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聿江很快知道是什么好戏了,他看到了陆承杀。
他本以为他的下场会和他一样,哪知道陆承杀武功根本没有短了分毫,而当初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妖女更是从旁策应,两个人当真郎情妾意。
那女魔头还时不时用眼角觑着他,说着譬如“这天下优秀的男子这么多……不如多找些快活快活。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呀,你说是吧”之类的话,白聿江一声不吭,却倍加难堪。
而他听到的则更令他义愤——凭什么陆承杀就这般好运,与妖女勾结还能得人真心,他根本不愿却要武功散尽,还要被这个女魔头羞辱。
那女魔头似终于玩腻了,她解了众人对陆承杀的攻击,还掀了那妖女的斗笠,才施施然从密道溜走,临走前还吻着他的脸颊道:“白郎,我好舍不得你啊,你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可是不多见,真想留你做我的内侍,可惜我要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白聿江恨得牙痒痒,恨自己大意,也恨她狠毒。
那女魔头武功了得,在场根本没人是她的对手,就算追出去也没人奈何的了她,眼下这份恨意转嫁到了陆承杀身上。
陆承杀一个字也没辩驳,他只是徒然地收了剑,身上依旧杀气盈盈,无人敢接近。
白聿江身体虚软得可怕,内力几乎只剩一丝,他本来天赋在年轻一代是极杰出的,再要练回去不知要多久,也许此生再追不上其他人,白聿江语气中的恶意几如实质,道:“你不想解释一下么?方才我都听到了。”
陆承杀转身朝外走。
其他人已有些茫然,不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不是陆少侠救了我们吗?”
“他不是已经知道那是个魔教妖女了吗?怎么还可能与那妖女有关系?”
“白少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聿江冷笑道:“能有什么误会,他和那妖女根本就是一同进来的,而那个妖女与此间的女魔头又是旧相识。我看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魔教不魔教,你们停剑山庄就是这么对魔教嫉恶如仇的?”
他笑得极尽嘲讽:“陆承杀,真是好一个陆承杀。”
一时间,众人都惊呆了,纷纷说着:“白少侠,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陆少侠,你快解释两句吧!你怎么可能同那个妖女有什么?”
“就是啊!你快说些什么吧。”
诸位弟子都不愿相信,这实在有悖于往日他们的印象,可陆承杀偏就一言不发,再加上他现在明显仍有余力,却眼睁睁放着那个妖女逃走,疑窦终于还是在众人心中渐渐升起。
***
花焰出来之后,没多久便寻到了自己的下属,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在期间遭遇了一小队正派弟子,双方打了一架,又各自退开。
“圣女,你没事吧?这迷雾好像淡了一些。”
花焰摆摆手,心烦意乱道:“没什么,我们走。”
只怕是阴相思吃饱了准备走了,她倒是很想再去找她的麻烦,又怕再横生枝节连累到陆承杀。
这里正道弟子太多,雾淡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个麻烦。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不如说,她其实连这一趟都不该来,不见就不会害他可能被牵连。
迷谷镇里雾大,却无风,出来花焰才感觉到迎面一阵刺骨寒风,她没用内力御寒,刮得她脸颊生疼,身旁青衣弟子适时递来了一件斗篷,花焰看了一眼,便推开道:“不用了,我们回教。”
说着,她翻身上马,体味着那股寒冷,勒紧了马腹。
花焰忽然发现变强了也没有用,横贯在他们中间的,已不是变强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
***
很快,陆承杀大破迷谷镇解救诸位弟子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他本来就在年轻弟子中名声大噪,此时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倒是白崖峰的少主白聿江似乎在此次为魔教重伤,原本一年大半时间都在江湖行走的白聿江突然闭关修炼,再不见客,碎了不知多少江湖少女心。
他又回了停剑山庄。
花焰特地易了容打听过,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出来,才总算松了口气,她生怕听见陆承杀和魔教妖女勾结的传言。
只是陆承杀回去了,又没有再下来。
谢应弦在停剑山庄有线人,可惜只是外门弟子,武功也平平,打探不到更多消息。
花焰日日随身带着和给陆承杀那只蛊王小黑相对的传音蛊,可始终没有等到回音,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月,停剑山庄的戒备没有一刻松懈。
她甚至问过谢应弦:“我硬闯停剑山庄的山门,有几成概率成功?”
谢应弦道:“不怕死,你一个人尽管去。”
花焰只得放弃。
期间他们正义教还和正道有过两次不大不小的摩擦,谢应弦让齐修斯前去摆平,花焰主动要求跟去。
一次是他们一处分堂被剿,齐修斯带人前去报仇,刀光剑影双方都杀得很是激烈,毫不留手,看得花焰有些恍惚,因为真打起来的时候,分不出孰正孰邪,就像谢应弦说的,只是单纯的“人杀我,我杀人”。
他们见到正道,与正道见到他们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先杀为净。
仇怨本身刻在骨子里,不需要理由,是为观念,很难改变。
纵使她只是站在一旁什么也没干,就已经有正道弟子举剑朝她攻来,嘴里喊着妖女看剑,花焰握着剑柄轻松将人抽开,心里却莫名不是滋味。
另一次则是当山派的镖,和停剑山庄卖兵器一样,当山派的营生主要靠开镖局,替人运送货物,本来花焰知道他们劫镖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得知劫的是羽风堂的镖,她当即加入了进去。
保镖的还是个面熟的人,已经伤愈的当山弟子褚浚。
花焰见到他有些恍如隔世,她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门派战,那时褚浚中毒她去送药,被他误会成陆承杀要害他,双方还起了一番冲突。
褚浚显然认出了她,嘴角勾起一个凶恶的笑道:“你当时果然是不怀好意。”
花焰如何愿意当面背锅,立刻便道:“我没有!我那时只是好心给你送药,你自己误会而已!”
褚浚完全不信道:“你一个魔教妖女何必再装。”
花焰顺着他的话道:“就是因为我现在没必要装,所以没做过的事情我干嘛要承认?门派战我没有害过任何人,我只是去找陆承杀罢了!”
褚浚扬着一张黝黑的面庞,大笑出声,长卷发都跟着抖动,他几乎有些张狂道:“说这话,你信吗?妖女,无需多言,受死吧!”
说着,他已举着那柄降魔刀朝花焰劈砍过来。
齐修斯本想拦下,花焰拔剑怒道:“你别动手,我来!”
她带着火气,剑下分毫不留情,这些日子为了排遣对陆承杀的想念,除了练剑她也没事可做,没有目标,没有想法,空空荡荡。
花焰一剑刺去,倒是褚浚略有些惊讶。
他在门派战抓过她的手腕,那时她连内力都没有,更谈不上武艺了,褚浚一向目中无人,唯一当做对手的只有陆承杀,但眼下,他被她攻得一时半刻竟有些难分难解,看不出她剑法是什么路数,只觉得那剑法分外暴力残忍,带着令人心惊的肃杀。
花焰心下一片澄空,只凭本能使剑,还在记仇道:“就你武比的时候,打不赢还偷袭是吧。”
褚浚:“……?”
花焰更怒道:“你还敢忘?武比输了是不是你偷袭的陆承杀?”
褚浚几乎有些恍惚:“这关你什么事?”
花焰眼底快要喷火了,手底剑法使得更快更凶:“当然有关,陆承杀他……”她顿了顿道,“是我的!”
褚浚闻言,却是晒然一笑道:“你这妖女独占欲未免太强,难不成还觉得陆承杀被你害得不够惨,想再踩上两脚。”
花焰一惊:“你说什么?”
褚浚却突然缄口不言。
花焰招招追得更急,道:“你快点说!”
褚浚没想到她宛若突然爆发似的,方才还打得难分难解,这一会功夫,他居然有点像被她压制了,这简直匪夷所思,不可想象,他勉力接招,又忍不住道:“你到底练得什么魔功?”
花焰阴恻恻道:“你再不说,我真的杀了你。”
输给陆承杀也就算了,被一个小姑娘压制简直丢脸至极,褚浚冷道:“你想知道,自己去停剑山庄看不就行了。”
花焰是真的想在他身上扎个窟窿,也冷冷道:“褚老二,我要是能去,用得着你说!”
褚浚一听这个称呼,脸都有点扭曲了。
只觉得这魔教妖女当真可恶至极。
花焰最终还是没从褚浚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就连劫走了羽风堂那几车珍贵草药,想象羽曳跳脚的样子,都没能让她觉得开心。
她还是没有陆承杀的消息。
花焰不再做被陆承杀捅死的噩梦,反而频繁梦到陆承杀一身鲜血,浑身是伤,披头散发,用一种很复杂又忧伤的眼神望着她。
她想朝他靠近,给他疗伤。
结果他一步步后退,就是不让她接近。
花焰急得大喊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陆承杀冲她摇了摇头,一步步退到悬崖边上,最后竟还看着她笑了笑,然后从万丈深渊掉了下去,尸骨无存。
吓得花焰夜半警醒,骇得满头是汗。
就在她几乎忍不住真的去停剑山庄找他的时候,终于在那个小小的传音蛊里听见了陆承杀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模糊,对她说——
“我想见你。”
花焰鼻腔发酸,脑海里反复回想他说的四个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脸颊上冰冷,眼泪已经流到了颌下。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回他。
“好啊,什么时候,怎么见?”
第81章 你疯了吗
回过神花焰才意识到, 他可能只是说想见她,未必真就能见到,然而没想到几日后她再次收到陆承杀的回音, 他居然报了一个日期和地点。
是当真要跟她见面。
花焰恍惚了好一会, 觉得分外不真切——他真的找到机会下山和她见面了!
晚上花焰根本没睡着,滚来滚去, 兴奋劲始终下不去。
约定的地点是离停剑山庄不远的一座小城的客栈里。
花焰为了能更早收到陆承杀的回音, 本就离停剑山庄不远,此去更是提前一天便到了。
她精挑细选了好几条裙子,选了条最应季衬她肤色的,那间客栈里栽有桃树,早春已有朵朵粉嫩桃花在枝头绽放, 似为整个小城染上一抹艳色。花焰想了想, 又特地买了一套桃花的耳坠和钗子, 胭脂也选了桃花色的, 在唇上轻轻点好, 最后小心翼翼地把陆承杀送给她的那只黑木簪子插在鬓边。
其实不太般配,但花焰也没打算换。
客栈后头是住宿, 前面是个茶馆,二楼有雅座。花焰不知道陆承杀什么时候来,便在二楼定了个雅座, 不过不愧是停剑山庄附近, 周围佩剑会武的倒是不少, 一直有人来来往往。
花焰因为怕脸太招摇,斗笠又太明显,此次出来戴了张易容面具,准备等见到陆承杀再揭掉。
她一早就坐在雅座等着, 目不转睛盯着楼下客栈入口。
花焰从没觉得自己耐心如此好过。
她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了,除去迷谷镇那不到一日的相处,前后加起来都有小半年了。
小时候她总是很急,干什么都很焦躁,没有耐心,恨不得想到什么就去做,她娘难得夸羽曳,说你要是向羽曳那小子学学他的耐心就好了。
花焰心道,娘,你看我现在多耐心啊。
从一开始的漫长,到逐渐习惯,耐心被一点点磨长,清醒意识到他确实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花焰还曾想过,如果自己不是生在魔教就好了,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他了……可这样想,又未免有些没良心,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其实待她不错,比停剑山庄待陆承杀可好多了,她不该太贪得无厌。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等到接近日落时分,她终于看到那一抹玄色的身影,花焰的心口几乎一瞬揪紧。
太久未见,花焰有刹那几乎以为是幻觉,陆承杀还是黑衣黑发,长发高束,藏蓝发带飘在他脑后,背后负长剑,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花焰想判断他身上到底有没有受伤,但发现他这个人除非是重伤,其他的伤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不过这样至少证明他没有被他外公打个半死,想想,她又觉得有一丝安慰。
陆承杀迈步进客栈,视线略一扫,便看到了花焰头上的簪子,陆承杀脚步顿了顿,便拐上了二楼。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焰总觉得他好像没那么高兴。
不过,他们俩现在这个状况,不高兴也是正常的,花焰撇撇嘴想。
转瞬,陆承杀已走到了花焰面前,她把他引进里间,才揭掉脸上的易容面具,转头便想去抱陆承杀,不料陆承杀却忽然退了一步,视线低下,并不看她,垂立的双手握拳。
花焰见状,也身体一僵,升起一股不详预感。
果然,陆承杀开口道:“我们……不要再见了。”他说得磕磕绊绊,分外艰难。
明知他肯定是有苦衷。
花焰心里还是突然空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刹那间大脑空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过了一会,花焰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是你自己的意思么?不是他们强迫你的么?”
陆承杀迟疑了一会,缓缓点了一下头。
花焰揪着自己的衣襟,按了一下心口,语气尽量轻快道:“好啊,我知道了。”
其实没关系的,比起见他,花焰这段时间更担心他是不是被罚得很惨。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放走,白聿江还听到了他们的话,就算没传开,他外公肯定也已经知道了,陆承杀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
他后背的惨状花焰还历历在目,不知道他这次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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