了一己之私,置这些粮商一家老小的生计于不顾。”
陈湖被林柳眼神看着,不由悚然一惊,当即低头,不敢再开口。
林柳懒得与陈湖计较,于是追问:“既然你与孙刘氏是以通、奸罪被抓的,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你脱身了,孙刘氏脱身了吗?”
陈湖赶紧回答:“因为孙刘氏早有准备,刘家夫妇准备的证人,其实早已经被孙刘氏买通。当着金陵知府的面儿,那证人直接反口,作证说刘氏夫妻拿钱买通了他作伪证。知府按照证人证词,从一棵树下挖出金银后,便直接将刘氏夫妻抓了,我与孙刘氏自然当场无罪释放。”
“不过……”陈湖表情复杂,“刘家夫妻应当只会被关押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
法律明确规定,父母打死儿子是不犯法的。
打死都不犯法了,何况只是诬告自己的女儿?关押个一两个月,小惩大诫,便也足够了。
林柳皱眉,愈发厌恶如今的封建制度。
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笑道:“若是孙刘氏真如你所言一般,选择与我们合作,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母,那她自然早有准备。一两个月的时间,完全足够让她将刘家的生意挤兑垮了。”
陈湖一愣,这才想起孙刘氏这一系列操作的真正目的。
她不能弄死自己的父母,毕竟这个时代的孝道深入人心,且当年刘家夫妻只是帮凶,并非首恶,孙刘氏将刘家生意挤兑垮,对那对唯利是图的夫妻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惩罚了。
陈湖抬头看了眼林柳,见她眼神平静,似乎对孙刘氏的行为并不厌恶,于是小声开口:“孙刘氏离开府衙的时候,曾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林柳疑惑:“一句话?”
陈湖低头:“她想要见您,同您道歉。”
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操作,林柳对这位孙刘氏也产生了好奇心,想着离开的时间本就错过了,她便干脆点头答应了下来。
次日,孙刘氏与林柳在一个快要倒闭的酒楼见了面。
刚见到林柳,孙刘氏便毫不犹豫地冲着她行了一个大礼:“很抱歉我没有遵守承诺好好经营粮铺,反倒用粮铺来报复他人。若是您不介意的话,孙家粮铺的损失,我可以用刘家粮铺来偿还。您相信我,刘家粮铺没了我父亲的支撑,在我哥哥手上绝对撑不了半个月。”
林柳没想到只是来见孙刘氏,还能得到这么一个意外之喜。
她犹豫之后,开口问她:“你若是将刘家粮铺留着,也许没必要继续做我们的傀儡。”
孙刘氏笑了笑:“做傀儡挺好的,有你们在背后做靠山,我也不用再去考虑哪些有的没的,只需要每月领上一份月钱,便能安心生活。”
说是傀儡,其实只是给粮铺挂个名儿,当个世人眼里的老板,真正生意场上的事儿又不需要她负责,她不但能靠着这个身份在金陵城内受人尊重,每月还能白领一笔钱,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大仇得报之后,她只想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
再说了,就算她有了别的心思,也没办法反抗不是?孙家粮铺的地契与房契都在人家手上,粮铺以前储备的粮食也在这两年消耗一空,想要继续做粮食生意,只能倚仗眼前这位年轻姑娘。
孙刘氏想得很清楚,明白什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林柳看着孙刘氏眼底的平静,轻轻笑出了声:“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若是再不收下,岂不是有些不识好歹?可惜我马上就要离开金陵城了,没办法亲眼看到你将刘家粮铺收入囊中,只能提前祝你得偿所愿,旗开得胜了。”
孙刘氏跟着笑了起来:“你放心吧,我那兄长被宠废了,哪儿懂做生意?也祝姑娘一路顺风,平安抵达目的地。”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柳很快告辞离开,回家后又等了两日,确定没有其他意外之后,给贾琏二人送了封信告别,这才与陈湖一起离开金陵,去了淮扬。
淮扬盐商颇多,粮商却没多少,能坚持到如今的大粮商,更是只剩寥寥三个。
而且这几个粮商的后院乱做一堆,完全不能看。
想要从中挑出合适的人选,实在艰难。
不过陈湖拿出来的名单上,会出现两个小妾的名字,还是让林柳觉得有些意外:“这两家粮商的夫人,不合适吗?”
陈湖看了眼名字,解释道:“其中一个性子软弱,且深爱她的丈夫,我手下的人与她第一次接触,她就险些暴露了我派去的人,实在没办法合作;另一个虽然在夫家过得不如意,但两人是家世相当的联姻,如今夫家出事,娘家也想吞并夫家,两项选择,她自然更愿意帮助娘家,而不是我们。”
“那这两个妾室,又是怎么回事?”
自从有了孙刘氏这个先例,林柳对妾室倒是可以正常看待了,但战斗力如孙刘氏一般的,到底是少数,且她们身份低微,就算愿意出面,也名不正言不顺,容易让人怀疑。
陈湖怎会没想到这点儿?
他笑了笑,道:“这两个妾室是当地盐商的庶女,从小被当做瘦马培养长大。粮商出事之前,她们的娘家比不上粮商,为了攀附,这才将她们送进了粮商家里做妾。可如今粮商出事,她们的两家势力已然超过了夫家。”
“关键是,她们在夫家过得不算好,如今自然想要脱离。”
林柳奇怪:“她们的娘家难道不愿意出手?他们对粮食生意不感兴趣?”
之前不是还出了一个,娘家想要吞并夫家生意的夫人吗?怎么这两个妾室的娘家就一点儿没有这个想法?
陈湖解释:“姑娘您忘记了?淮扬这边的盐商其实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虽然不如粮食受到的冲击大,但他们如今也自身难保,除了极个别家底丰厚的盐商,其他人一心自保,哪儿拿得出多余的银子扩大生意?”
自己想走,娘家不帮,自然只能寄托于第三方势力了。
林柳有些担心:“她们与娘家关系如何?”
陈湖这次调查得非常清楚:“姑娘放心,这两位从小被当做瘦马培养的姑娘,母亲都在生她们的时候难产没了,虽然物质生活还不错,但身边根本没个说话的人,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脸也难得见上一面,没什么感情。”
听起来确实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
林柳点头:“总共三个人,每一个都想要儿子吗?”
林柳认真看了下,三人中,唯一的那位正室夫人膝下只有一女,生下女儿后丈夫便流连妾室房中,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几乎不会到她房中歇息了;
两个妾室中,一个从来不曾得宠,也从来不曾生育;一个生过一儿一女,但儿子前些年就没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再也没能怀孕,渐渐也就失宠了。
陈湖点头:“确实如此。姑娘可是要像之前一般,先将让人怀孕的玉坠儿交给这三人?”
林柳想了想,摇头:“之前先给玉石,是因为没有实例在,无法让人相信我们的话。如今金陵那边都有好几个怀孕的了,你直接让她们到金陵打听就是了。”
说起金陵,林柳便想到赵家的粮食生意。
顿了顿,她笑着开口,“赵家的粮铺应该拿下来了吧?你记得给金陵那边传信,想办法将赵家的粮铺悄悄卖给贾琏。供货方面,可以按照原价卖给他,不要让他怀疑。”
与赵史氏相关的生意,她还是避开为好。
贾琏是荣国府唯一继承人,赵史氏不管想要用粮铺来做什么,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也不敢继续;而贾琏也能如愿做他的生意,也算是她无意坑了他三次的补偿。
陈湖想到赵史氏那个女人,还有些心颤,对林柳的决定没有一点儿异议。
第76章
许是有了在金陵那边的经验, 也可能是淮扬这边的粮商太不经打,这次林柳在淮扬甚至都没有待到一个月,便已经将当地粮食生意全都收入囊中。
淮扬的事情处理完后, 林柳也没说再转道去某个地方, 而是如之前计划的那样,直接乘船回到了姑苏。
因为这次没有提前通知老宅的人,所以林柳本以为自己到达的时候,码头那儿不会有人在等她。谁知她还没下船,便见到码头边儿上角落处, 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穿着林家配套服饰的下人。
她愣了下,定睛一看,发现星花甚至也在其中。
林柳能看出, 除了星花之外,其他几个下人的态度漫不经心, 似乎只是在这儿等一下,哪怕船只到达,也没人往她的方向看。
反倒是星花,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船。
林柳虽然理解其他下人, 却也难免因为星花的态度而对她更喜欢更欣赏。
不过……
林柳轻笑,许是他们在码头不是等自己呢?
她正这般想着, 就见视线一直看着停泊船只的星花突然冲着自己的方向招了招手。
林柳一愣, 也冲着她招了招手。
星花确认了林柳身份,顿时大叫起来:“大姑娘回来了, 你们赶紧收拾下, 快过去接大姑娘!”
说着便先一步跑了起来, 直接跑到停船的地方等着。
等到林柳下船, 她便直接迎了上来:“大姑娘怎么提前半个月就回来了?若非松大爷不放心, 每天特意让我们在码头等着,您回来只怕都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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