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看向连惜,轻轻摇摇头道,“二妹,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你若再执迷不悟,大姐也保不住你啊。”
言外之意,配上那双微微沉霭的水眸,明显打算让连惜自己扛了。
虽然冷血刻薄,倒也不意外。
原本她欢欢喜喜通过秦蝶想入住傅宅,再制造各种机遇在傅易澜跟前刷够好感,就算当不了正室,当个侧夫人也比嫁入秦恙的好处多多了。
谁知还没开始进入正题,忽然就被带来大理寺,就算她小心眼再多,心里也慌得直打鼓。
身为为数不多清楚连宋男装科考真正原因的知情人,默认连惜遵从秦夫人意愿,编排各种伪证栽赃连宋,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不是没昧过良心,只是这种牵扯皇城官员的亏心事,是真第一次干。
本就不怎么踏实,入了大理寺牢狱,老远先听到许尝道冷淡的“其余皆不实”,心头狂颤还没想到对策,后又很快听到章寺卿怒火冲冲的判决,更是慌了神。
然而身后有司狱催促着,不可能容许她半路思索,情急之下耳畔又暼到浑身颤抖、瘫倒在地的连惜,顿时心口一凉。
这个蠢货还是失败了!
无奈她只能选择弃车保卒,把所有罪责都往连惜身上推,反正从头到尾、包括在秦夫人面前给连宋泼的脏水,都是从连惜嘴里出来的。
见连婳的面色在火把照耀下忽明忽暗,不着痕迹挑了最舒服跪姿的宋钦柔,垂眸间眉梢微挑,显示她明显幸灾乐祸的好心情。
还以为这多出小说剧情的亲姐妹关系有多好,可惜一大难临头不仅各自飞,还恨不得用对方当踏板求生,完全是古代塑料姐妹花的典型代表。
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觉真不错。宋钦柔心里的小人摸着下巴,笑得颇为得意。
看样子连婳能出现在这,少不了连惜拉帮结派。
可惜连惜千算万算,没算到关键时刻连婳说变就变。
……真蠢呐。
面朝着急撇清关系的连婳,宋钦柔心里的小人故作慨叹。
姐妹连心,其利断金。如果两人真的死咬她不放,的确有些麻烦。
谁曾想看着像白莲界的王者,真正输出时还不如青铜。
她还没彻底翻盘呢,连婳就着急推卸责任了。
照她对连惜的了解,让连惜乖乖背锅的念头,最好动都不要动。
因为连惜非但不会接,还会把同谋者做过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抖出来。
也不知道连婳的脑壳是不是来时被门夹过,才会抽到以为连惜会大义凛然到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
废话这又不是拼义气的高光时刻,何况还是在被队友卖了的情况下,如果毫无怨言替队友扛事,那才见了鬼。
很快想明白前后事项的宋钦柔乐了,甚至开始脑补这两人互相拆台的壮观场景了。
这种你死我活的窝里斗,简直太有意思了。
尤其是她讨厌的两个人,如果能同归于尽就更好了。
她可没有心怀天下的圣母情怀。
这些所谓亲人各种容不下她,就别指望她大气一挥手当什么也没发生。
古人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旦错过彻底收拾她们的机会,那往后过安分日子的可能性,就无异于登天了。
“……连婳!”被连婳所作所为彻底激怒,连惜直接把理智抛到九霄云外,连称姐道妹都顾不上了,“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先是深深看了眼差点绷不住温柔外貌的连婳,自知凉了的连惜决定让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大人,民女诬陷家妹有错,可大姐为了一己之私暗害三妹更有错!”
“你住嘴,”接触到连婳可怜兮兮的氤氲水眸,章寺卿嘴先脑子一步飞了,“先栽赃三妹,又嫁祸大姐,当本官就这么好骗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久前连惜还幸灾乐祸宋钦柔有苦难言,没想到很快这种憋屈就落自己头上了。
见连惜被拦截说话机会的同时,还要受连婳讥笑的眼神刺激,宋钦柔很不客气也对她皮笑肉不笑。
风水轮流转,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滋味可太爽了。
连惜:“……”
“章大人。”还是许尝道看不下去,侧目看向无下限博美人一笑而沾沾自喜的章寺卿,声线淡到听不出情绪,“让连惜先说吧。”
好样的,这位许仁兄。
宋钦柔暗戳戳挑眉,期待这两塑料好姐妹赶快打起来。
“……既然寺正如此说了,”章寺卿想瞪不敢瞪,板着脸只能把怒火全发在连惜身上,“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否则休怪本官手下不留情了。”
这个许尝道真是多事,偏偏卫国将军和他还是昔日御赵的同袍,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是有多肥的胆才敢得罪卫国将军?
所以再气郁,为了身家小命和官场前途,他只能把这份气郁憋着。
“多谢大人,”人如其名,连惜那双素来楚楚含情、让人不觉心生怜惜的水眸,此刻落在连婳身上只有怨毒,“大姐,你可是忘了,当初三妹执意科考,全归功于你啊。”
连婳心头猛地一跳,长袖里的双手指甲死死嵌入肉里,这才勉强保持清醒。
连宋参考归功于连婳?
旁观的宋钦柔下意识收了懒散心绪,不动声色集中注意力。
“你为了嫁妆打算把三妹卖给陈员外做第九房小妾,甚至美名其曰光耀连府门楣,说服最宠你的祖母对母亲试压,逼迫三妹下嫁!”
看到连婳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惨白,连惜心情很好地继续,“三妹虽乖巧孝顺,可也不是任你掌控的性子,而大姐你装模作样的一句‘不嫁则为不忠不孝’,让三妹彻底心生失望!”
“知母亲护着三妹,大姐又让祖母逼迫母亲同意,若非那日秦大人来给父亲上香提点三妹光耀门楣可不止嫁人一条出路,恐怕三妹早就因你香消玉殒了!”
或许是连婳的冷血自私,彻底激发了连惜骨子里的勇气,即便上首章寺卿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她还是梗着脖子吐露所有,“不知大姐后来受什么影响改变主意,答应是答应三妹男装参加科考,强迫三妹吞下能掩去三妹女子外形特性的药丸!”
“殊不知是药三分毒,自小被誉为‘陵州第一美人’的三妹,竟一夜之间彻底被你改变容貌,成了现在这副雌雄莫辨的鬼样子,甚至、甚至……自那以后,再也没来过葵水!”
一股脑把这些一直积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连惜忽然觉得方才因牢狱产生的恐惧都散去了不少。
摸着良心说,自小到大连宋一直没做过对不起连家人的事,只因一方云游道士断言三妹命硬克死四弟,这才让祖母彻底厌恶。
她自小没有大姐嘴甜心巧,也没有三妹聪明美丽,除了母亲,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尤其是祖母,道士没出现之前最喜欢连宋,得知四弟死因悲痛卧床之际,是连婳衣不解带宽慰,从入祖母的眼,到被祖母全心全意偏爱,前前后后不过三日时间。
明明那个时候,为了给祖母补身子,她特意也找阿娘学做了人参乌鸡汤,只是刚到祖母院子台阶处,一个没注意平地摔倒吵到浅憩的祖母,直接连碎碗片带人被丢出院落。
她不是故意摔的,是大姐的脚腕勾到了她啊。
并没有人给她辩解机会。
被亲祖母和亲姐姐如此对待,加上双手和右脸血流不止,她疼得哇哇直哭,还是路过的三妹关心她,把她带到母亲面前及时包扎。
哪有人天生恩将仇报的?
有段时日她和三妹走得很近,近到有无数个夜晚她们俩一起睡在母亲屋里。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逐渐觉得母亲偏心三妹,觉得只有祖母和大姐才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
往事如潮,劈头盖脸涌在眼前,引得连惜不自觉看向右前方那道干净纤细的曼妙身姿。
美好纯洁,温柔贤良,是整个陵州城的媒人都不想放过的人,不像她,小时候呆笨,长大了跋扈。
除了母亲,没有人会喜欢她。
哦对,还有没闹掰前的三妹,心无芥蒂,待她一直很好。
“大人……民女没有,”连婳着实没想到一向唯她和祖母命是从的连惜,真的会不顾一切撕破脸面,“三妹,你知道的,就算为了母亲,大姐也不会害你啊!”
宋钦柔已经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连婳了。
难怪原主只是最简单的裹胸束半发,就能不被人识破真实性别,起初她只以为原主长相清奇,真的介于男女之间。
谁知道事实这么残忍。
甚至大好年华,为了男装……连葵水都断绝了!
连婳她怎么敢的啊!
不知不觉间,宋钦柔的身子已经微微颤抖了。
极度郁结、甚至想弄死连婳的瞬间,她想到了一点。
原主的长相和她上辈子差不了多少,可上辈子也没有人说她长得男女不分啊。
难不成因为她之前不用穿男装才不会被认错?
“大姐,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怎么还有脸让三妹为你证明?”
宋钦柔有个微妙的习惯,就是遇到想不通、又没办法放下的难题,会不自觉皱起眉头,落在其他人眼中,明显一副冷眼旁观的表态。
“……连惜所说,你可承认?”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小姑娘长相一个比一个美丽,心思却一个比一个歹毒的章寺卿,明显有些怀疑人生。
“大人……民女真的没有。”想到母亲远在陵州卧病在床、祖母和秦大人肯定和她站一边,连婳扑通跪地,泪眼朦胧看向主位咬死不认。
“就算民女有那个心,没有三妹身体力行,谁也没办法绑她进考场啊!”
这话题转移的,表示茶不过的宋钦柔冷笑一声正想刚回去,一道差点刺破她耳膜的尖锐声音自外而内传入,“圣旨到——”
“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算有天大的事,在这块明黄布帛前都得让道。
传旨太监的眯眯眼如倒刺,冷冷从跪地的每一人身上扫过,片刻后才满意展开圣旨,捏着嗓子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京兆府从五品前侍连宋,冒名参考,目无礼教,实乃大不敬之至……念其曾救太子于险境,性本为善,朕欣慰之,然死罪可免,朕特许一月,功于国朝,若否,则遣返回乡,永不入京。
——钦哉。”
此圣旨一出,前半部分连婳章寺卿及看守的司狱一流,面上抑制不住欣喜,听到后半句顿时转为错愕。
什、什么情况?
犯了欺君大罪不仅不用死,连官职都不用罢免?
别说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宋钦柔都有些怀疑了。
不过第一时间,她想到了姜浅音所说的办法。
是太子!
自始至终神色如常的,只有许尝道一人。
“连大人,以女子身份担任国朝从五品官职的殊荣,您可是头一遭啊,”太监翘了个兰花指,眸光着实诡异,“还望连大人往后,莫要辜负圣恩才是。”
这殊荣给你你要吗?
宋钦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一抹灿烂笑颜点头应和,待章寺卿寒暄完终于送走太监,直接站起来,慢悠悠走到神色难喻的连婳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和恢复官职的宋钦柔比起来,连婳只是一个庶民,就算内心恨得要死,也没资格大大方方站起来。
“很抱歉呢,让大姐失望了,”不仅居高临下俯视她,甚至故意又走近半步,面色可惜道,“残害朝廷命官,大姐可知是什么罪责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许个愿考试顺利过hh
宋宋先苦后甜
晚安哟
☆、出狱
“哦我忘了。”
没给连婳回话的机会,宋钦柔大大方方看了眼正前方皱起眉宇、却并未阻拦的许尝道,继续看向面色逐渐崩裂的连婳。
“你连一无所有时的亲妹妹都容不下,更遑论她真正为官了!”见章寺卿返了回来,宋钦柔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道,“还请章大人还下官一个公道。”
小说里设定大理寺和京兆府同级,自然两位最大的官头官职也就同级了,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如今只是从五品,自然要讲究称呼问题了。
“……自然,”章寺卿的心情不是一般的七上八落,再看泪眼朦胧的连婳,只觉甚为扎眼,“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本官只能对你用刑了!”
“大姐,在大人面前,你否认不了的,”连惜才从圣旨的震惊中回过神,柳眉紧紧结合,只剩下冷笑,“你总不能让大人把祖母也请来,和你对口供吧?”
或许是人之将凉,以往很多自欺欺人的事都变得清晰起来,连惜的智商和眼界忽然搞出正常值很多。
思及连老太太做过的那些事,看着偏心连婳,可真正论及生死,谁又能真正能大公无私以一己之力揽下所有罪责呢?
看连婳可不就是这样吗?
平时和她站在与三妹对立的第一线,一遇到谎言兜不住的情况,第一个想到的是把她推出来送死。
在老太太面前伏低做小那么多年,老太太有多胆小怕事,她比谁都清楚。
如果连婳真的不顾祖孙亲情,因为贪生把老太太也拉入这滩浑水,想来到了那个时候,堂下一定超乎寻常的热闹。
连惜忽然期待起来。
“……我——”连婳愣了。
每个人都有自私自利的地方,区别在于具体待人待事的程度如何,老太太虽然偏心又势力,可对她那是实打实的好。
真的要……祖母为她证明吗?她犹豫似看了气定神闲的宋钦柔一眼,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三妹,三妹,大姐错了,大姐真的错了。”连婳的泪腺,就像自带开关一样,完全由她掌控,这不,也不管地上有多脏污,连婳利索爬到宋钦柔脚下,拽着她的裙边,眸色水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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