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德恼怒地看着李氏,“若不是因为你不谨慎,会有今日这闹剧?”
李氏被训,拿着帕子擦着没有的眼泪,“都是妾身的错,侯爷想怎么罚妾身都认。可巧儿何其无辜,她身体还那么弱,若真的嫁给太子……”
李氏剩下的话没说完,余正德却听了个明白。
他心烦地看着擦眼泪的两个母女,摸了摸自己脖子,看到指上的血,眼神变得阴翳,有些阴狠地道∶“他把人带走又怎样?我早在陛下面前禀明此事,我倒想看看,他怎么违逆圣意!”
—
青阳侯府的大门打开,石阶下等着的两人抬头急切地往里看。
金冶和裴苒走出青阳侯府。
如来时一般,裴苒只带走一个包袱。
走下石阶,金冶还没有站定,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金承紧紧抱着自己兄长,声音哽咽,“大哥,你可回来了。我收到你的传书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
金承说不下去了,吸着鼻子一副要哭的样子。
“行了,都多大人了,还哭。”
站在金承旁边的妇人,一把拽过金承,硬生生将他从金冶身上扒了下来。
裴苒错愕地看着那个妇人。
尤氏对上小姑娘错愕的表情觉得影响有些不大好,遂松了金承的衣领,换上一个端庄温婉的笑。
“大哥,这就是裴姐姐的女儿吧,一看就是个乖巧的孩子。你是叫裴苒吧,我能喊你苒苒吗?”尤氏温和地道。
她这副样子,与刚刚粗暴拽人衣领的样子截然相反。
裴苒抿唇浅笑,点了点头。
她一笑,眼里带上细碎的光点。尤氏看着她,都有些晃神。
“苒苒真好看。”
尤氏夸得直接,裴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金冶笑着摇了摇头,“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回去说。”
毕竟是在青阳侯府门前,有些话不好说。
金承应了一声,让车夫搬来矮凳。
两辆马车陆续离开青阳侯府门前,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门口两个威严的石狮子守卫着,大宅门上书着“盛国公府”四个大字。
时隔多年后,金冶再一次看见这块牌匾。
他抬头看着那四个大字,似乎还能听见曾经的欢笑。
多年已过,却只有他一个人能站在这里,能回到这里。
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金冶一低头就对上裴苒有些担忧的目光。
他笑了笑,“没事。走,义父带你进去看看。”
盛国公府不像青阳侯府,整体朴素大气,细节之处却透着婉约精致。
仿佛一个武将和一个淑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单单是路过的那些庭院,裴苒就更喜欢这里的景色。
她乖乖地没有乱看,跟着尤氏一路往里走。
在马车上,尤氏就已经和裴苒说清楚盛国公府的情况。
盛国公府人口简单,金承是金冶的亲弟弟,他只娶了尤氏,如今还有一儿一女。
尤氏领着裴苒到了后院,她们刚踏进院子,一支利箭就呼啸而来。
尤氏眼也不眨地伸手握住那支利箭。
她气沉丹田,快步往院里走,“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院子里射箭。你是听不懂,还是耳朵聋了?”
“哎哎哎,娘,别,疼。”
尤氏气狠了,都忘了裴苒还跟在后面。
裴苒踏进院子往里走,就见尤氏正拽着一个小姑娘的耳朵,恶狠狠地训斥她。
小姑娘本来正在求饶,忽然看见门口的漂亮小姐姐,赶紧转移话题,“娘,这是谁啊,长得真好看。”
尤氏闻言才想起裴苒,她极快地松手,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别没大没小的,这是你裴姨的女儿,你该喊她姐姐。”
金映雪听见“姐姐”两个字顿时精神了。
她走得比尤氏还快,几步蹿到裴苒身边,咧嘴笑道∶“你长得好好看呀。第一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你喜欢什么,我去给你买。”
金映雪说完还拍了拍自己胸膛,显得特豪迈。
以前尤氏不觉得什么,如今和裴苒站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女儿真不成样子。
“别站着了,快去挑一件新的衣裳来,你姐姐的衣裳脏了。”
裴苒虽然没有跌倒,但溅起的泥水还是脏了她的裙角。
裴苒低头看了看裙角上的泥点。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裴苒抬头,露出笑容,“谢谢婶婶。”
尤氏摆了摆手,牵着裴苒往里走,“有什么可谢的。刚传出消息时,我没想到青阳侯府长女会是你。若是我早知,定不会叫你在那里受这么久的委屈。他们也真好意思,事到临头了就想要别人帮他们顶,真是……”
尤氏想说些不好听的话,但还是忍了下去。
小辈面前,还是不好说那些难听的话。
裴苒一直静静地听着,尤氏看她这么乖巧的样子更是心疼。
余正德这个不要脸的,也真干的出这样的缺德事。
“对了,苒苒,你知道青阳侯府为什么要寻回你吗?”
裴苒一怔,抓着袖子的手有点紧,还是点了点头,“老夫人告诉我了。”
尤氏闻言更是心疼,她拍了拍裴苒的手,“你放心,如今盛国公府就是你的家,我看谁敢上门欺负你。”
尤氏刚说完,金映雪就抱着一件衣裳出来,还不忘接道∶“谁敢欺负裴姐姐,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又凶又狠,偏偏是一张小姑娘的脸。
裴苒没忍住笑出声来。
尤氏无奈地摇摇头,接过衣裳,“就你事多。苒苒,你进去吧,换好衣裳我们去前厅吃饭。今日是腊八,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
丫鬟一起进去帮裴苒换衣裳。
外头金映雪还在缠着尤氏问着厨房烧了那些菜。
裴苒低着头,趁着丫鬟不注意将手中白玉藏在了袖中。
她拽紧袖子,耳边还能响起余月巧的话。
身旁丫鬟担心地问话,裴苒抬头笑了笑,暂时压下那些思绪。
离开青阳侯府时时辰便已不早,等在国公府用完午膳,早已过了午时。
尤氏安排了院子,让裴苒先过去小憩。
院子里种着些腊梅,裴苒站在窗口,捏着手中的玉佩看着腊梅树兀自出神。
直到窗户被人轻敲,她才回过神来,抬头往外看。
“义父。”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裴苒鲜少有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金冶隐约猜到是什么事,但他没有直说。
裴苒捏着手中的玉佩,再三犹豫,还是把玉佩举到金冶面前,“义父,这枚玉佩,是太子的吗?”
金冶皱眉,他看向那块白玉,良久没有作答。
裴苒固执地看着他,将玉佩举着,等着他的回答。
金冶无奈地叹了口气,踏进屋子。
裴苒目光追随着他,等着他开口。
“苒苒,你真的想知道吗?”
裴苒肯定地点点头,“我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太子。余老夫人说,太子失踪一月再回来时重病缠身,御医断言他活不过明年春日。如果他是太子,我怕……”
怕什么?
裴苒不敢说了。
她怕再相见,就像那个噩梦一样,只有孤坟一座。
小姑娘固执得很,不知答案不会放弃。
金冶接过那枚玉佩,看着上面的腾龙图案,“苒苒,我和母亲都希望你不要搅入京都这谭浑水中。京都表面看着平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你若是有个万一,义父不能饶过自己。”
“义父……”裴苒咬着下唇,眼眶微湿。
她知道义父对自己有多好,但是……
“可如果您不告诉我答案,我也会想法设法从别的地方问出结果。义父,我放不下这件事,我必须知道,他是不是太子?”
从看到腾龙玉佩,金冶就知道逃不过这番对话。
小姑娘什么都好,但是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
屋内安静许久,才想起一人的声音。
“这块腾龙玉佩,是真的。”
既是真的,那拥有者便只能是太子。
裴苒瞬间握紧双手,她咬着下唇,看着金冶手中那块玉佩,只觉得心口处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有细细绵绵的疼意。
余老夫人说,太子昏迷不醒。
老夫人还说,御医断言太子活不过来年春日。
这些原本让她生气的话,突然变成了细长细长的针,一个个刺进她的心中。
“可是,明明他走得时候还好好的……”裴苒近乎呢喃着。
裴苒觉得很难受,只觉得胸腔那里闷得厉害。
“苒苒……”金冶担忧地看着裴苒。
裴苒忽然抬头看向他,目光希冀,“义父,我想见他,一面就好。”
金冶想拒绝,想说不可能。
可他看着裴苒眼中希冀的光,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好,义父来安排。你好好休息。”
屋子里恢复安静,裴苒一个人坐在榻上。她捏着白玉,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图案。
好像,那样就能让她心安一些。
她知道自己任性了,可是她见不到人,她不能心安。
—
一日后,太子府。
柳元青背着药箱往里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青色衣裙,帷帽及腰,遮住容颜。
柳元青出示腰牌,正要进去,守门的侍卫忽然道∶“柳大夫,您身后这姑娘是……”
柳元青一向独来独往,他身后突然多了个姑娘,侍卫们不免怀疑。
柳元青掀起眼皮看了那侍卫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药人。”
药人,试药之人。
侍卫还想说什么,柳元青冷冷地看向他,“我本就觉得这女子不行,要不,你代替她。等到殿下醒了,殿下定会好好赏赐你。”
那侍卫脸色一白,赶紧摇头。
有命试药,可未必有命拿钱。
“您请进。”
偌大的太子府,安静异常。
柳元青一路往里走,等到了正殿,他将药箱放下,“你们先出去。我要给殿下诊断,不得有外人打扰。”
这是柳元青的习惯,那些婢女都已经习惯,纷纷退了下去。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
柳元青停下取银针的动作,直起身,指了指里间,“进去吧,他就在里面。”
长长的帷帽遮住了视线,裴苒捏紧衣摆,慢慢往里走。
大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最里面垂着厚厚的帷幔,遮住了里面的人。
裴苒掀开自己眼前的帷帽,手捏在帷幔上。
她停在那里,不敢往前走。
裴苒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拽紧了帷幔,鼓足勇气正要掀开,里面突然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
“来都来了,现在不敢进来了?”
裴苒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她迅速掀开帷幔往里走。
帷幔掀起又落下,里面的空间显得有点昏暗。
裴苒快走几步,抬眼去看。
一片昏暗中,半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正扭头看着她,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裴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咚咚快。
她眨了又眨眼睛,眼前的人还是安好地躺在那里,没有消失。
一日多的担忧一下子爆发,裴苒一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无声地落着泪,脸上都是委屈的表情。
萧奕正想说什么,对上的却是一张哭花的小脸。
他哑然地看着,半晌无奈地叹口气,掀开被子下地。
他一直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件中衣,显得消瘦。
“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萧奕走到裴苒面前,揉了揉她的头,“不许哭了,再哭就不准再见我了。”
裴苒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汪汪地看着萧奕,却不敢哭了。
她这样要哭不哭的样子反倒更让人心疼。
萧奕轻叹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他一伸手,将裴苒的脑袋按在他的胸膛上,“想哭就哭吧,我听着呢。”
在他面前哭,总好过一个人委屈地躲在被子里哭。
裴苒一吸鼻子,只觉得更难受了。
她拽着萧奕的衣袖,又哭了起来。
胸前的衣襟被染湿,小姑娘却又愈哭愈凶的趋势。
她一点哭声都没发出来,眼泪却流得比谁都凶。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苒抽噎着抬起头,委屈地看着萧奕,“你骗我。”
小姑娘刚哭完,眼睛红着,鼻子也红着,手还拽着萧奕的衣袖。
萧奕慢悠悠地伸手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我怎么骗你了?”
“你对我说你是沈意,你还说这个毒没事的。可是外面人都在传,传你……”
“传我活不过来年春日。”萧奕不在意地说完,“他们还传我昏迷不醒。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面前的人低头看着她,一身中衣穿得松松散散。
衣襟前全被染湿,隐隐透出肌肉分明的胸膛。
裴苒抬头本想看看他的情况,结果一眼不察,就对上被自己哭湿的衣襟。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嗫嚅,“我本来不想哭的。”
“那看来是我的错,我应该病倒在床上,这样你就想不起哭了。”
本就是逗人的话,裴苒却一下子抬头,伸手就捂住萧奕的嘴,“不许说这样的话。你刚刚才说你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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