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脸一红, 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这个“又”字,她哪里老折腾人了。
周津延勾了勾唇, 牵了她的手,拉她坐到自己的身旁, 和他共坐一张圈椅:“这几日在太后面前少说话。”
“宫里出事儿了吗?”幼安仰头瞧他。。
周津延垂眸,把玩着她的小手,语气冷淡, 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只怕太后心情不好,撞到她手上, 拿你出气。”
幼安手指柔软纤细,指甲呈肉粉色,形状圆润漂亮,但十根手指竟一个月牙都没有, 周津延眉头轻蹙。
次日请安时,果然瞧见太后面色难看,有两个太嫔低声说话,被她扣了不敬之罪,禁了一个月的足才缓了怒气。
幼安庆幸有周津延提醒,拍拍心口,散场之后拽着珠珠赶紧离开。
一路上都听到宫人在议论:“柏婕妤这时候有孕,真是犯了大忌,不过听说皇上不仅不在乎,还火上浇油的要给陈才人的父亲升官。”
“没人劝诫吗?”
“怎么没有啊?朝堂上都吵翻天了,但是有周督公坐镇为皇上撑腰,一力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可怜内阁那群能言善辩的阁老们被督公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是个极规矩的人,偏此时涉及到了皇嗣,难怪她会如此动怒。
珠珠小心翼翼地觑着幼安的脸色。
幼安指甲扣着袖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管再怎么琢磨,那人所作所为都像个……
奸佞。
“督公的名声一向不中听,咱们在后宫,前朝之事岂能样样都清楚,她们所言也不一定是真实的。”珠珠小声说。
幼安呼出一团白雾,眸色复杂:“珠珠你信你说的话吗?”
珠珠一噎,讪讪地笑了笑。
前头说话的小宫女听见后面的声音,一惊,回头瞧是幼安,紧张地行礼:“见过容太妃,太妃娘娘金安。”
幼安摆摆手,让她们继续忙去。
珠珠看着幼安。
幼安跺跺脚,语速加快:“咱们也回吧!外头好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
刚才的话仿佛没有在她脑中停留。
此事断断续续闹了半个多月,太后也并未发话处理,一直拖到柏婕妤坐稳了胎,并传出是个男胎才象征性地罚了两个月的月钱。
但毕竟皇妃绵延子嗣对朝廷稳固也有帮助,又加之除了孝,大臣们这才消停了。
睁一只眼闭一眼,不再上谏书,只陈才人父亲升迁之事,众人还颇有微词。
到了与安青云约定的那一日,幼安早早地便把自己收拾妥当了。
比前几次出宫的时辰还早些,现如今太后的眼睛都盯着柏婕妤的肚子,根本没有空闲再管她们,幼安也就大胆起来。
幼安见到许久未见的孟春,一脸惊奇:“你出任务回来了?”
孟春笑得纯良:“是呢!许久未见娘娘了。”
幼安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不过没有多想,贴心的说道:“那你这段日子很辛苦喽!瞧你都瘦了,过会儿到了弘香坊,你多吃些。”
她摇摇手里的荷包:“督公给了好多银子。”
孟春扫了一个月的地,又累又苦,也没吃到什么肉,闻言都快哭出来了,哪里还会推辞:“那就多谢娘娘和督公了。”
马车在弘香坊门口停稳,幼安和孟春被钱大壮迎到老地方:“孟爷,小周爷你们坐,饭菜马上就送上来。”
“娘娘您今儿可别再偷偷吃酒了。”孟春坐在食案后头,不放心地说。
幼安点点头:“我晓得。”
孟春还是有些不放心,吃到嘴巴里的大块大块的肉好像都不香了,时不时就要看看幼安在做什么。
见她伸着小脑袋往落下够着看,心中一咯噔:“娘娘您这是?”
幼安瞧他满脸惊慌,连忙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教你为难的,你就看看,什么都不做。”
孟春直觉不对,看下去,没一会儿纪忱和安青云就出现了。
“我不给你惹事儿。”幼安紧张地看着他,小手规矩地摆在身侧,连声保证。
孟春拉着圈椅坐到她身边,说:“您这是与安青云提前约好了?督公知道吗?”
幼安眨巴眨巴眼睛,自然是没有的,她小声说:“我就远远地瞧着,不让我哥哥看见我,应该不说也没有事情吧!”
这可说不好,不过孟春知道甭管她做什么,督公想是也不会与她计较。
无奈地说:“等纪大人成了家,有了家眷,您便可以在宫中招纪家女眷进宫陪您说话了。”
“我哥哥一直照顾我和姐姐,才没有成家。”幼安盯着纪忱的身影,和他说道。
孟春道:“如今纪大人得了好差事,那媒人说不准都要将您家的门槛踏破了。”
幼安仰着小下巴,颇为骄傲地说:“那肯定是,我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才华,一向是受人喜欢的。”便是她进宫前,也有官媒常去她家,要不是她出了事情,她哥哥说不定都相看好人家了。
那边纪忱又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目光,随口问安青云:“这次为何又选了此地?”
纪忱仕宦家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是不用说的,惯常出入的都是品香茗论文章的清贵茶楼,像弘香坊这种市井气十足的地方踏足次数少之又少。
安青云忙道:“是奴才的罪过,想着此处离皇城近,进出宫方便,就偷懒选了这酒肆,公子若是不……”
纪忱淡淡地说道:“不必,就此处罢,热闹。”
“这是二姑娘让奴才给您的信,还让奴才告诉您,宫里有柿子饼,让您别惦记着她会饿着。”安青云恭敬地把信递给他。
纪忱扯扯唇,眼中闪过笑意,这倒是她会说的话。
拿出备好的药瓶:“她气色如何?”
“二姑娘一切都好。”安青云低头说道。
纪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向来是个不老实的,如今打量着我管不到她,犯了病我也不知,要是有什么,青云可别偏帮她。”
“奴才不敢。”安青云道。
纪忱笑了一声。
幼安眼巴巴地瞅着纪忱的背影,对着孟春叹了一口气:“我连声道贺都不能亲口和哥哥说。”
这话孟春可不敢回,赔着笑脸。
幼安慢悠悠地哼了哼声。
纪忱出了弘香坊坐上马车,命车夫驶出巷子,停在了第二个路口。
在马车上枯坐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那辆眼熟的马车出现,才命车夫调头回去。
周津延坐在马车上,开了车厢等着幼安下来。
幼安小跑着钻进了马车,被周津延的大氅罩了个严实。
那马车宽大,四周有番子护卫挡住,看不清是何人跑上马车,纪忱阴柔俊美的脸庞掩在暗处,手指慢慢阖上车窗,沉思片刻,眸中闪过惊疑:“回府。”
*****
幼安跑这儿偷瞧她哥哥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周津延送她回吉云楼,临走前低声道:“忙过这阵,下一个修沐,带你去见纪忱。”
周津延不似那些普通官员,今儿是修沐的日子,他也忙得不得了。
幼安愣愣地看着他。
周津延挑挑眉:“傻了?”
幼安飞快地摇头:“您不骗我?”
周津延扯唇:“臣何时骗过娘娘?娘娘说说看?”
这倒是没有,周津延答应过她的事情,每一样都实现了,幼安抿唇儿笑,漂亮的狐狸眼里掩饰不住的高兴,踮脚在他唇瓣上亲了亲:“又还您一次。”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楼梯跑。
惹得周津延无奈地勾唇,在后面蹙眉轻呵道:“不许跑,好好走。”
幼安回头冲他摆摆手:“我知道!”
得了周津延的承诺,晚上躺倒床上幼安脸上都带甜滋滋的笑容,睁着毫无睡意的明亮的眼睛,心中感叹,要是姐姐在京城就好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贪心,能见到哥哥,已经是很幸运了。
脑海中想着心事,完全睡不着,她爬起来,找了笔墨花了六朵五瓣的花瓣,数着日子等朝廷修沐。
当然周津延答应了她每个月可以让她出宫玩的日子,她也不会浪费。
“今儿上了一道新菜,小周爷可要尝尝?”钱大壮殷切地说。
幼安这一阵儿心情都很好,顺着他的话,好奇地问:“什么新菜呀?”
“盐渍羊腿。”钱大壮道。
幼安不爱吃羊肉,不过她身边的孟春好像喜欢:“来一个吧!”
孟春添话道:“羊肉上火,再炖个蘑菇。”
“好嘞!”钱大壮招呼她们上楼,就吩咐了下去。
盐渍羊肉烹饪得香咸麻辣,幼安吃得唇瓣火辣辣的,捧着凉茶咕嘟嘟灌了好几杯,肚子里全是水,忍不住对孟春说:“我去更衣。”
“卑职陪您去。”孟春忙搁下筷子。
幼安怎么好意思让他陪着去,急道:“不用,不用,我知道在哪儿。”
孟春便笑着作罢:“那您小心。”
*
幼安从净房出来,舒舒服服地深吸一口气,拍拍袍子,小手整理着头顶上的小帽儿,往回走,忽而一股大力扯住她。
幼安瞪圆了眼睛看过去,对上和她极相似的狐狸眼。
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掉下来了,她投到纪忱怀里,手臂死死地抱着纪忱的腰:“哥哥!”
声音里全是委屈。
纪忱抬手拍拍她的后脑勺,没有温柔的安抚,而是微微推开她,往她怀里塞了一团衣裳:“快换上。”
幼安愣了一下,看向怀里的衣裳,是件再寻常不过的男子的衣袍。
纪忱弯腰:“哥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要打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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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幼安愣在原地, 泪珠子还挂着面颊上,眼泪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纪忱像傻了一般,张了张嘴巴。
纪忱用力揽着她的肩头:“别害怕。”
说完指尖捏住她头顶上的帽子。
幼安小手下意识地抬起拦住他的动作, 四目相对,气氛竟有些僵硬。
纪忱眼眸瞬间沉了下来,用了些力气, 拨开她的小手,脱了她的帽子往她身后丢,只听“咚”的一声, 小帽儿落在远处的圆桌上。
幼安往后看,小帽儿在圆桌上慢慢滚动, 悬至边沿, 幼安的心脏都跟着悬起来, 眼睁睁瞧着帽子从桌上直愣愣地往下坠,摔到地上。
那声响就像是往火星堆里扔了一把枯草, 火光迸发。
她这会儿的穿着,她这会儿该待的地方全都不对, 幼安猛地回头看纪忱,声音磕磕绊绊的:“哥哥,我……”
身上穿的灰蓝色宦官穿地盘领衫刺痛纪忱的眼睛, 他不敢想象幼安在宫中经历了什么,纪忱深吸一口气,尽力平稳气息:“是哥哥不好, 没有照顾好你。”
幼安眼泪直掉,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的。”
纪忱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笑意, 他飞快地拿起塞在幼安怀里的袍子,披到她肩头:“等会儿哥哥把你送到城门口,霖伯在那儿等你。”
幼安这才反应过来,纪忱的意思,他是要送自己走!
这,这,这太大胆了!
“放心,剩下的哥哥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纪忱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沉声道,“哥哥怎么会让我们幼安永远都困在那牢笼之中。”
幼安隐约察觉到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但纪忱的动作比她脑袋转得快:“抬胳膊!”
自小到大幼安虽多有淘气,但不管大事小事大体上都还是听纪忱的,习惯成自然,她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已经开始动作了,张着胳膊套进袖子里。
衣袍直接穿在了最外面,幼安脑袋里嗡嗡作响,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被纪忱握着胳膊牵出去的时候,手脚还是僵硬的。
日入时分,天色已经暗淡,幼安被纪忱圈在胸前坐在马背上,厚重宽大的斗篷严严实实的把她罩住。
眼前黑黝黝的一片,骏马飞快地奔驰,她心脏好像是要跳出来了一般。
身后的护着她的人是她哥哥。
幼安已经记不大清小时候的事情了,只记得打小儿哥哥就对她好,常常从家中侍女和姐姐口中听得幼时的趣事。
小些时候,幼安比现在还病弱,隔三差五地病一场,每每病倒,纪忱就睁着和她相像的眼睛,饱含担心地看着她哄她喝药。
那时纪忱要去学堂读书,又不放心病中的幼安,等着父亲纪和明去了官署,便偷偷抱着幼安去了学堂。
姐姐纪明安和府里的乳母婆子找疯了都找不到她,急慌慌地套了马车去官署找父亲。
还是学堂的先生发现了窝在纪忱书案下面呼呼大睡的幼安,把她送回了家。
幼安听姐姐说后来纪忱遭了好一顿毒打,在母亲牌位前跪了两夜,父亲才消了气。
再大些,幼安记了事,父亲也去世了,哥哥那时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用他单薄的肩膀撑起纪家,磕磕绊绊地学着父亲的模样,照顾她和姐姐长大。
而现在这个肩膀已然宽厚沉稳,还是在尽他最大的力量,护佑她。
幼安手掌擦干掉得个不停的眼泪,捂住嘴巴,不让纪忱听见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速度放慢,城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她们,幼安心脏瞬间提起,揪着纪忱胸前的衣服,不知纪忱拿了什么,许是令牌或是公文,侍卫才放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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