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雨跟在水芹身后, 微微转头,视线划过她出来的那扇门——这是小姐的房间啊。
烧好醒酒汤盛出,等汤凉了些,水芹才拿着洗干净的帕子和汤往房间走去。
许晏清已然睡熟, 水芹在一旁看了许久,捏了捏他的鼻子,拍了拍他的脸,都不见转醒,只能拿着凉帕子往他脸上使劲擦了擦,等污渍除去,许晏清才有了些意识,但眼睛却还微闭着。
好不容易喂完汤,水芹出了一身汗,低头一看,他倒好,依旧睡得香甜,还是在自己的床上,顿时起了几分不服。
累死累活伺候了这么久,又是擦脸盖被,又是煮汤喂汤,这天都黑了,总得要点利息吧。
这么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没有旁人,水芹正大光明地往许晏清擦干净的小脸上啵了一声,接着大摇大摆往给他准备的客房走去。
赚了赚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许晏清才悠悠转醒,捂着微胀的头部坐起,掀开盖着的淡蓝色被子,还以为是在客房。
可是站起身,却见床边摆着一张精美的带着大铜镜的梳妆桌,上面摆着些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胭脂、煤炭笔还有首饰,再一瞥,门口放有一个水芹自制的鞋架,上面一半是黑灰色男鞋,一般却是小且精致的女鞋,顿时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他不会是在水芹房间歇了一晚吧?
这个认知越来越清晰,许晏清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将一旁叠放整齐的新衣袍穿好,再加上昨晚醉酒后的记忆翻涌上来,让他越发越想逃离此地——他只记得自己的表白,完全没听到水芹的回复,此时只觉得羞耻难当,不知如何面对水芹。
一边慌张地推门,一边记忆疯狂回档,他会在水芹的房间醒来还都要怪他自己,喝醉了酒后乱跑,甚至还赖着不走,水芹一定是无奈之下才把他放在那里的吧。
他眉目黯然了起来,不知今日过后,水芹会如何看他,如何对他,恐怕是会远离他罢。想到这里,许晏清心蓦然钝痛,牙齿不禁咬住了唇边肉。
蹑手蹑脚地走出堂屋,天空泛着微光,看时辰不过卯时而已,院中寂静无声,水芹应该是还没起。
就在他心存侥幸往大门走去时,听见身后笑眯眯一声:“晏清哥哥,这么早就醒了呀?”
“嘶……”被吓了一跳,许晏清的牙齿顿时不受控制,狠狠地朝着唇边肉咬了下去,于是水芹就见一抹血从他唇边缓缓溢出。
“怎么回事?”水芹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冲过去,伸手捏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便见到了唇边那道还在溢血的口子。
在水芹的救治生涯中,这伤简直就不能叫做伤,过个几分钟便能自愈,如果是其他人顶着这个伤走到她面前,她会以为对方是不是脑子有病。
可是现在有伤的是许晏清,水芹来不及多思考,拉着他去了专门整理出来的医室,拿着用镊子夹着高温消过毒的纱布,轻轻擦去伤口处的血迹。
口子在嘴里,唾液不仅能给伤口消毒,还能促进它愈合,并不用上药。水芹见它止了血,便放开了手,让许晏清能合上嘴。
“……”擦血时,水芹的脸庞离他不过一掌的距离,感受着铺面的热气,许晏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红晕渐渐爬上了面皮,他忍不住看向水芹,却只看到一派认真。
失落地垂眼,许晏清内心涌起酸涩,或许,她只是把他当兄长看吧。不过,总比推据他好。
水芹只以为他是痛了,顿时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咬伤的脸侧,柔声道:“刚刚都是我不好,吓着你了是不是,那就罚我给你做饭吃吧,晏清哥哥想吃些什么,昨晚剩下一只蟹,我让小虎把蟹肉蟹黄都剥出来了,要不我去给你做碗蟹黄面?”
被这突如其来的摸脸动作惊了一瞬,许晏清下意识躲了躲,但刚动,身体便僵硬了,只因水芹颇为受伤地看着他:“晏清哥哥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要躲着我?”
“不是这样的。”许晏清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顿时急了,连忙将脸凑过去,乖乖等着被摸,“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噗嗤——”被许晏清焦急的样子逗笑了,水芹这次伸出了手,却不是摸他,而是将他脸捧了过来,然后正大光明凑上去亲了一下,“晏清哥哥真傻,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轰!”这个吻犹如一道惊雷,将他劈得酥麻又惊愕,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等到水芹出了门,才恍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他这是被水芹亲了?
不会是在做梦吧?
虽然理智这么想着,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往上翘,再往上翘,直到伤口泛疼,才堪堪止住了趋势。
不是在做梦。
他缓缓走向厨房,厨房中,水芹正哼着不知名的愉悦调子,好听得很,一手拿着碗,一手拿长筷子在锅里翻,见了他笑道:“面马上就好,你想在哪吃,院子里还是堂屋?”
许晏清却不做声,慢慢走近,接过她手中的筷子。
两人挨得很近,如雾般的蒸汽在他们身边漂浮,许晏清心跳如鼓,水芹也不例外,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锅中面已然漂浮翻滚,可是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再面上,水芹瞥见他手背因用力鼓起的青筋,忽然拽住他腰间的衣服,糯糯道:“想亲。”
“哐当——”许晏清眼中浮起慌乱,不小心碰倒了半倾斜着的锅盖,他红着脸捡起,就在水芹以为自己又能有一个亲亲时,听他低声道,“水芹,你还太小。”
这什么破理由!
水芹不满地噘嘴,使劲拉了拉他衣服,见他面上一丝动摇都没有,心痒难耐,有理有据地为自己争取一个吻:“我哪里小了,我都十四了,好些女孩这个年纪都成亲了。”
“那我娶你。”许晏清这般道,眼神颇为灼热地看向她。
这下是水芹怂了,亲归亲,色归色,十四岁确实还太小,嫁人还是再等几年吧,于是只能哭唧唧耍赖,却被许晏清红着脸驳回:“这事要等成了亲才能做,现在不可以。”
太过分了!成亲前还不能谈谈恋爱吗?
水芹很郁闷,可惜许晏清是个老固执,固然他心中也犹如被羽毛瘙痒一般,忍不住想要亲近水芹,却把未婚这条线把握地很是精准,最多只能挽手,其余的一概不可做。
将面分成两份,浇入鸡汤,放入烫熟的青菜,再将蟹肉蟹黄等拨入,一碗简单又营养蟹黄面便做好了。
许晏清特意多分了水芹一些蟹肉,要不是水芹就在旁边阻止,他还能把蟹肉全放进水芹的碗里。
索吻失败,两人坐在院子里,水芹恹恹争取:“那牵手总可以吧?”
许晏清原本的薄脸皮已经在这短短一刻钟里练出来了些本事,此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羞涩之意,主动将自己的左手放进她怀中。
水芹这才满意,一边吃着面,一边用左手细细摩挲着许晏清瘦长挺直的手指。
感受到水芹划过他的掌心,许晏清被痒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手握住她的手,忽而严肃道:“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一个女子,动不动就把亲挂在嘴边,怎么想都成何体统。
水芹给的答案在意料之中:“西域看来的,她们那边的姐姐告诉我,要想追求到喜欢的人就要大胆一些,不能藏着掖着,要不然喜欢的人会跑。”
其实不是西域的姐姐,而是她救过的一位青楼姐姐,就是这么教她的,水芹觉得很有道理。
“追求”“喜欢的人”。
听着这两个词,许晏清捏筷子的手紧了紧,清嗓两声道:“西域是西域,江南是江南,日后在外面可千万不能这般,不合礼节。”
“好啊,”水芹爽快应道,“晏清哥哥你放心,我只在家里对你这样。”
红晕又悄悄溜上许晏清的耳朵,他顿了顿,难得做出一个出格的动作——将五指插入水芹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第八十九章 ,秋葵
自从拜入赵生煦门下后, 如他所言,他不怎么喜欢教导弟子,许晏清只每隔三五日去他宅子请教些问题, 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安排。
许晏清不是那种需要人管着的性子,他自制力令人叹为观止,每日除去睡觉、整理、吃饭等五六个时辰, 其余时间均在学习,故而他的学业完全没有要下滑的痕迹,甚至隐隐有提升。
成绩的提升, 除了他的自制力,还要归功于赵生煦书房几百本书籍, 里面好些都是名家着作, 又或者是有高人批注, 每一本都能给许晏清惊喜。
带着笑意回到寝舍,正好杨科也伸着懒腰起来了, 见他如此神情,揶揄道:“看来好事将近?”
许晏清不语, 却也没有反驳,杨科恭喜了一番后,却又忍不住酸道:“唉, 你这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有了,而我,一把年纪了, 功不成名不就,还没有个贴心人……”
整理好书册,许晏清看到他脸上落寞的神情,起了恻隐之心, 拍拍他的肩道:“你的事我会上心的,帮你去多问问,只是你自己也要多用点心,无论是在读书上,还是在家中。”
杨科生于乡野,父母虽疼他,但毕竟还有两个弟弟,故而一直念着想让他娶千金小姐,许晏清只道秋葵是平常人家的女儿。
听了许晏清的话,杨科脸色沉静了些:“你放心,自考上秀才后,我就没再问家里要过钱,平日里抄书、休沐日都会去私塾教书以补贴家用,这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许晏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
过了两日,他便将这事告诉水芹。
见许晏清分析的有条有理,水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都说好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又是个廪生,这条件我爹娘定是满意,只是我姐姐那里难办,她若是没意思,就算家财万贯都没用。”
许晏清感念杨科对他的照顾,又为他说了两句话,惹得水芹连忙喊停:“好好好,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了,我会和姐姐好好说的。”
见水芹双颊鼓起,他心念一动,捏了捏颊边软肉,柔声道:“瘦了。”
肯定瘦啊,水芹瘪了瘪嘴,莫大夫游医一番,名气越来越大,每日拜会的人不要太多,连带着水芹忙得整天都脚不沾地的,瘦是难免的事。
可是她现今却不太想瘦了,这几年抽条的本来就够瘦了,胸前都没二两肉,前世就因为营养不够瘦瘦巴巴的,今世怎么着都要丰腴一些吧。
她顺势将脸颊埋在许晏清手掌心,让他摸个够,抱怨起了医馆的“剥削”。
随着水芹的抱怨,许晏清眉头越皱越紧,忽而问道:“那你日后都要呆在这医馆,以男装示人吗?”
水芹下意识道:“你在县学的话那我肯定也呆在这里啊,等你日后走了在做其他打算。”
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神情,许晏清升起一股冲动,想将她一把抱进怀中,以填满空荡荡的心,但碍于礼节,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等我考上举人,我们便成亲。”他学着水芹,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到时候我们一起搬去府城,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行。”
忙碌了好一阵,直到十二月,水芹才终于迎来一个三日小长假,带着杨科的期盼回了家。
休整了两个月的秋葵看起来神色好了不少,不似之前那么苍白脆弱,见了她还埋怨两句:“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未免也太忙了些。”
她这两月都闷在家中,给家里人做衣服。
她的手艺可与周氏有着天壤之别,周氏只能做衣服,而她能将衣服做成几两甚至几十两的样子,这回给水芹做的便是一套包括粉蓝印花抹胸,缀珠、绣着折纸花纹样的夹衫,水芹一摸到便爱不释手。
“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地换上,在秋葵与小草面前转着圈圈。
“好看,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小草眼睛亮亮的,完全挪不开眼,本以为大小姐已经够美了,没想到二小姐还要美!
水芹捏捏她的下巴,笑道:“嘴真甜。”
穿着这么美的衣服,水芹都不想脱下来了,正巧过会许家要来,便转了转眼珠,拍板决定,就这么穿着了,容她臭美一会。
“姐,你怎么穿这么朴素,一点都不好看,要不你陪我一起穿吧。”对着镜子欣赏完自己,她转头却见秋葵已然坐下,一脸平淡无波地又开始缝衣服,皱了皱眉头,打开衣橱找出一套“揉蓝衫子杏黄裙”,颇为期待地请求道。
秋葵自然是依着她,换上了衣服后,水芹联合小草,一波波夸奖拼命往秋葵身上推,饶是她依旧心中郁郁,也忍不住露出笑,嘟囔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就有!”水芹不容分说,忽而笑道,“姐姐,你可低估了你的美貌。”
她将杨科之事描述得像是话本子一般,大谈人家如何对她一见钟情,后又念念不忘,求着许晏清替他传达心意。
这秋葵哪能顶得住,就算已经回忆不起杨科的容貌,也忍不住红了脸,慌道:“怎么可能,水芹你可别乱说,人家可是秀才,还是廪生,怎么可能对我、对我……”
“怎么不可能?”水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姐姐你读过书,又会刺绣,相貌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别说镇上,就是县里,也是排的上名号的,那杨生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这话当然有些夸大,不过秋葵本性有些怯懦,还是要多夸夸她才好。
见秋葵一脸无奈羞涩,水芹拍板道:“过两日你就随我一起去县里,与那杨生多接触接触,就算你对人家没意思,就当交个朋友,免得你在家中闲得慌。”
秋葵弱弱反驳:“也没有闲得慌,我还要给安瑞安阳做过年的新衣呢。”
安瑞安阳四岁了,正是调皮活泼的时候,不过家里人也宠得很,水芹对这俩小崽子可没啥怜爱之心,见了就是一顿嫌弃,哼哼道:“他们俩一年一个样,做了也没用,过半年就穿不上了,还不如在街上随便买两件呢,哪用得着你费心。”
水芹向来说一不二,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想到穿着如此美的衣裳,水芹觉得一张素颜实在是太过寒碜,便稍稍铺了些粉,描了眉,还抿了红唇,等许家人来了,她像花蝴蝶一样飞奔出去,只留秋葵满脸愁容:该穿什么见秀才公呢,普通棉衣会不会太过朴素,可是穿得隆重了又有些别扭……见了秀才公又该说些什么,这水芹,怎么净给她出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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