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眼中浮现茫然、闪烁,继而讷讷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见秋葵神情转好,水芹拉着她手道:“那杨生买了一堆补品不说,到现在都还没走呢,在堂屋与晏清哥哥看书,说等你醒来才放心,还说要当面跟你道歉,要不是他太鲁莽,你也不会受伤。”
秋葵急得顿时直起了身:“这、这怎么能怪他呢,要不是他,我肯定、肯定就被偷走了荷包,我感谢他都还来不及呢!”
说着在小草的伺候下穿了衣裳,不顾身体还有些虚软便要去堂屋道谢。
水芹跟在她身后,不由回忆起了两个时辰前,杨科背着秋葵慌张回到雅间,只说是遇到小偷了,打斗间不小心伤到了秋葵,以致她昏迷。
可水芹是大夫,因为外伤致昏迷,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致昏迷,她能诊断不出来?故而几句话便将真相问了出来。
诊脉确定秋葵无大碍,并且得知佟生那人渣被打晕在竹林假山边后,水芹沉着脸,拿出随身携带着的针灸包,往人渣身上扎了足足几十针——虽扎不死人,但也能叫他后半辈子生不如死了。
只是这事确实不易多说,故而只有杨科与水芹二人心知肚明,许晏清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只以为事情就如同杨科说的一般,见他焦躁不安,还安慰道:“秋葵姐姐最是善解人意,你救了她,是美事一桩,定然不可能会责怪你,迁怒你。”
杨科却郁气满满,叹了口气道:“唉,但愿如此。”
见了恩公,秋葵含着泪道谢,杨科满脸惊喜,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我还怕秋葵姑娘怪罪我手脚粗鲁呢。”
“怎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见许晏清与杨科神色无异,秋葵的心终于是放下了许多,破涕为笑。
正巧天色已晚,水芹顺势邀两人吃了顿晚饭。
趁水芹与许晏清去厨房看菜时,秋葵难得鼓起勇气,靠近杨科道:“今日之事真是太感谢杨公子了,你不仅救了我,还为我掩盖实情,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说着,秋葵的声线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见她这幅样子,杨科心中一疼,眼中闪着火道:“秋葵姑娘,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千万不能为了那种恶心的渣滓伤心,那不就落了他们下怀,这都是他们的错,与你毫无干系。你放心,我已经为你报了仇,就那玩意,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
这番话让秋葵有了几分力量,她抬头对上杨科似有心疼的眼神,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连忙移开视线,轻声道:“杨公子说的对,我受教了,只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若不嫌弃……”
杨科屏住了呼吸,胡思乱想道:难不成以身相许?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听秋葵继续道:“若不嫌弃,我存有几十两银子,是我全部私房,我都能给你。”
秋葵听水芹说过杨科家中贫寒,平日里总是为了钱财奔波,故而此番话出于一片好心。
杨科连忙摆手,脸色臊红,因为害羞,也因为羞愧:“我堂堂大男子,怎么能要你的钱,救你是我该做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绝对没有想要好处的意思。”
秋葵解释:“我自然知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救命之恩太重,如果公子什么都不收,让我心神难安。”
沉默了半刻,杨科觑着她的神色,很是不好意思道:“我听许兄道你女红很是不错,正巧我缺一身觐见知县的正服,敢问秋葵姑娘能否为我做一件衣裳……”
说着他又急促道:“如果不妥那就算了,其实去买一件就可以。”
秋葵展颜一笑:“这有什么不妥的,我也为晏清弟弟做过两身正服,就是要麻烦杨公子站起来让我瞧瞧身量。”
杨科咻地就站了起来,惹得秋葵一怔,忽而抿嘴一笑,目测一番发现杨科身量比起许晏清要有许多不同,但许晏清又不在,只能伸出手在杨科身形周围比划了一下。
杨科站的死直,动都不敢动,等秋葵软软说了一句好后,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头汗,尴尬地笑着坐下问道:“不知秋葵姑娘喜欢什么,我也好答谢姑娘的做衣之恩。”
这话问得秋葵一怔,她嘴中只回:“这算什么恩,做衣本来就是报你的恩,无须如此客气。”心中竟有些迷茫,她喜欢什么呢,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她,甚至还要送她东西,从前的佟生也只是嘴上说两句罢了,只是她现在才明白花言巧语最不靠谱。
倒是从厨房的水芹听到了两句,笑着插嘴:“我姐姐最爱的自然是诗集啦,杨公子要是有心,便将作得最好的一首诗裱好送给姐姐便成,我姐姐定会高兴。”
“水芹。”秋葵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水芹朝她吐吐舌头。
杨科在一旁看着秋葵的鲜活样子入了迷,许久才怔然着点头。
厨房,见水芹走了,许晏清举步便想跟上,谁知身后传来叫声:“许公子,我有事想请教您。”
许晏清回头一看,是蒋家新来丫鬟,他点了点头:“你说。”
只见王小珠用沾着水的细手撩了撩头发,然后娇羞道:“我叫王小珠,是水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只可惜家道中落,沦落为奴,但我虽为奴籍,却对读书很有兴趣,一直有在看书,听闻您是秀才公,我最近在看《论语》时遇到了几处难题,可否请你帮忙释义?”
没开窍的许晏清或许还看不出些什么,已经开了窍的许晏清却很快就意识到一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只是顾忌着她是水芹的好友,便帮了这个忙,不过很快便找了个借口脱身。
“出来啦。”水芹随口闲说一句,许晏清嗯了声,迟疑半刻,还是打算先按下不表。或许是他多想了呢?
但又怕生事,他对水芹嘱咐道:“我们之事还是别瞒着家里人了,早说为妙,他们早晚都得知道。”
听到这句话,水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觉着要是现在就说,保不准家里人立马就让两人定亲呢,说不定十六就要她成亲,再说越过姐姐先谈论婚事像什么样子,故而撒娇道:“再等等,不急,你看我姐和杨生,是不是感觉很融洽,万一他们真成了,肯定他们之事先商量,要是我们抢了先,可不抢了他们风头。”
“有理。”许晏清被说服了,至于王小珠这事,还是他自己多注意一些吧。
第九十二章 ,不速之客
几日后, 杨科本想托许晏清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回礼送给秋葵,可许晏清一听,便笑道:“这礼你还是自己亲手交给秋葵显得用心, 正巧今日无事,我陪你走一趟吧。”
杨科不好意思地挠头:“这能行吗,会不会太打扰她们。”
“不会。”许晏清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果然, 见了两人来宅子内人人都面带喜色,杨科被气氛所渲染,鼓起勇气坐在了秋葵对面, 将礼物递给她。
秋葵拿着礼物不知所措:“可是、可是你的衣服还得半个月才能完工呢。”
“姐姐你就收了吧,”水芹在一旁助攻, “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都送出去了难不成你还要再还给他?”
秋葵瞪了她一眼, 然后对杨科轻声细语道:“那就多谢杨公子了。”
打开包裹着的纸,一本崭新的书露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此书并未写名字,让大家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随着秋葵翻开书页, 杨科这才缓缓道来:“这本书中记载了两百多首别有趣味的诗词,是我多年积累记录下的,亲手摘抄送给秋葵姑娘, 还望秋葵姑娘不要嫌弃。”
翻了好几页,其中有大家之作,也有未闻名声却意境优美的无名之作, 大部分都是秋葵没见过的诗词,她怎么会嫌弃。
再者这还是杨科在这短短几日内亲手摘录的,更是让秋葵感动不已,一时激动道:“怎么会嫌弃呢,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此话有些过于热情,惹得听者杨科与说者秋葵不约而同红了脸,见秋葵又要低下头,杨科连忙趁热打铁道:“秋葵姑娘喜欢就好,这本诗集独一无二,我空着书名,就是想让秋葵姑娘帮忙提名,这样一来,秋葵姑娘就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了。”
摸着像是刚从纸馆中送出来的洁白纸张,秋葵心念一动,盈盈笑道:“多谢杨公子,这本书不仅是我的,更是你的,我没读过几本书,字也难以见人,要不还是杨公子题字吧。”
两人各自推脱了一番,最后字虽是杨科写的,但名却是秋葵想的,书名落定,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进了一些。
许晏清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愧不如,说起来,他还没送过水芹什么像样用心的礼物呢,原来还觉得杨科憨厚,可现在一看,憨厚的分明是自己啊。
这还不止,杨科一招毕一招又起,提到自己有几本字帖,字形优美,很适合女孩子练字,等会便拿过来给她,还道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他。
秋葵不像水芹,想要什么能直接说,她惯会看人脸色,虽然家中有了钱,但见娘似乎不太喜欢她看书,每次在她看书时都要提醒刺绣,便将想练字之事放在了心底,一直搁置了下来。
如今有人能主动提起她自己都快忘却的事,并且如此上心,秋葵一时感动地无以复加,看着杨科坚毅的脸庞竟有些湿了眼。
真好,这种被人放在心上,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并且杨科不像佟生,只是说说而已,杨科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感受到正在被珍惜,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求的安全感。
见秋葵的神色渐渐柔软,水芹激动地狂戳许晏清的腰,许晏清微微低头,让水芹能轻易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那同窗确实不错,看来喜事不远了啊。”
许晏清与有荣焉道:“杨科在课业上刻苦,对家人孝顺,在生活中又很坚毅,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他真能与秋葵姐姐喜结连理,倒不失为一桩佳话。”
水芹对他的话很满意,但对他的腔调很不满意,横了他一眼:“老气横秋,正常点。”
许晏清行云流水道:“好的。”
就在他们四人气氛颇好时,大门被敲响了,小雨领进来一个瘦弱的少年,他见了水芹嘴张了张,最后只叫出一声弱弱的“师姐……”
“师弟?”水芹微微坐直,“怎么这时候来了,饭吃了没?”
“还没有。”
“那先坐下吃饭吧。”她让小雨添了副碗筷,见姐姐有些疑惑的样子,才介绍:“这是我师父莫大夫在游医途中认的徒弟,名叫申药。”
秋葵这才点点头,嗔了她一眼:“你怎么也不早说,我作为你姐姐怎么着也得为他备份礼呀。”
申药心中一涩,都回来那么久了,师姐竟然都没与家中人提过他,他有这么不堪吗?虽然心中苦涩万分,但他脸上却下意识露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暖笑:“师姐能教导我便是最大的礼了,你一定是秋葵姐姐吧,我在外常听师姐提起你呢。”
听了这话,秋葵脸上也笑起来:“算她还有些良心。”
“这位是?”申药自然地转向杨科,水芹朝秋葵眨眨眼,难得不担任起介绍人的身份,秋葵知晓她的意思,十分羞恼,在桌下偷偷踢了她一脚,才矜持道,“这位是杨科杨公子,是许公子的同窗。”
“许公子,”申药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见到了一位熟悉之人,其实他刚进门便见到了这位许公子,也就是师姐一直喊着的“晏清哥哥”,只是出于某种嫉妒心理,故意忽视他,此时才细细打量道,“久仰久仰。”
男人之间天然就有察觉敌人的本事,明明申药是个相貌端正、言语有礼的少年,可许晏清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只假笑般地提了提嘴角,点点头就过了,丝毫没有说话的欲望。
申药毕竟是同处几年的师弟,对水芹来说也算是比较亲近的半个朋友,等他吃了几口饭,关怀问道:“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是医馆出了事吗?”
“对不起,师姐,都是我的错,”申药放下碗筷,低了头,颇有些失落道,“我听到那几个嘴碎的在说你坏话,一时没忍住,就顶了嘴,他们将我饭碗摔了,我无处可去,身无分文,只能来师姐这里了……”
他说的半真半假,嘴碎的是其他几个大夫的徒弟,倒没有到背地里说坏话的程度,就是嫉妒水芹能面诊,酸了几句,倒是申药咄咄逼人,他打的主意是逼的人家动手,可惜莫大夫早就震住了几个药童,他们也只敢背后说几句话,断然不敢动手推搡,见说不过还都灰溜溜地走了,那碗也是申药自己摔的。
水芹听了自然很是震怒,大力拍了下桌子道:“岂有此理,他们简直不把莫大夫放在眼里,师弟,你别担心,我明日就去找师父替你讨回公道。”
料到水芹会有此反应,申药心中一暖,看着她的眼睛发亮,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他们是几位大夫的徒弟,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之前为了我,师父已经大发一次雷霆,这次没必要再去麻烦师父,我能自己解决,师姐,再怎么说我都是一个男子汉。”
这样的眼神……许晏清眉头一跳,伸手去捏水芹的手。
感受到手中熟悉的暖意,水芹嘴角一翘,边捏回去边对申药道:“行,既然你心中有数便好,以后没饭吃就可以来师姐家,师姐管饭。”
“谢谢师姐,师姐真好!”
“嘶——”
同一时间,申药欢天喜地,许晏清脸色骤冷,水芹握着被捏疼的手十分茫然——这怎么了这是,刚刚不还好好的?
瞥见水芹茫然又无辜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小表情,许晏清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心中妒火止不住,冷着脸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杂烩:“菜都快冷了,赶紧吃。”
水芹乖乖将菜往嘴里夹,谁知申药却出声制止:“等等,师姐不爱吃胡萝卜,”说着,他堂而皇之地用公筷将那蔬菜杂烩夹入自己碗中,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茭白炒肉,慢吞吞放入水芹碗中,“师姐最爱吃茭白,我一直都记着呢。”
“轰——”火一下子就冒出了头,许晏清难得失态,将筷子“啪”得一声拍在桌上,惹得众人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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