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时就愣了:“不是说两天回来?这还不到一天,刚刚过午呢!”
秋枕梦简直摸不清头脑。
下人却露出有些暧昧的笑容,告诉她,她和老爷的好日子到了,等她回家,立刻就能见着。
“小哥哥这么对你说的?”
“是小人看出来的。姑娘要大喜啦。”下人讨好地说。
秋枕梦猜了好多大喜的场面,等回到家,进了后院正房,便见汪从悦挺直地坐在桌案前。
桌案上叠着小褥子,里头正有什么在蠕动,发出细弱如小猫叫的声音。
秋枕梦上前一看,顿时就明白为啥下人会报喜了。
但这喜从何来啊?!
她才十八岁,和宦官在一起,又不用愁生孩子,还想多松快些年头呢,结果汪从悦居然给她抱回一个小婴儿!
汪从悦抬眸看向红豆:“出去。”
本打算跟上来的红豆脚步一顿,立刻退了下去,还细心地关上门。
秋枕梦盯着桌上的孩子,不可思议道:
“小哥哥,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放宽心?两天时间是想出去找孩子给我,等你没了以后,我们娘儿俩有个依靠?”
汪从悦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就噎没了。
他双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讲出话来:“这孩子是宫女生的。”
秋枕梦脸色发绿。
宫女也是皇帝的女人。宫女生了孩子,就算地位低,那也是皇嗣啊。
她盯着汪从悦的脸看了看,一派镇静,偷皇嗣的猜测总算息了:“你带宫女的孩子出来干什么?”
“她与圣上身边的侍卫私通,暗中生下孩子,不敢令人知道,试图烧死他,我瞧孩子可怜,便抱出来养育。”
汪从悦平静地说。
秋枕梦有心问孩子爹去哪儿了,怎对自己血脉如此狠心,不过想想皇帝大怒的情景,还是没问。
敢对后宫中人下手,这位勇士只怕已经没了。
“那就养着吧,养大了让他读书练武当大官,光耀门楣。”
秋枕梦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突然到来的儿子:
“小哥哥取名没有?没取我便翻翻书,找个配汪字好听点的名。”
汪从悦端起茶盏,抿了抿。在秋枕梦的瞪视下,他又不得不好生喝了一大口。
“妹子,孩子就先别取名了,也不用哄着他喊爹娘。”
汪从悦轻轻点了点孩子的脸:
“烧伤一片,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与那侍卫相熟,本打算养着他,给此人留个后的。”
秋枕梦的目光也投向孩子。小孩儿左胳膊烧伤了,料想便是真能好起来,也会留一大片可怖的伤疤。
屋子里很暖,孩子半截身子露在外面,还能瞧见胸口处的青色胎记,宛如一朵祥云。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胎记,结果配了个父母双亡,母亲还要烧死他的可怜孩子。
秋枕梦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就暂时帮忙养着好了。小哥哥,奶娘有了吗?”
“有了,就住东厢房,你有空了就让她过来见见。”
“家里常请的郎中是谁?”
汪从悦瞧着孩子的伤痕,思索许久,终于道:
“外头那些郎中,我怕不得用,来时已与太医院张御医说好,请他每日过来瞧瞧。”
他起身,摸了摸秋枕梦的头,轻声道:“我赶时间,就要回宫去了,是我拖累了妹子,等我回来,要打要骂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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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敢半夜改文,怕碰见严格的审核,那个不啻于,我就明天18点更新时再改吧。(请原谅我的怂,上一本锁怕后我一直注意,真没想到一不小心又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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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养孩子
送走汪从悦, 秋枕梦彻底没了去绣坊的心思。
她带着红豆,去了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楼,试图能从外界得到点消息。
酒楼中来往的多是世家子弟, 或者官宦之家的亲眷, 放眼望去全是读书人, 边喝酒边讨论时事。
偶尔有几个女子,也都坐在角落之中, 丫鬟们立在周围, 将她们遮蔽得严严实实。
秋枕梦随便找个地方坐了,竖着耳朵听那些文人说话, 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她听了很久,才听到一桌人在聊可能有意义的话题。
总结一下,就是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 她的父兄都是朝中重臣, 因此受牵连入狱。
和贤妃关系较为亲近的臣子,一个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置。
有人道:“这娘娘到底在想什么,圣上对她不好吗?她位分高,又生过皇嗣, 只要安分守己, 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到老,谋害圣上也不知图的啥。”
同桌文士轻声细语地讲:“我爹爹昨儿回家时,倒说了件奇事。”
“什么事?”
“你们知道的, 圣上有个挺看重的阉官汪从悦, 处置贪官污吏时, 曾将他拿出来夸过,近日因贤妃这事恶了圣上,叫圣上在朝堂上也忍不住骂了他好几次。”
秋枕梦拿筷子的手不觉停住了。
“这人倒有意思, 还算重情义,贤妃提拔他上来的,如今她行巫蛊事获罪,众人恨不能都躲起来,只有他时常来往于冷宫伺候,可惜脑子不清醒,对着个罪人说什么情义?”
秋枕梦手都有点抖。
不是说让她安心等着吗?!
怎么皇帝都在大臣面前骂人了?
她琢磨着要不要过去问问。
又有人道:
“我也听叔父说了,此人私下里有了对食,圣上念他在内官监做得好,这才留着他,他不知尽忠倒还罢了,反护着个妄图害圣上的罪人。”
秋枕梦按着桌子,就要过去。
只听那个轻声细语的文士继续道:“圣上也只是骂人,没把他怎样,看来这个汪从悦倒真挺有本事的。”
她禁不住长吁一口气。
只要皇帝不会把他怎么样就行。
她现在啥都不求了。
就算皇帝恼怒,一顿棍子给汪从悦打得再也爬不起来,她也会好好照顾他,只要这条命能留下来就可以。
秋枕梦喝了会儿茶,又听那些文士谈起贤妃娘娘犯下的事。
“贤妃娘娘居然能让人绣出一幅圣上的像来,用银针扎透,以为这便让人看不出来了,真是好有心机。”
“她应该没这么蠢,大概是为了自己的嫡亲妹妹。”
秋枕梦再次长了耳朵。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圣上明年要选一批秀女进宫,不过高位的妃嫔都有了,这些人大概位分都不够,贤妃的嫡亲妹妹就在里面,进宫后万一没有子嗣,怕是以后要殉葬的。”
“贤妃娘娘很疼爱她这小妹妹。”
“娘娘这么想就大逆不道了,能给圣上殉葬是天大的荣耀,岂能因此而害圣上呢!”
……
红豆忍不住往秋枕梦身后缩了缩。
“姑娘,婢子听他们说的越来越可怕了,您就不怕吗?”
秋枕梦已经惊呆了。
她在岭门茶楼里,也听过不少皇帝妃子的话本。
大概内容就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皇帝,外出时遇到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两个人相爱,又遇到许许多多的事情,最后两个人回到宫里,女子宁可不要位分,也愿意和皇帝在一起。
没一个话本是说皇帝死后,低位妃嫔要殉葬的!
她听着这皇帝政务做得挺好的啊,怎么就这么残暴呢。难怪宫里宦官过得那么累,守着这样的皇帝,能不累吗!
秋枕梦又听了一会儿,那些文人还在声讨贤妃,实在听不下去了,付了钱离开酒楼。
·
两三日后,汪从悦从宫里回来。
他精神倒还不错,本瘦到极限的脸胖了些许,身旁跟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
秋枕梦奔跑的脚步一下子停住,端庄文雅地走了过去,盈盈行礼:“小哥哥回来了,这位是?”
“这是那孩子的亲眷。”汪从悦道。
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对秋枕梦太过亲近,只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妹子,御医来过了吗?”
“来过了,这几日都来,孩子好悬保住一条命,只是日后左臂活动不太灵。”秋枕梦道。
她望了望穿道袍的男子。这男子眉头紧锁,仿佛很不高兴的模样,听他们讨论孩子,甚至带了几分不耐烦。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秋枕梦问。
“我姓刘,那不肖子弟的兄长。”男子语调冷淡。
汪从悦无奈地看他一眼,道:“刘公子去瞧瞧孩子,好歹他是你兄弟,只留下这么一个血脉。”
刘公子脸色更加难看,没再说什么,跟着两人到前院正房坐了。
秋枕梦命红豆叫了奶娘来。
孩子刚刚睡熟,躺在襁褓中,小小的一团。
刘公子冷着脸,接过孩子。
他面容上氤氲着一团郁气,看着看着就显出恼怒的模样,手上力道便大了,孩子被他弄醒,猫一样啼哭。
秋枕梦实在忍不住了,劈手抢了孩子,抱在怀里,压着声音道:
“刘公子生气就直说,别拿孩子撒气,你是不是不想要他?”
刘公子脸上一红,咬牙道:“我不跟女流一般见识。”
他转头,对汪从悦道:
“多谢你还想着我那该死的弟弟!和宫女私通,真是给我们全家蒙羞,我就直说了,这孩子我不要。汪公找个地方,丢了他便是了。”
汪从悦似乎对这个态度有所预料。
他没劝,轻轻叹了口气:“公子真的不要?若不要,我便收了这个孩子了。”
“不要。”
刘公子硬邦邦地拒绝了,看也没看孩子一眼,拂袖而去,剩下汪从悦和秋枕梦两个,对着他的背影大眼瞪小眼。
“小哥哥,他们家不要这孩子了。”半晌,秋枕梦说道。
“刘公子毕竟是个文人,家风严谨也应当。他不要,那就咱们要吧。正好你我膝下还没孩子呢,养大了让他考个状元郎回来。”
汪从悦将孩子接过来,娴熟地抱在怀里颠了颠,孩子的抽噎声停了,渐渐睡熟。
他也没把孩子交给奶娘,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拉着秋枕梦,两个人慢悠悠往后院走去。
秋枕梦想着茶楼里听到的事情,斟酌着问了他一句。
汪从悦微微露出个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听那些人胡说呢,我是差事办错了,才惹恼了圣上。”
秋枕梦不信。她有心再问,汪从悦却加快脚步,两人一同进了卧房。
他寻了把椅子坐下,怀中抱着小孩儿,轻轻抚摸孩子的脸。秋枕梦拿了本《诗经》,坐在汪从悦旁边。
“小哥哥,这个孩子以后就是咱们俩的了,”她认真道,“我给他取个乳名,小哥哥为了我们娘儿俩,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嗯。”
秋枕梦斜靠在汪从悦身上,一页页翻着诗经。
她声音轻柔地读着那些诗句,将书页现于汪从悦眼前。
他便随着说话声,也看向了书页。
这本是个学字的好机会。
不似侍奉皇帝时的心惊胆战,一面偷偷瞧着奏章,一面绷紧神经,随时等候皇帝之令。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瞧着书,视线随秋枕梦的手指移动,来辨认那些陌生的字迹。
可汪从悦却走神了。
他忽然想起贤妃娘娘的两个孩子,说起来也和怀里这个差不多大了。
他陪伴贤妃时曾经见过一回,小孩皱巴巴的,活像两只猴。
身为宫中的奴仆,汪从悦自然不敢责怪皇帝心狠,只是为娘娘可惜。
如果皇贵妃手段没那么高的话,皇帝一定会去探望她的。
那时候,她也可以抱着孩子,和皇帝坐在一起,或是读书,或是说一些琐碎,像平凡人家的男子和爱妾一样,应当是无比和乐的吧。
汪从悦忽然抬手,又摸了摸秋枕梦的头。
秋枕梦仰头望他。
“妹子,”汪从悦轻轻将她搂住,抱入怀中,声音听不出是平静,还是藏着叹息,“咱们现在这样子,还真有点像寻常人家了。”
秋枕梦白了他一眼,合上书。
“算了,我给你念书,你又不听,看来是不能和我一起琢磨好名字了,”她将书丢到桌案上,瞧了眼孩子,“就叫他祥云吧,简单好记。”
“嗯。”汪从悦应了声,盯着她的脸看个不停。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天夜晚,少女的娇躯就躺在自己怀中。
他抱着她,抚摸她,亲吻她,熟悉着她身上每一个弧度。
明明头脑告诉他要克制,不许做那些不入流的事情,可手偏不遵从脑子的想法,自顾自地游荡。
当然,还有她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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