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听,果然如猜测的那般,当即心里不大乐意了,皱眉道,“你要和我分手?”
宰相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说,要小心为上。若是以后事情越演越烈,说宰相与公主有染,甚至,有更不堪的话传出来,臣身为男子,自然无事,可公主呢?你可是贵主啊,怎能忍受那些齐东野语。”
漱鸢听罢,一声发笑,说房相这话就错了,“那是齐东野语吗?你我差不多该做的都做了,怎么还能说传言是荒唐无根据的齐东野语呢。”
房相啧了一下唇,听得直皱眉,叹道,“公主这个时候还在说笑!”
他真是替她担心,在看她这副任人评说,脸皮很厚的模样,真是叫他更气不打一处来。
房相如很想训她几句,可又有点不忍心,于是改口温声道,“臣也不是说不见,只是要谨慎的好。像上次,在中书省那次……”
说着,他想起旖旎无限的画面和那日的缱绻,不由得心猛然一跳,闷闷道,“像那次的事情,未免太冒险。以后,断断不可了!也尽量少来中书省为好……”
漱鸢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道,“我倒是想了个好办法。不如,我以后多找几位郎君陪我出去,招摇过市,看那些人还怎么传。”
房相如唇角抬了抬,哂笑一声,“声东击西、避实就虚,好一个围魏救赵。不过那样的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怕是传言更不堪了!”
说着,他伸手将她往身前轻轻一揽,低声垂眸道,“公主这是想救我还是想报复我?”
漱鸢忽然贴近他的脸,视线在他近在眼前的唇上打转,低笑道,“当然想是救你,可你要是不打算见我了,我也要报复报复。”
房相如有些气恼,“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你要是这样,以后我半个月也不会见你一次!”
漱鸢冲他颔首,笑着反击道,“那且试试,到底是谁先忍不住。”
房相如一听,他这一通吓唬完了,可她也没有再软声温言地退让,自己不由得先失了底气,虚声哼道,“差点就中了公主的计策。怕是公主正有此意,趁机渔络一下年轻男色。这怎么行,臣可得看好点。”
漱鸢听得神色欣然,咯咯笑道,“那你可得看紧了,别叫人把我追了去。”
说着,她离他越来越近,总算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房相如本来是肃着脸的,结果被她轻轻一吻,总算绷不住了,淡淡笑了一下,无奈道,“才说完的话,又忘了。”
“那有什么。这是车里,外头看不见。”
她说着,脑袋往他肩头依靠过去,抬手环上他的腰,好好地依偎一番。大概是有了上次那么亲密的初次之后,两人身体上的信任感有多了很多,也亲近了很多,连拥抱都变得更叫人沉醉。
可还是要分开,此地也不宜久留。
房相如当然也舍不得说道别,可既然作为年长些的人,自然要成熟沉稳些,不能和她一样,是孩子脾气。两人温存一会儿,所以他只好先开口了,“那,臣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臣那些话,你可得记住了。”
漱鸢点点头,“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会多加留意的。还有宋洵,你也要注意些。至于宋九龄…….”她故意顿了顿,然后轻笑道,“我以后和他少说话,总可以了吧。”
房相如当然早看出来了宋九龄对她的喜欢,可还不知道居然为了她连婚都推了。他神色总算释然一些,淡淡道,“那就好。想来臣与公主再见之日,就是千秋节了。”
漱鸢伸手算了算,“还有十几日。”
房相如说是,“那时候,今年的科举也就出了结果了。以后,臣也不会太忙,得了时机,自然会陪你的。”
漱鸢笑着说好。
“那臣真的走了?” 房相如又试探道,然后忍不住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指尖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漱鸢偏过头,蹭了蹭他微微粗糙的手掌,道,“你去吧。”
房相如见她没有再挽留,心里稍稍有点落寞,可他也不能赖着,只得环袖拜了一下,从车里出去了。
等到走到半路才想起来,离别前他应该低头也吻她一下的,可惜,就这么错过了。他后知后觉,有些浅浅悔意,可随后意识到自己这些胡思乱想之后,赶紧摇了摇头,往宰相府走去了。
——————————
到了秋天,长安城的天也变得格外通透高远,枫叶荻花烂漫了御庭园,正是一个好时节。
九月十六。千秋节。皇帝于含元殿受群臣朝贺。
天子生辰,与民同乐。
大明宫内,各个司或局的百官和宫人都为这一天的到来做了十足十的准备。
奉御备好了帐幕陈设,几席,案几。而太乐令也都按照礼乐的规矩备好了宫悬,磬,以奏朝乐。
御座之下,先是皇子公主席,再往后,文官居东,武将居西,以官位等级往下排之。异性亲列坐四五品官位之后,居西;而其余皇室宗亲者,列坐其东,遥遥相对。
今日群臣皆是着大典服制,比平日的朝服更为繁琐精美,显得大华汉官威仪英姿。
房相如在中书省与其属僚正衣冠后,总算准备就绪,于是率中书省诸官前往含元殿准备入席。
宰相走在为首的位置,穿过回廊的时候,听闻身后的人低声赞叹如今世道繁华昌盛,他欣慰地抬头望去,见回廊上皆挂满宫灯,四下里望去也是一片祥和融融。
他淡淡一笑,太平之世,总算不辜负陛下所托。
正自顾自地往前走,忽然身后传来齐齐一声,“公主万安——”
他愣住,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然后回头,见身后的属僚们皆侧过身子朝对面的回廊躬身环袖。
房相如顺着目光望过去,见对面站着的盛装女子居然是漱鸢。
他不由得看得愣了,只见她在两颊的酒窝出点了面靥,头上盘起最雍容的发髻,上头对称地插满了花钿,珠钗,宛若一朵牡丹似的,在那里静静盛放着。
房相如看得不由得眨了眨眼,见漱鸢冲他抿唇一笑,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躬身道,“臣房相如拜见永阳公主,公主万安。”
漱鸢与宰相隔廊相望,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朝自己行礼的样子,几乎快要忍不住笑出来,可眼下群臣都在,不好说什么,她只得漾声道,“今日千秋节,诸公不必多礼。大华千秋鼎盛,全托诸公鞠躬尽瘁。”
众臣道,“臣不敢当——”
漱鸢嗯了声,抬袖轻轻挥道,“不耽误诸公入席,诸公先请——”
众臣谢过,那不长不短地队伍却磨磨蹭蹭地走不起来,后头的人往前巴望,也不知怎回事。
原来,是宰相站在那,两脚像是定在地上了似的,走也走不开了。那站在宰相身后的那人却不敢说话,等了片刻,才低声提醒道,“房相,公主说让咱们先走了……”
房相如瞧她瞧得有些出神了,大概是真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眼下他们已经十几天没见,她也真的没来找自己。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才是为思念之情所煎熬的那一方。
房相如这才听见身后那人的提醒,‘啊——’了一声,显然是走神了,连忙抬手轻轻咳嗽起来,尴尬地看了眼漱鸢,只见她死死绷着唇几乎快要大笑出来。
房相如拂袖正经道,“诸君先请,某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随后就到。”
众臣一看,只得环袖拜过宰相,称是,然后又拜别公主,说,“微臣告退。”
房相如站在回廊这头,眼前的那些僚属一个个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走过,光影被他们的身子不断地切开,可他依旧在缝隙中望着那头的漱鸢——见到她如此装扮,竟是头一次。
婀娜妩媚,实在是挪不开眼。
队伍总算走在他前面了。房相如负手看她,她也在对面瞧他。两人在此见面,颇有些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意思。
漱鸢揽袖缓步继续走了起来,房相如一见,也拂袖在这边的回廊与她平行地走着,边走,还忍不住侧头望她。
公主见他如此,忍不住抬袖轻笑,道,“许久未见,房相英姿依旧啊。”
房相如步步跟着她的节奏走着,淡淡一笑,看她看得有些凝神了,目光缱绻,刚要看开口,忽然猛地撞在了回廊的红柱上……
第62章
“嘶———”
房相如和回廊的红柱撞了个满怀, ‘桄榔’一声, 不由得直皱眉吸气,赶紧抬手捂住额角。
“房相!您没事吧!”
“哎唷, 房相……小心、小心呐!”
先前队伍里末尾那几位僚属闻声, 纷纷大呼小叫地围了过来,又是给宰相相扶,又是询问不停的。
“唤太医令吧!房相的头还好吗!” 有人拔腿就要去叫人, 忽然被房相如低声唤住。
房相如沉沉道,“不必惊动别人!只是……磕了一下。无妨, 无妨……”
宰相好端端地走着走着路, 居然出了这等丢脸之事。房相如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其实在这群属僚面前丢了人倒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在李漱鸢面前出了这么一场滑稽,而且还是因为看她看得入神了……
这实在是叫他尴尬不已。
漱鸢在回廊那头自始至终一直看着这边的情形,见了这一幕差点没绷住大笑出来,她赶紧抬袖掩唇,低头咯咯地浅笑起来。
公主眉目间有得意之色, 轻佻扬声朝这头问道, “怎么了?房相没事吧?”
这边的众臣纷纷抬袖争抢着回应道,“房相撞柱子上啦!怕是近日太辛苦!这几日为了忙科举试卷和千秋节的事情,房相劳苦万分呀!”
她在那头似看好戏,往人堆里寻去, 此时,房相如刚好对上她嬉笑地眸子,只见他没好气地一把扒拉开人群, 拂袖朝公主道,“臣好得很!不劳公主费心!”
宰相说完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她简直是明知故问!明知道他是因为她才……结果还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地瞧他笑话,可还有半点心?
好的时候她嘴里‘六郎’长‘六郎’短地温言叫他,可这种时候居然还在那笑。
漱鸢挨了一记瞪,也不敢乱嘲笑人了。只得扬声虚情假意地关心宰相几句,问他还行不行?能不能出席大典之类的客套话。
房相如拱手与公主寥寥应付了几句,也不再和她当众纠缠个没完,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率众臣继续往前走去了。
——————————————
千秋朝贺,仪仗威严。
宫廷仪仗皆立于左右,肃穆庄敬。驻守在周边的仪卫手中握着长旗,迎风猎猎,甚有凛然之意。其余者,有内侍执伞或羽扇,有侍卫佩剑或长矛。
真乃肃肃仪仗里,风生鹰隼姿。
钦天监亲自凝视着宫漏,待最后一滴水珠滴落在黄铜碗中,立即朝内侍一点头。随后内侍小跑,同传陛下身边的总给使元珞,元珞知晓后,立于御座下,挥拂袖当即高声唱道:
文武两班——秩序进殿——
随后传递声此起彼伏地层层接了下去,礼乐之声接踵遂起,笙箫细细,钟鼓摐摐,叫人听了无不心生敬仰震撼。
皇室宗亲皆以在前方入席落座,闻典礼始,纷纷转头向外注视。
这时候,在外等候的众臣得了令,依次徐徐入朝。
大华王朝的宰相房相如为百官之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率文武百官从御桥一路穿过,威仪堂堂走了过来。
众人见,都暗暗感叹宰相英姿,点头称赞。
上席其中有宗亲感慨道,“房相真乃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立即有人接话道,“可惜至今未娶亲,实在是遗憾!”
“不过,房相也就而立之年,我想着,倒是有一户高门之女,应是良配……”
“哦?是谁?”
那女眷还未开口,只听旁边一声细细的调侃,慵懒着嗓子道,“房相曾做我少师的时候就说过,此生不娶,为王朝鞠躬尽瘁。恐怕表姑母的好意,要落空了。”
众人闻声纷纷朝说话之人看过去。
原来,开口的人是永阳公主漱鸢,她跪坐在那微微一笑,偏头温婉继续道,“有时候成人之美总比硬拉扯姻缘好。这房相如此良臣,若是强迫他恐怕会引得不快,不如,叫他遂了那心愿”
众人一听纷纷拍手遗憾。
漱鸢垂眸抿唇一笑,不再说话。
她就说,像房相如这种被年纪耽误的‘漏网金鱼’,断然不会被那些宗亲女眷放过,肯定想拉扯着把自家女儿嫁过去,以作联姻。
所以啊,她也得防备着点,宰相已经几乎是她的裙下之臣了,旁人千万不能再窥视多想了
百官依照官次,在属于自己的席位停下,随后走入正殿中的,只有朝廷要臣了。
群臣诸亲及番客皆就位,各服其服,隆重无比。
门下省崔侍中奏唱道:请中严——
随后太乐令,协律郎就位,掌管符节印玺的符宝郎于御前等候。
终于,再唱曰:圣驾临幸———外办!
这时候,满庭众人皆起身相迎,再三拜揖长叩,齐声道:圣躬安————
皇帝衮冕长服,在众宫人中簇拥而出,随后再请皇后,帝后所行之处,华盖如云,仪仗缓缓。太乐令当即撞钟,击鼓。
众人目视皇帝上御座,再拜,唱千秋。
大明宫布置的灼灼生华,翠菊,大理花,木槿,芙蓉盛放左右,一片盛世,皆在眼前。
宰相为首,先领百官向皇帝朝贺,长身英朗,端肃威正。
那些温丽的朝贺致辞,漱鸢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光顾着偷看宰相的身姿了。
58/91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