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凯迪说不出话。
利威尔十分克制地捏住她的肩膀,“等着我。”
“嗯。”
凯迪什么都不怕了。
凯迪因·利恩的第二次牢狱生活像是一次修行。
这里的条件与上一次是天壤之别,干净整洁,生活用品齐全。她与其他养尊处优的女性住在一起,每日只需做一些必须的清洁,空闲的时间很多。
在这里,凯迪很少说话,抛却了生活中的一切杂事,她开始审视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
她发觉了许多可以放弃的事物,人活在世需要的东西其实不多。
她在监狱里逐渐得到消息,父亲和许多拥有爵位的人物一样,被限制了自由。这是一场新政府与贵族势力的拉锯战。
她也得到了莉莉莎王后的死讯,而伪王弗里兹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然后是,埃瑞·波克公爵无罪。
凯迪听说新成立的政府胃口很大,近日来也陆陆续续听到身边人的抱怨。在权利和义务的分配上,贵族们很不满意。可是他们被冠以各种罪名,无法得到民众的同情,只能忍气吞声。
凯迪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条件是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她已经决定了不再留恋贵族的特权,其他的交给父亲来定夺。
可是想在监狱里独善其身并不容易。
因为她不愿加入霍华德公爵夫人组织的女子协会而备受排挤。
她们对埃尔文·史密斯这类新政府的先锋人物深恶痛绝,认为和平终会毁在这些永不满足的人手里。
先不论埃尔文,她们也恨不得利威尔马上去死。凯迪自然唯恐避之不及。
她们排斥一切不同意见的人,当她们聚在一起时,这种倾向尤为强烈。
有一次,她们派出一名会员对凯迪进行强烈的拉拢行动。遭到无视后居然对凯迪大打出手。
那女孩从背后用力推了凯迪,然后大声说,“你凭什么无视我!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吗?”
凯迪差点被推倒,她稳住身子转过身,问道,“你想打架吗?”
“哼!”那女孩说道,“来决斗吧!堂堂正正的。”
话音刚落,凯迪就伸腿用膝盖顶在她的肚子上。一声惨叫扩散开来——
她用毫不留情的手段把那女孩揍到地上,直到她再也不愿爬起来。
“想打架就早说。”凯迪冷冷说罢,转身走了。
凯迪为了跟利威尔玩而持续不断的锻炼,使得这里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从那以后,开始有一些女孩主动接近她,吃饭的时候坐在她旁边,打水的时候喊上她。
不管凯迪的对头怎样见缝插针地指责她野蛮,对她指指点点,凯迪都不屑一顾。只要没人再来烦她就好。
可是总有人愿意跟着凯迪,说来也是奇怪。
这一天,是一周一次的洗衣日。大家都聚在庭院的水池边。
“凯迪呀,为什么你的衣服洗的那么好?我都不会,其实我从前从来没有做过。”
“哎,我也不会洗。凯迪,你教教我们。”
凯迪双手沾满泡沫,一边揉衣服,一边说,“洗衣服?我也不会啊,是希娜教给我的。”
“噢,希娜女神保佑。愿我同她一样心灵手巧。”一个女孩说。
“……”凯迪的手停了下来,“行吧,也没差,就是希娜。”她轻轻笑了起来,带着温度。
凯迪教这些小姐们怎样把衣服洗净,大家都很快乐。
“你们都是因为支持新政府被那群人排斥的吗?”凯迪问道。
“也谈不上支持,还待观望。”
“我就是不喜欢霍华德夫人。”
“这事我没跟别人说过,来这儿之前,我父亲告诉我他会支持新政府,所以我愿意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
“接下来,过不了多久。”凯迪对她们说,“我会再见你们的,那个时候我们来一起弄清楚未来的样子吧。”
凯迪有一种由内而发的自信,她开始决定弄清前路,不再为懵懂的冲动买单。她看得到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
“或许我们终其一生都不能了解这个世界,但我们都愿意试试不是吗?”凯迪笑着说。
她们洗完衣服,她帮大家晾起来。潮湿而干净的床单,衣服,挂在晾衣绳上,此起彼伏,白色的波纹涌动。
凯迪提着空水桶准备走回寝室。
啪嗒——
一块瓦片正正掉在她面前的路上。
她抬起头,监狱最外一圈建筑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逆着光,凯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的惊喜像是爆米花炸开的瞬间。她无法抑制的展开笑容,发自内心。
“你干活儿呢。”利威尔蹲了下来,从房顶上,投来注视的目光。
凯迪把水桶扔在地上,看着利威尔笑,“你来接我了?”
“没错,只要你能上来,我就带你走。”
凯迪二话没说,看了看面前的房子,伸手就扒在窗户的护栏上,抬起脚踩上窗台,向上伸出手臂。
利威尔也伸出手,然后他们的手在屋檐的下方握在一起。
利威尔一用力,凯迪感觉到向上的力量,她没费多大力气,便攀上了屋顶。
方才还跟着凯迪的女孩看呆了。
房顶上的两个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相对而立。
“我来了。”利威尔说。
“带我走吧。”凯迪说。
他们踩着房顶的瓦片,来到监狱外侧的一端。利威尔先跳下去,再让凯迪放心下来。
“你尽管跳,往我怀里跳。”利威尔说。
他们成功翻出监狱的阻隔,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们走在夕阳照耀的山坡上,利威尔牵着马,凯迪走在前面。
乡间的傍晚空旷而安静,晒了一天的土地温暖干燥。凯迪很高兴,边走边跑。
等她跑累了,停下来。利威尔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嗯…”凯迪犹豫地问道,“这是特权吗?你带我出来这件事。”
毕竟她刚决定不再使用任何特权。
利威尔说,“大家都会被释放,我只是忍不住提前来接你。”
凯迪听后安静了下来,她慢慢走着,低下头,说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渐渐发觉我跟我厌恶的人无异。”
利威尔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吗?你就这么说。”
“你是怎么想我的?算了,别告诉我。”不知想起了什么,凯迪突然很沮丧。
她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像埃尔文一样拥有那样的智慧。”
“你干嘛要像埃尔文一样。”利威尔顿了顿,问。
“不是想像他一样。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愚蠢。”凯迪握住自己的手说,“刚刚去死的莉莉莎王后,你知道吗?大家对她的评价很糟,可是我认识她以后,发觉我根本不讨厌她。如果我拥有那样的权利,很可能会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我觉得你不会。你多虑了。”利威尔说。
“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直觉。”
“利布斯会长是你杀死的吗?”凯迪突然问。
利威尔看着凯迪的目光沉了片刻,“不是。”
凯迪紧握的双手松开了。她低下头说道,“我以为…你杀了很多人,但我觉得我应该庇护你。没有理由。”
“你相信我是随意取人性命的人。”利威尔问。
“我不知道。”凯迪苦涩地笑了。“万一你想呢。我不知道。”
“你会无视法律,道德,所有的一切,不论何时都站在我的身边吗?”他的目光锋利起来,“即使我是一个恶魔。”
“是的,我回答是的。”凯迪说。
利威尔停下脚步,说道,“其实我真的杀过很多人。”
凯迪认真地看着利威尔,“我,做不到像埃尔文那样,像很多写在书里的人那样,‘知行合一’你明白吗?”
“你不明白。”凯迪自顾自说着,“我是一个资质平凡的人,只能顾得了眼前和自己所爱的人。我知道这样做不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可是我不想成就什么,我只想你能平安,我希望你能实现你的愿望,不论好的坏的。看到你开心,我就会开心。”
“我这么普通,我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品质,我太普通了。”凯迪有些挫败的激动,“或许我根本配不上你,至少你真的很厉害,万里挑一。”
利威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凯迪。而后走上前,拨开她落在脸颊的发丝。
“我从前确实曾是那样的人,什么都不懂。因为迫不得已,也因为我可以,我做过很多糟糕的事,不愿回忆,希望抹去的事。我从没想让你知道,也没有理所当然的觉得你应该接受。”
他继续说,“我之所以允许自己靠近你,是因为我成为了现在的样子。你应该对我多点信心。”
“利威尔,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凯迪嗓音有些沙哑。
“你值得。”利威尔说。
“我可能会成为很糟糕的人。”凯迪回道。
“无所谓。”
“什么?”
利威尔握住她的手一转,凯迪的肩膀靠在他的身上。他用另一手环住她的腰,控制住她。
“无所谓,你变成什么样都行。有我在。”
“那怎么行!”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对你现在的样子很满意。”利威尔靠近她的脸颊吻了吻,用平直的语调说道,“如果你误入歧途,想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我就打你。打到你清醒为止,你放心。”
凯迪想反驳,可她发觉自己居然很感动,便转过身去拥抱他,她用下巴紧紧贴住他的肩膀,拥住他的背。
然后,她又退开了,狐疑地朝下看了看。
“你!”凯迪小脸一红,笑道,“我在剖析自己!说这么严肃的事!你在想什么?”
这下,利威尔干脆紧紧控制住她,她怎么也挣脱不开,身体的亲密接触,让凯迪感觉他的男性部位更硬了。
“我发誓,这是…我爱你的表现。”情急之下,利威尔忙说。
“?”凯迪定住了。
“第一次…你第一次说爱我居然是这种情形!”
凯迪都气笑了。
利威尔咳了一声,放开了她。
他从马匹身上解下行军物品,说道,“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凯迪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在这儿露宿?”
利威尔解开包裹,拿出一些干粮,递给她,“壁外调查途中我们经常这么干,我,并不讨厌露宿。”
凯迪站着不动,实话说,她并不想睡在野外。更何况现在还没开春。
“我觉得,还是略疯狂了点。”凯迪意欲拒绝。
她知道这可是睡在野外,并且不单单是睡觉。
“我给你铺上毯子,很舒服的。”利威尔可怜巴巴地说。
最后,凯迪还是拒绝不了利威尔的盛情邀请,大义凛然地同意了。
“来吧。”她敞开怀抱。
“想什么呢?”
利威尔故意摸了她一把,着手去准备他们的晚餐。
留下凯迪一个人窘迫地坐下。
利威尔生了火,烧开水,他们吃了些军用干粮。然后泡好茶,一起捧着杯子,穿过朦胧的蒸汽看黑夜里的树影。
“是乌鸦在叫吗?”
“好像是。”
他们靠在一起喝完茶,利威尔开始整理毯子让凯迪睡觉。
“你冷吗?”
“现在不冷。”
他们躺下以后,凯迪睁着大眼睛望天上的星星,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结果利威尔乖巧地抱着她,闭上眼睛像是要睡觉。
她等了好一会,“你…不做什么吗?”
“睡吧。”利威尔说,“这里太委屈你了。要不是你在,我会连夜赶路的。”
“冷的话就抱紧我。”他说。
凯迪听话地抱紧他,缠住他。
“可是我不困。”凯迪说。
利威尔用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你困了。”
凯迪蹭了过去,笑着说,“亲一下。”
结局当然是利威尔满足了她的非分之想。他们缠绵了一会,都冷静了许多。她现在感觉很舒服。
他们商议决定最好的果子还是等到明天回到特罗斯特吃。
夜很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凯迪近距离观察利威尔的睫毛,薄薄的嘴唇。她的内心宁静而充盈,像是躺在柔软的云朵上。
“我在想,即使有一天我不再爱你了,我也想记住此时的感觉。”凯迪轻轻说,用蒲公英落泪般的语气。
“发生什么事了吗?”利威尔问。
“很多事,明天再告诉你吧。”凯迪闭上眼睛。
不料利威尔却睁开了眼睛。
“我最后的一个亲人,死了。”他说。
凯迪重新看着他,“你想说吗?”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叫肯尼·阿克曼。”
“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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