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也知道很难,因而她也只是随口一说。
陆大侠自然还是停剑山庄的陆大侠最好,名门正道,说出去又风光又气派。
现在考虑这个真的太令人头痛了。
两人且行且谈,已经走到了一间石屋里,里面陈设一应俱全,甚至连床品和茶具都有,比客栈房间恐怕还要好上一些。
谢应弦熟门熟路地攀上了榻,在上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依旧懒若无骨。
看起来这些日子他就住在这里。
谢应弦叹叹道:“总觉得我好像还在坐牢。”
花焰四处打量,不由问道:“这是……”
谢应弦道:“和我教一样,做个地道,万一哪天生死危机关头,还能留条活路,以防万一。藏在水下,倒是修得很新鲜,值得参考。”
花焰道:“念衣为什么要帮你啊,不对……他为什么要和我们教勾结啊?”
谢应弦眉头一挑道:“勾结也说得太难听了吧。”
花焰立刻改口,但还是很迷惑道:“好吧,他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啊?他……不是个好人吗?”
慈心慈德,仁心仁术,治病救人,江湖风评也很好。
谢应弦听见她的话,倒是笑了:“你这话问得就傻了吧唧的。”
花焰还不服:“我哪有?”
谢应弦道:“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人坏人。那我问你,倘若一个人是个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手起刀落从不迟疑,但他平日里若是路遇有人无辜受害,也愿意出手相救,还会对贫穷之人慷慨解囊,那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花焰愣了一下。
谢应弦笑道:“你看,你也无法回答。”
她爹倒真没跟她说过这个,话本里也总是好人和坏人很分明,花焰有些怔怔,总觉得被他绕了进去,可又无法辩驳。
“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怎么算?”
谢应弦略直起身,榻上有个小几,摆着茶具,他从茶壶里倾倒了些茶水出来,以手沾水,懒洋洋地在桌面一分为二,道:“那就一桩按一桩的算,做了好事会有好报,做了恶事会有反噬,桩桩件件分明。”
最后他道:“人,不论做了什么,总归要对随之而来的后果,做好准备。”
“对的、错的。”
谢应弦见她还是一副呆呆思考的样子,便笑道:“就算是我,也随时做好了阴沟翻船身首异处的准备啊。当然,我现在还没打算死,这不努力在改邪归正嘛,只杀正道之人。”
花焰本来还在思考,听到这句忍不住喷了:“这不是没区别吗!”
“当然有,人杀我,我杀人,我们和正道就是这样的关系。”谢应弦道,“我是万万不会任人鱼肉,坐以待毙的,你以为我们每年死在正道手里的人少么?我们现在与正道之间的矛盾与其说是正邪,倒不如说更多是立场不同。要改变现状除非有一个很大的契机。”
这件事他在做,羽曳也在做。
不过他素来看不上羽曳的手段,现在也是。
花焰决定不问他这个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和念衣合作了什么啊?”
谢应弦又松垮垮地窝回去道:“蛊和人,具体就不跟你细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坏事。”
花焰想了想也知道,慈心谷对正义教的蛊一向很感兴趣,至于人她就不清楚了。
“那念衣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啊?”
谢应弦此时也奇道:“你是不是对他关心太过了?”
花焰有点不太好意思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含糊道:“我就想听听八卦,我听说他曾经有两个妻子,想弄明白怎么回事……”
谢应弦无语了一会,他唯独对这个兴趣缺缺,不太能理解花焰的乐趣。
“短短时间把慈心谷做这么大,人还没死,有点本事,所以原则不深,也不怎么迂腐,你看他身边没人,我和他见面时,暗处至少藏了三十来个高手,还有个宗师级别的,挺有意思的。剩下的你自个打听去吧。”谢应弦对她挥挥手,“早点回去睡觉吧,你自己应该记得路,我就不送你了。”
花焰也有点困了:“那你小心。”
谢应弦懒懒散散道:“你才该小心,防着点羽曳。改变主意想跟我走了,去找凝音,她这几日都会乔装留在上面,正派只搜男子,不会怀疑到她。”
花焰点点头,正准备走,忽然谢应弦又叫住了她。
“手伸出来。”
花焰依言伸手,谢应弦放了个药瓶在她手上,她不由道:“这是什么?”
谢应弦道:“羽曳毒的解药,吃完你的内力就会恢复。”
花焰一惊:“你怎么弄到的!”
她当即打开药瓶,里面放了颗丹药,她嗅了嗅,大概能闻出里面几味药材的味道,先前不知道毒的分量和顺序,须得放血一点点试,难以配置解药,如今倒是一劳永逸了。
谢应弦笑得眯起眼睛,狡黠又狡诈:“羽曳在我身边安插人,他身边就没有我安插的人了吗?等等……”他突然出声道,继而有些无奈,“算了算了,你吃了就吃了吧。”
花焰抓着空瓶,呆了呆:“怎么了?”
谢应弦按着额头道:“反正陆承杀这么喜欢你,不会怀疑的。”
花焰被他说得脸红,不由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谢应弦心道,你傻我又不傻,我不止知道他喜欢你,我还知道你,咳……也罢……他目光在花焰泛红的脸颊上游移了片刻,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道:“既然喜欢他,就抓紧点时间吧。”
花焰“嗯?”了一声,好一会才从谢应弦的魔爪中挣脱出来。
“你、你……”
她倒退了一步,“你”了半天,没有下文。
两只大眼睛啪嗒啪嗒眨着,花焰呆了呆,忽然有点晕乎,她晕晕乎乎地走了出去,直到脚底沾上水才反应过来,已经走出去老远。
浑沌的灵台像突然有一丝清明的光投落下来。
花焰潜进水里,随手就去推面前的巨石,没想到那巨石轻轻松松就被她推开了。
她又呆了呆,游出去好一截才发现是自己内力恢复了,像四肢百骸的穴道都被打通,那些热流涌到四肢,力量渐渐丰盈,别人给的内力和自己的终究有区别,别人的像寄存在她这里,随取随用,而自己的才是踏踏实实源源不绝属于她的。
若是平时,花焰内力恢复,一定先尽情飞檐走壁爽一爽。
但现在她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原来我也喜欢陆大侠的吗?
恍恍惚惚从水里爬出来,花焰都没注意自己在哪,随便蒸干了衣衫,她想着,难怪她总是想着陆大侠脸红,难怪她和陆大侠贴得近了一点也不排斥,还会心跳加快,难怪她每多了解陆大侠一分,就更心生欢喜一点,难怪她知道陆大侠喜欢她的时候这么开心——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慈心谷静谧的夜晚惠风和畅,繁星满天,道路旁有静夜盛开的洁白幽花,和其他数之不尽的缤纷花卉,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淡淡香气,蝉鸣声动听悦耳,此时就连她刚从水面中出来沾染的泥土与水草腥气都好似带着一股清新的芬芳,她踩在地面上,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有些难以形容的雀跃,她甚至想现在立刻冲到陆大侠面前去。
可冲到陆大侠面前,她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这个时间陆大侠说不定已经睡了。
花焰胡思乱想着,心跳都莫名加快了。
她还按着自己心口感受了一下这种心脏砰砰跳感觉,光是想着陆承杀的名字,她就有点想笑,又有点喜滋滋的,花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陆承杀的名字,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当初水瑟问她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是喜欢羽曳的。
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她对羽曳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和她爹一样,那时候都知道羽曳人很好,对她也很好,所以自己好像也理所当然的会喜欢他,但她现在发现,自己对羽曳的感情,和对谢应弦的,对凝音的,对齐修斯的,甚至当初对水瑟的,没有任何区别,她现在甚至有些感谢羽曳,如果不是他和水瑟私通,她也没机会逃出来,更没机会认识陆承杀。
花焰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一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温柔的脸,他在叫她:“焰儿。”
花焰悚然一惊,仿佛半夜见鬼,甚至还吓得倒退了一步。
周围只有羽曳一个人,还是一袭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衫,容颜素净如雪,长身玉立,似月下谪仙,见她反应,羽曳脸上表情温和无奈,又有些受伤:“焰儿,你何须如此怕我?”
你哪里都很可怕啊!
“你是不是刚见过谢应弦,他对你说了什么?”羽曳低声叹气。
花焰懂了,他是来打探谢应弦消息的,当即便道:“不知道,让开。”
羽曳似乎受伤更甚,垂下眼睫道:“这么多年,我对你哪里没有谢应弦好了,为何到头来你还是一心只肯向着他?我究竟……”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哪里不如他?”
花焰受不了了。
现下四周无人,她直接道:“别装了好不好?你和水瑟私下幽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大权在握春风得意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而且你为何要和谢应弦比,他从未骗过我,你对我,有过一句实话吗?”说真的,她已经不在意了,甚至因为心情颇好,对羽曳也谈不上多大的怨恨。
当然,能看见他倒霉那更好了!
羽曳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些,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刚才的模样,嘴角扯起一个有些难看的笑,道:“你为何觉得我在装?不是这样,我又是什么样?大家明明都很喜欢这样的我。”
“我承认,我利用了水瑟,对不起,焰儿,但我确实也不曾对她动心。”
“我有的太少了,不牢牢攥紧,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抬起头,目光里有些晶莹闪烁,“如果我什么都对你说实话,你还会喜欢这样的我么?”
但是花焰已经不是当初的花焰了!
她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花焰丝毫没有动容,并且面无表情道:“……但我其实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啊!”
说着,花焰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有内力了,可以打架了,她顿时卷起袖子,不行,她得先揍他一顿把上次的赚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附赠小剧场
#树洞#太惊悚了,我刚才看陆学神在看一本书,看得特别专注,还记笔记,我还以为是什么深奥教辅,结果……居然是一本言情!
——保送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盲猜是隔壁校花塞给他的。
——陆学神也太好了吧,老婆给啥看啥,他真的看得下去吗
——呃,我看到借阅卡了,好像是他自己去图书馆借的。
——???他什么毛病?
——总不可能是看言情学谈恋爱吧。
——这都能学的吗?不愧是学神……
——你们吹的也太盲目了吧!我觉得他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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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木叶的手榴弹、水晶苹果、有月枕庭桂的地雷,和簪夏夏、柠檬、黑色的云、苹果冰淇淋、小白菜~、努力考试的营养液。
50个红包。
第56章 心动滋味
羽曳毫无防备, 花焰已抢到近前,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下一刻, 花焰的拳风便贴上了他的面颊。
突然恢复内力, 花焰也拿捏不好力道,只见羽曳飞出去足有一丈来远——这感觉当真久违了。
花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 从袖底翻出绢扇,自从没了内力,这精钢做骨的绢扇也不那么好用, 现下握在手里轻盈如云,花焰甚至还在手里用指尖转了个花。
她那一拳砸在羽曳的右眼眶上, 很快便浮现出一片青紫,羽曳坐起来, 怔了一瞬, 随后便道:“你内力恢复了?”
说起这个花焰更来气:“对了,你还给我下毒!”
羽曳按了一下的眼眶, 随即低笑道:“我只后悔, 当日为什么没有再锁住你的手脚, 是我失策。”他说这话时,语气仍旧平静温和, 一派谦谦公子风度, “我真的没骗过你几句, 说要娶你的话也都是真心, 不然谢应弦如何容得下我……只是, 你看,不牢牢攥紧,那些东西很快便会离我远去。”
花焰道:“你就算锁住我也没有用,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至于其他……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她本来还想说你想要教主之位可以像齐修斯当初一样正大光明地去争,不过转念一想,也许羽曳下辈子也打不赢谢应弦。
羽曳一笑道:“可你现在还不是在骗陆承杀?”
花焰怔了片刻,怒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想骗他,我是真心的……”
羽曳道:“你又怎知我不是真心?而且我原本也不想骗你。”
花焰理解了谢应弦为什么跟她说要防着羽曳,以前和他相处只觉得轻松,现在才知道对方心思到底有多九曲十八弯,她原本心平气和,觉得反正自己对羽曳并不动心,可现在没聊两句,肺腑里又腾地冒出火气:“我又没有害他,也没有给他下毒,更没有想囚禁他,我会告诉他的——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然而没等她转身,羽曳便叫住了她:“别去找死了,焰儿。”他音若叹息,犹有一丝伤感,“别去试探人心,结果往往会令你失望的,而且……”他语焉一顿,温吞的声线仿佛语重心长道,“你不知道么,你留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在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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