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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都是科举路上的绊脚石——砚南归

时间:2020-12-19 10:35:17  作者:砚南归
  优昙和尚被塞了一手的许愿树毛笔,头一回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态。
  愣愣看着递给他东西的左玟。
  少年人的笑容在灯火映照下像是在发光,桃花眼弯弯如月牙,美得雌雄莫辨。好似冷暖适宜的温泉,寒冷冬日的阳光,让人一碰到,便想要陷入其中。
  第一次,优昙和尚的笑容不再是过往的浅淡悲悯,如天山雪莲俯瞰众生。而是带了一丝凡人的,真实的笑意,
  “多谢……左施主。”
  一眼之缘,由此而生。
  ——
  城南荒宅,因为被恩公夸了一句“好相貌”的鬼王郁荼,连在城隍庙多看看恩公也不敢,紧张得马不停蹄直接遁回了大本营。
  并不知晓自己因此避开了跟某个大和尚交手,还顺便错过了恩公和别的男人产生交集。
  郁荼无视一众下属惊奇的目光,把自己关进房间。靠着门,摸着心口的地方。明明没有任何心跳,他却觉得心都要蹦出来了。
  过了良久,鬼王才平静下来。
  低声自语道,“恩公……喜欢呢……”
  满满的喜悦,无处掩盖。
 
 
第48章 陆判
  元宵节的次日,陆判如约再次来到朱尔旦家。
  掀开门帘,就见桌上已然摆满了酒菜,仿若庆功之宴。朱尔旦起身相迎,一脸笑地请陆判坐下。
  他是半句没提昨夜陆判答应帮他教训左玟抢美人的话,但陆判自己看着一桌酒菜,心里有数。
  坐下来便主动开口,举杯笑道,“本官吃了你那么多酒菜,可不是光吃不做的鬼神。昨夜既然答应了要帮你教训那左秀才,今夜便叫你瞧瞧本官的手段。”
  说罢,也不等朱尔旦再开口,抬手往虚空里一摸,便摸出来一支判官笔。
  问道,“那小子如今可是在丽泽书院求学?”
  “是。”朱尔旦答曰,“他亲口所言,且与那丽泽书院的斋长一同。”
  陆判捻了捻判官笔的笔身,略一沉吟,道,“生死簿由崔判掌管,我找直接找他却是不便。不过既然那小秀才就在丽泽书院,本官便亲自走一趟,拘了他的魂来向你赔罪。”
  说到此处,陆判摸着他的红色大胡子笑道,“还有那美人,今晚也一并找那小子问来,给你解决了妻子貌丑的问题。”
  朱尔旦闻言大喜,“多谢大人。”
  他换了一颗老进士的心,除了性情转变,官场那一套也无师自通,熟稔得很。
  遂又起身来,端起一杯酒,恭维道,“您的本事自是高明的,小小凡人书生,定是手到擒来。小生便提前喝了这杯庆功酒,静待您的佳音。”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好!”
  一番做派,直捧得陆判前日憋屈一扫而空,让其得意不已。
  这陆判被鬼王抢了法印,没脸报回去,又不敢去找那鬼王抢回来。憋屈多时的苦闷,反倒在凡人身上找了来。找鬼王的麻烦不得行,弄个凡人,还不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吗?
  当即也提前喝了杯中的“庆功酒”,欣欣自得地吩咐道,“冬日喝冷酒不美,且叫你妻子将酒烫上,切莫等本官归来时,酒还未温好啊哈哈哈哈哈。”
  朱尔旦配合地露出赞叹的表情,把酒壶一提,作态极佳。
  道是,“为陆判温酒岂能要那无知妇人,我去,我亲自去,现在就去!”
  说罢就提着酒壶掀开门帘出门去。
  陆判看着朱尔旦出门,坐回位上。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换了颗聪明心,讲话比从前好听太多了。”
  说到底,这还是他的功劳。不然就朱尔旦原来憨憨呆呆,什么也不知计较就会傻笑的脾性,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思及此处,陆判愈发自得。
  “也罢,本官就再帮你一回……”
  因为正得意,又思量,“小小书生,哪需要本官亲自跑一趟,只用阴识过去拘魂便给足他面子了。”
  陆判虽然过去是阴魂,但经过多年享用人间香火和阴府功德的积累,修了个鬼仙之身。故而也能将香火身与神分离。
  这般想着,便使阴神离体,手持判官笔。自己坐在桌边如入定一般。
  陆判的灵体迅如疾风,没过片刻就到了丽泽书院。
  他没有生死簿,加上不认识左玟,又没有能牵引寻到人的东西或者血缘亲人。无法直接找到左玟。
  遂先随便拘来某个睡梦中的书生的魂体,令其指路后放回。
  至于这书生会不会因为魂魄乍然离体而导致虚弱个几天,就不是他要在乎的事了。
  阴府判官办事,小小书生牺牲一些也是应当的。
  飘在左玟书斋的上空,陆判的灵体甚至没有打算下去,亲手去抓。仅是草草感知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个凡人存在,便漫不经心地将手中判官笔在虚空中划开一道缝隙。
  然后伸手进去,直接隔空抓取那凡人的魂魄。
  却是因为这潦草不经心的高傲态度,陆判也没有发现,那区区凡人的屋子里,并非他认知以为的那般普通。
  下方书斋里,左玟睡得正香。尽管藏了满屋子妖精,但她的睡眠质量向来是好的。
  今夜无梦,魂识如同在一片温暖灰白的混沌中,修生养息。
  正是熟睡之时,好似有一只巨大的手,试图挤开识海的混沌,强行拉扯她的魂识。
  陆判的手段同前日三清宫的大道君相比,就如萤火与日月,砂砾与大海。
  大道君带走左玟灵识投入幻境之时,时空具止,左玟没有任何察觉,她头顶的发带也没有感应。一瞬间的功夫,谁也不知道她在环境里经历了什么。
  可陆判拉扯左玟的魂识,一来本事太差,二来手段粗暴。左玟几乎同时就感觉到了不适,浑浑噩噩又十分难受——比当初被阴差拘魂还要难受。
  毕竟武阳的阴差还用了专门的法器,而自大也无所谓凡人感受的陆判,是直接上手的。
  就在左玟感觉不舒服的时候,黑夜中,她身上却同时亮起了两道印记,阻挡左玟的魂体被触碰。
  一是佛光,光明灿烂,庄严祥和。一为乌光,幽森冰寒,怨气四溢。
  同一时刻,金华城的两处方向,在左玟身上留下印记之人也分别有了感应——
  ……
  城南荒宅——
  因为恩公昨日一句夸赞,鬼王郁荼直到现在还不敢去见左玟。
  越是在乎,越是胆怯。
  紧张又兴奋喜悦的情绪,怎么也无法排解,遂只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保养那一身被恩公夸过的皮。
  鬼王炼化过的阴气一点点浸入画皮,确保皮子的每一寸都完好光洁,妆容更是不能有一点点瑕疵。
  桌上除了画皮,还放着一盏莲花灯。与他送给左玟的是一对。元宵节有让有情谊的男女提一对莲花灯的说法。
  看看桌上那盏花灯,想到恩公也收下了他的花灯——仅是想想,就一本满足。
  却在此时,度朔墨印突兀飞出,乌光闪烁。
  郁荼愣了一愣,旋即面色大变。他借用墨印给左玟种下了一个印记,以便能随时知道恩公的所在,及时感知恩公是不是受到了危险。
  如今墨印自行飞出闪动,可不就是左玟遇险的征兆吗!
  “恩公!”
  郁荼反手抓住墨印,怨气包裹阴魂,如箭一般直奔丽泽书院的方向。
  却是下一刻,他想起了什么,又慢了下来。握住墨色印玺,将自身怨气借由度朔墨印,导入他留在左玟体内的印记中。
  当务之急,还是先帮恩公脱险,保证他的安全才是。
  ……
  千佛寺的禅房内——
  自幼年知事起,优昙的每个夜晚都是打坐入定,从未有过一日是如普通人一般安眠的。
  优昙是天生的佛子,佛性天生,智慧通明。寻常人有的烦恼,他也未曾感受过。
  将神识沉在定中,如被明明佛光普照,休息的效果百倍于睡眠。
  正是如往常一般打坐入定之时,优昙却突然睁开眼,眉心的胭脂痣处现出一道右旋的漩涡。
  “是佛印有异……好个鬼物,这才次日,便迫不及待要害人了吗?”
  和尚皱起眉头,猝然起身。却是站在原处,手持佛珠于胸前合掌。闭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眉心的漩涡似真珠,大放光明。亦是将佛力送入法印中,先救人。
  ……
  丽泽书院这方,没有一次性拘出书生魂魄的陆判诧异了一下。
  “咦?还挺顽固。”
  他夸下海口,要在酒温好前赶回去,没有什么耐心。
  发现左玟的魂魄异常稳固后,便用另一只手取来判官笔,借判官笔之力想要迅速拘来生魄。
  对陆判来说,他只是前来拘禁一个小小凡人的魂魄,没有任何难度或者受挫的可能。
  殊不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哪怕他是鬼中官员,胡乱妄为,视凡人为蝼蚁,也终会碰见惹不起的大神。
  他之前的力度已经惊动了鬼王佛子,这一回带上判官笔加大力度,更是直接捅了马蜂窝。
  鬼王印与佛印同时光芒大盛,怼上了判官笔——
  判官笔是阴府宝物,但度朔墨印和天生佛子亦是不凡。三者相撞,远在金华的郁荼和优昙同时有感。
  郁荼眼中猩红,本源的黑气不要钱一样注入度朔墨印。
  而优昙则是捻了捻佛珠,轻声念佛号。其声音澄澈,带动冥冥中的因果,给予加持。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左玟房间里的其他妖精。
  小七从鱼缸越出,妙真自花盆里走出,青行灯小倩颜如玉皆被惊动。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情况,就见左玟床榻之处,除开金色佛光和乌光以外,又有一重清光大盛。盖过所有。
  房间里响起了一声雌雄莫辩的厉呵,
  “大胆——什么垃圾灵宝,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床上的书生霎时惊醒。才一睁开眼,便瞧见一支毛笔从天而降,落到了她身上。幽幽灵光,还没消散。
  左玟:???这什么玩意儿?
  还处于懵逼状态,她又听见发带君暴躁的声音,道是,“有胆子来拘魂,就别想回去了——”
  “拘魂?”
  “拘左郎君的魂!”
  屋内妖精鬼怪和人类同时一惊。
  下一刻,一道清光从发带中弹出,裹挟佛光、鬼气,沿着那股要拘魂的力量,一同朝书斋正上方反扑了回去。
  众女中脾气最烈最冲动的小七见此情形,金瞳竖立,也化为一条金龙跟在三道法光后追了上去。
  “动左郎君?当小七不存在吗!”
  小金龙气急败坏,也不管不顾,直接照着屋顶就冲了出去。
  随着小萝莉的冲撞,只听得头顶一声响,房顶出现一个洞。随后就是瓦片噼里啪啦掉落,直朝着左玟砸下。
  “左郎!”
  妙真惊呼一声,手臂化为牡丹花枝将左玟扯开来去。避开了掉落的碎瓦片,逃过性命之忧。
  左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胸口,心有余悸,“还好有妙真姐在……”
  拘魂没被拘走,差点被小七撞烂的瓦片砸死。
  她这边是有惊无险,上空的陆判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佛道鬼,三种力量在清光的统合下,一齐反扑回去。
  陆判刚才突然与判官笔失去联系,已是慌了手脚,有心下去抢回判官笔,却见一团三色灵光朝自己扑来。
  一时心中大骇,连忙要掐诀避开。
  他暗道自己已成鬼仙许多年,阴识有灵智,知晓躲避。可那团法力没有灵性,只会沿着他拘魂的印记而来。只需他以法诀该换位置,那团灵力就不会打到他身上。
  陆判这样想,也这般做了。
  法决一掐,半空中的虚灵霎时变得模糊起来。
  却在他看不见的不远处虚空,淡淡灰雾中传来平淡的一声,“定——”
  陆判已经开始要转移的阴识,突然就顿在了原处,眼睁睁看着那团灵力砸了过来,骤然炸开。
  消无声息的,虚空震荡。
  小七慢了一步追来,见此,连忙张口补了一道雷电,生怕再慢一步,就赶不上了。
  远在金华城南,坐在朱家席面上的陆判痛呼一声,原本功德和香火凝成的实体一下子散开如同黑雾。
  这诡异的场景,直吓得烫好酒回来的朱尔旦连着后退几步,摔了个屁股蹲儿。酒壶也碎裂一地。
  过了半晌,那团散开的黑雾才又慢慢聚成人形。大胡子判官“哇”地吐出一口黑气,一掌拍碎了木桌。
  大喝一声,“痛煞我也——”
  这陆判本来就长相狰狞可怕,配上疯魔了一般的动作,直把地上的朱尔旦吓得抖若筛糠。用变了调的嗓音颤声哀求,
  “陆判……陆判息怒……”
  朱尔旦的声音吸引了陆判的注意。
  他在丽泽书院受到重创,还是借由香火身在此,强行牵引回的阴识。
  饶是如此,那混合的一击,也毁了他三分之一的修行。
  数百年积累,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就为了帮朱尔旦出气。怎叫他不怒,不恨?
  陆判的身形一眨眼出现在朱尔旦跟前,两手掐着他的脖子,气得是眼若铜铃,怒发冲冠。
  “那个书生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对你那么好,给你换了聪明的心,你为何害我!为何害我!”
  朱尔旦被他掐得直翻白眼,面色憋的青紫,强撑着辩解,
  “我,没有……陆判…饶命……”
  “饶命?呵呵。”
  陆判缓缓松开了手,铜铃似的眼底满是高高在上的冷漠蔑视和对朱尔旦害了他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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