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多乖巧。
萧砚夕嗤笑一声,摆驾离开。
掌珠回到燕寝,听小太监说方家姐妹在附近借用雪隐。小姑娘杏眸一深,附耳对小太监说了句什么。小太监点头应了。
方小嵈借用的是妃子寝宫里的雪隐。这里只有几名侍卫把守,空旷寂寥。方小嵈嘟囔道:“要住还是住坤宁宫,每日都有妃嫔前来问安,人多热闹。哪像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
方小鸢心里冷笑,还坤宁宫,现在看来,她们连进宫的可能都微乎其微,“你不是肚子疼么,快进去吧。”
方小嵈扯扯嘴角,“借口而已,娘让我过来跟陛下偶遇。”
白眼一翻,方小鸢提醒道:“咱们刚刚还看陛下和那贱人在凉亭里赏鱼,怎么会在这里偶遇。”
“刚刚哪有机会接近陛下,也就现在能盼着陛下回寝宫休息。说不定能遇见。”
“那你等吧。”皇帝日理万机,方小鸢可不觉得皇帝赏鱼后会寝宫休息。
她走出月亮门,刚想去御花园寻母亲,却听迎面走来的两个小太监嘀嘀咕咕——
“不知陛下怎么了,回来后就满面通红,还让张公公去寻掌珠姑娘。”
“像是中药了。”
“真的假的,谁敢在宫里给陛下下药?”
方小鸢顿住脚步,瞠了瞠目,皇帝在寝宫,中了药,掌珠此刻不在他身边......
这个机会,是要留给自己,还是让给妹妹?
方小鸢眼底精光流窜,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岂不是傻。
去往燕寝的路上,她尽量避开人,生怕被人瞧见。等到了燕寝院子外,出乎意料,连打理的银子都没用,侍卫就放行了。外殿门口,更是空无一人。
她心生狐疑,但欲望占据了恐惧,捻手捻脚走了进去。因各个寝宫的结构差不多,很轻易摸索到皇帝居住的内寝。
寝内关着窗,阻挡了日光,朦朦胧胧的。明黄色帷幔遮蔽了床第,看不到里面是否躺着人,但床上露出一角薄衾......
方小鸢心中欢喜。皇帝寝宫,怎会凌乱,不叠被子。
皇帝陛下肯定躺在里面,饱受煎熬。看来,那两个小太监没有瞎说八道。
方小鸢心跳如鼓,一步步靠近拔步床。眼前仿佛出现一身月白华服的俊雅男子,是当年的太子殿下。那时的太子殿下,虽不拘言笑,但心情好时,还是会打趣一下旁人。清隽的笑容,儒雅的举止,无不印刻在她心中。
而今的帝王褪去温和,变得威严肃穆,是何种缘由让他不再快乐?朝廷不顺心,还是身边没有解语花?
想到俊美无俦的帝王,此刻正潮红着脸,渴望女子侍奉模样,她就心猿意马。
“陛下。”她隔着帷幔轻轻唤道。
帷幔里传出啪一声。
方小鸢纳闷,刚刚是什么声音?
“陛下?”
帷幔里又传出“叮叮”声。
方小鸢瞪大眼睛,陛下不会是人受不住,伤害自己呢吧?
她抱着义无反顾的决心,蓦地掀开帘子,想将自己送给皇帝,自此做他的解语花。
然而......
凌乱的床铺上,一个金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侧躺在那里。单手撑头,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好不讽刺地弯唇一笑。像在笑话她的自作多情、不知廉耻。
“怎么是你?”方小鸢几乎是恼羞般嚷了一句。
掌珠淡淡凝视她,“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闯进了这里?谁允许的?”
痴心散去,理智回笼。方小鸢反应过来,自己被掌珠设计了!
还真是小瞧了她!
还来不及细想,门口传来细碎脚步声。
“诶啊,何人闯殿?”
“快来,保护姑娘安全!”
太监们小跑进来,你一言我一嘴,将方小鸢包围其中。
掌珠坐起来,手里捻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栀子花,裁了花瓣,捧在手心,朝人墙中一扬。
方小鸢气急败坏,但也不想当软面团,任人搓揉。当即抬腿踢翻一个小太监,从缝隙中钻出,提着裙摆想往外跑。
掌珠淡声提醒:“不想要清誉了?”
擅闯男子卧房,清誉扫地。擅闯帝王寝宫,人头落地。谁知道闯入者,是不是带着利刃前来袭君的?
方小鸢突然止住步子,门槛即在眼前,却没敢迈出去。
掌珠走到她身边,掏出一幅画,展开在她面前。画里是个穿着布衣的小姑娘,脸上布满鞭痕。
方小鸢认识画中人,是掌珠的贴身丫鬟春兰。
这么说,掌珠此举,是在替仆人报复。
“认识吧。”掌珠眼中闪着怨恨的光,“这个姑娘二十不到,被你毁个彻底。”
方小鸢不觉理亏,“一个下人,也劳你给她出气?也是,你也不过是只当了几天娇小姐的乡下丫头。”
“大胆!”一名小太监走上来,扯着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掌珠姑娘是陛下的宠姬,岂是你能辱骂的?!”
方小鸢从小自富贵圈子长大,太清楚太监有多趋炎附势。这会儿,哪怕掌珠让他抠掉她的眼珠子,这太监都不带眨眼的。
“本小姐乃堂堂景国公嫡长女,你们几个狗奴才,谁敢动我?!”
小太监抬手就是一巴掌,声音不大,却打的方小鸢眼冒金星。
掌珠看在眼里,淡漠处之。原本温和的姑娘,连小猫小狗都不忍伤害,却亮出了锋利的爪。
自打被牙婆拐走,掌珠尝尽人间冷暖。直到来到京城,体会到春兰的细致、刘婶的呵护、季知意的肝胆相照。她们已成为她会以命相护的朋友。
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过的方小鸢,惊讶地看着小太监。在所有人以为她会出手反击时,她却突然惊声尖叫——
“你敢辱我?!”
“我乃景国公嫡长女,金枝玉叶。你一个卑贱的太监,竟敢出手辱我,谁给你胆子?!!”
“来人啊,来人啊!!”
她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接受不了被太监掴巴掌的耻辱。
小太监护着掌珠退开几步,扭头吩咐门外的侍卫:“快去御书房禀告陛下,就说方家大小姐闯进燕寝,意欲图谋不轨!”
“你胡说!”方小鸢打心眼里瞧不起太监,平日里懒得跟他们多费一句口舌。这会儿觉得自己有口难辩,抬手去挠对方的脸。
小太监把掌珠护在身后,拔高嗓子:“方大小姐在对宫人动粗了!”
此事闹开。太后携着一众贵妇、贵女赶来,脸色极差。等瞧见站在庭院老树下的掌珠时,招手道:“丫头过来。”
掌珠颠颠走过去,发着鼻音:“太后。”
“不怕不怕,哪里受了委屈?予给你做主。”太后以为方小鸢是来找茬的,以她的性子,也确实能干出这档子事。加之掌珠的身份今非昔比,哪能袖手旁观。
方小鸢看见母亲,扎头奔了过去,指着太后怀里的掌珠,哭嚷道:“娘,她让太监羞辱我,她是存心要毁了女儿清白,娘,你要替女儿做主啊!”
她口里断断续续在重复着“太监”,可想而知,对太监那一巴掌有多在意。
其他贵女看在眼里,了然于心,能切身体会到她的崩溃。名门大户流传着一种说法,被太监羞辱,会成为一辈子的污点。哪怕是嫡女,也无法高嫁。
景国公夫人还没闹清楚状况,但心里明镜,定是明掌珠设计陷害了女儿!
她眯眼看向掌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女不可能无缘无故进燕寝,那么,就请掌珠姑娘给老身一个说法?”
她字字切中要害,为的就是让外人听见,并非女儿主动而来,是掌珠设了圈套,诱使女儿而来。这样,多少能挽回一点女儿的清誉。
感受到怀里的姑娘在发抖,太后不满地睨了景国公夫人一眼,“你这架势咄咄逼人的,掌珠还敢说话吗?”
景国公夫人抿紧唇,犀利地瞪着掌珠。
掌珠一着急,冲着太后“呜呜”两声,像是因为害怕不会替自己解释。
太后知道掌珠没怎么见过世面,点着头安抚:“没事儿,方夫人问你话,你就如实回答。予给你撑腰,不怕啊。”
众人瞧明白了,太后这是偏心掌珠啊。
景国公夫人气得胸膛起伏,按捺住怒火,“也请太后给小女做主,还小女清白。”
太后不想跟方家硬碰硬,这事闹大,对皇家没有好处。而且,即便是掌珠设计方小鸢,亦或是方小鸢想要欺负掌珠,在她看来,都是女人之间为了争宠罢了,不是什么非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太后打定主意,在萧砚夕赶回来前,使了手段,平息了此事。
但方小鸢的言行举止,也让太后意识到,方家女不配入宫侍君,更不配为皇室诞下皇子。
景国公夫人带着方小鸢回府后,直接把人关在后罩房,不准她再出去。
御书房。
萧砚夕端着盖碗,听太后讲完事情的经过,凤眸一凛,掩盖在半垂的眼帘下,“就依母后说的,这事不准外人提起。但要加上一条,以后深宫大院,再不允许方大姑娘进入。”
太后略一思量,点点头,“也好,省她进宫作妖。不过景国公那里......”
“朕没杖责其女擅闯寝宫之罪,已是对方家的恩慈。景国公还想怎样?若是真要较起真,朕也不会姑息。”
太后起身,“陛下看着办吧,予只想耳根清净,别让朝野的纷争,闹到后宫就行。”
“嗯。”
等太后离开,萧砚夕吩咐张怀喜,“让顺天府尹去调查一下方大姑娘当街打人的事。”
张怀喜弯腰:“诺。”
入夜,萧砚夕回到燕寝,见小姑娘站在珠帘前,怯生生地瞅着自己,嗤道:“耍心机时,也这么胆怯?”
不久前,她刚跟他提过方小鸢的事,今儿就出了这档子事,是巧合才怪。
萧砚夕捏住她的脸蛋,给人捏得眼泪汪汪才松手,“胆儿是越来越肥了,再不管教你,你能上天。”
掌珠揉揉脸蛋,红着眼尾道:“若她没有鬼迷心窍,也不会上钩啊。”
这是承认了?
萧砚夕瞥她一眼,径自走向屏风后。
掌珠跟在后头,将经过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可男人压根没兴趣听。似乎方小鸢有无清白,他毫不在意。
掌珠心里美了,踮脚搂住男人,“陛下真好。”
这句恭维不知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萧砚夕捏她鼻尖,“没有下次。”
掌珠挣脱开,张口就咬他的指尖,出乎意料,男人任她咬住。
掌珠衔着咸咸的指尖,抬睫看他,看他眼里含着戏谑,心一横,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嘶”一声,用另一只手拍她的头,“属狗的?”
掌珠松开嘴,努努鼻子,转身走出屏风,一副“我不要伺候你”的表现。
这怂丫头的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也不知是她爹封了侯爵,又立了功劳,给她带来的自信,还是觉得,他不是暴君,不会动不动就砍人脑袋,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讲理的,给了她安全感?
宫人叩门,问是否传夜宵。根本没人理。掌珠搂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男人,“陛下答应今晚陪我出宫来着。”
萧砚夕低眸盯着小家伙,“朕说的是不忙才带你出宫。”
“那陛下忙吗?”
“忙。”
掌珠哼唧一声,像失望的小狗,“那陛下回来作何,不该在御书房过夜么?”
看她是真的闷坏了,萧砚夕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行吧,就依她这回。
作者有话要说: 晚11点半二更~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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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要说城中最热闹的地段, 当数城东陈记雅肆附近。香车宝马,比肩接踵,整条街吆喝声不断。
掌珠手里拿着糖葫芦, 挨个摊位地逛。萧砚夕身着墨蓝色宋锦华袍,跟在她后面,观察着子民们的生活状态。两人身后, 不远不近跟着数十名暗卫,如影随形。
掌珠扭过头,小声抱怨:“化开了。”
只见小姑娘的手心和头发上沾着拉丝的冰糖, 手里的糖葫芦快成浆糊了。
萧砚夕睨一眼,径自越过, “该。”
谁让她大夏天非要买糖葫芦。
掌珠嘬了几口糖浆, 跟在男人身后, “帮我拿一下。”
男人不理,掌珠哼唧, “帮我拿下呀,我擦手。”
声音如猫叫, 相貌如狐妖。迎面而过的男子们,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萧砚夕眸光一敛,侧身搂住小姑娘, 也不管她手上、头发上的糖浆有无沾在自己身上。
掌珠愣了下,然后很自然地,在他衣襟上蹭了蹭手。
萧砚夕:“......”
有点想揍她呢。
掌珠顺势把糖葫芦塞他手里, 然后掏出绢帕,一点点擦拭手上和头发上的黏腻。
小姑娘无论从穿衣、梳妆,还是其他方面,都越来越精致, 就连绣帕,都是出自金牌绣娘之手。可见,杜忘给了她多少月银零花。
萧砚夕不觉好笑,初见她时,天然去雕饰,淳朴中透着灵气。而今,人比花娇,精致又不失烂漫。无论怎样的她,都能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感。是怎么做到的?
掌珠擦完手,用绢帕卷起糖葫芦的签子,继续嘬上面的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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