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
柳元青不耐地看了杜安一眼,踏进门里,“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门里传来柳元青不耐的声音,“这个疗程快结束了,他快醒了。”
“多谢柳大夫。”
杜安语调高兴许多,他极快地离开小院,心里盘算着让人盯紧青阳侯府。
虽说他们不能明面上做什么,但是还是要暗地里防着。谁知余家那些人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恶心事情来。
—
青色的帐子悠悠垂落着,裴苒猛地睁开眼睛,她极快地伸进枕头底下,摸到白玉上熟悉的腾龙,面上的恐慌才少了些。
她把白玉放在手心紧紧握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噩梦。
她是被“沈意之墓”这四个字吓醒的。就算现在清醒着,但是一想到梦中那座孤坟,她还是心慌得厉害。
“姑娘,您醒了吗?”帐子外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裴苒将白玉藏进袖中的口袋,应了一声。
青色的帐子被人拢起,帐外是一个柔柔笑着的女子。
裴苒记得她,她是老夫人派过来特意照顾自己的,叫佩儿。
“小厨房已经备好了早膳,您是要在屋里用早膳,还是过去陪着老夫人一道用早膳?”佩儿一边服侍着裴苒,一边询问着。
裴苒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这样被丫鬟伺候着还是第一次。她有些不适应,几次想说自己来,但都被佩儿轻轻柔柔的语调打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一身袄子都已经穿好,佩儿已经开始为她绾发。
镜子中的小姑娘长得水灵,尤其是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瞧着你,就像是用一汪暖暖的清水包着你。
佩儿险些也看晃了神。
“老夫人是一个人用早膳吗?”
“是,一般姑娘和夫人都是用完早膳才去请安。您要先用早膳吗?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佩儿说着就要去外吩咐,裴苒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我想陪老夫人一起用早膳。”
昨天老夫人为她说了不少话,她想陪老夫人一起用早膳。
佩儿一怔,反应过来。
她也只是按规矩问一句,她以为昨天发生那样的事,这个小姑娘不会想要陪老夫人用早膳。
却没想到……
“好,奴婢去拿件斗篷。外面冷,姑娘莫要冻着。”
下了一夜的雪,积雪深厚。
纵使下人们一早就开始清理积雪,还是有很多残雪。
裴苒走在小道上,忽然转头看向佩儿,“我能捏一个雪团吗?”
以前在家中,若是下雪,她都会出去玩雪捏雪团。如今看着深厚的白雪,裴苒就有些手痒痒。
佩儿一愣,她还没开口,身后的环儿就有些不耐地道∶“姑娘,外面这么冷,再玩雪,怕是会受寒的。”
“可是我以前在家中也会捏雪团,我穿得这么厚,不会有事的。我就拿一块雪团,边走边捏,不会耽搁去见老夫人的。”
裴苒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眼睛亮亮地看着佩儿。
环儿还想要反驳,佩儿瞥了她一眼,环儿顿时不敢开口。
“好,但只能是一块,姑娘要说话算话。”
裴苒顿时笑弯了眉眼,她欢喜地应下一声,就跑到一块积雪跟前。
她蹲下身子,比划了好几下,才下手捏了一块起来,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
“看,就一块哦。”
小姑娘宝贝地抱着自己那一块雪团,一边往前走,一边埋头捏着。
她眼眉弯起,眼里都是细碎的笑意。
裴苒手法娴熟,一看就是捏过很多雪团。
她左捏捏,右捏捏,很快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就窝在她的掌心。
裴苒笑着抬头,举手就要将小兔子给佩儿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别把我和那个野丫头相提并论!”
拐角后,两个姑娘站在那里。
余月巧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面的姑娘掩唇而笑,“大姐姐怎么生气了呢?妹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但那位可不是什么野丫头,按照规矩,她才是正正经经的余家长女。按理说,姐姐和我的辈分都是要往后排的。”
说话的人是余月灵,二房长女。
她一向和余月巧不对付,现在找到机会可不得使劲恶心她。
余月巧也确实气得不轻,“什么余家长女,她姓裴,不姓余。余家族谱上没有她。再说了,她母亲当年和我父亲和离,谁知是不是因为什么肮脏事情。她是不是余家人都不一定。”
小兔子窝在温暖的掌心,逐渐化开。
佩儿皱眉,她想要上前提醒前面那两位,小姑娘却拉住了她的袖子。
裴苒低头,转身到了刚刚那块厚厚的积雪旁。她将小兔子放在积雪上,又起身。
她直直地往拐角的地方走。
余月巧还在那里说着∶“要不是为了让她给我替嫁,她怎么配回到余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野种也配……”
“野种,谁是野种?”
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
余月巧和余月灵一惊,两人同时看向拐角处。
那里站着一个粉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她抬着头,冷冷地看着余月巧。
余月巧难得心虚,她躲开裴苒的目光,“果真是乡下来的,没规矩,竟然偷听别人说话。”
裴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几步走到余月巧身前,又重复道∶“我问你,谁是野种?”
裴苒的目光迫人,余月巧被逼急,梗着脖子道∶“谁知道当年你母亲是不是做下什么肮脏事才不得不离开京都,不然她为何舍下青阳侯府的一切离开,定是心虚,说不得就是和别人私……”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啪”的一声响起。
裴苒的手刚捏过雪团,还没热起来,冷得很。
她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余月巧脸被打歪到一边,五个指印分明。
余月巧捂着自己的脸瞪大眼睛看向裴苒,“你敢打我?”
裴苒冷着脸,看着余月巧,眼里透出嫌恶。
“如果你再说我母亲一句不是,我还会打你巴掌,管好你的嘴巴。”
裴苒第一次在余家人面前冷了脸。
哪怕是昨日她被逼着改姓,她都能平静地陈述。
可现在,她浑身都透着冰冷的气势,一瞬间竟骇人得很。
她说完,侧过余月巧,直接就往寿安堂而去。
她昨夜走过一遍路,记得来回。
她走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等身后的丫鬟。
她需要去向余老夫人验证一件事。
余月巧口中的替嫁,究竟是真是假。
☆、24
康嬷嬷在看到裴苒脸色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她领着小姑娘进屋,转身就退了下去。
堂内空旷安静,余老夫人招手让裴苒上前,“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外面天气冷,本打算免掉你们请安的。”
老夫人笑得和善,裴苒却没有上前。
康嬷嬷已经带着下人下去,屋内只有裴苒和老夫人两个人。
裴苒抬头看向老夫人,抿唇看着老夫人和善的笑,忽然问道∶“您知道替嫁的事吗?”
老夫人的手一顿,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
老夫人没有回答,裴苒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所以昨日您说让我在余家暂住一段时间只是为安抚我。如果今日不是余姑娘漏嘴,你们打算一直瞒着我,直到要出嫁那日,逼着我上花轿。就像你们逼着我回余家一样,是不是?”
裴苒的质问直戳余老夫人的心窝子。
她长长叹了口气,将佛珠放到一边,“是我们余家对不住你。可老身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婚嫁大事怎会让你最后才知道?更何况,你要嫁的人,不是普通人。他是……当今太子。”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
裴苒不可置信地看着余老夫人,“太子?你们要让我替嫁给太子?”
裴苒忽然想不通余家人在想什么。
嫁给太子,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余老夫人怎会看不出裴苒的疑惑。
“你刚来京都,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太子曾失踪一月,再回京时重病缠身,几无清醒时间。太医断言,太子活不过明年春日。”
裴苒听着忽然想笑。
难怪余家要她替嫁,“所以呢,你们就要把我推上前,好保你们侯府长女安好。可婚约定的不是余月巧和太子吗,你们这般所为,不怕圣上发觉?”
话已至此,再多隐瞒也无益。
余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婚约定的不是余月巧和太子,而是余家大房长女和睿王世子。”
裴苒蹙紧眉头,她愈发听不懂余老夫人的话。
怎么又提到睿王世子?
余老夫人继续解释着∶“当初圣上子嗣艰难,应大臣所提意见,招宗室子进京培养。太子就是其一,他是睿王的儿子。你母亲和睿王妃交好,曾与睿王妃约定,余家大房长女与睿王世子定下婚约,待来日两家结亲。我们本不知你的存在,这婚约也就落到了巧儿的头上。但如今你才是余家长女,这婚约自然是你和太子。”
一团乱麻分解开。
余老夫人歉疚地看着裴苒,裴苒双手捏紧,她摇了摇头,“不。我之所以会存在,只是因为太子重病。”
因为太子重病,所以余家不想再攀这门婚事。
所以他们才会逼着自己回京。
这样的话太直白,直白到让余老夫人都面上难堪。
“如今京都皆知余家长女回京,这门婚约的对象,已经变了。”
余老夫人将最后一句话说完,突然不敢看裴苒的眼睛。
对着那双眼睛,她只会愈加羞愧。
裴苒挺直地站在下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余家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从她一回京,她就注定要嫁给太子,做这个太子妃。
裴苒低下头,咬紧下唇。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双眸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多谢老夫人解惑。”
裴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她步履平稳,脊背挺直,像是不肯在余家人面前弯下去一分。
余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裴萱拿着和离书离开的样子。
她从前,也是真心心疼那个孩子的。
可她也是青阳侯府的老夫人,她也是余家人。
“孩子,老身已和你父亲商定,若是有一日太子真的……到时候,余家必会护你周全。”
余老夫人站了起来,双目湿润地看着裴苒的背影。
裴苒脚步一顿,她已经走到门帘前,能感受到外面的寒风和身后的目光。
她掀开厚厚的门帘,没有回头。
冷风灌进屋内,又迅速被挡住。
余老夫人几乎瘫坐到榻上,怔愣地看着佛珠。
裴苒走在寒风中,挡开了佩儿伸过来的手。
她一步步往回走。
在这个余家,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只有母亲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
她不能怕。
她要冷静,义父很快就会来。
她一定,一定能等到义父。
—
从初一到腊八,京都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
青阳侯府的下人都忙着准备晚上的腊八宴,唯独竹苑安安静静,没有什么人过来。
院子里积了深厚的白雪,只有中间清出一条道路。
裴苒蹲着身子踩在雪地里,专注地捏着雪人。
佩儿守在一旁,看着低着头认真团雪人的小姑娘,心里忍不住叹气。
从那日被大姑娘戳穿替嫁的事后,老夫人便免了请安。
裴苒日日待在竹苑里,不是看话本就是团雪人。
她看起来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慌。
“姑娘,今晚府中有家宴,您要不要换身衣裳再去?”
裴苒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雪水沾湿的裙角,点了点头。她把暖绒绒的围脖绕在雪人的脖子上,站起来拍了拍它的脑袋,小声道∶“要乖乖地等我回来哦。”
屋内烧着炭火,比外面暖和许多。
裴苒一进屋,环儿立即上前,要殷勤地伺候着。
她怕冷,不愿和裴苒一起出去,但又不能忘了自己讨好的任务,只能抓住现在的机会表示些。
裴苒却躲开她的手,指了指身旁的佩儿,“你帮我换。”
环儿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硬着。
佩儿扫了她一眼,她立即低下头。
她可不想被老夫人的人抓住不敬主子的名头。
雪青色的袄子换上身,佩儿正要拿桌上的荷包,裴苒极快地伸手过去拿走荷包,“这个我自己系就好。”
荼白色的荷包上绣着临枝而放的桃花。
裴苒认真地将荷包系在腰间,确保它不会掉落才往外走。
环儿跟在后面,几次扫到那荷包,目光又极快地离开。
佩儿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安分地走着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今日风雪刚停,太阳很好。
裴苒走到一半,突然很担心院中的雪人。
这么一来一回,雪人怕是要化了。
她心中可惜着,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长廊上也走过来一行人。
最前面的就是余月巧。
几天过去,余月巧脸上的指印已经消失。但是一看到裴苒,她似乎还能感受到脸疼。
狭路相逢。
裴苒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余月巧,抬脚就要往前走。
余月巧好巧不巧地拦在她前面,低着头软声道∶“上次是妹妹唐突,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姐姐莫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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