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客气。”顾望瑾微乎极微颔首回礼,轻启唇角,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走罢,随我入宫面圣。”
姜怀景:“……是。”
原本他还想早回府歇着,巡考这段时日可累坏他,但顾相都下令了,他能拒绝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所以再深感遗憾,也只能敛去眼底的懈怠,快步追上飘飘远去、不染俗世烟尘的顾望瑾。
——
“少爷,您慢点吃,别着急呀。”
无论那边专注朝斗的危险分子如何动作,都影响不到来了酒楼、专注大快朵颐的宋钦柔。
啃了三天馒头、喝了三天白粥,还被三天不同洗脑纸条荼毒,好不容易从火坑跳出来,她现在只想吃喝玩乐,顺道躺尸做富二代。
由于连宋是只配活十七章的炮灰反派,她并没有花多少笔墨给他设定背景,加上刚穿过来就面临一堆措手不及的麻烦,完全忘了探究原主客观亲属的情况这回事。
要不是来酒楼路上有祁韵的提醒,她差点都以为连宋是个白手起家、独闯朝堂的励志型寒门子弟呢。
不在意不知道,一讨论吓一跳。
这个连宋,除了正文已知的母亲外,父亲是已故陵州府府丞,还有两个待字闺中、貌美如花的姐姐。
连府虽然称不上家财万贯,好歹也算丰厚殷实,在陵州富庶榜也能排个前十,也就是说,她的古代咸鱼生活有指望了。
过去她读书之余写小说,经常通宵熬夜,头发一掉就是一大把,勉强能实现生活费独立,没想到穿书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实现躺着数钱的梦想。
身为12g围脖常驻冲浪选手,很烦那些八卦报道中的那些富家子弟,觉得继承家业是侮辱自己,必须通过劳动才能实现人生价值。
像宋钦柔这种平民百姓,读书时也有崇高的信仰理念,比如也想仗剑走天涯,奈何兜里没钱花;为建设美好社会添砖加瓦,奈何养活自己都够呛。
所以,她一直很想对那些不屑睁眼看财富的富二代说,既然你们觉得钱很烦,也很吵眼睛,那就让给我一个助人为乐、发扬古道热肠的机会吧。
可能老天爷真被她的肺腑真愿感动到了,一朝触电虽然倒霉,好在家里有矿,足够她肆意挥霍,在银子面前,五马分尸的下场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反正她已经不打算沾染权势,吃饱喝足休息好,等明天她就和祁韵打包回陵州去。
尚宁虽然繁华热闹,但位于长江下游的陵州也不差,琼楼玉宇,桂殿兰宫比比皆是;满目烟柳画桥、珠帘翠幕,夜晚更是河灯高照,行人迟归,角角落落都是人间烟火气息。
才不像京城尚宁,虽然处处修葺着红墙绿瓦、高台楼阁,街道人潮熙熙攘攘,商贩络绎不绝,一派热闹喧嚣,引人入胜。
不过也就看着繁荣和谐,先不说尚宁北端朝南的皇宫,单那些数不清的达官贵人,暗地里为了权势用尽手段,白日言笑晏晏,夜间就会血流成河,称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所以这个地方,还是留给那些妖魔鬼怪去待吧,她这等脑子不够的凡人,应该有足够的自我认知。
山川过雨晓光浮,初看江南第一州——
读书的时候古人都如是赞美陵州,她要是错过了这等人间绝色的好地方,估计这辈子都会后悔。
哪怕再也回不去现代,凭借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觉悟,她照样能在陵州混得肆意快活、风生水起。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
宋钦柔一边脑补很多今后美好生活的景象,一边风卷残云完,接过祁韵递来的布帛擦嘴,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噼里啪啦”的声音给打断了。
出于感知危险的本能,整座酒楼、包括祁韵,都下意识向动静源头看了过去。
“臭娘们,装什么大夫?不会治病就不要治!昧着良心拿了医药费,还有心情来这里吃喝,可怜我爹原本只是咳嗽,喝了那玩意直接卧床不起!”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面色黢黑、身形健壮的男人愈发得意,大声嚷嚷间,一副受骗的憋屈样。
好奇之下,宋钦柔看向一旁,目光落在所谓“娘们”身上的那一瞬,直接被惊艳到了。
女子看着不过十五六,着一身藕色窄袖束腰素裙,领口和袖口绣着雪融兔毛,裙摆刚到脚踝,露出一双没有任何装饰的白靴,斜挎月白流苏布袋,长发半挽,顺身后散在腿弯处。
光看外形气质,宋钦柔就觉得此女不输前世任何一位隔着荧屏、光鲜亮丽的当红明星。
再看长相,完全是宋钦柔羡慕的标准式瓜子脸,肤如凝脂,看不出任何瑕疵,秀眉琼鼻,狐狸眼弯弯,本应妖娆多情,倾城魅惑,此刻却充满了无言以对。
这颜值,她是真的有些慕了。
至于是不是女主,身为作者的宋钦柔表示完全不担心。
因为这一看就是遇见医闹的小姑娘,先不说剧情偏差会不会让顺风顺水的女主也遇到医闹,单论女主虽然也有医术金手指,但真正发力还是在中后期。
何况,被各种团宠的女主,前期性格外向张扬,绝非忍气吞声的善茬,如果被这样蹬鼻子上脸,肯定早就怼回去了。
“你不想承认是吧?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走走走,这就带你去我家里,让你看个清楚!”说着,就要上前扒拉女子,那架势,活像两人间有血海深仇一样。
如果不是他那张不知多久都没洗过的油腻脸上,明晃晃摆着的心猿意马、色.视眈眈,就差写“老子就想劫.色”六个字,宋钦柔可能真相信他受多大冤屈了。
自然,在场的人也不都是瞎子,出于管闲事没好处的心态,何况那位闹事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所以他们只是对着女子同情摇摇头,没有一个人要上前。
甚至是店小二,看到这场势头凶猛、似无法阻挡的闹剧,也哭丧着一张脸躲得远远的,一边朝门外的守卫递眼色。
估计在搬到救兵前,是不会出面参与了。
毕竟这种闹事的,在法.制现代都层出不穷,何况是受封建“独善其身”思想束缚的古人,想让他们跳出舒适圈,很多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
宋钦柔:“……”
忽然有些后悔,把男主改革前的社会设定得太冷漠了。
别人可以冷眼旁观,不代表她能继续心安理得下去。
她把脑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念头通通抛去,起身颇为好笑道:“要是这个姑娘真害了阁下的父亲,为何不请赵大人主持公道?”
这个时候作者的好处就显现了,如今的京兆府府丞,姓赵名段,是大梁难得的好官,可惜在连宋一步登天后,被政敌借机陷害,正当壮年便惨死狱中,实在可惜。
可恨的是,这位赵大人从头到尾一心为民,却因朝斗过程中不偏不倚、独守阵地,被连宋毒死,甚至闭眼前,他连自己被谁害了都不知道。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相信、更不愿承认罢了。
毕竟连宋,是他曾经带过一月又余、可谓亲眼看着逐渐成熟的孩子,让他接受被信任之人捅刀子,还不如选择麻痹自我。
至少麻痹,可以当做不知道,而接受,就意味着血淋淋的背叛。
“哪里来的毛小子?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子为我们家讨回公道,跟你有啥关系?”
见真有人插手,男人先是一愣,继而狠狠凝眉,煞着一张油脸恶气满盈道。
“我哪里来的不重要。”宋钦柔轻咳一声,努力忽视无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看戏的目光,眼神比他更横,“阁下这般并无证据、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将大梁律令放在何处?”
众人,包括那位“民女”:“……”
唇角不由微抽,这位相貌文弱、身形单薄的小公子,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你!”男人耿着的脖子一缩,气势肉眼可见的弱了下来。
大梁子民,可以不怕天子,也可以不怕官僚,但唯一不敢不放在眼里的,就是大梁律令。
因为各项刑罚,又残酷又变态,是宋钦柔翻遍度娘,再根据她的想象制定出来的,要多残忍就多残忍。
天子官僚,哪怕再生气动怒,也不能随随便便沾染人命,而大梁律令可以。
但凡沾染,尤其是以“X刑”命名的,就算不死,也能让受罚者脱层皮,甚至五马分尸,在X刑面前,都没那血腥了。
正是深深明白这个背景,宋钦柔才有胆量和他正面刚,加上她基本猜到被针对女子的身份,此时路见不拔刀,还等何时再相助?
“别你啊我啊,在下看你还有功夫掰扯,想来令尊的病也不是很严重。”宋钦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好脾气,实则皮笑肉不笑。
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阴暗心思的眼睛,直盯得男人心头发毛。
☆、丹药
“你们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是吧?”
男人很快从心虚中回过神,见出头的少年实在过分文秀,胆子瞬间又肥了起来,“不管你说什么,这个害了我爹的臭娘们,老子今天带定了!”
说着,完全一副胡搅蛮缠的架势,也不管落在他身上各种探究的眼神,直接作势去拉女子,右手实际直抓女子胸前的柔软。
嘿嘿嘿,这娘们的身材这么好,手感肯定特别舒服!
“啊——”
在大多数人为女子惋惜、少部分人可惜的注视下,差半寸的距离就要得逞,整个酒楼忽然响起了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嚎声。
保持看戏心态的众人不由去捂耳朵:“……”
就连从事发就躲在角落的店小二,瞳孔骤缩,抬手捂住双耳,咧着嘴往后侧贴了贴,避免身心所遭荼毒过甚。
“真是够了,说事就说事,不要动手动脚。”
一直缄默的女子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显然夹着一根尖锐的银器,映衬着烛灯的照耀,泛着幽冷的寒光。
“当姑奶奶好拿捏吗?想耍流氓,也要找准对象再下手。”她似是很随意的勾唇,笑容俏丽可爱,却分明带着充满威胁的傲然。
这道温婉而张扬的警告,默默让坐山观虎斗眼神的众人决定收回好奇心:“……”
谁敢去惹那位只外形温柔天真的女子啊?嫌命长了吗?
光听男人仰天长嚎、宛如杀猪的叫声,都觉得浑身一紧好吗!
宋钦柔:“……”
得,就这无与伦比的杀伤力,完全不需要她操心呐。
不错,此女姓姜名浅音,虽然在小说里的戏份不多,起推动男女主感情升温的作用,但却是她笔下唯一一个性格怼天怼地、活得潇洒自如的配角。
这个配角,一度让曾经的宋钦柔反思人设,是不是因为太完美才让书评区的读者追捧,甚至她这个作者都在考虑,要不要提升些戏份。
“呜呜呜——求女侠饶过小人吧,是笑人有眼不识泰山才污蔑您的,求您高抬贵手……”
男人好不容易喘过气,对上那双笑吟吟的美眸,原本充满嚣张气焰的眯眯眼,此刻只剩下源源不断的眼泪。
就连称呼,也从一开始的“老子”变成了“小人”。
“算你识相。”姜浅音这才满意收回银针,朝唇角微抽的宋钦柔眨眨眼以示感谢,“你爹到底情况如何,想清楚再说。”
见姜浅音哪怕被男人坑过,心底还未完全放下对病患的关切,宋钦柔也回以一笑,越发觉得她对自己胃口了。
不愧是她最喜欢的女配,这性子完全是她想向中潇洒自如、随性不羁的大梁第一女医,最关键的是不会对她使坏心思。
才不像那两个没良心的狗男人,就知道做和人不沾边的事,活该都单身,最后还追妻火葬场。
烧死他才好!
宋钦柔心头阴暗属性的小人觉醒,掏出朱红记号笔,开始对着顾望瑾三个字不断花圈打叉。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那边的动静还是不容错过,“我、我爹没事,多亏您给的那几副药,吃了以后隔天就恢复了,是小人眼瞎,连当世女菩萨都敢……”
男人一堆花里胡哨的奉承话还未说完,就被姜浅音不耐烦的打断了,“别这么多废话,没事就行,以后给我小心点,要是再犯,小心姑奶奶打得你亲爹都不认识!”
“是是是……”
见姜浅音分明漂亮、却澄着凶残的如画眉眼,男人的整个身形都忍不住一颤,连连俯身作揖保证,“不会了不会了,女菩萨放心。”
他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给他传话的那个人说,这娘们也就看着厉害,实则好拿捏得很,所以才卯足劲出来挑事的。
可现在……对上那张艳若桃花、烈若罂粟的容颜,他不由瑟缩了一下,尽量忽略方才银针入肉的那股刻骨铭心。
真是的太特么痛了!
他发誓,等离开这,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见这个野蛮的女人了!
去他妈的绝世美人,要是没命了,再好看和他有半毛钱的关系。
对于男人心里百转千回,有些思量再三壮着胆子、不忍错过这等反转闹剧的好事人自然不知:“……”
大哥您最开始又狂又拽、唯我独尊的气势呢?
就连宋钦柔都想别过眼,不愿承认这么怂、又这么色胆包天的路人,是她小说世界里真实存在的。
“行了别扯这些,赶紧给姑奶奶滚得越远越好!”姜浅音心口那股一直悬着的郁气才终于松缓,没好气的朝男人挥挥手,后者间罢,几乎是连滚带爬快速逃离。
那背影,活像是身后有索命阎罗追杀他一样。
姜浅音:“……”
无言,不管落在自己身上情感各异的眼神,垂眸抖掉裙边并不存在的灰尘,挺直腰板也跟着出了酒楼。
争执的两尊大佛都没有打起来、还算和和气气的解决,店小二这才松开一直紧靠柜台顶梁柱的身形。
他那双眯着的细眼飞速扫完四周,扯过肩上搭着的毛巾,一边满眼后怕地擦着鬓角冷汗,一边不由庆幸酒楼的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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