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春以为沈如娇意动,忙趁热打铁:“那是自然,这两个人可是我千挑万选给姐姐找来的。姐姐如今……在婚事一途已然没了别的指望,倒不如图个快活。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必委屈了自己?我自然就是给姐姐送快活来的。”
沈如娇顺着她的话点头,脸上都是赞同的表情:“这两张皮囊,看着应该就挺快活,不过我怎么好夺妹妹所爱?妹妹自己留用吧,毕竟妹夫一张骇人的脸看着实在是倒人胃口,这些年妹妹日子不好过。有这样两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妹妹日子也能过的快活一些不是?虽然庸脂俗粉了一些,但好歹比妹夫要强点儿。”
沈如春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心中怒气更是翻腾不已。
她婚事一向是心中难以言道的伤疤,虽然比沈如娇嫁得好,可杜荣他一脸的脓包,人也是肥头大耳如蠢猪一样。
沈如春每每看到丈夫那张脸,就忍不住恶心想吐,别说同房了,就是看一眼也夜里头都要做噩梦。
就这,她婆婆整日里还催着她快些生个孙子出来,否则就要给丈夫纳妾。
沈如春按下心中怒气,摆出一副委屈脸来:“我好心给大姐姐送人,大姐姐不领情就算了,犯不着故意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吧?”
沈如娇眼神一凛,声音也凌厉了几分:“我这儿可没戏台子,收起你这戏子做派。沈如春,你心里头想什么别当我不知道,既然已经嫁出门去了,就安安分分地做你的杜家大少奶奶。
“据我所知,你丈夫那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出挑,将来这忠勤伯府归谁还不一定呢,你居然还有心思在娘家搅和浑水?
“劝你安分守己,再来犯我的忌讳,我就给大姐夫送几个漂亮的小娘子,你下不去口的丈夫,有的是人愿意爬床。”
说完,沈如娇看也不看沈如春纸白一样的脸色,带着人进了院子。
沈如春留在原地半晌,忿忿而去,她带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去该留,一时间留在原地没动。
沈如春人都出去了五六步,回头看到那两人还棒槌似的杵着,喝骂道:“还不跟上来?!等人把你们撵出去?”
沈如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狠狠地夸了云雀一番,直接让她去妆奁里头挑一副镯子,作为赏赐。
回到房里,她见穆衡坐在矮榻上,手里头拿着个东西,瞧得认真。
阳光从矮榻旁边的窗口洒进来,穆衡一半儿身子沐浴在阳光里,将他原本就美若冠玉的俊美冷峻的脸,铺上一层柔和的光,少了一份锐气,多了一种柔和感,十分赏心悦目。
穆衡耳力一向好,方才沈如娇在门口跟沈如春的一番唇枪舌战,即便不用走出房门也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沈如娇讥讽那杜荣样貌丑陋时还笑了出来,随即又想到之前在平旌坊的暗娼院子里头,沈如娇似乎曾说过,看上郑宥之不过就是他还算有几分姿色脸。
穆衡挑挑眉,今早沈如娇看自己这张脸看得失神,想来在她眼中,自己这张脸应算是很有姿色了。
真是有趣,没想到他居然也能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沈家大姑娘跟传闻里相比真的很不一样。
没有传闻里那些端庄贤淑,静若处子,反倒是一张利嘴宛如最为锋利的匕首,直往人心窝子里头戳。
想想沈家大小姐从前为了博取一个贤名,恐怕没少憋屈着自个儿的性子。
听到沈如娇进门,穆衡抬眼看过来,看到沈如娇那张美的出神入化的脸,一时间多了几分探究。
穆衡看着沈如娇脸上的神情,方才在门口那一番交锋似乎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的影响,仿佛沈如春的话,以及这世间对她的种种恶意都不能叫她有丝毫的损伤。
是她已经习惯了?还是她从不曾把旁人的恶意放在心上?
他忽然觉得,如沈如娇这般肆意妄为,反倒有活着的鲜明跟痛快。
远比守着规矩过日子来的有滋有味得多。
穆衡想到自己逝去的母后……
若是母后当年能少委屈自己一些,是否也不会那样早的离世?
沈如娇笑着踏进房门,走到穆衡面前,看他手里的事物:“瞧什么呢 ?这般认真?”
穆衡手里握着一尊玉雕的女子,他方才在榻上看到便拿起来,看得出来这玉雕做成有日子了,平日里沈如娇也没少把玩,有几处磨蹭得十分光亮。
他抬头同沈如娇笑道:“夫人回来了,方才我听见外面有些吵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如娇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那股淡然而疏离的气质,委实不像个流落街头被自己带回来给口饭吃的小叫花子。
她突然想到方才哥哥说过的话,确实她对鹤九知之甚少,从何而来,又如何潦倒街边都一无所知。
而且他身手也不像是寻常穷苦人家出身会有的身手。
她这个丈夫,虽然惊喜不少,但谜团也一样多,确实需要多了解一番才对。
“没什么事。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不值一提。”她坐下来,看着手上的玉雕,脸色多了几分柔软和伤感,轻声道,“这是父亲给我雕的,是贺我及笄的生辰礼物。他手艺不好,雕的半点儿不像我,从前我还嫌弃,可如今却成了所剩不多的念想。”
想到故去的老国公,穆衡也有一瞬间的失神。若非沈崇文,他恐怕也活不到能回来京城这日。论起来,沈崇文于他,算得上是恩重如山了。
他看向恩公的女儿,小姑娘眼角带着愁绪,显然是十分想念过世的双亲。
即便冲着老国公,他也会好好照顾沈如娇,等他恢复身份之后,亲自为她择一门亲事,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岳父大人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夫人一切顺遂。”
沈如娇收敛起伤怀,笑着同穆衡道:“肯定的,我阿爹一向疼我,他在天上看到我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夫婿,也一定会放心的。”
说话间,云雀进来给沈如娇奉上花茶和几样她爱吃的茶点之后便退下了。
沈如娇看着穆衡眼前什么都没有,将她叫住:“云雀,姑爷的茶呢?”
云雀一怔,心道难道小姐还真对这个下人上心了吗?
她抬眼看了穆衡一眼,不得不承认,姑爷生了一副好样貌,小姐喜欢也无可厚非,既如此自然是以小姐说的话为准,便轻声应道:“奴婢这就去给姑爷备茶,不知姑爷平日里喜好喝什么样的茶?”
穆衡:“清茶即可。”
云雀应声将要退下,只听沈如娇又道:“你去吩咐下去,无论阿九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他是我的丈夫,也就是听雨阁的主子,不要轻慢他。若让我知道有谁给他气受,你们知道我罚起人来可是从不手软。”
云雀忙道:“是,奴婢记下了,这就吩咐下去,往后绝不会有人胆敢轻慢姑爷的。”
沈如娇又转过头来对穆衡道:“往后要记住你如今已经不再是个下人了,该端起主子的架子来就端着。外头不好说,但在国公府里头,任何人都不能给你气受。你要是受气就来跟我说,我护着你。”
穆衡心想,小姑娘倒是细心。
不过他也没在意罢了,这些年在道观里凡事亲力亲为惯了,也没什么被人伺候的习惯。
况且这桩婚事原本就有些胡闹,他总不能真当自己是沈如娇的丈夫,随意使唤她的人,却也不想跟小姑娘抬杠,仍笑道:“明白,我的荣辱便是夫人的荣辱。”
沈如娇笑道:“真乖。对了,万宝斋的人可来过了?”
穆衡点头道:“来过了,我对衣饰并不精通,便让万宝斋的人帮忙挑选了几样。”
“无妨,先随便做两身常服穿着,等回头我带你出去好好逛一逛,除了永安坊的万宝斋之外,还有德聚坊的凌烟阁,他们家的绣娘和裁缝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
说着,沈如娇似是想起来什么,看着穆衡道:“对了,昨日事多繁忙没能好好问问你。阿九,你是哪里人?家里从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何落难至京城?我听你的口音倒是正经的官话,莫非你也是京城人士?”
她一番话说得不经意,仿佛就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新婚夫婿的过往,但穆衡敏锐地觉察出来沈如娇半垂的眼眸之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锐利锋芒。
沈如娇正是在试探这位身揣神秘感的新婚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 沈如娇:我想着给你生猴子,你想着把我嫁出去,行吧,别后悔。
穆衡:不后悔,嫁也是嫁去东宫,没差。
第15章 试探
穆衡垂了垂眼眸,仿佛不愿提及:“阿九的身世说来话长。”
沈如娇笑眯眯地看着他:“无妨,今日也没旁的什么事,你慢慢说便是。”
“既然夫人想听,我便同夫人说一说。”
似是回忆了一番,穆衡微微一叹:“我确实是京城人士,不过……年幼时有人说我命格不好,会克死父母,便被家中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庙宇之中养着,说是为了避祸。
“小的时候我一直等着家里人来接我,可惜等了十来年都没有收到任何家中传来的消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下人某日生了重病,临死之前,说出了真相。
“原来并非我命格不好,而是父亲新娶进门的妻子有了身孕,我便成了继母的眼中钉,被寻了个借口远远打发了出去。家里压根没想我回来,更别说会给我只言片语了,他们只想我在庙宇之中孤独终老。”
沈如娇原本以为鹤九说的大约就是家道中落一类的故事,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曲折又伤感的过往。
一时间生出几分心酸来,眼中的锋利顿时柔和了起来:“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穆衡惨淡一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我听下人说了这事不愿相信,便偷偷地跑了回来。只是我身上没多少银子,一路上艰苦赶路几次露宿野外的时候差点葬身兽腹。
“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却发现原来记忆里的家早已不在了,也不知我父亲与继母搬去哪里。我身上的银子早就已经用光,原想着先找份工,一边糊口一边寻找家人,可旁人见我衣衫褴褛又蓬头垢面的样子都不愿用我。
“晕倒在小姐马前的时候已经有几日没吃过东西了。”
沈如娇眉心都拧在一块儿了:“也是可怜,不过都过去了。”沈如娇握住他的手,承诺道,“往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你再饿肚子的。”
穆衡目光落在沈如娇认真的脸庞上,让知道这个女人此刻是在心疼他,是真情实意地要保护他。
沈如娇继续问穆衡:“那你还想找你的父亲吗?”
穆衡略作犹豫,随后点了点头:“只是,京城如此之大,我也不知从何找起,说不定他们一家早已搬离了京城。不过是个念想罢了,夫人不必挂怀。”
沈如娇拍了拍穆衡的手道:“你我夫妻一体,阿九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你等着,我让人去给你打听打听,定能打听到你父亲一家人到底搬去了哪里。对了,你父亲的姓名你可记得?”
穆衡想了想道:“姓胡,叫什么不记得了,原本住在德文坊。”
沈如娇:“我会让人帮你去调查你父亲一家人的下落,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你。”
穆衡对着沈如露出感激的一笑:“多谢夫人。”
沈如娇笑了笑:“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沈如娇暂时放下了对鹤九的戒心,等回头叫人去查查阿九所言是否属实,就能知道此人是否值得信任。
试探完,沈如娇捧起花茶来饮了一口,又捻了一块酥点陪着,然后跟穆衡说起正事来:“对了,我方才去见哥哥,跟他说了一下,往后你就跟在他的身边做事。你如今是沈家的女婿了,沈家的一些事情你也要学着上手,等回头我带你去马场还有几个庄子转一圈儿,让管事的都先记个脸熟。”
穆衡昨日才与沈明煜说了,让他尽快给自己安排些事情,好出府行走,没想到竟然跟沈如娇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沈如娇竟然愿意叫他插手沈府的事物。
像是沈家这样的门第,招赘夫婿一般与旁人娶进门的媳妇不同,女婿是外姓人,总归是要防着一些。
沈家大小姐的胸襟果然与众不同。
沈如娇见夫君脸色凝重了许多,还以为他是因为被委以重任而激动的,笑道:“我相信阿九的能力,好好干着,学着,有什么不懂可以来问我。”
之后沈如娇又同穆衡聊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读过哪些书,认不认字,有什么喜欢的事物?
穆衡都一一作答了。
沈如娇听穆衡说道观里头的事情说得兴起,连午膳和晚膳都是让人摆在矮榻的小桌之上,一边吃一边与穆衡聊。
直到日沉月升,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沈如娇要去梳洗,才从屋里离开。
等沈如娇出去的之后,穆衡敲了敲案几,立刻又个人影从房梁上翻了下来,是一直跟在穆衡身边暗中保护他的影卫。
影卫:“殿下有何吩咐?”
穆衡:“去安排好,不要叫她发现什么破绽。”
影卫:“属下尊命。”
这边沈如娇出了屋子,将云锦叫了过来,吩咐她叫人去查一查,十多年前德文坊是否住着一家姓胡的人家,将长子送往了千里之外的道观之中。
鹤九到底可不可信,很快就能知道了。
沐浴的时候,沈如娇想到她跟鹤九成了亲,晚上自然是要睡在一张床上。
她今日没有醉酒,一想到要跟一个刚认识没两日的男人同床共枕,还是不由自主有几分忐忑。
别看她在沈明煜面前大话说的好,可真事到临头了,她又紧张起来了。
浴桶之中的水都要凉透了,沈如娇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挑衣服磨蹭了半天,换好衣服对着镜子又开始细细观察自己的仪容,折腾完仪容接着折腾熏香,调和养颜膏敷脸,折腾到没得折腾了,才慢吞吞地往卧房去。
一路上,沈如娇各种给自己打气。
阿九不过就是个男人,一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而且听话又乖巧,有什么可怕的?
不就是一张床上睡觉吗?往后还要睡一辈子呢,怕什么!
这么一想,沈如娇原本犹疑的脚步坚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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