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雪厚,当心沾湿鞋袜。”
幼安停下动作, 低头望了望地面, 来泡温泉前, 侍者们刚清扫过的地面又积了没过脚面的雪。
周津延灰狐裘衣摆已然沾湿。
察觉到她正在犹豫,周津延微侧头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下来, 你自己走得动?”
幼安脸颊飘上两朵红霞,挪挪屁股, 在他背上趴好,一手肘支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抬起冲着纪忱挥摆:“哥哥!”
周津延唇角勾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稳稳地背着她走到纪忱面前。
“不会走路了?”纪忱看幼安。
幼安翘翘脚,小声且心虚地说:“会湿。”
纪忱看了周津延一眼:“呵!”
幼安心里忐忑,鸵鸟似的把头埋进周津延颈窝, 轻声说:“外面天寒地冻,我们快回去吧!”
三冬跟着孟春后面学得机灵,立刻说道:“这边请。”
接下来的一段路,走快了许多, 幼安也安安静静地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不折腾。
回到主屋,周津延把幼安放到铺着厚毯的紫檀木宝座上。
幼安刚被放下,就急忙起身,谁知腿心一麻,脚软了软。
好在周津延在一旁托住了她,手掌握住她的手肘,捏了捏。
幼安瞅瞅周津延平静的脸,也跟着若无其事地站好了。
把手臂挣脱开,巴巴走到纪忱跟前:“哥哥你怎么来了。”
周津延扯唇,在宝座上落座。
纪忱被幼安摁到圈椅上:“玩疯了?年底了,接你回家过年。”
离新年也只剩四天,朝中大局已定。
前有执掌朝政的周津延步步安排,现有手握重兵的顾铮坐镇周旋。
更何况西北兵权也在陆翀手中,皇位自然不会旁落。
陆翀手段不似前几位皇帝,刚登位,雷霆手段,整顿完朝庭各番风波,赶在春节前放了节假。
“我现在回家没有关系吗?”幼安有些担心。
京中都知公里的皇祖容太妃已经死于张方隆之乱。
她回京,要被旁人认出来的。
旁的她不怕,她就怕给周津延和纪忱惹麻烦。
“纪家有个在乡下养病的三姑娘,刚被接回京城,没有见过外人也正常。”周津延闲适地倚在宝座佛手上,悠悠地说道。
“可是与纪家相熟的人家都知道纪家只有两个姑娘,突然冒出个三姑娘,旁人怎么会相信。”幼安坐在纪忱身旁,觉得周津延的安排有些不靠谱。
“你忘了他是做什么的了。”纪忱接过侍者送上的茶盅。
他看了看周津延。
这话仔细听,能感到有哪些不对劲,但细琢磨又没什么。
周津延冷呵一声,倒没反驳纪忱的话。
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安排人在与纪家交好的家族、邻居家中不经意提起纪家三姑娘要回来了,给他们做心里铺垫,暗示她们是自己忘记了这个姑娘的存在。
纪宅也要开始打扫,采办各式物件,大张旗鼓,兴高采烈的告诉别人,纪家三姑娘回府了。
关系再好,也是旁人家的事,她们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只要纪家笃定有个三姑娘,她人再疑惑也不妨事。
更何况越讲究的人家,规矩忌讳越多,也有习俗将体弱多病的孩子放在别家或是寺庙中养大,等身体稳健了,再接回来。
纪家一大家子人,就拿眼前的幼安和纪忱来说,看起来也有些病弱。
还有个身体不好的妹妹,实属正常。
他们配合的一套又一套的,把幼安安排得明明白白。
幼安心中奇怪他们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撅撅嘴,她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
不过她还好奇的是,她有新名字?
“有啊!”纪忱望她。
幼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闪着兴奋的光芒,满脸期待。
“纪善善。”纪忱口齿清晰。
“就知道哄我!”幼安听完就知道自己被他耍了。
周津延低眸,眼睛闪过轻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只听幼安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周津延舌尖轻舔唇角,这么迫不及待啊!
“现在就可以,”纪忱抻一抻宽袖,诱惑道,“许久未回家,想了吧。”
幼安使劲儿点头。
“雪势渐大,路险地滑,明日再计。”周津延忽而开口。
纪忱和幼安一同看过去,纪忱说:“善善觉得呢?”
幼安瞅着周津延黑沉的凤目,违背内心说:“等雪小了,咱们再回家吧。”
谁知那雪越下越大,直到除夕都不曾停。
幼安和纪忱只能待在别院过年。
这件事许是影响了周津延,他早上还颇有兴致地拉着幼安带她一起挂桃符。
但没一会儿幼安便被纪忱叫走,陪他逛园子。
有纪忱在一旁看着,两人到底是要规矩些,这几日最多只是拉拉小手。
别说周津延,就是幼安也有些不习惯。
待幼安头也不回的走了,周津延拉着张阴沉沉的脸,半点新岁的喜气都没有。
一直到入了夜,考虑到幼安身体不好,便免了守岁的习俗,一起用了年夜饭后,就各自回屋了。
幼安自然不能和周津延住一起,她的新屋子在纪忱屋子旁边。
幼安从净房出来,抬眸正巧看到正对着她的窗户动了动。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院守卫森严,连只虫子都爬不进来,那这个是……
宽敞的卧室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害怕,除夕夜邪祟最多了。
她捏了捏衣角,没有犹豫飞快地往床上跑,甩了绣鞋,钻进被窝里,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捂着耳朵,眼睛闭得紧紧的。
她好怕,她想要周津延陪她。
周津延开窗翻进屋,稳稳地落地,走至床前看床上瑟瑟发抖的一团。
心中一紧,以为她怎么了。
攥住被子往下扯,幸而他手快,瞥见她张开的嘴巴,伸手捂住:“怎么了?”
幼安听见熟悉的声音,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看到周津延的脸,扁扁嘴:“吓死我了。”
原来是吓的,周津延失笑,拨弄她的发丝,低声问:“你怕什么?”
“怕鬼!”幼安抱着他,平复自己的心情。
周津延拍拍她:“出息!”
幼安哼哼两声,也不反驳,小声说:“你这会儿来干嘛啊?”
周津延放她平躺在床上,撑在她身侧,看她诱人的小脸:“你说呢!”
幼安对他这个眼神太熟悉了,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不行,我哥……”
她没说完便被他堵住嘴巴,周津延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关她哥哥的一切。
“善善别叫,就好。”周津延凤目隐忍,粗喘着气与她低语。
幼安被他吻得晕乎乎的,娇娇地说:“我忍不住。”
周津延靠在她耳边,低声笑。
幼安被他笑得恼火,偏身体敏感,羞耻地蹭了蹭被子:“你别笑我。”
周津延食指竖在她唇前:“嘘!”把整个手都交给她。
“忍不了,就咬着。”
*
次日见到纪忱,幼安是心虚的,瞅了他好几眼。
纪忱搁在碗筷,撩起眼皮看她:“怎么了。”
幼安飞快地摇头:“哥哥,新年吉安。”
纪忱笑了笑:“善善新年吉安。”
幼安抿嘴儿笑,松了一口气,看来哥哥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没看到,她低头的瞬间,纪忱暗下来的眸光,瞥一眼廊下听人回事的周津延。
周津延回头,两人四目相视,又是虚情假意的颔首致意。
再拖拉,三人也赶在初六回了京。
初七当日,新朝伊始,陆翀高坐龙椅,享百官朝拜。
一封封圣旨派下。
朝臣各有喜忧。
“撤西厂,立策堂府,设二品府令,由晋国公担任。”陆翀朗声道。
此言一出,朝中响起细碎的说话声,没了西厂众人自然是高兴不已,毕竟这些年西厂无孔不入的监察着他们,他们日日惶恐。
但这策堂府听着与西厂一样,那晋国公又是何人啊???
有人记起晋国公府是当今皇帝的外家。
晋国公府当初是因为与康王谋逆而灭族,现下康王世子登基,这罪名自然而然的就不用再提。
还不等他们想通,陆翀已经下令:“传晋国公周度!”
人群人已经有人想起周度乃晋国公失踪多年的幼子。
众人偷偷往后瞥。
随后俱是身形一震,满目哗然惊恐,这晋国公周度与死了的司礼监掌印周津延竟然一模一样。
他换下官宦赐服,穿上麒麟补纹圆领衫,头戴乌纱帽,步伐稳健。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周津延无视瞬间吵开的朝堂,阔步上前行礼:“臣周度参见陛下。”
“起。”陆翀听下头吵嚷声,有些暴躁,见到周津延脸色才缓和了。
“启禀陛下,这人……”有臣工出列指着周津延喊道。
“怎么?王大人对朕有何意见?”陆翀打断他的话。
众人这才想起,如今这位不是不知事的幼帝,也不是昏庸的先帝。
周津延与皇帝相貌相似,是皇帝的亲表弟,周津延的身份,周津延的死,应当本就是他们计划商议好的。
周津延缓缓转身,凤目扫过熟悉的面孔,声音低沉而又压迫感十足:“各位有什么话,可以到策堂府仔仔细细地说。”
“我在灵境胡同等着各位。”
谁不知道西厂就在灵境胡同,这是他明明晃晃的威胁。
众人一瑟,恍然,不管他身份如何变化,他还是那个不畏人言,嚣张至极的阎罗王。
作者有话要说: 等完结了送大家一个福利,从初夜,温泉,或者除夕中挑一个写(要是有别的灵感,就写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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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现在也可以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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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这几日京城最热闹的话题都与新出炉的晋国公有关。
最新鲜的事就是他要成亲了。
那日文武百官在前朝大殿可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宗主爷周津延, 他虽摇身一变成了晋国公,但掩饰不了他是净了身的宦官。
虽说只要权势在手,甭管你什么出身, 身体哪儿有点毛病,都不愁嫁娶。
当初周津延还只是周津延的时候,京城就不知有多少人家暗地里往他府上送姬妾, 连送儿子的都有。
但无不例外全被他府上的人轰走。
如今人家光明正大的娶妻,这些人心里自然各种不是滋味,等着瞧他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这也不用打听, 熹园的管家一日三趟的往明芜巷纪家送东西,根本不遮掩。
没人想到周津延娶的竟然是纪家这样累世清流, 读书人家的姑娘。
纪家的门户在京城并不格外出众, 念起周津延的性子和各种之前种种不堪的传闻, 不由得猜想这肯定是他自己看上人家姑娘,强迫威胁纪家把姑娘嫁给她。
众人不敢说周津延, 只暗地里道纪家姑娘可怜。
可怜兮兮的纪家姑娘这会儿的确不开心。
幼安气鼓鼓的,她都不知道她要成亲了呢!
万事都由纪忱一手操办, 幼安不问府务,只知道府里这些日子事情多,万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忙竟然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周津延前些日子离京去了趟南阳府, 等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幼安在躲着他。
堂中坐着纪家主家的几位长辈,纪忱和为了幼安回京的纪明安一家。
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纪家会与周津延扯上关系, 虽说大家都同朝为官,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这位权势滔天,并非寻常官吏。
家中女儿能嫁得前程似锦的如意郎自然是好的, 但他并不能算是个正常男子。
种种原因累加,纪家长辈们脸上是说不出的变扭。
最坦然的就只有纪忱了,按他所想,既拦不住幼安,便随她心意好了。
纪忱悠哉地吃着茶,更显得旁人越发拘束。
周津延此刻面色虽冷漠,但他一贯如此,再怎么也得给幼安面子,旁人说着话,他偶尔也会附和两声。
等了会儿不见幼安的踪影,有人打起圆场:“许是有事耽搁了,让侍仆再去催催。”
纪忱瞥了周津延一眼,心中升起幸灾乐祸的念头,他如今被幼安落了脸面,也是他整日纵着的因果。
已到冬末,幼安在屋里依旧穿着厚厚的镶着毛领的长袄,袄子上的花纹是从绾绾送给她的衫裙上描绘来的柿子花纹。
她总想留住些什么,让人裁制了同花纹春夏秋冬四季各样式的衣裳。
这会儿她正抱着袖炉,翻看着熹园送来的东西。
“姑娘瞧瞧这个,好漂亮的簪子。”珠珠喊她看。
幼安瞅了一眼,高兴不起来,朝前院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到高立的院墙。
“姑娘心里若是惦记便去前头看看,方才叔老爷还派人来叫你了。”珠珠说道。
幼安嘟了嘟嘴巴,坐在圈椅上,失落地叹了一声气。
在大家为她婚事忙碌时,她这般,好像显得很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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