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连当时在北海与那万年水妖单挑时都没有过。
走在前面的辛月忽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中有一瞬的迷茫。
“我也要牵。”辛月向后走了几步,站到池珂身旁,乖巧地牵起了她的手。
池珂:“……”
她甚至不敢去看鹤迁发黑的脸。
恍惚间,池珂有种带着孩子和孩子爹出去踏青的错觉。
辛月捏着她的手:“小娘子,你的手好软啊~”
鹤迁:……
我剑呢!!
池珂反手握住鹤迁的手指安抚他的情绪,三人在令人窒息的氛围继续前行。
“往那边走,是穷奇的洞穴。”辛月指向一片连绵的小山丘,山顶发黑,似乎是不详的征兆。
“那家伙可吓人了,他吃人的。”
穷奇常年隐匿在他的洞穴中,辛月曾在洞口往里观察,黑暗中只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目光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这次要绕过穷奇的洞穴去往北方部落,需要的时间或许会长一些,但是胜在安全。
“要赶在他们发现我溜出来之前赶到北方部落,不然到时候你们可就惨了。”小魔女脸上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们会以为是你们把我骗出来的。”
池珂顿觉头大: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能让那些凶兽心甘情愿在她面前做低伏小?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他们说我是在血泉附近捡的,那一段时间穷奇与部落之间纷争不断,死伤失踪许多人。”辛月皱着眉,又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或许我的父母已经被穷奇杀害了吧。”
她的语调是平淡的,因为她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什么概念,那些人也没有教过她。
“我不需要什么父母,他们都待我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池珂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对她的态度也温和许多。
辛月牵着她,许是觉得心情愉悦了,缓缓哼起了歌谣。
正是池珂在梦中听她母亲哼唱过得那首。
“你怎么会这首歌?”池珂瞬间激动起来。
“每次下雪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这首歌。”辛月笑道,“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蛮荒……也会下雪吗?
“怎么不会!蛮荒不仅会下雪,还下过好大好大的雪,每年都要下好几次呢。”
辛月兴致勃勃地描述起蛮荒美丽的雪景,山头点缀白雪,交杂成黑白的画,雪花落在血泉中,顷刻便会融化,但是血泉周围会堆起积雪,像一座小火山,里面是翻涌的泉水,外面是静谧的白雪。
“每次下过雪,血泉的水喝起来就会更加的清甜。”
听起来……像是她族人的手笔。
说起下雪,鹤迁忽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松开两人的手,站到池珂面前,语气没什么温度:“听说你以前,会在宗泗生气的时候给他堆雪人?”
☆、第六十一章
那一瞬间, 池珂脑子里闪过无数不同的画面。
她惹宗泗生气了,给宗泗堆雪人;
宗泗惹她生气了,堆个雪人砸他脸上;
她开心的时候, 给宗泗堆个雪人;
宗泗不开心的时候,再给宗泗堆个雪人……
“啊这……这是因为宗泗他觉得雪人很有意思。”
池珂脱口而出,绝了自己辩解的后路。
鹤迁盘问的语气转变成委屈:“你都没有给我堆过雪人。”
有的, 她有的!
池珂据理力争:“那次我下了一场雪,隔日你就染了风寒,把我吓坏了, 之后就没敢再带你玩雪。”
“是我当时身子太弱了。”鹤迁轻叹一声,站回到她身边, 暗自神伤。
“……”
池珂道:“不就是一场雪吗, 以后我天天给你堆雪人!”
鹤迁看她一眼:“不要, 我不喜欢雪人。”
“这样啊,那打雪仗好不好?”
鹤迁又摇摇头。
池珂咬紧牙, 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个好办法。
她凑到鹤迁耳边低语几句,那人立马变了脸色:“当真?”
“当然。”
“那说话算数。”
遂, 笑逐颜开。
“小娘子,你和他说了什么?”辛月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两人对峙了这半天。
鹤迁冷下脸来:“不告诉你。”
辛月冷哼一声, 对他做了个鬼脸,又牵起了池珂的手,果不其然看到鹤迁黑了脸。
她心情甚好:“走了走了, 要走到中午才能到呢。”
阳光对蛮荒来说总是难得的,只有那么一小段路,照进来的阳光驱散了迷雾,又匆匆离去。
前路再次变得昏暗。
“还要走多久?”池珂抬头, 天空一片黑暗。
辛月环顾四周,眼神也有些许迷茫:“按理来说应该快到了。”
头顶一阵风吹过,扬起池珂的头发,吹得她脊背发麻。
紧接着,又是一阵狂风,耳边有明显地扇动翅膀的声音。
辛月抬头看了一眼,与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睛对视,瞳孔骤缩:“是穷奇!”
‘咚——’的一声,大地随之一震,一个长着翅膀的外形似虎的庞然大物在几人眼前降落,掀起一阵狂风。
池珂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淡金色的,和他额前那一双龙角一个颜色。
“好久不见啊,辛月。”他的声音沉沉的,嗓子里像是塞着沙子。
身旁的小魔女浑身一抖:“你要干什么!我要和我的朋友去北方。”
“呵呵呵……”他一笑起来更是可怕,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你要去北方,那些人知道吗?你不怕他们杀了你?”
穷奇垂下头,目光在警惕性极强的鹤迁和池珂身上停留。
池珂觉得那视线像是一把刀,在自己身上来回的划刺。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辛月护在两人面前,“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穷奇收回目光,仍然严实的堵在几人面前,“听说天界那位天君来了蛮荒,特地来拜见。”
鹤迁呼吸一紧,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是把好剑,当年你叔叔巫阳就是用这把剑,伤了我的翅膀。”
那对黑色的羽翼,现如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光秃秃的皮肉裸露在外,他每次都要费很长时间梳理,用其他羽毛遮住那一道丑陋的伤疤。
这是来寻仇的?
池珂已经做好了和他交战的准备。
辛月瞪着他,小腿在微微颤抖,却坚定地站在原地:“如果你敢伤他们,我会杀了你。”
穷奇轻蔑一笑:“凭你?”
辛月没有开口,但坚毅的眼神代替了她的回答。
巨大的黑影将三人笼罩,穷奇张开翅膀,目光凶狠。
一个天界天君,一个深受其他凶兽宠爱的小魔女,还有一个……冰蓟族的人。
穷奇眼珠转动,似是在权衡利弊。
半晌,他周身的杀气骤然消散:“这次先放过你们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穷奇已经展开翅膀飞向天空,扬起满地红沙。
他来的蹊跷走的匆匆,池珂有些摸不着头脑。
鹤迁松开手,剑没入剑鞘:“巫阳临行前把这剑留给了我,没想到是给我留了个祸害。”
“你不觉得穷奇来的有些奇怪?”池珂问道,“连那些人都还没觉察咱们离开,他倒先来了。”
“找到路了!”辛月指着前方道,“再往前一些就是他们的结界。”
……
还是特地挑在这种地方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这结界……进不去的。”辛月忸怩地坦白,“我们最多只能走到这里了,你们要是想进去,就得……”
话还没说完,池珂已经打开结界走了进去。
还是自家的门开起来比较顺手。
辛月大惊失色:“小娘子!你是不是和那些冰人有什么关系?!”
池珂:“……”
她就是那些‘冰人’的一员。
结界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满地白雪堆积,踏上去也是松软的,却比外面多了几分圣洁。
辛月裹紧衣裳:“冰人的地方就是比别的地方冷。”
池珂取出一颗火翼珠别在她衣襟上,小魔女好奇地看了许久,脸色一变。
“我忽的想起来,两方部落似乎有过冲突……”
他们觊觎北方的土地和泉水,带着一堆人来挑衅,虽说那次冰人连面都没露只是他们单方面的宣战,但辛月不能确认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
她忧愁道:“我们向来不和,万一他们绑了我威胁其他人可怎么办啊。”
池珂问:“你所说的不和,是指什么?两方经常有冲突吗?”
“这倒没有。”辛月托腮。
主要还是他们那边时常来挑衅,冰人越是对他们爱答不理,他们挑衅地越勤快,直到那边忍无可忍将他们修理一顿,他们才会老实一段时间。
面对池珂震惊的眼神,辛月摆摆手:“没办法,天性就是好战。”
冰蓟族与他们完全相反,挑衅数年才露面一次,辛月只见过一个长着冰蓝色眼睛的男人出来应战。
“那个人长得也好看,只可惜打起架来太狠了。”
池珂猜测辛月说的是她哥哥谷诏,冰蓝色的眼睛……
和她母亲一样的颜色。
心底对这个哥哥有了些许的印象,池珂忍不住微笑,更加期待见到她的家人。
雪地上有杂乱的脚印,但都朝着一个方向,三人便顺着脚印一路向前,一座小木屋出现在他们面前。
屋顶覆盖着常年不化的冰雪,屋檐上挂着冰棱,外形和珞山雪原都寺那一间木屋如出一辙。
辛月第一次真正的进入到结界来,看什么都是新奇的,跑过去趴在窗子上向里张望。
“里面有火炉……还煮着茶,好香啊。”
她兴奋地对着池珂招手,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衫的俊秀男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冰蓝的眼眸像是山间未化开的雪,静静地看着辛月这个不速之客。
辛月吓得后退半步,躲到了池珂的身后。
那人的目光又转移到池珂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池珂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这人……是她哥哥?
为什么她一点兄妹相见的激动都没有,明明刚刚还很期待的?
“你是……小池?”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肯定了池珂的猜想,“小池,我是你哥哥。”
被邀入木屋时,池珂还有些不情愿。
这个哥哥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或许是受了父亲日记影响,她一直以为哥哥是个霸道自恋,又拽又欠的二世祖性格;
眼前这个儒雅孤傲又温柔的人……真的是她哥哥?
谷诏给她倒上一杯茶:“外面冷,喝杯茶驱寒。”
池珂犹豫地将茶捧在手中,迟迟下不了口。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看出她的不适应,谷诏也懂得把握分寸,柔声道“当年我把你送出蛮荒,没想过让你再回来。”
池珂问出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为何要把我送出去?”
谷诏微微一怔,笑道:“蛮荒环境恶劣,不适宜你长大。”
……所以就把她送到环境同样恶劣的魔界?
“彼时蛮荒正处于战乱中,各类凶兽互相残杀,蛮荒整日血流成河……你在魔界,至少能有个安稳的环境。”
这话倒是没错,但池珂仍觉得可疑。
辛月也皱着眉头,两人眼神交汇,在彼此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感受。
“虽然蛮荒确实有过血流成河的一段时间,但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北方一派祥和,根本就不受战乱的影响。”
而且,早在三千年前,战乱已经停止了,饕餮带着他们在南方建起了部落,虽然偶尔有小纷争,但和初期比起来要安稳太多了。
不早早地把她送出去,反而到和平的时候才把它交到宗泗手中?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人信服。
谷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外部虽然已经平息,但冰蓟族内部出现了问题。”
他没有细说,但池珂看出了他在强装镇定。
这个‘哥哥’,很有问题。
又问了几个问题,谷诏对答如流,连她曾在龙族的蛋壳中休养也知道的清楚。
“你生下来身子便弱,父亲便向那龙王借了他大女儿留下的壳。”谈起池珂小时候的事情,谷诏脸上有怅惘的神色,“若是我们还在珞山雪原便好了,一定不会让你被蛮荒浊气所伤。”
“当年你们走的悄无声息,害得都寺等了上万年。”
谷诏顿了顿,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池珂笑道:“哥哥不会连都寺都不记得了吧?可难为他等你这许久。”
对面轻笑一声,连连摇头:“是我对不起她,耽误她这大好年华。”
池珂鹤迁对视一眼,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她把茶杯放回到桌上,细碎的茶叶在杯中翻滚,刚刚还觉得清冽的茶水,似乎飘着缕缕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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