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杀:“……”
陆镇行道:“你曾经答应过我,我不杀她,你从此不再见她。”
陆承杀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顿了一下。
陆镇行道:“我保证此后不会再杀她,你能信守你的承诺吗?”
陆承杀怔住。
花焰没想到还有这番变故,瞬间傻眼,反应过来,躲在角落急得要命。
那陆承杀是个傻的!
真逼他应这种承诺,他绝对会当真的啊!
她还没动,肩膀已被人按住,谢应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轻举妄动,看下去。”
花焰咬唇道:“我知道。”
陆承杀极为艰难地动着唇。
陆镇行再次喝问道:“她今日都敢上我停剑山庄来放火,又对你百般羞辱,难不成你竟还对她留有念想?陆承杀,你醒醒!你难道也非要被她欺骗利用,伤透了心,连命都送了才肯甘心吗!”
他目光定定望着陆承杀,说到最后声音几近咆哮。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为何此时要说这样的话,但没人敢上前打断。
四周安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止住了。
陆镇行突然放低声音道:“你就……非要像你娘一样吗?”
他不再像个高高在上的停剑山庄庄主,而变成了一个愤怒但又无能为力的长辈,就连停剑山庄的旧人也从未见过陆镇行如此。
他总是威严的冷漠的不苟言笑的,但此刻他显得疲惫而苍老,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
陆承杀被他迫着,终于微微合了合眸,动唇道:“……我不会如此。”
白崖峰长老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二人,道:“陆庄主,你们还要聊到何时?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置他?”
陆镇行目色冷冷,徐徐转过身来道:“陆承杀与魔教妖女勾结,以下犯上,对同道出手,枉顾正道,确实罪无可赦,其罪当诛。”
他声音朗朗,众人听了都是一震。
说话间,陆镇行已举起了他的无前剑。
虽然到刚才众人已预料到停剑山庄被逼无奈,只得自己动手清理门户,但当真到了要大义灭亲的这一刻,还是难免会有些怵然。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松了口气。
陆镇行的无前剑,得名于一往无前,就像他的一生。
他一生无所畏惧,永远向前,不论遇到怎样的敌手,都不曾退却,为了结义兄弟孤身一人杀上魔教大本营时,遍体鳞伤浑身浴血,几近垂死,也没有一刻想过放弃与后退,那是他的道,他的义——
剑身之上寒光烁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他再是一往无前,有些地方也始终鞭长莫及。
他可以杀上魔教,和谢长云打得天昏地暗,至死不休,却那颗挽回不了陆怀仙一意孤行执着坚韧的心,只能明知她飞蛾扑火,下场凄惨,却无力改变,到头来连替她收尸都做不到。
即便经年来他再是悔恨懊恼,也没有人能把他的女儿还回来。
他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陆镇行始终记得那个乖巧懂事,从不让他心烦的少女,有着最温暖的笑容,她不会怪罪他忙于山庄事务无暇陪她,也不会觉得他过于冷漠不近人情,反而时时宽慰他,绞尽脑汁逗自己严肃的父亲开心,竭力缓和山庄内严肃的气氛。不论何时见她也总是在笑,仿佛永远没有忧愁烦恼似的。
陆镇行也记得那个不管他如何疾言厉色逼迫练剑,也从不曾有过一句怨言的少年。从很小时起他就习惯默默无声把所有伤痛都独自咽下,在屋顶上静静舔舐伤口,不向任何人倾诉,待伤好后再若无其事地继续接受他严酷的训练。他没有问过为什么,也没有问过凭什么,却一次次做得比他要求的更好,也几乎从不让他失望。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老夫教女无方,才令他出生,也是老夫没有尽到教育孙儿的责任,才让他又一次误入歧途。”陆镇行顿了顿,看向陆承杀,道:“你以后,也不必再做陆家的剑了,你走罢。”
说完,他收回视线,看向众人,高声道:“这一切皆是我的过错,我愿一力承担。只求诸位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也还停剑山庄一个清白。”
话音一落,陆镇行已然举剑抹向了自己的颈侧。
越听他的话越觉得不对,见他如此动作,怎还能不知道他是何意,周围的弟子师叔长老立刻扑了上去阻拦,虽然紧接着无前剑便被击飞,但剑锋还是割开了陆镇行的喉咙。
霎时,一片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惊变震住了。
没有人能想到,这位已年愈七十,威名赫赫的停剑山庄老庄主,会在自己寿辰当日举剑自刎,为的还是保住一个与魔教妖女勾结的,前任魔教教主之子。
其他离得远的停剑山庄的弟子也已哭天抢地地奔了上去,大声呼喊。
平素淡定的陆怀天也已冲上前去扶住陆镇行的躯体,一边为他止血,一边两眼通红嘶声哽咽道:“快叫大夫来!”
此时他们也顾不得厌弃魔教叛徒,立刻便闪身让羽曳和几个慈心谷大夫冲上来。
这位武林巨擘于停剑山庄来说便宛若天神一般,是几十年来停剑山庄的象征,也是外人不敢轻易小觑停剑山庄的倚仗,虽然他已多年深居简出,但依旧无法动摇他的江湖地位。
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当场自刎,令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
其他门派的弟子包括掌门一时都站起身来,连刚才咄咄逼人的白崖峰长老也都一脸茫然,他原本只是想要陆承杀死,并没想过会是如此结局。
而陆承杀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魂魄,定在那里。
花焰在最初的震惊后,缓缓回过神来,她下意识伸出手臂,很想碰碰他,却被谢应弦拽了回来。
谢应弦道:“别去了……我虽然料到陆镇行不会让他死,但也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如此这般,也让其他门派再无法以谜音龙窟案问罪,因为他们的庄主也死了。”
花焰神色复杂极了。
谢应弦轻叹了一声,道:“先回去吧。”
停剑山庄庄主陆镇行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把陆承杀逐出师门,并将罪责一力承担,自刎以谢天下之事不过几日就已传得全江湖沸沸扬扬,虽然他最终重伤昏迷几近命悬一线,又被救了回来,但也足够骇人听闻,此外还有那魔教妖女火烧停剑山庄,魔教教主大闹寿宴也一并传得世人皆知。
江湖中登时各种风言风语流传不休,将陆承杀与魔教妖女,以及陆承杀身世之事传得越发神乎其神,各种版本众说纷纭,精彩纷呈堪比传奇话本。
曾经见过那魔教妖女的更是添油加醋,将之描述的宛若妲己复生,褒姒在世。
好一阵子江湖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个话题。
只是没想到,陆承杀被逐出停剑山庄,这一走,竟似人间蒸发,此后再无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外公苟住了的!
最后大团圆缺个人是不太好,他还要被打脸呢。
下面就是突入最终卷,恋爱还是要谈的,小情侣还是要甜的。
顶起锅盖,我保证这是小情侣最后一个虐点了。
感谢清都无我、浪一会、tejihuaidan、水晶苹果、是栩禾呀、athena、墨染的地雷,非也、太烦真人、ailfe、qiqi、瑞瑞、银河美女本人、薛老爷的猫、请叫我美少女、蔷薇依依、四十、周小垂、tejihuaidan的营养液。
第89章 旧事重提
一年多后。
“那魔教妖女真长得这么美?”
“你自己见一次就知道了!”说话之人坐在茶寮里, 摇头晃脑,露出一脸得意的神色,“不是我夸张, 当年在停剑山庄屋脊上见过她的, 只怕都记忆犹新,此生再难忘却,那可真是倾国倾城妖娆色……实在不怪陆承杀对她情根深种。”
“我也正想问,这个陆承杀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吗?压得褚少侠竟一次都赢不了他?”
这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这么一说,让周围人都不禁笑道:“你还真是初入江湖啊!”
“你这话要是放前两年说, 怕是会被人笑死,你见那褚浚褚少侠是不是觉得他十分狠厉可怕?”
这位初出茅庐佩着剑的少年连忙点头, 深以为然道:“我都不太敢看他,怕与他对视上,他就要来找我麻烦, 实在是个不好惹的。”
“那陆承杀当初可是比褚浚还要可怕上许多的存在, 别说和他对视了, 有的人连接近他都不敢, 只觉得离得近了, 就要被他身上的杀气伤到!”
少年不由惊讶道:“真的假的?真有这么厉害?那他现在怎么不出来了,只是被停剑山庄逐出去而已,只要他不为非作歹又不是真的身败名裂, 我看江湖上还有不少人惦记着他,想一睹他的风采……呃, 其实我也想瞧瞧。”
“哈哈, 让人两股战战的风采吗?”
“唉,要说也还是因为那个魔教妖女,当初他被逐出停剑山庄之时, 那魔教妖女前来大闹,只因为这位陆少侠不肯就范同她一道残害正道。那陆少侠倒也真是有脾性的,一个字也不曾辩解,闹得大家还真当他已与魔教勾结,堕入邪道,现在看来也不尽不实。就是可惜陆老庄主为表清白饮剑自刎,虽然被救下,但到底元气大伤,那陆承杀怕是心中愧疚,不肯再出现。”
“不过反倒是这魔教妖女之后在江湖上折腾的风生水起,尤其爱找停剑山庄的麻烦,虽不伤人性命,但却总是闹得停剑山庄弟子上下鸡犬不宁。她可当真是恨极了陆承杀。”
少年忍不住又探过头来道:“怎么就恨极了?陆承杀不是对她情根深种吗?”
“再是情根深种也不肯为她投入魔教,做那些恶事啊。要说当年陆承杀对她可真叫一个好,百般呵护不让人动她分毫,你说的那位褚少侠不过扯了一下那妖女的袖子,陆承杀当场便黑了脸,对他拔刀相向……不止如此,陆承杀对她更是一心一意,除了那妖女都没见他正眼瞧过其他女子……”
“对对对,当年门派战我师兄亲眼见过,那两人腻在一起时,陆承杀真真是百炼钢化绕指柔。”
其他人纷纷附和,倒将那陆承杀形容成一个十足痴情的男子。
少年不禁迷惑道:“这和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凶神恶煞的是一个人吗?”
“怎么不是啊!一看你这小子就没有情窦初开过,哪个男子遇见喜欢的姑娘还能保持凶神恶煞的?那不都得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体贴有多体贴。就是可惜,他一腔真心错付,落得如此下场。”
“唏嘘啊,当初我只知他跟那妖女勾结,为了保护她,不惜对自家门派的师叔弟子刀剑相向,硬是拦着不让杀,还跟着一道骂过他。现在想想他也是挺惨的,为那妖女什么都做尽了,到头来那妖女不过是虚情假意,巴不得她去死,反倒是他被逐出师门。这要是换个女子,只怕早就非君不嫁了。”
少年也跟着感慨道:“果然魔教之人就是可怕。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那陆承杀吗?”
“这我们哪知道,来年白崖峰的问剑大会看他参不参加吧,今年青年侠客榜倒是把他排到了第一,终于将那个空名字给换下去了,也不知东风不夜楼是怎么想的。”
“约莫江湖手册的主笔百谷子也觉得他太惨了。”
“说起来白崖峰那位白聿江白少侠是不是还在闭门不出,他也是惨得很,与陆承杀同病相怜,都栽在魔教妖女手里。据说那位叫什么阴相思的妖女还去白崖峰上找过他,吓得他魂飞魄散。”
少年一听,竖起耳朵道:“这位白少侠又是怎么回事,也是爱上了魔教妖女吗?”
旁边说话之人闻言,不由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少年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还、还有这种事……”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道:“不过既然如此,你们先前说的那位妖女为什么没把陆承杀也给……”
既然有这样的手段,那能多残害一个正道少侠岂不是更好。
此话一出,倒让众人愣了愣。
少年人尚没有根深蒂固的正道魔教观念,此时问话也分外天真:“我觉得她也未必真就对那陆承杀那么狠心,你看她到头来,除了说陆承杀不肯跟她去魔教为恶,也没做什么真的害他的事,反倒维护了他的名声。我师父说了,看一个人的好恶,不能光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常常骚扰停剑山庄,却不伤弟子性命,也可以理解成是想逼陆承杀出来,这样一来说不定那陆承杀也不是一腔真心错付。”
四周沉默了一会,才有人笑道:“你小子小小年纪还没见识过魔教险恶,那魔教里可都是得那样,她无非是没有在陆承杀身上得逞,逼得他真正背叛正道,心里不甘心罢了。”
“就是!那魔教妖女对他也不是一心一意,她原有个未婚夫,因为看不惯魔教所作所为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到了正道,那位羽公子倒真是个性格温和柔顺的,这些年也被魔教折腾的够呛,那妖女对正道心怀愤懑再正常不过。现在听说她和魔教教主也不清不楚的,像魔教那种地方,只怕男女关系也混乱得很,不然谢长云那魔头怎么会既生了那魔教教主,又……”话说到这里却是戛然而止。
少年连忙追问:“又怎么了?”
“这事说来唏嘘,你还不知道吧,陆承杀的生父也是上一任的魔教教主谢长云,母亲却是停剑山庄的大小姐陆怀仙。”
少年顿时嘴张得足有鸡蛋大,满脸写着“竟有这事”!
他愣了好半晌,才道:“他们魔教之人怎么这么喜欢来找正道……”
“约莫是越难得手越想得到吧,他们魔教不都这样……哎看你小子长得还挺周正的,往后若遇到那长得妖妖媚媚的小姑娘向你示好,可得记得小心些。”
少年的脸蓦然红了。
“好了,不逗你了。小子,你这是要去哪啊?”
少年总算平复,挺起胸膛道:“我师父说我天资不错,留在门内有些浪费,便让我拜师青城或者当山,说要出人头地还是得入大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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