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把他害惨了,如果以后不再见面,陆承杀可以不用再被牵连,回去做他的陆大侠,那也挺好的。
——可她还是好难受啊。
花焰也退了一步,忍不住张口呼吸,心绞痛得要命。
“能不能……”她轻声说,“最后再亲我一下?”
陆承杀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是和花焰一模一样的痛苦,花焰从没见过陆承杀的眸子如此,她怔了怔,正要开口。
就在此时,雅座四周的墙壁仿佛纸糊的一样骤然被击碎,有八个人从四面八方而来,都身量仿佛,拿着剑,手势动作具是一样的,看衣着有小二有客人有小贩,各类贩夫走卒,显然是一早便潜伏在这里的。
八人将花焰团团围住,长剑森然,更糟糕的是,外面似乎还有其他的敌人,而且武功看起来都不弱。
花焰愣住。
她下意识看向陆承杀,没想到陆承杀却露出了比她还要惊讶的表情。
他急声道:“外公答应,只要我不再见她,便不杀她。”
那八人领头的目露凶光冷道:“我们可没听说过,只知道今晚这妖女定要死在这里。外面还有其他门派的人在,庄主的意思是最好你亲手杀了她,如果你实在做不到,那就我们代劳。”
陆承杀从迷谷镇回来时,已预料到外公会大发雷霆。
他不知悔改,他明知故犯,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一到静心堂里,陆镇行便厉声问他:“白崖峰的人说的情况可属实?你当真还与那魔教妖女有所勾连?”
陆承杀无言。
陆镇行怒道:“我让你说话!”
陆承杀只得答道:“是。”
陆镇行怒极一掌便将他拍飞,陆承杀没做任何抵挡,撞在墙上,口中腥甜,肺腑俱痛。
“是我上次罚你罚的太轻了?还是这三个月仍未让你看明白那魔教鬼蜮小人使计接近你,不过是为了毁了你的剑道?我明明告诉过你,魔教之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陆承杀将腥甜咽下,勉力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为什么见到她不杀了她?你在顾忌什么?又为什么下不了手?她不过是个该死的魔教妖人!在你眼中应当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似乎没教过你对女子手软,也没教过你醉心温柔乡,我教了你二十年,让你心无旁骛磨炼你的剑道,你却连个魔教女子都抵挡不了!”
陆镇行越说声音越厉越急。
陆承杀无法辩驳。
“去杀了她。提着她的项上人头回来,我便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也能给白崖峰一个交代。”
陆承杀蓦然抬起头。
陆镇行冷喝道:“别告诉我,你连这都做不到!”
静心堂里噤若寒蝉。
良久,陆承杀道:“……我做不到。”
“好,很好。”陆镇行怒极反笑道,“跪下。”
静心堂两侧放着武器架,陆镇行走过去随手抽下一根长枪,照着陆承杀身后便抽了过去。
陆承杀跪在当中,身体一颤。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骨气?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怕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这样有多可笑?为了一个魔教妖女忤逆我至此。她算什么东西?她现在知道你这样,说不定笑都要笑出声了!”
陆承杀被打得身体接连颤抖,几乎跪不住,他咬紧牙关,终究忍不住溢出三个字道:“她不会。”
这三个字更加激怒了陆镇行。
“她不会?你知道什么?你才行走江湖几年?你哪里知道什么是魔教险恶?简直蠢不可及!她既然能隐瞒身份在你身边骗你那么久,还特地封了内力接近,便知心机深沉,绝不简单。身份暴露,三个月不来找你,甫一见面,就又把你的魂勾走了,你还当她真的如你这般蠢笨?”
陆承杀答应过她不说,可他掩藏不了,也不想掩藏。
他轻声道:“我娶了她。”
陆镇行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他用一种极其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说什么?娶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那算什么娶?不过是不知羞耻的苟合罢了!”
陆承杀抬起头想要解释,被陆镇行一棍子又抽得低下了头。
“更何况,正经女子怎么会如此,只有那寡廉鲜耻的魔教妖女才会无媒无聘就与你妄谈嫁娶,说不定她还用此计欺骗过其他如你一般的蠢货!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初就让你娶了秦家的那个丫头,也免得你见个女人就昏头转向!”
长枪抽在本就伤痕累累的脊背上,不多时又再度浸满了血,陆承杀额头上全是汗。
可他仍在挣扎:“我不想娶别人。”
“冥顽不灵!你一颗真心拿去喂狗,都比给那魔教妖人强!”
陆镇行怒不可遏,手下毫不留情,陆承杀双手撑在地上,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细微的进气声,和长棍击打在背脊上令人战栗的闷响。
“你还想娶她吗?”
最后,随着“咔嚓”一声,长枪硬生生折断在陆承杀的背上,断成了两截,一半还在陆镇行手里,一半则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远处。
陆承杀几乎浑身脱力。
陆镇行又想再去拿别的兵刃,终于有个穿着竹绿衣衫的人推门进来,长叹一口气道:“爹,别打了,再打真的把小杀给打死了。”
停剑山庄唯一敢在陆镇行震怒时捋虎须的陆竹生过来扶了一把陆承杀,冲着陆镇行赔笑道:“爹,先消消气,他小年轻,比较固执叛逆,等冷静一会就知道你是为他好了。”
陆镇行对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唯独对这个养子从不动怒,他平复了一会怒火,拂袖而去。
之后陆承杀就被关进了地牢。
停剑山庄的地牢幽暗潮湿,闷臭难闻,陆承杀被吊着关了三天,滴水未进,嘴唇干涩,背后伤处隐隐作痛,没有陆镇行的命令没人敢来看他,哪怕只是送饭上药。
其实陆承杀早已习惯。
第四天才见到了陆镇行。
陆镇行肃着一张冷厉的脸孔问他:“你可有反省?”
陆承杀默了片刻,声音嘶哑道:“我知错。”
陆镇行道:“你还想娶她吗?”
陆承杀沉默。
陆镇行脸上终于显出些不耐:“你若真这么想娶妻,我替你安排。”
陆承杀道:“……不用。”
陆镇行道:“那魔教妖人就这么让你割舍不下?你就非她不可?好,我知道了,我亲自去杀她。届时,你应该就能清醒过来了。”
陆承杀三日下来早已无力气,可听见此话,身体突然挣扎起来,道:“别杀她。”他声音低下来,竟带了恳求,“外公,求你。”
被陆镇行罚得最惨的时候也不见他为自己求饶一句。
“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陆镇行的表情简直不可思议,“越是如此,我越是非杀她不可。”
陆承杀抬起苍白的脸,声音嘶哑地断断续续道:“我会反省,会改,会心无杂念,会忘记她,不会再见她……别杀她。”
陆镇行透过他那张清瘦的脸,简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真能忘得了她?”
陆承杀脸色越发苍白,一双黑眸沉寂若死,他道:“……我可以。”
他伤得很重,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的伤口被再度重创,上药时里衣几乎黏在血肉上,陆承杀能感觉到那弟子小心翼翼又惊恐害怕的模样,他无半分力气,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足有三四天。
她送他的那只小黑嗅着血腥味醒来,它在地牢里倒是吞噬了不少耗子蝇虫蜈蚣。
陆承杀连杀它的力气也没有。
它滚到陆承杀面前,用触须碰着他的颊,黑漆漆圆滚滚一颗,仿佛在笨拙地安慰他。
陆承杀想起它的前主人,又强迫自己忘掉,什么都不去想,就像他过去那样,他当然可以忘记,他必须可以忘记。
他一声不吭,却能断断续续收到她传来的声音。
——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我有一点想你,没有很想,就是一点,你不用急。
——我做了个噩梦,好担心你。
陆承杀恢复了力气,想碾死那只对他毫无防备的黑色蛊虫,可就像对待她一样,他同样下不了手。
小黑在他身旁滚动。
陆承杀侧过身,望着漆黑天幕下凄迷月色,没留神已说出了声,他几乎瞬间便后悔,可没想到陆镇行竟同意他下山做最后的告别。
他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
那八位师叔练的剑阵叫玄天八卦阵法,是停剑山庄数一数二的阵法,八人自习武时便一起相处,经年只练一种剑法,配合默契,纵然宗师都难逃重伤。
他们现在正毫不留情地攻向她的要害,速度快得惊人。
花焰拔剑迎敌,她自从学了天残剑法之后两次对敌都没在下风,可眼下却是第一次她完全打不动,那八个人宛若是一个人,行动之间相互遮掩破绽,花焰这边出剑那边便遭攻击,无法自由出剑,仿佛陷入泥沼一般。
很快,花焰就感觉到力不从心。
外围还有穿着其他门派服装的人正手持剑虎视眈眈地望着她,仿佛随时要来攻击。
她想起了在慈心谷被围攻时的模样,花焰本以为武功精进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状况,想到这里只觉得肩膀都微微作痛。
就在此时,一把漆黑的长剑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听见有人厉声道:“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陆承杀握着剑,明知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却还是替她挡下了攻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养肥的人好像突然变多了,但我得说,下面的剧情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我真的很喜欢“双向奔赴”这个词,爱情是两个人的奋不顾身。
感谢c70、今天和lyy在一起了吗的地雷,和包包、三笠、雪地里的栗子、听风、青李sun、li琦、我在狂笑、苜蓿的营养液。
第82章 世事难料
花焰压力骤降, 上一次她只能一个人支使着长剑勉力阻挡,但这一次,有人护在了她的前面, 为她阻隔住了大半的刀光剑影。
她甚至看不到他的正脸,只能看见陆承杀漆黑的背影, 他飘着的藏蓝发带, 和他迅捷无比的剑法, 花焰努力咬了一下嘴唇,才把眼泪憋回去。
只看了一眼, 她便又回过头来应付自己这里的敌人,两个人几乎背靠着背。
一个人应付捉襟见肘的剑阵,两个人便就不那么可怕。
“陆承杀,你当真要护着这个妖女?”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门派的人看着吗?你现在放下剑,只当被这妖女迷惑还来得及!”
陆承杀却似铁了心一般,吐字道:“离、震。”
花焰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八卦阵的离位与震位, 虽然奇门遁甲并不精通,但基本的她还是知道的,当下立刻和剑阵对应了起来,旋即便知道他报的是剑阵薄弱处。
停剑山庄的剑阵,他自然知道破阵之法。
花焰毫不犹豫朝着他说的方位攻击过去,方才还绵密不绝的剑阵,却像突然泄了气一样, 频频露出破绽。
那八人中立刻便有人气急败坏道:“陆承杀, 你这是在背叛停剑山庄,背叛正道!”
事实上,外面其他门派的人也正惊骇不已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真是魔教妖女?”
“陆承杀为何会护着那魔教妖女?我们今夜不是来杀她的吗?”
“难不成那个传言是真?他真的被那魔教妖女给迷住了?”
陆承杀仿佛充耳不闻, 又报了两个位置。
花焰即刻便跟剑,不消一会功夫,刚才还极难解的剑阵变得七零八落,那八个人明显单打独斗都不是两人的对手,全靠配合默契和剑阵精妙,但眼下剑阵难以为继,很快便困不住他们了。
“陆承杀,你怎能执迷不悟至此,对得起庄主多年的悉心栽培吗?”
“就算破了我们的阵,外面还有这么多人,都是庄主从各门派借来的好手,你们逃不掉的!”
话音未落,剑阵已破。
陆承杀拉着花焰的手腕,便道:“走。”
花焰一阵恍惚,毫不犹豫便跟在了他身后,等出了雅座才知,这客栈里竟无一个路人,密密麻麻全是拿剑要来杀她的——他外公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陆承杀松开了她的手,举剑迎敌。
伴随着攻击一并来的,还有他们的声音。
“陆承杀,你真的与魔教勾结了?”
“你和这妖女到底什么关系?这样你都要护着她?”
“他是不是被魔教控制了?不然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停剑山庄门下弟子与魔教勾结,陆老庄主今日原是要我们替他清理门户。”
“堂堂停剑山庄陆承杀,亏我还曾经觉得他是正道弟子的楷模,如今不维护正道,反倒护着一个魔教妖女,这也未免太可笑了!”
“我往常就觉得他身上杀气太重,与那魔教之人无异,果然。”
陆承杀可以不在意,但花焰不行。
她气不过道:“他没有!是你们欺人太甚!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多人来杀我一个?他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
“杀你一个魔教妖女要什么理由,你们魔教做过的恶事还不够多吗!”
在人群外围花焰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瘦小身影,他同样攥着剑,指着她,狠狠道:“想不到你竟然是魔教妖女,我瞎了眼才会认你做师姐,你们这些魔教之人,都该去死!”
花焰几乎觉得荒谬而有些可笑。
她持着剑,边打边高声道:“这就是正道吗?你们也算正义吗?你们见过我杀无辜之人吗?见过我做什么恶事吗?就因为我出身魔教,所以一群人大晚上埋伏在这里,对付我一个弱女子,就理所应当吗?他看不过眼,想护着我,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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