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到这岁数,做了多年‘选人’的营生,所以他见识过的人不在少数。眼前这一位,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周福刚想到这里,眼睛突然被蒙上一块布,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了,那种因未知害怕而带来的恐慌感,让他备受折磨。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衙门的人,你们怎么能对我这么做!这是严刑逼供,我冤枉!我是冤枉的!我被诬陷了!”周福慌张地大喊,以求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制止对方接下来的行为。
崔桃拿着戒尺在周福脸上拍了拍,“慌什么,我还没动手呢。这能叫出来的都不叫疼,不疼怎么算严刑逼供呢?所以为了坐实你对我的指责,我会好好对你严刑逼供的。”
“在我下手之前,你可还有话说?”崔桃懒懒地问,其实这句她非常不想问,她怕周福一旦绷不住都招了,那她就无处可发挥了。
“我冤枉!你们放了我!放了我!放了我!”周福仿佛没有听到崔桃的那句问话,不停地大喊冤枉。
崔桃让衙役把周福的鞋脱下,然后从小人儿上拔下了三根银针……
周福张了张嘴,脖子青筋暴凸,他极力想喊出声来,但声音终究是没有发出来。
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崔桃用戒尺轻轻戳了一下周福的身子,周福吓得立刻浑身颤栗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说不出来,这种憋屈的绝望感让他更加恐惧了。
“很害怕是不是?看不见,喊不出,别着急,你马上还会听不到。要知道你现在所受的这些,不过是被你拐去卖掉的那些女子所遭受痛苦的百之一,甚至千之一。那这点折磨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崔桃说着,又下了一根银针,这下周福彻底听不到了。
看不见,喊不出,听不到,但整个人却是完完全全清醒的状态中。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恐惧了。周福不知道下一刻崔桃还会对他做出什么,他在脑子里做出了各种揣测,害怕什么想什么,陷入无限的恐慌之中……
崔桃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李才马上来告诉她,她要的那个刑具已经做好了。
李才看看左右,又悄悄地对崔桃道:“刚瞧见街上有家铺子在卖冰雪冷元子,便给师父带了三份儿。”
这时节还不算太热,鲜少有卖冰雪冷元子的。正因为不常见,李才觉得崔桃肯定会喜欢,就特意买给她
崔桃一听是三份儿,笑着称赞李才懂她。
三大碗冰雪冷元子,每一颗都圆圆的,颜色淡黄,它们被沁入在冰水里,有碎乌梅肉和红色的枸杞点缀其中,看着就觉得可口诱人。崔桃用匙从冰水里舀一颗送进嘴里,口感冰冰清凉,不需要过多的咀嚼,舌尖碰一下,再用嘴抿一下,这小圆子便像化在嘴中一般,沙沙冰凉,满口沁着甜丝丝的浓郁豆香。
这冰雪冷元子虽然跟一般的甜品一样甜,但比一般的甜品要香很多,甚至可以饱腹,所以吃起来有种踏实感,让人特别容易有好心情。
崔桃也不是吃独食的人,让李才也吃一碗。
李才却连连道不用,“买来就是孝敬师父的。”
“冲你这份儿孝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教你。”崔桃也不客气,痛快地把第三碗也吃完了。
时间差不多了,崔桃就回了东侧间,摘下周福眼睛上的黑布。
周福突然见光还有些不适应,本能地闭了下眼睛,才眯着眼睛适应眼前所见,当他看清楚崔桃的脸时,吓得浑身又开始颤栗起来。
崔桃冷冷瞥他一眼,拔下了两根银针,直接插在了小草人的脑袋上,那位置好像是从脑袋的两处眼睛的位置贯穿。
周福看得惧怕不已,身上又是一波颤栗。
“这就怕了?可这才用了几根银针,还有这么多没用上呢。”
周福用过不停地摇头来表示,他不行了,不要了。
崔桃提醒道:“你可以说话。”
“求求你……别这么折磨我了……求你……我不行……别……”周福磕磕巴巴求饶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周福还以为崔桃要讥讽他现在狼狈,但听她接下来的话,他又是吓得心惊胆战。
“不活得挺好么,能呼吸,能说话,能求饶,还能看见这世道都是什么鬼样子。那个被你杀死的朱大牛,他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崔桃用戒尺拍拍周福的脸蛋,唏嘘感慨,“你可真幸福啊!”
“不不不……别……”
“别招供!”崔桃接了周福的话,“千万别招供,我这还有招没使完呢!”
“我招!我招!求姐姐快饶了我吧。”
“谁是你姐姐?”崔桃嫌弃道,“我怎么可能会有你这种丧尽天良的儿子!”
“仙姑,求仙姑饶了我,我招,我都招!”周福马上改口求饶道。
“都招了?”崔桃问。
“都招!”周福乖乖道。
“最好不要如此,我还有个刚做的刑具。”崔桃说罢,叫人将周福放下来,让后就带着周福去院子里欣赏了一下她新做的刑具。
只见方形的厚木底座之上,插着密密麻麻拇指宽的刀刺,这些刀刺之上,摆着一把镂空的凳子,凳子后有一木柱,上有一根绳子吊着。
崔桃告诉周福,犯人由木柱上的绳索吊起,然后绑在凳子上。
“别瞧那像是个凳子,实则四条腿是活的,一坐上去,就会下塌到刺刀之上,身体的重量全靠那根绳子吊着。”崔桃跟周福解释道,“这刑具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观音坐莲。等绳子一断,啪坐下去!那感觉就跟观音要给你送上西天一样爽快了。当然是不大可能立即就死的,臀肉多而耐刺。凭我的医术,及时给你止血上药,反复来个十次八次应该不成问题。”
周福只听崔桃的形容都觉得屁股疼,难以想象那些尖刀真扎上会是什么感觉,他吓得浑身哆嗦,连连跟崔桃表示他绝不会撒谎。
崔桃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韩琦等人也出来了,一起见识了院中的刑具。
王钊直叹太绝了,他在衙门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般狠辣的刑具。
韩琦随即负手回屋。
崔桃就带着周福进了大堂,令他受审。
周福看起来身上无伤,却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里逃命出来的一般,仍然有些惊恐未定。
众人见之前还敢在韩推官跟前油嘴滑舌、虚与委蛇的周福,如今竟成这副样子,心中不禁有些畅快。看向崔桃的眼神,可不敢再有半点儿怠慢了。真看不出来,瞧着面貌如此清丽甜美的娇柔女子,居然有如此惊人的狠绝手段。
崔桃倒不在意他人看她的眼神如何,拿着白绢帕一根根地擦拭着她的银针,然后一根根收起来。
众衙役:“……”看起来更加可怕了!
“小人的父亲便是个拐子,到小人这便子承父业了。小人与朱大牛自幼相识,因瞧他父母去得早,一个人拖着病弱的身子还要照顾兄弟,不禁同情他,加之小人做这个活儿也确实需要个帮手,便让他跟小人一起来干。
我这人耐性不如他,处事也不如他谨慎,所以有些事儿交由他来做,比我更合适。于是这七八年内,都是我便负责在各地跑走,挑选合适的女子带回来。他则负责在长垣县以及汴京地界,联系买家,”
周福简单介绍了他这些年跟朱大牛一起干活的情况,接下来他便交代了他毒杀朱氏兄弟的缘故。
“近两年,我们的主顾只有一家,春花楼。春花楼的楚鸨母是个爽快人,每次给的钱都最多,我们自然就愿意跟她做生意。楚鸨母跟我们说过,她买来的这些良家女子并不会留在楼里接客,而是送到各处有需要的勋贵之家伺候人去。小人想着这更是好事儿了,那些小娘子从清苦地方出来,能到富贵人家享福,那我们这些做拐子的也算积德了。
在半年前,朱大牛按照以往的习惯去给春花楼送人,楚鸨母听说朱大牛直接出城回家,便让朱大牛帮她处理两样东西,找个地方倒了就行,东西已经给装到他车上了。
朱大牛回车上的时候,见车上面有两桶泔水,也没多想,以为就是倒两桶泔水的事儿。等他赶车出城之后,发现车上有一袋钱,他打开钱袋发现里头都是金银珍珠,才发觉得不对。后来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两桶泔水倒了,才知道那里头真正装着什么。”
众衙役听说那楚鸨母居然将两名身量纤瘦的女子硬生生塞入桶中,还加了泔水,个个惊骇之余愤怒不已,都气得握拳。也恨这周福在叙述这些经过的时候,居然没有多少内疚之状。
“他当即便来找了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尸身已经到了我们的手里,若报官我们身微言轻,岂能说得清楚?再说报官了,我们做拐子的事情也会一并被查出,谁愿意被刺字流刑千里?我们都还有家人需要照顾!
所以我们便硬生生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忍下了这桩事。谁知后来那楚鸨母得寸进尺,每次都要朱大牛帮忙处理尸体。她倒是给了我们不少钱,说我们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荣同损。”
周福表示即便他们愤慨难当,可这事儿已经做了,大家谁都洗不清。他和朱大牛在无奈之下,只能跟楚鸨母共沉沦。虽然拿得钱更多了,但却是整日提心吊胆。
“焦尸案出了之后,我们都怕事情败露,楚鸨母那边特意过问了缘由。朱大牛给的解释是说,他在运尸的过程中,半路车坏了,又不能把尸体撂在路边。只能把车上的人和连同掩藏尸体的稻草,一起放在山沟里烧了。却没想到这事儿被衙门的人发现,上报了开封府。不过好在这魏县令和他相熟,他已经从魏县令那里解到这案子没什么线索,所以大家只要暂且消停一段时间便没事了。
楚鸨母那边本是信了他的说法,可前日他突然跟我说,他要带着他兄弟搬离长垣县,洗手不干了。挽留无果后,便心生怀疑,找了楚鸨母商议此事。楚鸨母说朱大牛兄弟知道的东西太多,哪怕他存有一点焚尸上报的可能,都必须杀了灭口,让我当断则断,否则就是连累大家。
我便在昨日特意买了牛肉,包了朱氏兄弟最爱吃的牛肉馅包子,每个里面都下足了毒。便在今天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在柜上掉了包,并亲眼看着朱二牛拿走了包子。”
周福接着就交代,他之所以会这样安排,正是因为桂丰楼不卖牛肉包子。桂丰楼在早上忙碌的时候,的确不会有人去特意留意柜上的东西。
周福之所以敢选择这样下手,便是想玩一招灯下黑,以为没人会想到这牛肉馅的包子会是桂丰楼里人的替换的。
众衙役们听到这里,惯例在心中佩服起崔桃来,幸亏她敏锐才能察觉出来。若换成是他们,还真是容易根据’桂丰楼不做牛肉包子、包子放在柜上没人注意’去推断凶手另有其人,以为桂丰楼只是倒霉被诬陷了而已。
“魏春来与朱大牛之间的干系,你不清楚?”韩琦问。
周福摇了摇头,“我只是听朱大牛说过,他跟魏县令还算相熟。”
“那你在外可有什么绰号?”韩琦再问。
周福怔了下,低下头,低声道:“梦婆。”
“什么,你竟然是梦婆?梦婆不应该是女子么?”王钊不禁惊叹出声。
“便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起了这个绰号,叫人意料不到竟然是我。”周福闷声解释道。
众衙役作恍然大悟状之时,崔桃哼笑了一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很想为我试试新刑具。”
韩琦闻言轻笑了一声,显然他也早就听出来周福在撒谎。
“终于可以试试我这刑具的厉害了!”崔桃叹道。
周福听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忙辩解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崔桃根本不听,衙役们更是听从了崔桃的吩咐,迅速地将他绑在了刑具之上。
韩琦手捏着惊堂木,凝眸望着在屋外折腾的崔桃,不禁重吸了一口气。她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连刑具都会做?这是仅凭看书就能得来的东西?
待周福被绑好之后,崔桃就拿了一根蜡烛,去烧那吊着周福身子的绳子。周福吓得当即嚎啕大叫,那叫声比杀猪还难听。
眼见着草绳被烧黑了,燃起了火焰,周福惊恐地仰头看一眼,又低头看一眼,嗷嗷大叫着喊:“我说实话!梦婆不是我,是魏县令,魏春来!”
众人看着周福都没动,周福瞪大眼看着马上烧断的绳子,随即吓得紧闭双眼,再度大叫一声。在他身体身体下落的瞬间,王钊等人将周福架起,扯了下来。
周福在地上滚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臀,余惊未定地重重舒一口气。
“最后一次机会。”崔桃警告道。
周福一听崔桃说话就哆嗦不止,看都不敢去看崔桃,连连点头,发誓自己一定会乖乖道出所有的实情。
原来周福刚刚说的那些经过都是半真半假,掺了水分。
周福早就跟县令魏春来鬼混在一起了,魏春来原本曾是周福的客人,他很满意周福提供的女人之后,便将他结实的有同好官员也介绍给周福。后来竟有了口碑,一个介绍一个,竟然搭上了京中权贵的线。
魏春来一则是为了钱财,二则也是为了讨好权贵,来便跟周福沆瀣一气,合起伙来做生意。
后来,因有客人不太满意周福选来的女子‘没见过世面’,魏春来便安排这些女子先去春花楼受教。
所谓春花楼楚鸨母算计朱大牛,其实也并非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是魏春来担心朱大牛还‘清白’,一旦在哪一天发现他们真正的勾当会有风险。所以魏春来就和楚鸨母商议了拉朱大牛下水,安排他负责处理死尸。
还有下毒灭口朱氏兄弟的事,也是魏春来的主意。昨日深夜,魏春来让朱大牛来县衙找他,便是有些怀疑朱大牛当初焚尸的动机。
魏春来与朱大牛假意周旋半晌之后,察觉道到朱大牛有问题,便通知周福灭口。那牛肉本是周福买来准备自己吃的,因考虑到朱氏兄弟爱吃,他就拿它做了包子馅下毒。
至此,才算完整正确地交代了整个经过。
魏春来随即被带来跟周福对峙。
魏春来起初还以为周福并没交代出自己,假话连篇地跟韩琦再度表示:“下官只是和朱大牛相熟,收了他的贿赂,别的事情下官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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