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泰的嗓子已经被打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指了指自己,示意额哲不要哭,她没事。
额哲哭得更厉害,想到济尔哈朗的话,“额娘,您为何要毒死大福晋呢,当日献城投降也不是她愿意的,只是为了救我们,额娘,你为何要与她同归于尽?”
苏泰似乎生气了,用力推着额哲,似乎不想和他说话,额哲忙搂着额娘的胳膊,鼻尖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再也没有额娘往日的香味,吓得又哭起来,阿玛说过,过了今晚额娘就要死,他不想让额娘死。
“额娘,我们不要恨大福晋,我们回家好不好,额哲不能没有额娘,额娘若是死了,额哲也不想活了,额娘,别丢下额哲。”
额哲大声哭泣着,苦苦哀求,苏泰的神情渐渐放松,脸色慈爱的摸摸额哲的头,用力点点头。
孩子的心里没有这么多想法,额哲见额娘同意了,高兴地唤来济尔哈朗,“阿玛,额娘同意了,您快请大夫给她看病啊。”
济尔哈朗有些犹豫,“可是还没有找到奇亚花,我……”
苏泰啊啊两声,伸手比划几下,然后拉住额哲的手,喉咙里嗬嗬几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晕了过去。
济尔哈朗忙上前翻了翻苏泰的眼皮,大惊失色,“你额娘再不救恐怕就要死了。”
额哲扑上去哭嚎着,“额娘……”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举起手中一直抱着的枕头,狠狠摔在地上,扑通一声,枕头摔得粉碎,碎片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面绣着叶赫部落的标识,打开一看,里面一朵小小的花朵。
难怪苏泰被抓后,济尔哈朗搜遍全府都没找到,原来是藏在额哲的瓷枕里,苏泰真是聪明,这个瓷枕毫无裂缝,圆润光滑,恐怕是当日在成型的时候,就将花放了进去,当真毫无破绽。
额哲抹着眼泪,“阿玛,这个就是奇亚花,您拿去救大福晋吧,快给额娘请大夫,奇亚花的用法只有额娘才知道,额娘醒来才行。”
济尔哈朗颤抖着手,接过荷包,高声吩咐,“快请大夫,额哲,先回府吧,不要在这里耽误大夫救人。”
额哲听济尔哈朗说得慎重,乖巧的点点头,他不能耽误大夫,“是,阿玛。”
额哲离开后,几名老嬷嬷去了牢房中,一番梳洗打扮后,海兰珠俏生生走了出来,还刚才完全不一样,一身蓝色的旗装,乌黑的头发用簪子挽起,肌肤赛雪,柔婉可人,和自己的苏泰确有六七分像。
若是这样的相貌,别说额哲,就连自己都不会看错,可是海兰珠扮成被严刑拷打的苏泰,浑身鲜血淋漓,加上脸上涂满血痕,还有那枚胎记,又是在昏暗的牢房中,又惊又怕的额哲怎么会发现他的额娘是海兰珠假扮的,自然丝毫不起疑,为了救额娘的性命,什么都会说出来。
大汗真是聪明,济尔哈朗不由心内一凛,若是换做其他人,要么继续严刑逼供苏泰,要么用她的儿子额哲去要挟她,可是苏泰疯了,她什么都不要了,恐怕未必会顾虑额哲的性命,也许还会落下一个虐待察哈尔未来王爷的恶名。
没人想到大汗居然另辟蹊径,让海兰珠来扮演重刑下的苏泰,这样一来,谁会发现内里芯子已经变成了别人?
大汗真是太可怕了,心机之深无人能比,济尔哈朗伸手擦了擦冷汗,还好他誓死不渝追随大汗,还好他拒绝阿敏和莽古尔泰,还好他及时与他们划清界限,踏马的能活下来不容易啊,这么一想,他也算是个聪明人,嘿嘿。
捧着荷包,像是捧着身家性命,济尔哈朗直奔汗宫,皇太极正在殿内出神,闻言大喜过望,忙命济尔哈朗进来。
“辛苦了,如何?”皇太极神情平静,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只是那双藏在衣袖中微微颤抖的手,露出他内心的不安和惶恐。
“大汗,臣幸不辱使命,如大汗所料,奇亚花的藏处额哲果然知道,海兰珠扮演的苏泰丝毫没让额哲起疑,这个就是奇亚花。”
皇太极接过荷包,打量着奇亚花,花朵鲜红细小,转眸欣喜的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叶晚晚,“小玉儿,你终于有救了。”
他立刻召集所有的御医来后殿,众人望着奇亚花面面相觑,那名老御医打着胆子上前打量着奇亚花,半晌,“大汗,奇亚花失传已久,臣等实在不知道如何能够用奇亚花来解奇亚草的毒,只知道用奇亚花汁来解毒,可是怎么弄成汁,臣等愚蠢,并不知道。”
“一群废物。”
皇太极气得七窍生烟,再也没有往日的儒雅斯文,恨恨的骂道,他想了想,“来人,命辉图进宫。”
辉图见大汗召见,不敢怠慢,急匆匆入宫,听到是让他告知如何用奇亚花解毒,纠结半天,“这…,我也只是听师父提过几句,实在不知道该任何解毒。”
唯一的希望落空,皇太极彻底失望,沉沉凤眸望着鲜红的奇亚花,又望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如玉人般的小玉儿,心痛如刀割,怎么会这样?
挥挥手示意所有的人离去,皇太极捧着奇亚花,坐在榻边,他该怎么办?苏泰宁可死也不会说出花的用法,而今天已经是第十天,再没有解药,今晚子时一过,他的小玉儿就再也不会醒来。
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去想,将奇亚花放在枕边,皇太极伸手握住叶晚晚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手上,绝望道,“小玉儿,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身为大金大汗,却连你都救不了,我真是没用。”
眼角边泪水滚落,落在叶晚晚的手上,一滴一滴,在她的手上形成朵朵碎花,一如他已经碎成碎片的心。
即在此时,额登来禀报,“大汗,十五贝勒多铎求见。”
皇太极一怔,伸手胡乱抹了抹眼泪,“快传他进来。”
多铎匆匆进来,他双眼红肿,嘴唇干涸皲裂,头发凌乱,一脸憔悴,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像是连着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而事实也如此,多铎自从在叶赫城打探到消息后,日夜赶回盛京,已经几天水米未沾牙也未休息过,全靠一口气撑着。
“八哥,苏泰就是叶赫城的余孽。”多铎见到皇太极来不及行礼,就大声说道。
皇太极见多铎这般样子,有些感动,命额登扶着多铎坐下,为他端上一碗参茶,多铎一饮而尽。
“我已经知道苏泰的底细,也拿到了奇亚花,可惜不知道用法,无法解毒。”皇太极叹息一声。
“八哥,臣弟打听到了,臣弟知道奇亚花如何用。”多铎连忙说出奇亚草的用法,皇太极立刻记下来,刚写完,多铎一阵摇晃,闭上眼睛直直倒下。
皇太极忙传御医为他诊治,原来是身体虚脱昏迷过去,皇太极舒了口气,将他送到偏殿,命御医好好调理。
一会功夫,御医按照方子将奇亚花制成解药,端了过来,皇太极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思索片刻,吩咐道,“额登,那壶毒酒还在,你去让扎鲁特服下,然后试验下解药的效用。”
“是,奴才遵命。”
过了一会,额登赶来复命,“大汗,解药没有问题,扎鲁特服用无碍。”
皇太极点点头,端着药碗,走到叶晚晚面前,伸手抱起她,将她的身体倚在自己怀里,将药汁喝了一口,而后覆在叶晚晚的唇上,舌尖撬开她的唇,一口药汁喂下,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娴熟轻柔,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额登心里暗暗叹口气,和硕格格这是何等的福气,竟然能得大汗这般真心对待,因着格格昏迷不醒,御医只能用补药和参汤吊命,偏生又无法服用,御医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大汗便是这样每日喂格格服用。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皇太极将整碗药喂下,放下药碗,转眸望着额登,“你先下去吧。”
他目不转睛望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叶晚晚,心中猜测纷乱,若是小玉儿醒不过来怎么办?若是解药无效怎么办?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这个念头把他吓到了,若是醒来的只是小玉儿,而身体里的那个她,那个他真正喜欢又呵护着的姑娘没有醒来怎么办?那是他真心爱着的姑娘啊。
皇太极的手指不由颤抖起来,一颗心惴惴不安,这个猜测像是一头毒蛇,在阴暗处伺机而动,不知何时猛然之间就会蹿出来狠狠咬他一口。
就在此时,躺在榻上的叶晚晚,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几下。
第76章 晋江首发双更合一
皇太极一怔, 他迟疑着,伸手握住小玉儿的手,握的紧紧地, 他的手冰冷, 带着砺人的薄茧, 轻轻摩挲着那双白嫩小手, 似乎让榻上躺着的人不舒服起来, 指尖微微颤抖几下, 乌黑敛水的杏眸, 眨了又眨,终于缓缓的睁开。
那双黑如琉璃的眸子,衬着苍白如纸的脸, 越发显得幽黑如枯井,不带波澜, 唯有层层迷茫,怔怔的望着皇太极。
皇太极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喉咙干燥起来,带着一颗心也燥了起来,阵阵不安和恐慌蕴绕期间, 小玉儿不会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难道真的如自己猜测, 小玉儿身体里的那个姑娘, 根本没有醒来?
他的手颤抖起来,缓缓松开拉住小玉儿的手, 可是又舍不得, 猛然又握住她, 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凤眸泛红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叶晚晚心头一片迷茫,她在晚宴上饮了那杯酒后,五脏六腑绞痛如刀割,瞬间痛晕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自己中了奇亚草毒,然后就是熟悉的怀抱,将她抱在榻上,昏昏沉沉间,听到御医说自己无药可救,然后她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皇太极痛苦地说道,“她是为了我中毒,我宁愿中毒的是我。”
意识消散前,叶晚晚想到的一件事情,看来自己应该是完成小玉儿的执念,结束这个世界的穿越,下一个世界也不知道去哪里,反正都是虐渣男,完成执念。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为皇太极挡毒,果然是一饮一啄,莫非前缘。
结果,没想到~
她终于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人,居然还是皇太极,这是说她压根没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是在鬼门关晃悠一圈,又跳了会去。
行吧,回来也不错,至少熟悉。
她抽出自己的手,见皇太极的神色突然一变,眸色沉了又沉,似乎在害怕着什么,黑白分明的凤眸含着血丝,似乎几天几眼没有合眼的样子,俊朗的容颜清减了许多,以往坚毅的下巴尖了,神情憔悴不堪,眼角还带着水痕。
叶晚晚垂下眸子,那是泪痕吗?很快又抬起头,伸手扯了扯皇太极的衣袖,苍白的脸上笑出一抹明丽,明艳绝伦,似乎整个殿内百花盛开,春光重来。
“皇太极,你怎么哭了?”
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这样称呼自己,只有那个小姑娘,才会娇娇柔柔叫他皇太极,是她,是他心中最爱的那个姑娘,她醒过来了。
叶晚晚话音未落,就被皇太极紧紧搂在怀里,他搂得那么紧,像是最珍贵的之物失而复得后,那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彷徨,也许只有通过身体最紧的拥抱和最亲密的契合,才能感觉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失而复得与明珠重拾。
叶晚晚咬了咬唇,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是时候,作为一朵娇弱的白莲花,应该哭成梨花带雨清荷凝露才是,哭的楚楚可怜才对,可是此时她却觉得一滴眼泪也哭不出。
她拭了拭眼角,那里干干的,她真的一滴泪也哭不出来,伸手搂住皇太极的腰,她只想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那里的温暖。
原来这个山一般伟岸的男人真的慢慢走进她的心里,即使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有他了,她经历过那么多世界,见过那么多渣男,原本如死海般再无波澜的心里,竟然因为他,又有了轻微的浪花。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他不顾手段只为帮她和离,从他在察哈尔不顾生死,从他说宁可中毒的是我,从他宠着她爱着她顺着她顾着她护着她,那个沉默寡言从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的男人,就慢慢走进她的心里。虽然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可是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仔细想一想,叶晚晚不由抿唇轻笑,这个男人从未说过他爱过她,含蓄的近乎木讷,可是他却是将深情和爱意隐在日常对她的好,可以做的他会做到,不可以做的他不顾一切也要做到。
皇太极感受到怀里小姑娘的暖意,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他紧紧搂着叶晚晚,又怕她刚刚醒来,身体孱弱,自己的动作会伤到她,想松开手,可是又不舍得松开温玉软香抱满怀的感觉,只能虚虚抱着,让她依靠着自己。
怀里的姑娘娇艳如花,杏眸若水,皇太极心中不知为何,却是又酸又涩,她差点就离开他啊,明明知道他是大汗,不应该这般感情用事,可是心里的酸涩不减反增,眸中也酸酸涩涩的,他是大汗,岂能因为做这种小儿女的姿态。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唯有那张明艳妩媚的小脸,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了他的眼。
叶晚晚睁大眼睛,眼前的男人突然抱住她,居然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是大汗啊,大金的大汗啊,他面对林丹汗的千军万马,镇静自若毫无畏惧,他面对莽古尔泰和莽古济的谋反和鸿门宴,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变色。
她一直以为他冷酷无情,以为他心机深沉,以为他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却在她的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只因为她差一点死去。
“皇太极,我……”她的心被他的眼泪,弄得很痛很痛。
皇太极搂住她,头搁在她的肩上,很快那里冰凉一片,低沉的声音响起,“小玉儿,我宁可中毒的是我,小玉儿,你知道吗?你躺在那里的时候,我恨不得以身相代,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我承受不了再一次的伤痛。”
“好。”叶晚晚答应下来,就像是一件她很早就想做的事情,那样自然的应了下来。
皇太极将叶晚晚揽在胸前,任她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她的神情认真,动作轻柔,他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这般认真和在乎的神情,让他的心瞬间温柔起来。
他见过她千娇百媚的模样,也见过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见过她撒娇卖萌的样子,还有她想要达到目的假装深情的模样,可是这样认真凝视着自己的小玉儿,他从未见过。
这一刻,皇太极明白,眼前这个姑娘,终于把他放在心里,终于给到他,她的那颗星,他敛眉清笑,想说自己很高兴,只是话到嘴边,却成了~
“小玉儿,饿了吧,我命人传膳,你刚刚醒来,要吃些软和的东西。”皇太极凤眸含笑,起身吩咐侍立外面的额登,神情严肃,凤眸淡漠,又成为往日那个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大金大汗,刚才那人似乎只是叶晚晚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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