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他,果断选择退后一步,能服软就先服软。
“嗯。”见秦衍快步离开后,顾望瑾才淡淡看向垂眸作反省状的秦敬泽,“若没记错,那位秦同砚,是秦大人的亲侄子吧?”
“……是,但下官以圣贤之道为处世初衷,以大梁律令为行事准则,绝无以血缘姻亲徇私舞弊的念头,请顾相明察!”
秦敬泽换上一副悲痛欲绝、可歌可泣的表情,仿佛他有多秉公执法、明礼守教一样,但是鬓角细细渗出来的密汗,明显暴露了他有多么紧张。
妈的这个顾望瑾,就不能当一次睁眼瞎吗?非要把后路断的这么绝,这是一点人事也不干!
“本官明白,”顾望瑾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敛眸没去暗沉的波澜,良久才缓缓道,“如今尚在科考期间,劳烦秦大人务必从严治考,肃清考风,至于此事,容后再论。”
“……下官谨遵顾相意。”秦敬泽明白,顾望瑾这是打算暂且放过他了,暗暗松缓了些许的同时,抿唇俯身行礼,以表忠诚之心。
“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顾望瑾那尊令人望而生畏、拒人三尺之外的大佛终于走后,秦敬泽瞬间沉了面色。
那位随从最后没有开口蹦哒,显然明白自己是闯了祸的,听到主子的话也不算意外,恹恹道了一声“属下领命”,便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你再去查看一番,别留下什么把柄。”虽然对坑秦衍之事十分把握,但那是建立在没有顾望瑾参与的基础上,如今有他煞风景,当然需要谨慎再谨慎了。
现在别说能不能保全自身,只要别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就谢天谢地了。
——
另一边,没怎么兴致、胡乱瞎编完的宋钦柔,估摸着到了交卷的时候,挺直腰板等着派饭时间。
答了一整天的题,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真的好饿啊。
这个天杀的科考,到底是谁设定这么多顶着圣贤、实则脑子有坑的规定,等熬过明天,出了这个破地方后,她这辈子也不想看到什么“之乎者也”了。
她是中文出身的没错,但专业基础的古代汉语,又难又繁,她上下课都有拼命在学,期末考也只能维持在八十左右,比卡文都让她痛苦。
现在好了,她古代汉语还没修炼到家,就要用那些完全没掌握的理论,来辨认这堆密密麻麻的小篆,还要用纯古语来回答,何况四书五经那些,她根本就没有研究多少。
所以今日考的那些,她只能大致看懂“法”这个核心问题,既然不能交白卷,她就只能发挥聪明才智,用创新型理论放飞自我了。
反正她又没指望真能通过科考混个状元出来,让她凭借那些不怎么精通的古代文论之类和古人竞争,然后再得到最高名分,还不如趴这睡一觉来得实在。
“今日交卷时辰已到,请诸位停笔。”
盼望已久的解脱指令终于下来后,宋钦柔刚打算站起来活动筋骨,眼尖地发现一抹红影负手由远及近。
宋钦柔:“……”淦。
真特么冤家路窄!
心里把顾望瑾从头到尾问候得起劲,面上却愈发乖巧,就连身姿都颇有几分正襟危坐的感觉。
顾望瑾见他这般老实,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划过几分意外,快到让捕捉到的宋钦柔,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眼神出错了。
呸呸呸,狗男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性,肯定是坐太久眼睛都花了。
她在心里很快下下了定论,一郑重其事把答卷递给自带制冷效果的顾望瑾,一表情一本正经,两眼目不斜视,摆出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
不过她的眼尾,明显写着“不服”两个字。
顾望瑾:“……”
根本对她的小动作满不在意,对上那张充满黑团、依然不堪直视的答卷,表情不改。
就算再伤眼,有了昨日的经验,心理素质一向强大的顾丞相,面对这张表向突兀、黑白相间的答纸,唇角也算镇定自若。
例行职责过后,他看都没看写作的主人一眼,把答卷交给身侧的随侍后,冷冷拂袖离去。
宋钦柔:“……”谁给他喂炸*药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翻白眼归翻白眼,转念想到今日的煎熬到此结束,心情瞬间变美丽的她,双手托腮、浅笑倩兮等着派饭的小少年过来。
照那个颜值,如果这是现代,她肯定拿出手机走到小少年跟前,装作不经意把碎发捋到耳后,发挥颜狗本性,一脸娇羞道,“小哥哥,或许你愿意留个微信联系?”
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干过,有一次在KTV恰好碰到院草,被舍友撺掇,加上酒壮怂人胆,她鼓起勇气上前,好在院草有礼貌,打开二维码让她扫了。
当然这个院草,并不是她心动类型,只是单纯磕颜而已。
毕竟人类天生就有追求美好事物的向往,不然市场也兴不起胭脂水粉、彩妆护肤这类的存在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有之。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宋钦柔又动了心思,然而受科考的破条件限制,只能想不能动。
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怀念桌上放着笔记本、怀里抱着iPad、手里拿着手机,全方位被WIFI覆盖、随时无限制冲浪的日子了。
☆、贪污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总会和“事与愿违”四个字相关。
“等等,”眼见把食盒放下、一脸高冷的陌生男子转头就走,宋钦柔好脾气问道,“我能问一下……之前那位公子呢?”
男子看向她,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沉,“私授士子,违反大梁律令,被秦大人发现,待明日处罚。”
“同砚如此问,是认识他么?”见宋钦柔有些讶异,男子扬唇露出白牙,笑得一脸疑惑不解。
宋钦柔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忙摇头道,“没有,就只是好奇。”
她是对小少年的状况有些难以置信,但不会因为相貌产生的好印象,就一股脑为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辩解,何况还是牵扯到大人物和科考律令。
别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子,就算她位极人臣,在没有了解事情全过程之前,为了谨慎还是少说少错。
毕竟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呢,显然无法实现写小说时憧憬的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惜与权贵唱反调的壮志豪情。
不仅是因为她没有能力,更多是对世态炎凉的无奈,和对袖手旁观和冷眼相待的麻木。
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位小少年外表看着单纯,能被那位秦大人盯上,本身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旁人或许会被秦大人的外表蒙蔽,但宋钦柔这个创作者心知肚明,那位外表儒雅、实则一肚子坏水的秦敬泽,到底有多难搞。
她的大纲中,连宋是所有坏角色中第一个挂了的,俗称炮灰反派,那个秦敬泽是背后boss的手下,属于重要反派,是朝斗白热化阶段的关键人物。
不仅心狠手辣、坑人不眨眼,还无情无义,生死关头连亲人都可以舍弃的那种,是没有理由的坏,完全让人同情不起来。
至于终极反派,具体还没敲定,本来打算细捋大纲的,奈何喝口咖啡提神都能触电,这该死的神仙运气,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人拥有吧。
“这样啊,”也不知男子心里想的什么,和眼神坦坦荡荡的宋钦柔对视,也没发现什么,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在下还有职责在身,就不打扰同砚了。”
“好。”宋钦柔对那道离去的身影也笑,忍住怼回这股阴阳怪气的冲动。
她吸气呼气再吸气,如此循环往复后,才让心头没那么隔应。
“可惜还是老三样,宋钦柔加油,熬过今天就解脱了!”
打开食盒,虽然对改变伙食有一定的期待,看到里面的“三白”也不算太失望,一边伸手拿出馒头放嘴里啃,一边如此自我建设。
不管科考有多诡异,等明天过后就彻底自由了,哪怕再也回不去,她也能放平心态安稳下来,前提是离这些各怀鬼胎的角色越远越好。
他们爱朝斗慢慢朝斗,最好斗个群魔乱舞、你死我活,只要她不参与,远离尚宁这个是非之地,完全可以明哲保身,混得风生水起、活得潇洒自如。
与此同时,贡院牢房内。
颇显黑暗阴沉的空间,用黑砖砌成,没有任何装饰,墙壁四周悬着几缕幽暗的火光,随着人影轻微晃动,在这初春之际,平白衬得比寒冬还阴冷。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主位旁,一身青袍的少年长眉拧起,眼神锐利如刀尖,狠狠刺向下方面容涣散、一语不发的谢意。
正是给宋钦柔派过饭的那位姿容清俊、长相秀丽的温柔少年。
此时的他,双膝跪在冰凉黢黑的地面上,褪去那身绣着翻云滚边的靛青外袍,只穿了一件裹身的内衫,愈发衬得他单薄消瘦起来。
那张被宋钦柔磕的俊逸容颜,大部分都沾染了灰尘,右颊还有一道艳丽的疤痕,不断往外渗着猩红,加上那双苍白的薄唇,狼狈脏污,宛如恶鬼。
唯一正常的,就是他垂在身后的长发,用青带一丝不苟的半束着,由于目前双腿跪地,如黑缎般散在地上,发尾处异常干净。
“小人无话可说,只出于简单的嫉妒而已。”他垂着眼眸,良久才轻启唇瓣,声线既沙哑又艰涩,缓缓吐出这两句话。
“冥顽不灵。”姜怀景满面都是失望的闭眼,片刻睁开眼,眸中一片平静,“顾相,是否还要再查?”
“不必。”主位上的顾望瑾,一身素白宽袍,比起正红官服,把骨子里散发的那份生人勿近,显现的更为淋漓尽致,“按律令处置。”
“下官明白。”姜怀景颔首一礼后,看向下首充满死寂的谢意,“谢意因私,作恶考室,险些让秦同砚无法正常应试,此举实乃大逆,依大梁令,判处刀刑,以儆效尤!”
所谓刀刑,就是凌迟的别称,宋钦柔的设定里,喜欢用“X刑”来命名刑罚,比如顶着墨型扫大街十年,被无数人指点唾弃,这叫街刑。
而千刀万剐这种阴损残酷的刑法,就叫做“刀刑”,从犯人的腿根部开始,先切一片,再把头皮掀开,然后是全身,总共三千六百刀,直至最后一刀才让犯人咽气。
这种变态的设定,完全是为了突出改革前的弊端,在宋钦柔的小说里并没有具体实现在哪一个角色身上,然而现在……这种血淋淋的残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真实上演着。
“多谢大人。”谢意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仅没有丝毫的惧怕,反倒是恭敬俯身,朝主位上的两人翻手贴地、额头重重贴了下去。
怎么看,都有种在心如死灰的前提下,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甚至于,在他磕完头起身时,唇角还带着一丝丝显而易见的笑。
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给参考士子负责派饭的腼腆少年。
姜怀景似是有不忍:“……”
然而事实如此,谢意又供认不讳,他再痛心疾首,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把他拖下去,在施刑前看好,不许提前自尽了。”
“是!”很快一旁等候的健壮狱卒上前,像拖抹布一样,把人顺头发提溜拖往右侧的甬道里。
那个方向,是贡院最脏污腐烂的地方,就连最穷凶恶极、死性不改的罪犯也会吓到腿软,连连求饶,可整个过程,哪怕头皮传来撕扯的剧痛,谢意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甚至连呼喊都没有,就被拖走了,等待科考过后的死刑。
据说在那间牢房执行刀刑的犯人,被地狱下了咒,咽气后直接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顾相,此事全是下官的疏忽,辜负了圣上的信任,也愧对寒窗数载的秦同砚,还请顾相降罪。”
直到再也看不见狱卒的身影,姜怀景才从恍惚中回过神,跨步从主位走到顾望瑾正前方,作势就要掀袍下跪,却被一把幽冷给挡住了。
“此事错不在你。”顾望瑾收回玉扇,负手从主位上起身,对上他惭愧不解的眼神,顿了顿道,“谢意只是一个幌子。”
幌子?
姜怀景有些不明白,“所以顾相的意思是?”
“此事我会向圣上禀明,你不必忧虑过甚。”顾望瑾没有要正面回答他的意思,手执玉扇掩在袖里,眸色微冷,“走罢。”
“……是。”姜怀景还没明白这位少年丞相在说什么,却没有多问,只是跟上那道率先离去的白影。
虽然顾望瑾比他还小一岁,但高深莫测的城府,完全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此事他隐约能猜出幕后是谁在操纵,只是具体如何揪出那人,显然无从下手。
看顾相这意思,就是心里有谱了,他只负责无条件追随便是。
——
在宋钦柔满心期待下,很快到了科考的最后一门。
看着满卷子上的问题,她还是原先的水平,勉强只认出让回答和“整治贪污”相关。
她唇角微扯:“……”
忽然有种被内涵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提醒她好好做人、不要步入原主的老路吗?
吐槽归吐槽,为了不被那两狗男人又挑事,果断装模作样研磨提笔,开始鸿篇巨制、发挥高考答文综时的水平。
“……所谓贪污,就是有些官员,不顾人民群众的需求,破坏和谐社会,或有对金钱的追求,也有对名利的渴盼,更甚两者都有,这是非常可怕的心态。
……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们都要克制内心的欲.望,不被一时的表象蒙蔽心智,才能创造美好新未来,造福子孙后代。”
落笔后,对着这堆狂草,依旧极度缺乏自我认知的宋某越看越满意,刚把兼笔架在砚台处,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
提起这几天的憋屈,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要什么也不做就直接认怂离开,才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乎,她重新拾起笔杆,好气一挥手,刷刷写下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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