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也发紫,喘得话也说不出来,好像骨头都没有,浑身都是软的。我跟她说‘别怕,哥哥在’,她就疯狂地掉泪,努力用手抓着我的衣裳。”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此处的姚星河,蓦然涌上一个心悸。
“好在是后来她撑了过来,但是我如果再迟一些赶过去,她肯定就死在那个夜晚了。后来听她爸说,小孩儿手机快没电了,只够打一个120的,连家里人的电话都没打。”
“嗯。”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啤酒罐,好让自己缓和一些。
“老大,做我这行也好也不好,”陈亦眸光哀伤,“有时候看到小孩儿能好起来,会很快乐,觉得再辛苦也值得;有时候看到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的小孩儿却活不下去,就觉得不知所措,也会去想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姚星河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本来想安慰几句,却发现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如此。
人生的意义在哪儿。
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校的时间,就这样努力地,疯狂地学习。毕业之后呢,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他好像走出了少年时期的阴影,但也因此变得对爱情和家庭没有任何向往和期待,所以根本没有寻常男生都有的,关于这两方面的人生打算。
更何谈人生意义。
这些年,他好像都是这样过来的,生活中只有学习,考试,兼职,编程,试验。
想到这些就不由想到那个小姑娘。
他蓦然发现,宋杞好像是他枯燥生活中,唯一的色彩与光亮。
只有想到她的时候,自己才有强大的信念和乐此不疲的动力,才会想到松开紧绷的神经,让自己暂时地自在和放纵。
陈亦想到了什么,灌了一口酒,勾住姚星河的脖子,嘿嘿笑着:“对了,那小姑娘的妈妈和我的医生姐姐还是同学,在棠溪市中心医院工作。听医生姐姐说,小姑娘学习可用功了,今年考上了景行大学,这么算的话,她就是你学妹哎。”
这话刚落,姚星河的脊背就蓦地僵住。
小姑娘的妈妈在棠溪市中心医院工作。
小姑娘今年考上了景行大学。
一个不好的念头像魔鬼挣脱地狱一般,以狞恶的姿态,从他心底挣扎出来。
明明一句很简单的话,他却废了很大力气才能开口,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陈亦发现了他的变化,无措地眨了下眼,轻轻道:“好像是叫什么杞来着,枸杞的杞……你认识?”
说完,就见姚星河手中的菠萝啤“啪”的一声掉落,沿着石阶乒乒乓乓地滚落下去,溅出无数雪白的泡沫。
*
20xx年3月9日,星期五,陈亦知道了自己喜欢的医生姐姐原来有儿子,且还只比他小三岁。
3月10日,星期六,姚星河跟乔唯一在教学楼准备创新创业的院级比赛,中间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正好接到陈亦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陈亦告诉他:“昨天,3月9日,星期五,是我这辈子的痛。”
聊了没一会儿,陈亦突然说他来活了,于是结束了通话。
他在露天的连通走廊上看了一眼手机,忽然发现通话记录里有一行很奇怪。
【已接来电—小朋友—20:33】
回头看了在讨论区写策划书的乔唯一一眼,几乎可以确定是她接了这通电话。
他隐隐不悦,但还是克制着微怒的情绪,立刻给小姑娘拨回去,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打过去的时候,小姑娘的手机正好没电所以无法接通。
可他没想到的是,从此以后,他打过去的所有电话,都不再被接通。
3月16日,是小姑娘的生日,他被试验拖住,无法赶回棠溪,遗憾地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棠溪市,往一中送蛋糕的人也打电话来告诉他:“您好,您给的这个号码,没人接呀?”
他怔了许久后,说:“嗯,抱歉,我再发你个别的号码,你打给他。他姓许。”
挂完电话,就收到了一条略显冷漠的短信。
【哥哥,最近课程学习很忙,可能以后都会很忙。林老师不让把手机带到教室,所以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认识这么久,他大概也了解小姑娘的脾气,虽然看着乖乖巧巧,但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她要是想做什么事,大概谁也拦不住。
以为她忽然开窍,下定决心把所有时间放在学习上,就跟他当年那样。所以即便没看到她,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
只是到后来,短信也没有了。
他也觉得不对劲过,专门挑了周六周末休息的时候,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又专门在某些重要的日子发过几条短信,可无一例外,都没有回应。
除夕夜,他握着手机一刻也没松开,期望着她能把今年放烟花的照片发过来,或者不是烟花也行,随便什么小花小草都可以。
可等到了初一,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最后,无奈地去QQ空间看了一遍去年他发的说说,心想我家那耀眼的小姑娘,是不是已经被许鹤周拐走了,所以彻底把她哥哥给忘了?
纠结了一阵子,还是去跟许鹤周打听了打听。结果这小孩儿跟他说,宋杞上了高中以来,就很有紧迫感。
他一边疑惑着,她紧迫到连电话也不能接、短信也不能回这种地步了吗?
一边又觉得好像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忙,向来乖巧的妹妹、怎么可能把她哥哥给抛诸脑后。
只是苦笑着想,她这抛得未免太干净了一些。
许鹤周宽解他:“哥哥,等小七上了大学就好了,她就能放松一些了。”
“嗯。”
于是,开始克制自己联系她的冲动。每一次刚拿起手机,下一秒就告诉自己小孩儿现在在高中艰苦拼搏呢,不能打扰她。
就这样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那段时间,他真的相信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事,好几次在梦里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看到“小朋友”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
于是从梦里挣扎起来,摸过枕边的手机,费力地睁开惺忪又酸痛的眼睛。
然后盯着空无一物的屏幕,陷入长久的恍惚和迷惘。
等她上了大学就好了。
那时候她要是再不接她哥哥的电话,就太没良心了。
他这样宽慰着自己。
终于等到了小姑娘上大学,还是抛弃了她的许鹤周小师哥,选了景大。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中浮起难以形容的开心,这种开心有点儿像得逞,又很像是欣慰。
可却在某一个试验归来、疲惫不堪的夜晚,从刘森雨的电脑上,看到了那条给他沉痛一击的贴吧留言。
为什么不想见我。
我哪里做错了。
这是从他看到留言开始,直到今夜,都在思考的问题。
如果不是从陈亦口中听到,他这辈子大概都没办法把“宋杞”和“死去”联系在一起,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这两个词之间的关系。
陈亦说,当时小孩儿手机快没电了,只够打一个120,连家里人的电话都没打。
两年半过去了,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把那通“20:33”打来的已接来电记得那么清楚。
兴许,是因为小姑娘打完这通电话再也不理他了,兴许是冥冥之中觉得不对劲。
但他就是记住了那通来电。
也就因此,发现了陈亦那句话里的漏洞——
她在手机快没电的情况下,给他打过电话。
是在播完120以前打的,还是在播完120后打的,他不敢去想。
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拨了这通电话,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挂断,他也不敢去想。
像是在折磨他一样,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陈亦说的,小姑娘缩在黑夜里,面色惨白、唇角发紫、无法喘息的画面。
于是经过两年半的时间,终于了悟了,小姑娘为什么不想见到他,为什么不想跟他说话。
耳边,陈亦自责地说着:“老大,对不起……你也知道我有点儿脸盲,又只在她小升初的暑假里见过一次,那会儿她还戴着斗笠,一副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模样……所以根本没想过,当时那个可怜人儿,会是你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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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混蛋
接到姚星河的电话是在晚上十点五十, 还有十分钟,宿舍门就要关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在丹诸校区教5五楼会议室,有些事要跟你谈谈。”
说完就干净利落地挂了。
乔唯一看着手机不由气笑了:凭什么你要跟我谈谈, 我大晚上的就要跨越校区跑去找你?
你算什么东西。
站在阳台上望着无边夜色, 陷入长久的沉默。
心里骂了姚星河千百遍, 却还是忍不住思索,他到底要找自己谈什么。
自从大一下学期发生那件事之后, 她屡次三番想找他谈谈, 每一次他都拒绝。甚至后来,不论她说什么, 即便是故意侮辱他的那些话,这人都不答话,甚至连看都不看她。
就这样, 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所以他今天晚上抽的什么风。为什么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说要谈一谈。
心绪不宁,胡思乱想,心里什么章法都不再有。
攥紧手指抵抗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没有坚持住, 抓起钥匙赶在宿舍楼关门前一刻跑出去, 开车直奔丹诸校区。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姚星河提到的那个地方, 是他们大一准备比赛时一直待着的地方。
她能记得的关于他所有的温情, 几乎都在那个地方。
一路灯火通明, 车水马龙。
景行就是这样一个不分昼夜的城市,忙碌,慌张, 一切都是快节奏。
此刻她开着车却难得地静下来,车上交通广播频道在播放的歌曲,是许嵩的《幻听》。
//
在远方的时候,又想你到泪流
这矫情的措辞结构,经历过的人会懂
那些不堪言的疼痛,也就是我自作自受
你没有装聋,你真没感动
……
如今一个人听歌总是会觉得失落
幻听你在我的耳边轻轻诉说
夜色多温柔,你有多爱我
//
乔唯一回味着这歌词,忽然发现,歌手用清润慵懒的嗓音唱着的,是很残酷的一个故事,而故事的每一句,都与她这两年的经历莫名契合。
等红绿灯的时候,甚至拿起手机又检查了一遍通话记录。
以确认,刚才那个人真的打来过,真的跟她说了话,而不是她出现了幻听。
就在这歌声里,看着建筑和行道树在灯光下迅速地撤退。
听到最后那几句——“爱已不在这里我却还没走脱,如果你回头,不要放下我”,乔唯一忽然生出些期待来。
忍不住跟着歌手的声音,在心里暗暗地期待着:
姚星河,如果你回头,请你也不要放下我。
我是如此如此地,爱着你。
如此不顾一切地,想去找你。
*
把车子停在教学楼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电梯早已停运,她一路跑到了教5五楼,还没推开会议室,就发现外面露天的连通走廊上,那个令她朝思暮想又令她无比抓狂的男生,正靠坐在玻璃门上吸烟。
白色的烟雾一圈接着一圈,从他耳后漫上透明的玻璃,这雾气将他的背影映得虚幻又凄迷。
就这么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两年半以前。
于是打开另一边玻璃门,靠近他坐下来,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问:“你要跟我谈什么?”
男生没有看她,也没有停止吸烟,仿佛当初说“下次再看到请不要走过来”“不然你会吸到二手烟”的人,根本不是他。
男人都是会变的,姚星河也是如此。
她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并不觉得有多失望。
尽管当初,她是因为这两句话才对他产生更深刻、更热烈的喜欢。
坐下半晌,依旧没有听到男生开口,反而见他发泄一般,把烟吸了一颗又一颗,最后大半盒烟都被他挥霍掉,乔唯一忍不住哼笑出声:“你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让我来吸二手烟的吗?”
男生终于转头看她。
乔唯一这才发现,他眼眶猩红可怖,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鲜艳得近乎妖异,像极了《暮光之城》里渴血时候的男主。
男生又转回头去,看着苍茫夜色,指尖动了动,敲去烟头上细碎的火光与灰烬,眉梢缓缓地扬起来。
开口的时候明明是含着笑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场景下,她觉得眼前这个人的一颦一笑都宛如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就连说出的话都很像:“乔唯一,你有没有产生一些,窒息的感觉。”
她猛地僵住。
男生轻快地笑着,又把指尖的烟送进自己嘴里,咬着滤嘴含糊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来这里吗?”
乔唯一咬了咬牙:“我们曾经在这里讨论过比赛。”
他点点头:“不错。”
下一秒,却把所有可怖的笑声收起,捏出烟卷,呼出烟雾,慢条斯理又无比精确地提醒她:“20xx年3月10日,周六,晚上20点33分,你在这边的会议室,用我的手机接过一个电话,”停顿片刻,啐出一口唾沫,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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