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委屈极了,听着可怜巴巴的,眼泪也蓄势待发:“您别吓我!”
眼瞧着她又要掉金豆豆,周津延心口一窒,眼角抽了抽,他怎么吓她了?
收了笑,再吓人能有她吓人?
见他又摆出那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幼安吸吸鼻子,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小心肝儿虽然颤了颤,但总觉得没有那么瘆人了。
“敢问容太妃娘娘,现在几时了?”周津延看着她问,情绪不明。
幼安疑惑地想,问她,她也不知道啊!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带着一丝不确定,回他:“大概戌正了?不过我也说不准,要不然您问问旁人?”
她给出真诚的建议。
呵!他是这个意思吗?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周津延瞪她。
原来他问的是这个呀!幼安嘴巴微微嘟了嘟,带着些微撒娇似的的埋怨:“今天拜佛的人好多,我等了许久,所以才耽误到此刻啊!”
还不是因为先帝的嫔妃太多了。
幼安抱怨的意思昭然若揭,周津延嘴角若有若无抽了一下。
火盆里的纸钱已经燃尽,清幽的院子瞬间暗了下来,幼安怕黑,往珠珠身旁靠了靠。
黑暗中,周津延眼神晦暗,罢了,一时也说清到底是想要她安分地待在自己宫里别出门乱走,还是要庆幸着火时,她巧好不在咸安宫,免于遭受连累。
转身往外走,步伐沉沉。
幼安忙挽着珠珠的胳膊跟上去,她觑着周津延的脸色,试探地问:“督公不会真是来缉拿我去审问的吗?”
“你若是想,也行!”即使烛光暗淡,她的眼睛也灿若星辰,湿漉漉地望着他,格外让人心软,周津延瞧了一眼便不在看,快速地移开目光。
幼安脑袋摇的像只拨浪鼓儿。
总归是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周津延莫名欣慰。
踏出英华殿,就吵闹许多了,幼安张望着小脑袋,看宫人们往前头跑去。
“咸安宫烧成什么样子了?大家都没有出事儿吧?”焦炭味渐浓,幼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着火的是咸安宫!
周津延尊口难开,幼安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问他,而是转头看向孟春。
可愁坏她了,幼安惦记着被珠珠关在箱子里零嘴儿,若是全没了,她只要一想想,便觉得心疼。
孟春走到她身边回道:“娘娘放心,温肃斋除了门窗熏了烟味,其余的都完好无损。主要是东配殿烧得不成样子了,正殿受到牵连,烧坏了一面墙,娘娘们……”
孟春讲得细致,幼安因为关切,也听得认真。
周津延回头淡淡地看着她们。
“多谢公公。”幼安乖顺地道谢。
孟春十分谦虚:“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臣该做的。”
周津延面无表情:“孟春。”
孟春抬头时候脸上还挂着刺眼的笑。
而他身前的那个也偷偷的用余光瞥他。
孟春疾步回到周津延身旁,侧身倾耳,等候吩咐。
“无事。”周津延冷冷的。
孟春摸不着头脑,心里存着犹疑。
寂静只听到脚步声的宫道中,珠珠忽然开口: “娘娘小心,前头又块青石板翘起来了。”
“在哪儿呀?”幼安睁大眼睛盯着地面。
这时孟春看到周津延脖子动了动,似乎往后瞥了一眼。
孟春眼睛蓦地一亮,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他想起之前种种,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也难怪,容太妃生得这幅好模样,督公再怎么厉害,总归也还是个凡人。
孟春暗地里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要寻个蛛丝马迹,没注意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实心的一团肉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幼安将将停稳脚步,张着嘴巴看着地上的孟春,连她都似乎感到肉疼了。
孟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快速地爬起来,拽着官帽,遮住丢人现眼的自己。
周津延没好气地指了个小宦官去扶他。
孟春忙推脱:“不用不用,多谢督公,卑职皮糙肉厚,经摔。”说完,他又转头朝一旁被吓住了的幼安笑了笑:“臣该死,让娘娘受惊了!”
幼安连忙摇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软声说:“我没事儿,你还好吧?”
孟春摇头,等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才龇牙咧嘴地抽了一口凉气,也没个心思去想那些弯弯道道的了。
前车之鉴就在前头,幼安看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
周津延扯了一下唇角。
幼安刚看到咸安宫,一个管事监臣就急匆匆跑到周津延跟前,看救星一样看着周津延:“督公就等您回来拿个主意呢!”
今晚这地儿肯定是不能住人了,太妃嫔们的住所得安排。
幼安贴着宫墙站,闻言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着周津延,他刚刚丢下这里的烂摊子,是去找她的吗?
可是他既然不是去缉拿她的,那是为什么呢?
周津延略作思考,沉声吩咐:“贤太妃去明成馆,,……,容太妃去吉云楼。”周津延看了幼安一眼。
幼安吸浓烟吸得浑身难受,正捂着嘴巴干咳,听到她的名字,耳朵竖起来。吉云楼?想了想,好像是咸若馆与慈宁宫花园中间的一个小楼,与司礼监掌管处相邻。
管理监臣应声:“卑职会尽快安排妥当。”
“娘娘这边走。”管理监臣转头看幼安。
“我可以回去拿东西吗?”幼安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管理监臣有些为难:“里面异味重,暂时也不安全……”主要是纵火的原因,还未清查,现在进里,破坏了现场就不好了。
“那,那就算了吧!”幼安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周津延忽然开口:“去吧!”
管理监臣很是意外,不再多话,往一旁让了让。
幼安被烟熏得红红的眼睛瞪得圆乎乎的,闪着欣喜和不敢相信的细光。
周津延轻啧一声:“又不去了?”
幼安小脑袋直摇,连忙抓着珠珠的手腕,往咸安宫里跑,回头看周津延。
灯火阑珊,他被众人拥簇在中央,受尽尊荣,他黑沉的凤目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渊,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她心尖儿猛地抖了抖,不同犯病的心悸,而是一种陌生的轻颤,不疼,是一种淡淡的酥麻。
周津延看向孟春,孟春小跑着跟上去。
“娘娘小心脚下。”孟春小声喊着。
院中浓烟滚滚,东侧已经成了一片荒芜,偶尔还有木架子倒塌的声音,幼安没有想到她只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却是天翻地覆宁一番景象了。
幼安心绪复杂。
“娘娘这儿待久了对身子不好。”珠珠推开温肃斋说。
幼安点头,不敢耽搁,进屋后直奔架子床把她的药瓶揣袖兜里,珠珠快递地收了几件衣裳。
幼安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珠珠心下了然,腾开手,摸出一把小钥匙给她。
幼安立刻开了小柜子,把她的柿子饼拿出来。
珠珠和孟春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小包裹,而幼安……
周津延把目光落到怀里揣着柿子饼的小傻子身上,轻哂。
幼安小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喃喃一声:“您别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一个人从偏心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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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也有红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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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幼安声音软趴趴的,毫无威慑力,周津延不仅没有收敛他的目光,反而像是被她逗笑了,肆无忌惮轻笑出了声。
他瞧幼安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仿佛在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柿子饼这种东西。
是嘲笑吧?
是吧!
幼安绯红的小脸涨得更红了,整个人气嘟嘟的,但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地想,她喜欢吃柿子饼又怎么了?柿子饼明明那么好吃!凭什么要笑她!
而且也不知道她们要在吉云楼住多久,柿子饼放在柜子里坏了怎么办!那多可惜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生气!
她就说珠珠想多了,他怎么可能想与她结伴儿,他只想取笑她。
幼安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埋头往吉云楼走。
珠珠从孟春手里把她们的包裹接过来,追上幼安。
“这……”孟春指了指幼安她们的背影,心中佩服,他小心翼翼地看周津延笼罩在阴影中的脸色,心中诧异,被人甩了脸子,他竟然没有动怒。
刚发生了一场火灾,今晚巡夜的人比往常多了至少一倍,幼安没走几步,就被请安的人拦住了脚步。
幼安撇撇嘴,她才不恼呢!身体可是她自己的,气坏了,可不值当。
她深呼吸并这样安慰自己。
周津延瞥见她恹恹的小脸又恢复以往的神采奕奕,眼中暗芒闪过,嘴角噙上笑,趋步跟在她身后,他与她同路。
路过北司房后,到了一个小岔路口,两人封道扬镳,一个往西,一个往北,中途也没有说话。
*****
周津延站在司礼监掌管处的院子中,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小楼,抬手招了孟春。
咸若馆原是前朝皇帝礼佛的佛堂,西边的吉云楼便是其小憩的地方,新朝换旧朝,此地也就荒废了,还是前几年翻新司礼监管理处时将慈宁宫花园这一片的殿宇楼阁一同翻新了,才使这座精美的小楼重见天日。
吉云楼与温肃斋相比,真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一楼是正厅和茶水房,二楼是卧房与小书房,无处不精美富丽。
幼安对那间卧房更喜欢的不得了,推开屋门入目是一张紫檀围屏榻,上面摆着一张香几,榻旁是各类桌椅屏风博古架,而整个房间最漂亮的便是里头那架宽大阔气的紫檀垂花拔步床。
幼安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打个滚儿。
珠珠笑着拉住她:“屋里头凉飕飕的,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脏着呢!”
幼安收回跨进门槛的一条腿,转头看珠珠,却看见珠珠身后楼梯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不久前跟在周津延身边回去的孟春出现在楼梯口,似乎跑得很急,还在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娘娘先等等,让她们打扫干净了再进去,您先去正厅歇会儿。”
幼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孟春托着手臂扶去了一楼正厅:“娘娘小心脚下。”
海棠花格窗棂上人影憧憧,细听之下,回廊中传来轻巧又急促的脚步声,幼安捧着杯子坐在已经擦干净的塌上望着门上的影子,看了小一会儿,低头沿着杯壁抿了一小口热茶。
“这些宫女,宦官被调.教得真好!”同为宫人珠珠也止不住的感叹。
幼安点点头,这些人动作利落,做事儿又干净:“是啊!”
她刚附和了一声,门被敲响,孟春轻轻地推开门:“娘娘屋子都已收拾妥当,热水也已备好,您可以去了。”
“好快啊,麻烦你们了,不过你们真的太厉害了!”幼安毫不吝啬她的夸赞。
要不是他们过来帮忙,她和珠珠怕是要收拾到天亮。
被这样一个美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孟春呆楞了一下,红着脸,连忙摇头:“娘娘客气了。”
幼安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微微提着长裙,在随着冷风飘荡的光影中,蹬着楼梯往上走。
珠珠仰着头看楼梯上方的木顶,感叹了一声,她不得不佩服那些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连落满灰尘的灯笼都打扫干净了。
不过……
珠珠看了连背影都带着雀跃的幼安,有些发愁。
虽说是她们占了便宜,但是珠珠脑袋还是冷静的,孟春身为周津延的左右手,在西厂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了,这等小事,哪能惊动他,何至于他专门跑这一趟。
其中原由不外乎背后有人指使罢了,除了那人也没有旁人了。
珠珠越发确定周津延对她们娘娘另有所图。
幼安一听,心里依旧是下意识的不相信,毕竟即使现在不生气了,但她还记着周津延笑话她的事情呢!
“孟春瞧着和善,也许是他乐于助人呢!”
也不能怪幼安不知其中利害,毕竟西厂那群人的严酷她至今没有领会过,哪里就知道他们心里根本不存在善意二字。
可是看着幼安干净得像清泉一样的狐狸眼,珠珠怎么都不忍心破坏她的美好。
卧室内炭火燃烧,里面投放了香片,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有一瞬间幼安以为自己回到了她的闺房。
放松身体坐在圈椅上,有些惆怅:“别到时候我们住着住着,都舍不得走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们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珠珠道,“若是知道放把火,能给娘娘换个这么好的屋子,我早就放了。”
幼安狐狸眼弯成月牙,娇嫩妩媚的小脸笑得稚气,嗔道:“我们可真坏!”
“那娘娘想不想吗?”珠珠开门让抬热水的嬷嬷们进屋。
幼安诚实地点点头,她也要做个坏人!
嬷嬷们送完水便出去了。
浴桶里灌满热水,幼安细白的肩膀没入水面,她把脑袋舒服地搁在桶边上,满足地呼出一口长气。
吹散朦胧的热气,幼安被熏得酡红的小脸更显娇艳欲滴,眼下那个泪痣恰好好处地点缀她的面庞,活脱脱的就是一只餍足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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