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毁了她。
周津延默默看着他,嘴角微扯,很奇妙,即使他们是至交好友,亲如手足,但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他想要的,强求也要得到。
玉石俱焚,死也要死一起。
他低头看着玉带上挂着的香囊,伸手拨了拨。
顾铮回府,如往常一样,步伐沉稳一边往正院走,一边听护卫回话。
“今日老夫人还是没有见四夫人。。”
那日从慈恩寺回来,老夫人便趁称病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阮绾一日不落地过去,都被拦在院门外,美言不愿让她过了病气。
顾铮点头,让他退下。
一如平常,他到了正院却是畅通无阻,眼中闪过讽刺,到底还是连累了她,顾铮掌心紧紧握住佛珠。
顾老夫人每日准时坐在正堂等他。
“给母亲请安,见母亲身体安康,儿子便安心了,前院事忙,儿子先告退了。”顾铮板正规矩地作礼问安。
见他要走,忍了半个月的顾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站住!”
顾铮回身:“母亲还有何吩咐。”
“峥儿你到底想怎么样?”顾老夫人手心撑着高几问他。
“母亲,儿子说过了,儿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您别为难她。”顾铮轻声说。
“好好好,我不为难她,只要你成亲,我就不为难她。”
顾老夫人说:“你不喜欢陈家姑娘没关系,咱们再找别家的姑娘,总会你喜欢的。”
顾铮:“母亲,儿子无意娶亲。”
“为了她好,你就该娶亲!”顾老夫人不由得拔高声音。
顾铮微笑着摇头:“这不相干。”
“怎么不相干,你娶妻生子,多生两个孩子,咱们国公府有了世子,又可以过继一个到四房,这才是阮绾下辈子的依靠,而不是你。”顾老夫人看着他,声音带着蛊惑。
原来母亲打的是这个主意,顾铮有些疲惫。
“母亲若是想抱孙子,大哥家的,三弟五弟家的,都是些好孩子,您开口,各房乐得把他们送来陪您。”
“峥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老夫人面色冷下来。
顾铮微笑着,不为所动。
这些日子顾老夫人也想通了,不能与他硬碰硬,万一他做出什么事情,到时候得不偿失,平复心中情绪:“好,母亲暂时不逼你,母亲还像以前一样,也不为难她,只要你别冲动。”
话已挑破,顾铮只能寻求平衡,也不愿恶意揣测自己的母亲:“儿子从小到大很少有什么想要的,如今更是只要府里一切安稳,儿子就不会是行事冲动的人。”
“好!好!”顾老夫人连声答应。
说完顾老夫人就叫人传话给各房,说她病已痊愈,让她们过来用晚膳。
顾铮看着第一个到正院的阮绾,拨着佛珠的手指微颤,她瘦了。
阮绾看都不敢看一眼顾铮,她小心翼翼地望着顾老夫人。
她忘不了那日顾老夫人看她时,那股厌恶冷漠满是责备的眼神。
顾老夫人克制住心中的冲动,朝阮绾伸手:“这几日不见,绾儿瘦了,不知道的以为是你病了。”
阮绾受宠若惊地被顾老夫人拉住手,按到自己身旁,听她说:“今儿有好几道你爱吃的菜,你多用些。”
阮绾轻轻地应声。
顾铮坐在一旁看着,心头猛跳,母亲不对劲!
可看阮绾谨慎不安的模样,顾铮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府里恢复热闹,钟鸣鼎食之家,一派和谐繁荣。
阮绾与顾铮之间只隔着老夫人,往日只要离他这么近,她就已经满足了,她守着自己的小窃喜,就能过好这辈子了。
可当她知道他心里也是装着她的,心中却只剩下一片悲凉。
顾老夫人在怎么掩饰太平都藏不住心中的裂痕,次日在阮绾请完安后留住了她。
阮绾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正让素月把包裹递过来,细声细气地说:“母亲,这是儿媳新给您做的长衫。”
“不必了,我怕是无福消受。”顾老夫人语气冰冷。
阮绾整个人都僵硬了,缓缓地看她,脸色慢慢褪去。
顾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她:“怎么会是你呢!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嫁入顾家。”
阮绾仿佛瞬间被人投入冰水之中,整个人都没了知觉,平常满是温柔笑意的杏眼,被无措彷徨替代。
“母亲,我……”阮绾摇着头,小声开口,可她天生不善言辞,被顾老夫人截住话。
“你知道你会害了他吗?”顾老夫人冷冰冰地说。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不停的在阮绾耳边萦绕,把她拉下地狱。
阮绾父亲多情风流,家中子女多,阮绾是他父亲第三位继妻所生,姑娘中排行十三,这就养成了她这副性子,说好听些温柔文气,说难听便是好拿捏。
相处两年多,顾老夫人足够了解她,更知道她内心敏感脆弱又多思,甚至自卑。
说出的话猛地将她击穿。
“我儿顾铮,名声赫赫的大将军,受万名敬仰,他父亲配享太庙,奉的是天家香火,他比他父亲都优秀,而你就是他一生的污点!”
“我顾家待你不薄,尊你为四夫人,锦衣玉食的供着你,若没有顾家,你继母怕是随意一门亲事就把你打发了,想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你还能像现在这般?”
“你的存在就是错误,要不是你,我儿还是个孝顺的孩子。”
阮绾轻颤着身体,脸色煞白。
顾老夫人忽然变了语调,伸手拉住她:“母亲知道你是好孩子,都是那个混账不好,是他一厢情愿地喜欢你,母亲都知道,但母亲求求你,求你救救我们顾家。”
“母亲也不要你为难,只要你劝劝他,劝他成亲就好。”
“算母亲求你了!”
阮绾眼睁睁地看着顾老夫人要朝她跪下去。
嬷嬷们慌张地跑过来扶她,阮绾往后闪躲着靠在素月身上,像是傻了一样,心里被人捅了一个窟窿,往外淌着血,她却没有任何知觉了。
原来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要,把对方偷偷地藏在心底,都是没有资格的。
晚风夹杂着阴雨飘入廊下,不见丝毫光亮的帐内,阮绾脑中不停地回想着顾老夫人的话。
她轻启红唇,哑声重复:“我会毁了他,我是他一生的污点,我的存在就是错误。”
阮绾擦干眼泪,坐起来,掀开帐幔,赤脚下地。
素月睡在不远处的塌上,听见动静,急忙起身,点了烛台。
轻轻地喊她:“姑娘,您又睡不着了吗?”
阮绾没回话,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看着摆在格子里的兔儿灯,含着眼泪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它拿下来。
素月心疼的不得了,小声说:“姑娘我帮你点吧!”
阮绾冲她笑笑,摇摇头,亲手点燃兔儿灯里烛蕊,捧着它,在窗下的长案后落座,枕着手臂看它跳动的烛光。
杏眼弯弯,眼眸灿烂。
为了透气窗户开了一条细缝,一丝凉风伴着小雨吹进来,烛光摇摇晃晃地灭了。
阮绾眼中的光芒好像也跟着被吹灭,她愣愣地看着兔儿灯,后知后觉她好像病了。
她的心生病了。
在窗前枯坐了一夜,第二日她便有些咳嗽,活在顾老夫人期待、厌恶、警惕不停交替的目光中,她备受煎熬。
她开始躲避顾铮,恰在此时南边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随着一同快马加鞭送回来的还有皇帝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章蛮重要的,信息量比较丰富,所以副cp戏份多(情节发展到这里,必须要写),我也没有标注,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
这章给大家发红包。
——
感谢在2020-11-29 23:20:50~2020-11-30 10: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团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倾君临 20瓶;团团 10瓶;洋宝 7瓶;中单萌妹 4瓶;茶茶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幼安都没有想到短短一年内她就经历了两场国丧, 而她也从纪家二姑娘变成了皇祖太妃,都成祖母辈儿的了。
她心中变扭,有些抵触这个称谓, 但丧礼期间仪式繁琐,人员复杂,来来往往间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她辈分高, 有些仪程她不必到场,就像哭灵也只要先帝嫔妃和命妇们到场,而她只大殓当日着素服去了一趟。
幼安隔着人群找到阮绾, 趁着用膳时,让珠珠带她去了自己的吉云楼。
“绾绾你怎么都瘦了?”幼安一边给阮绾盛汤, 一边问她。
阮绾捏着绢帕掩唇轻咳了两声, 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前些日子下雨, 天气突然凉下来,睡觉时没注意, 不小心着了凉。”
“这怎么能行,前几日哭灵你也去了?”幼安看她, 细长的黛眉蹙起。
阮绾自然是要去的,她宽慰道:“只是一些小毛病,没有大碍。”
幼安摇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差,她往常最羡慕她红润光泽的气色了。
“哪里就没有大碍了?接下来还有各种礼拜呢!就是小病才要好好养着的,要不然拖着拖着就成了大病了。”
幼安身体底子差, 常有些小病小灾的,最是知道生病有多难受,阮绾健健康康的才好呢!
幼安将手里的药膳汤碗放到她手里:“你多喝一些。”
往日多是阮绾照顾她,这次轮到幼安了, 幼安还特地将汤药上的油花撇去。
“怎么是荤的?”阮绾没什么食欲,但又不想辜负她的好意,尝了一口,愣住了。
幼安心虚地轻咳一声:“咱们悄悄的!”
见阮绾要放下汤碗,幼安才不许她这么做:“你现在就是要多补补,你喝嘛!没关系的。”她跟着周津延学坏了,她和先帝又不熟,凭什么要为他服素受孝。
素月在阮绾身后也跟着劝道,她们姑娘染了风寒,每日天未亮就要进宫哭灵,吃不好睡不好,这么折腾下去,身体迟早要垮的。
“就一点点汤而已,你在国公府,有那么多人看着,不好不守规矩,但丧仪期间你进宫到了我这里,就要听我的。”幼安有些霸道地说道。
手里给她挑了炖的香烂软糯的肉放到她碗里。
阮绾看着碗里的食物,抿唇儿冲她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幼安,谢谢你。”
幼安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嘴角翘一翘:“谁让我是姐姐呢!”
从吉云楼出来,阮绾眉眼间的郁气都散了一些。
素月说:“姑娘往后没事儿,可以多来娘娘宫里坐坐的。”
“平日里我来得还不够多呀?”阮绾轻声说。
素月笑了笑,也是她傻了,她们姑娘再怎么和容太妃要好,容太妃住在宫里,也不方面时常进宫的,她就是太想她们姑娘开心一些了。
“太妃娘娘还说要教您推骨牌,打马吊呢!您都答应了,总要来学的吧?”素月说。
连续下了好几场的雨,今儿难得出了太阳,但也藏在阴云中,日光微弱,风稍稍一吹,便被挡住了,阮绾抬眸瞧了瞧,咳嗽了两声,低语:“我记得,有机会就来,你不要担心我。”
素月叹气,她怎么能不担心。
阮绾和素月往回走,瞧见顾老夫人正和几位夫人说话。
脚步迟疑,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绢帕,走过去,给各个夫人福了礼才站到顾老夫人身旁。
“等顾大将军成了亲,有人帮你管理内宅你就能轻松了。”有老夫人说道。
顾老夫人看了阮绾一眼,面带轻愁:“哎!”
阮绾脸色微白,整个心都跟着老夫人的话提起来了。
顾老夫人这才说道:“他啊!他一心扑在公务上,不提也罢。”
“顾大将军身居高位,自然与寻常人不同,但后宅还是需要人打理的,亲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帮着相看,还指着谁来过问。”
顾老夫人握着这位老夫人的手,拍了拍,感叹:“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我有儿媳妇陪着呢!”
那位夫人看向阮绾,掩唇小声笑着说:“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跟在你后头安安静静的,瞧着就让人欢喜。”
顾老夫人点头附和:“别看她话不多,私下底孝顺着呢!我素来把她当女儿疼。”
阮绾低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直到夜深了,从宫中回府,顾老夫人与阮绾同坐一辆马车,她捧着茶盅说:“你瞧见了,京城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他只稍不留神,走错一步,前面等着他的是万丈深渊呐!”
阮绾想捂住耳朵,她不想听,可她清清楚楚的明白,顾老夫人说的是实话,她的存在好像就是一个错误。
她就是顾铮的万丈深渊。
*
素月将长案上的酒壶都收了,给阮绾肩头披上衣裳。
阮绾看着窗外的月影,闻着院中的暗香,乌黑的长发在肩头轻轻地飘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
“素月把烛台都灭了吧,我去睡觉了。”
素月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阮绾:“姑娘。”
阮绾柔柔地笑着:“我睡觉你还不乐意啊?”
素月飞快地摇摇头,忙给她铺床理被子。
顾铮看着花园甬道端头的阮绾,停下了脚步。
阮绾穿着蹙新的鹅黄色长衫搭了一条淡绿色马面裙,面庞涂了胭脂,点了红唇,秀丽莹白,宛若散着晕光的明月,美好而安静。
顾铮猛地攥紧拳头,侧目扫了一眼护卫。
65/75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