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别碰我…这点心不是给你的,是给……姐姐的。”
小女孩哭得嗓音尖锐,又含糊不清,令人格外心烦。
裴清荷看她一副嫌弃自己的模样,恨不能对着她娇嫩的面上就是一巴掌。
但慕明韶只起了身,还未真离开,她便只能装出一副温婉的模样轻笑道:“那姐姐现下不在,也不能给我吗?”
乐音见她不欲再抢,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将怀中的小锦盒抱的更用力,抽抽噎噎回她:
“她…她在呢,我现在就要去给她了。”
“是吗?什么姐姐让乐音这样惦记着她,不妨让她出来给大家瞧瞧?”
乐音听他这个提议,却是认认真真摇了摇小脑袋,“不好,有乐安同我抢姐姐就很烦了,才不让旁人见到她。”
她攥着手里的锦盒,往谢依依所站的帷幔处看了一眼。
刚才所说得话也让她反应过来,又抱着锦盒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侧过脸乖巧地对慕明帆说道:“爹爹,我不走了,等客人们都离开了我再走。”
裴清荷看这小姑娘如此,心里头反倒赌了气,憋着心里的一股子烦躁气,强扯出一抹笑:
“我也是女人,怎么会抢你那个姐姐?只是想瞧瞧,什么样的人能让我们的乐音小殿下惦记着。”
乐音看着她眨了眨眼,娇嫩的唇张了张,最后还是摇了摇脑袋。
“我也是女孩子呢,姐姐那样好,你们若见着了定会和我抢她的。”
大概是她这番话语说得太过认真。
慕明韶已走到膳厅大门边,听闻她这番话也不由转过了脑袋。
小姑娘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细嫩白皙的面上挂着几滴泪珠,两只被厚厚袄衣裹着的胳膊正紧紧抱着怀中的锦盒。
刚才显然是被吓坏了。
但还是牢牢护住了那个要给什么姐姐的小锦盒。
慕明韶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小姑娘口中的姐姐这样好,他竟觉得,是自己相识的。
被人盯着,乐音也并非毫不察觉,白嫩的脸上泛起一丝粉,转眸看了眼门边的慕明韶。
察觉到他并无任何抢夺自己怀中锦盒的意思,但仍是将怀中物什又抱的紧了一分,“姐姐先前过得苦,我要用这糕点点心带她过好日子呢。”
她说起这番话,平静的眸中沾了点儿光亮,精致小巧的面容更显得可人。
想必她对那姐姐是真真感情深厚。
慕明韶听她所言,心中烦闷竟难得散了一些,目光望着乐音,嗓音缓和些许:
“我倒也识得一个很好的姐姐,以前过得日子也十分苦。”
乐音不知他与自己说这番话是何意,鼓了鼓脸才抬眸与他提议道:
“那九叔叔便快些去寻那个人带她过上好日子?”
她说着忽地想到了裴清荷,转过眸子看向对方。
“带上…带上九嫂嫂一起……”
乐音嗓音细小软糯,但这番赶客的话语任谁听了也不爽。
裴清荷脸色微沉,还想再与她说上两句,但慕明韶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其中冷意竟比她先前感受到的更深几分。
她只能悻悻收回脚步,转向朝门外走去。
待要赶上慕明韶步子时,就听见她有些尖细的嗓音从外头传进来。
“明朝说得那个女人是真的?”
慕明策看够了好戏,勾唇轻笑了声,跟着一道离了膳厅。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隔间帷幔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格外明显。
谢依依提着瘫软的步子从后头走了出来,扶着墙也未能支撑住她,抵着墙面,缓缓瘫软在地。
“你为何……”
她听着慕明帆要问她,便主动开了口,嗓音虚浮细弱,“送完乐音、乐安两人过来,便在此处候着了。”
乐安闻声,回眸看见谢依依,连忙眨着一双含水的眸子冲到了谢依依身侧,与她哭诉,“姐姐,刚才九叔叔实在太吓人了,我好害怕……”
他说着将身子扑到了谢依依的怀里,将脑袋抵在她脖颈处,冰凉凉的泪水便顺着谢依依细嫩的肌肤滑了下去。
激得她身子一阵轻颤。
但还是抬手轻拍他被厚厚大氅覆盖着的背部。
面对慕明韶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以往也怕得很,说来也不比乐安好上几分。
他二人这样抱着,迈着小步子走过来的乐音脸上甚为不满,小脸蛋红扑扑的,故意和乐安作对般说道:
“我倒是觉得九叔叔挺好的呢。”
说完,她又担心谢依依觉得她是刻意与乐安作对,补了一句,“他与我想的一样呢。”
说这番话时,乐音将手中小巧精致的锦盒递了过来,双眸闪闪亮亮的看着谢依依。
谢依依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伸手接过,但抵在喉咙间的言语却没忍住,吐露出来:
“他只是空口一说,你怎知他和你想得一样?”
“啊?”乐音小巧的眸子眨了眨,有些不解谢依依为何这样说。
但她听得出,谢依依的心情并不太好。
便走到谢依依身侧贴着她,双手环住她脖颈,蹭了蹭她面颊,算作安慰。
还又特意撇开了话茬:
“姐姐,今日我再去你屋里跟着你一道学习好吗?”
谢依依轻点脑袋,但秀眉间依旧蹙着。
她将后脑勺也抵在冰冷墙面上,仰眸望着慕明帆,细软的嗓音甚是无奈,“问问二殿下究竟想如何吧?”
她真害怕,下回那人直接将慕明韶带来她跟前。
第三十一章
牵着乐音回自个儿里后, 面前摊着书,谢依依却依旧心不在焉。
乐安被带着去了明圣寺。
他平日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便是与再低等的下人, 也能软着稚嫩的嗓音与旁人打趣几句。
唯独碰上他那医不好的病,不符合他年纪的惆怅都将悉数涌上来。
因他知晓他活不长久, 他母亲就是这样早早去了。
谢依依这会儿所思及的事情,便是先前乐安去与慕明韶说,想要找神医替他治病。
想起来心口便闷着一口气。
她根本不知晓慕明策究竟想如何。
哪怕她的确因医不好乐安而心底带了几分愧疚,但也不至于为了个非亲非故的人白白废了两个月来的努力。
“姐姐…你在想九叔叔的事吗?”
失神间, 稚嫩的女童声唤回了她的魂。
谢依依迷离的眼神得以聚焦,垂眸望了眼正侧坐在她怀中的乐音。
乐音整日都说自己不喜欢她那哥哥, 但如今医书看得比她还认真,为的什么,旁人都看得出来。
小姑娘平日里寡言少语,但心思细腻得很。
她与慕明帆只提了几句,慕明帆也答应去寻慕明策问清楚。
乐音仍是察觉到, 这事与她觉得挺好的九叔叔有关。
谢依依抿了抿冬日里有些干燥的樱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否认了显得欲盖弥彰, 承认了……又该如何往下说。
乐音也未继续问下去, 只是收回了搭在书页上的手,将脑袋埋进了谢依依怀里, 嗓音柔柔地与她说起了心里事:
“姐姐,旁人都说乐音乖巧善良,其实乐音一点都不乖。以前母妃还在的时候,她和父王都一心向着哥哥,我那会儿…就想着他人没了, 大家就都能陪着乐音了。”
乐音说着一顿,敛下了眸子,灰黑的眼睫软软垂下,面上生了一分愧疚,“后来我才知晓,大家是知道哥哥活不长久,才想他活着时,能过得欢快些。现在我好后悔以前还偷偷拿了哥哥的不少小玩意,让他好一阵失落。”
小女孩儿的嗓音绵软的如同羊奶般柔柔划过的谢依依的心尖。
她有些猜到乐音要同她说什么了,却未打断她。
“乐音现在好后悔,所以不论现在哥哥怎么样,乐音都想让着他。今日九叔叔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想必他心里头也是极后悔的,他平日里冷冷的,乐音还是头回听他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呢。”
说完这番话,乐音仰起了小脑袋,亮亮的墨黑色眸子认真盯着谢依依。
她实在是觉得今日谢依依的情绪甚为纠结低落,心里面也跟着不舒服了。
她也不知晓这番话有没有安慰到谢依依,只是她抬头间。娇嫩的面颊上被谢依依柔软的指腹滑过,让她不自觉有些羞赧。
可最后,谢依依只是轻轻柔柔与她说:“这不一样。”
这哪能一样呢。
乐音不过无心之举,且乐安也并不知晓。
而慕明韶,每一个步子都带着目的,哪怕他现在废些时间来寻自己,到底也是因对他计划没什么影响。
先前他以叶瑾安的身份在旬国救助的达官显贵,最后都得偿还他这份债。如此,燕京城里他的名声再如何不好,往后实力起来了,不服得也都得服。
更何况,他如今又娶了太傅之女,自然行得更加稳健。
她如今庆幸自个儿当断即断,走得果决。
慕明韶后悔便由他后悔。
她抚了抚厚厚衣衫下的胸口,今日见了是闷着口郁气,见不着,这段日子她过得总比先前悠然。
乐音见她长舒了口气,似不愿继续说下去。
便也跟着叹了声气。
刚才她已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没安慰好谢依依,她也没了法子。
只能扯了扯她的衣袖,领着她纤细的手搭在了前方的书页上。
“姐姐,还是继续看这书吧。”
谢依依微微颔首,但今日思绪杂乱,实在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
她并无医好乐安的本事,连缓和他病痛的法子都云里雾里,还留在这儿,纯粹是她厚着脸皮。
她最后还是抽回手,扫了乐音的兴致。
“乐音,姐姐想去找翠玲姐姐聊聊。”
说着,她缓缓抱住乐音,想将轻瘦的小人从腿上抱下。
却被人老大不情愿地揪住了衣襟。
“姐姐有什么也可以与我说。”
谢依依听她带了分委屈的嗓音,也没纵着她,仍是将人从腿上抱了下来。
翠玲时常去御膳房传膳,至少在整个东宫,她还不知晓有谁知道宫里的事情比她多。
她只能婉声劝说:“明日姐姐陪你玩一整日。”
“可我不爱玩。”
乐音依旧委屈地说着,但还是乖巧地自个儿从她腿上跳了下来。
*
谢依依找到翠玲时,她正在院子里扫着落雪,三步一歇。
她干脆走上去,将那扫帚取了过来。
翠玲惊了一跳,抬眸发现是谢依依才松了口气。
“今日小院里也没人去寻你,你怎地自个儿来了?”
翠玲的嗓门挺大,寻常语气也震得一旁树梢的落雪簌簌落下。
以往谢依依其实对她这性子多有不喜,时常是一开口说话便令她有股熟睡中被人忽地惊喜的感觉。
这会儿她有求于人,只能强弯起嘴角,温声与人道:“想找翠玲姐聊聊宫里的事。”
她话音落下,翠玲立刻佯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撇过了脑袋,“哼,你往日里不是不爱听这些么?每回同你们说这些,就你一个人在后头打瞌睡。”
“先前初来乍到,多少有些羞怯,如今既要在这里安身,自然还是要想法子同大家打好关系。”
见人这模样,谢依依面上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婉声回她,又从袖中取出备好的一根材质上等的碧玉桃花簪子,朝对方递了过去。
翠玲却没立刻接下,只是用冰凉的手指刮了刮谢依依白皙温热的面颊,打趣她:“晓得你银两多,我才不稀罕你这根簪子里,我平日里就爱和漂亮的妹妹一道玩,你往后主动来我这儿走动就好了。”
说罢,她还是接过来簪子,却是别到了谢依依的乌黑青丝上。
谢依依一时惊讶的愣住了。
回过神来,连忙从山青色斗篷伸出双手,取下那簪子,双手端着,恭恭敬敬递到了翠玲眼前。
“我今日有求于翠玲姐,这谢礼,翠玲还是受着吧。不然我……心里不安。”
她实在不愿欠着旁人。
态度诚恳地让翠玲一时皱起了眉。
谢依依干脆握过她的手,将簪子塞了进去。
这下子,翠玲倒是不得不受下了。谢依依的温热柔腻的手掌与她布满茧子的手不同,这人刚来时,她便对这模样精致的小姑娘有好感。
只是她对何人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如今主动寻上她,还真让她有股受宠若惊的错觉。
她缓缓将已变得寒凉的簪子攥紧,“好了,我受下还不成吗?”
话音刚落,谢依依在她眼下松了口气。
缓了一瞬,又立刻柔声问她:“我……我想问问宫里头九皇子的事。”
“以往九殿下还未成婚,倒是不少人乐意打探他的事,如今却没人谈起,怎么到你这儿,却与旁人反过来了?”
翠玲将簪子仔仔细细放入怀中,才抬眸朗声笑着反问她。
见她眉间一蹙,也不追问,兀自与她说道:“如今九殿下可不在宫里了,你往常肯与我出去走动,说不准还能瞧见他呢。”
谢依依一下反应过来她是何意思。
慕明韶的皮囊到底还是惑人的。
翠玲会怀疑她瞧上了他,倒也合情合理。
她抿了抿唇,却没反驳,拢在斗篷帽子下的脸上还适时地泛起了两抹绯红。
“他为何出宫去了?圣上不是从来最宠他吗?若是如此…便不是说明,现下,圣上没了转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翠玲听她认认真真说着,只笑着,随意回她:“本就没可能,我们殿下贤良仁德,圣上是宠着九殿下,如今也寻不到我们殿下的一点错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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